一行三人便进了铺子。
青平这是便表现的像个称职的伙计,先是拉着他的老板十一在旁边低声禀报了这件事情,江念恩是会家子,内力不弱,支起耳朵倒也听了个大概,没听出青平的话里有什幺毛病。
趁着青平禀报的机会,旁边小伙计紫桓过来又为江念恩和少年换过了冷掉的参茶。
二人只得端起参茶随意的呷了一口,顺便等待旁边青平杂七杂八的给十一会把情况。
随着青平的汇报,二人看见十一的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心里便有些不妙的感觉,果然等青平的话头结束,十一便面有难色的走过来,一脸遗憾的对江念恩说:“江二少爷的消息很灵通,本店以前是有这幺一株老参,本来是打算找个好点的买主——”
十一的话说到此处,江念恩旁边的青年抢过了话头:“价钱好商量!”
“这不是价钱不价钱的问题。”十一摇着头苦笑着说:“江家是我们的老主顾了,二少爷肯定知道我们铺子里的规矩,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若是我现在手头上有千年老参,虽然这是个稀罕的东西,但是我也不会漫天要价的,只是——”说到这里十一迟疑了一下。
“只是什幺?”那青年急忙抢过话头。
“只是,今天早上我那十六弟妹产子,一胎四男,其中状况凶险万分,不得以之下,我们将老参切片给她含了,后来还剩三分之二,我家四姐又说恐怕产后虚弱,给弟妹炖了鸡汤,现下肯定已经下腹了……”十一将个中的缘由娓娓道来,随着语气不断变换表情,时而担忧时而遗憾,真真的一个说谎不眨眼,而且讲的跟真的一样,真中藏甲,假中有真,十六的妻子生产的时候确实含着参片,只是不是千年老参而已,十六的妻子也实实在在的生了四个男娃。
“这……这……可如何是好。”江念恩听了十一的话大急,站起来在原地团团走,后来都有些慌不择言了:“要不,我们去什幺十六家里看一下,也许还没有吃下去了呢,用冰块冰着,送过去……”
“江二少爷!”十一听了他的话立刻板起了脸不悦的说:“我家十六弟妹刚刚生过孩子,而且是一胎四男,您就为了您父亲的大寿,从这孕妇口里夺食幺!我今天才看清楚您的为人!以后我们醉风也不做您家里的生意了!漫说我现在手上没有老参,即便是有也不会卖给您!”说罢甩袖进了后堂。
留下了脸上阵红阵白的江念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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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做完戏走了,跟着他的青橘立刻走上前来帮自家爷把谎话说的更完美,顺便缓和一下店里紧张的气氛:“江二少爷,不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多嘴,您没看见今天早上我家十六奶奶生孩子生的那个辛苦,四个男娃娃,要不是有老参吊着,我家十六奶奶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子怎幺能支持的下来,那惨叫声,吓得我们一院子的大老爷们都脸色发青,我家十一爷听了一早上,现下心里肯定还后怕着呢,您干嘛在这火头上浇油啊。您选寿礼非得要那人参幺?我家三爷的铺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不比那只有得病时用得着的药好……”
青橘还在这边唠唠叨叨,那边的青年已经不耐烦了,一把抓住青橘的手:“你说的那个十六家在哪里!带我去!”
青橘是十一一手调教出来的,什幺场面没见过,那会怕这种阵仗,但是面上却路出惊骇欲绝的神色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想干什幺!”
青年不答话,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芒,加重了加在青橘手腕上的力道,只听得青橘的手腕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青橘心里冷笑着,没有运功相抗,在没有得到自家爷的允许前,他不想惹祸,脸上次牙咧嘴的说:“放手!放手!”却只字不提带青年去十六家的事情。
青年正要在加把力气,捏碎青橘的手腕,反正只是一个下贱的伙计,大不了赔他一笔银子就是,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抢救回千年老参,家里还有人等着他救命呢。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沉醉和楼雨风在城外小溪边预见的青年章闲饮,章家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其先祖章慕雷以一双判官笔成名,自创三十六路鹤行点|穴法,打遍大江南北,从无遇到过敌手,生前曾被推选为武林盟主,执掌白道牛耳,昔年在与魔教的越山一役中,同前任魔教教主两败俱伤,双双毙命,其后其父章若溪虽不似先祖这般厉害,但也中规中举的守住了先祖的名声,及到章贤饮这一辈,子孙却开始不肖,章贤饮的大哥章贤思仗着先祖的名声,很是做了几件恶事。
章贤思恶事做绝终于还是被苦主伺机下了药,如今半死不活的趟在床上,靠着贵重的药材吊着性命,章家一面派人到处搜集上好的药材,一面走访各处名医医治章贤思。
只是这药下的猛,见过的大夫都摇头,而能买得到的好药材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心急如焚的章家只得派人专程去关外寻找,可巧的遇上了九收老参时的那伙采参人,知道了曾经有这幺一株罕见的灵药被人收走了,这千年老参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章家人抱着这一线希望顺着采参人的描述,一路追查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了青州醉风药铺。
正巧章家的老二章贤饮在章家的世交青州江家做客,章家便传了书信,叫他务必把千年老参弄到手,而章贤思受伤,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为恶,章家一直把这件事情秘而不宣,寻医访药皆秘密进行,这次也是假托了江家的大寿,却不料醉风药铺根本无意出售千年老参,巧意推委,章贤饮无奈之下,只得要挟青橘。
但是醉风药铺是什幺地方?醉风药铺的人又是些什幺人?
沉醉从开第一家醉风小饭馆开始,就对跑堂的沈一和沉二说:“醉风讲的是和为贵,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自打章贤饮捉住青橘的手腕开始,伙计几个就开始偷偷在柜台后面点起了迷香,药店嘛怎幺可能缺了这种东西,而青乐则一溜烟的从后门跑去一条街远的衙门报案去了,平日醉风的认可没少给青州的府衙撒银子,要的就是这些对老百姓如狼似虎的衙役随叫随到。
这些事情十一躲在后面早看见了,他欣慰的心道经过了这幺些日子的调教,这些新来的伙计终于也有点醉风的味道了。
于是乎在青橘的手腕即将被捏碎的时候,一群身穿皂衣的公差大哥,就拿着手铐,脚镣,木枷赶到了。
“住手!”领头的张捕头刚刚接到了青乐给的二两银子的喝酒钱,精神振奋着呢,一声“住手”喊得振聋发聩。
章贤饮被张捕头的喊声惊的愣了一下,朝发声的地方转过头来,发现了这些带着家伙的差役,不屑的笑了笑,对于这些高来高去,具有一身非凡本领的武林人来说,官府本身就是个摆设,若是一支军队来他或许还会顾及一下,就这幺十几个公差,腰里的刀钝的劈不开木头,也敢来拿他?这药铺的人还真是天真,居然想到报官?他敢捏碎这伙计的手腕,就不怕他们报官。
马上章贤饮就笑不出了,他先看到四面跟随来的江家的家丁软倒在地上,接着感到腿脚发软,头发晕,他心道不好,知是吸入了什幺不好的东西,立刻闭住了呼吸,转看江念恩也是脸色突变,显然也着了道。
伙计们也不理兀自站着的章闲饮和江念恩,而是各自退开几步等待着两人的药效进一步发作。
章闲饮和江念恩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摒住呼吸,勉强撑起精神,章闲饮一把将青橘扯在怀里,正是要将他扣作人质,同时江念恩扑向了离他们最近的小伙计紫迭,紫迭来到醉风药铺的时日还短,青橘还未教他任何功夫,他真的尽力跑了,但江念恩的擒拿手饮如影随形,眼看紫迭就要被锁住咽喉,一道人影从药铺外冲了进来。
章闲饮和江念恩只觉背后一麻,已然不能行动了,而青橘和紫迭则挣脱了他们的束缚,先是恭恭敬敬冲来人鞠了一个躬:“风主子!”,然后垂手而立,站在一边,刚刚气走的十一也掀开后门的布帘走了出来,照样恭恭敬敬冲来人鞠了一个躬:“风少爷!”。
“十一怎幺回事?”门外晃晃悠悠的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店里的伙计包括十一又是恭敬的鞠了一个躬:“老板!”
来人正是沉醉和楼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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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故作愤怒的把掺了假的事情原由大声说了一遍,用词精辟,损人巧妙,骂人不带脏字,直把章闲饮和江念恩说成两个无心无肝恃强凌弱撒泼耍赖的恶人。
此时的章闲饮和江念恩正努力对抗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哪有功夫辩解搭理,十一陪着沉醉站在靠门的地方,声音大的五里外的聋子都听得到,登时门外围观的群众对这二人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伴随着嗡嗡嗡的议论声,“禽兽不如……”“无耻……”诸如此类的话不断的传入店里,窘得两人脸色通红。
听完十一掺水的叙述,沉醉在心里狂笑,面子上却依然不动声色,走到江念恩身旁说:“江二少,我醉风并未得罪于你,你何故来我的药铺捣乱。”
“沉少,我不是来捣乱的,这事说来话长,你能不能找个地方我们单独谈一谈,店里的损失我会照价赔偿的。”江念恩从小在青州长大,也算是看着醉风发展起来的人,沉醉的手段他没有见识过,也听说过。
这人年纪虽小,可是心性奸狡,平日一副老实的样子,可栽在他手上生意场上的老手数不胜数,他一手带出来的青州二十四少,个个继承了他扮猪吃老虎,阴险狡猾的个性,如今这些人在全国的商界已是跺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了,更不用说他们的幕后老板沈醉了。
方才章闲饮拧住青橘的手腕,江念恩已觉不妥,碍于江章两家的交情,而出事的又是章闲饮的大哥,没有出声阻拦,现下他心里已经是非常后悔了,沉醉是出了名的护短,而醉风的人又是出了名的难缠,这事恐怕无法善了了。
听了江念恩的话,沉醉的心思转了几转,在那个似幻似真的梦境里,章家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要发生一场大祸,除了章闲饮没有人在那场祸事里活下来,后来章闲饮提起此事也是含糊其辞,看他俩人急急切切的想找千年老参的模样,但又躲躲闪闪不肯说出真的原因,莫非与章家灭门有关?
心里转着念头,沉醉便有了计较,笑着说:“既然江二少不是故意的,那就算了,看在江总镖头的面上,这次我就不计较了,十一送客!”能把章家抄了的人一定不简单,这种事情能免则免,沉醉并不想搅和进去。
十一笑眯眯的答应了一声:“是。”
青乐,青平在门口喊了两顶小轿子,将二人赛了进去,走的时候掰开二人的嘴巴,扔了两颗解药进去,吩咐轿夫抬回了江家。
打发了江念恩二人,沉醉与楼雨风拐到了十六家里,对着婴儿流了一会口水,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宅子。
刚到门口,小远嬉皮笑脸的走上前来:“二位主子,家里来人了。”
“谁呀?”沉醉随口问。
“江总镖头。”小远回答。
是他?为的是今天在店里削了江念恩的面子幺?沉醉心道,还是为了别的?
心里纷纷乱乱的冒着念头,沉醉和楼雨风的脚步可没有停,到了院子里,二人将解下的披风递给了家丁廖水,穿过前院的小道,来到了迎客厅,长虹镖局的总镖头江念恩的父亲江继业正坐在迎客厅的椅子上喝茶,看见两人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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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幺风把您给吹来了。”沉醉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好客的说。
“听说今天下午犬子在您的铺子里闹事,我这是特意来赔罪的。”江继业抱了抱拳脸上做了个歉意表情说
“江总镖头言重了,镖局一向照顾我们生意说什幺赔罪不赔罪太生分了,要不是我家十六媳妇今天生孩子,闹得大家心里都一惊一乍的,江二少又说了不好听的话,事情也不至于闹大,惊动了总镖头实在不好意思啊。”沉醉也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来。
两人又虚伪的客套一番,江继业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来意:“是不相瞒,老夫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总镖头客气了,只要我伸最能办到的,一定答应。”沉醉笑着说。
“老夫有个世侄……”江继业将章家的状况略微说了一下,当然略去了章闲思受伤的原因,只是一句话“被宵小所害”轻轻带过,主要描述了章家的势力,他虽然说的委婉客气,但是话语的威胁之意已经一览无余——章家乃武林中的大世家如果得罪了他们以后醉风想好好的做生意可就难了,最后提出了千年老参的事情,他并不相信十一所说老参已经被十六的媳妇用掉了,在他看来青州二十四少充其量也不过是沉醉的手下,像千年老参这样的宝物沉醉怎幺舍得给她用掉。
“……价钱好商量,你看?”江继业说了这一番话便静静的等待沉醉的下文。
还没等沉醉说什幺,旁边的楼夜风嘴角忽儿露出了一丝讥笑,双足使了内力重重一踩,然后状似无意的走到一边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
江继业的目光本来一直落在沉醉的身上,但是楼雨风一动,他的目光便下意识的由静止的沉醉转到移动的楼雨风身上。
这人自打沉醉出现在青州以后,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平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但是沉醉对这人的重视程度从他把自己的产业取名为醉风就可以看出来。
所有醉风的产业大部分都记在这个人的名下,两人又不是同姓长得也大相径庭,排除了他们是兄弟的可能,二人又多次在公开场合行为暧昧,有些不好的流言就这幺传开来,将楼雨风的身份说的很不堪。
大概这些流言没有传到沉醉与楼夜风的耳朵里,他们依然我行我素的出双入对。
只是一次青州几个巨商凑在一起喝花酒,沉醉也去了,照例带着楼雨风,照例只是看看歌舞,席间有个喝醉的胡姓商人,这人是出了名的喜欢暴虐小官男宠,他突然拉着沉醉的袖子说只要沉醉将楼夜风让给他一晚愿付千金。
据参加酒会的剩下几个商人说,沈醉听了这话之后,本来笑嘻嘻的脸立刻变了,变得异常冷酷邪魅。
这沈醉平日不管是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听说一次一位挑粪的老农不小心与他撞了个对翻,扣了他一身的粪水,他不仅没有怪罪还不好意思地说是自己走神没注意,连连问:“老人家,你没事罢。”
就这幺一个一团和气的人,却变脸了。
沉醉变脸的结果就是,没过半年胡家偌大的产业便改姓沈了,胡姓商人被沈醉丢给了胡姓商人的哪些男宠,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胡姓商人。
从此青州再也没有人敢嚼沉醉和楼夜风的舌头了,大家都明白青州姓沉,而楼夜风正是沉醉的那一片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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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楼雨风只是倒杯茶水,江继业又把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而继续去看沉醉,在这过程中,他的眼睛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地板,却惊讶的发现沉醉旁边,楼夜风刚刚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双凹陷下去足足有两寸余的脚印,要知道沉府迎客厅铺的可是上好的白玉石,此石坚硬无比,即使是江继业自己用足全力也不一定能在上面留个印子,这楼雨风竟然能留下如许恐怖的脚印,恐怕章家现任的家主章若溪也不一定能达到如此功力。
江继业脸色发白,汗出如浆的看着楼夜风,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此时此刻的楼夜风确实比只会赚钱的沉醉恐怖多了。
再看看沈醉,江继业竟然觉得貌似沉醉才是楼夜风的男宠。
看着江继业像看鬼一样看着楼雨风,沉醉不明所以的瞟了瞟他,用眼神询问:“怎幺了?”
楼夜风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自己踏的两个脚印上,功力又长进了不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