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木弥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亡国的国主也是国主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杀了回来!”
刘子秋心里咯噔了一下。前几天拓跋元居匆匆离开了往利部,说是出了大事,但没说什么事,然后就传出了拓跋元居与往利晴天的婚讯,难道拓跋木弥已经知道杨广驾崩的消息了?
如果是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清楚了。拓跋木弥知道杨广驾崩,赶紧召回拓跋元居商议,迅速为他们举办婚礼,那是急着与往利部结盟。但是在嫁女的问题上,拓跋木弥又担心慕容伏允有一天会杀回来,所以才犹豫不决。
其实刘子秋猜错了,拓跋木弥最想让女儿嫁的人不是慕容伏允,而是细封野利兰。
细封部是党项第二大部,和拓跋部的实力不相上下,而且一直以来都和拓跋部不太对付。如果两部能够结为姻亲,就能化敌为友,他离一统党项八部的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这一次,拓跋木纸弥向各部首领发出的邀请信中,特意提到请各部首领带子女前来赴会。这些首领哪能不明白拓跋木弥的意思,有好几个首领直接带了礼物前来提亲,其中就包括细封野利兰,对拓跋木弥来说,简直是瞌睡遇上送枕头。
细封野利兰已经年过四旬,他的妻子去年新丧,虽然也有十多个侍妾,却哪里及得上拓跋千玉年轻美貌。所以,在猜到拓跋木弥有嫁女的打算以后,细封野利兰没有替几个儿子提亲,而是替自己求亲来了。只是细封野利兰也答应,到时候一定会让拓跋千玉做正妻,并且率细封、费听、米擒三部支持拓跋木弥一统党项的大业。
正是最后一个条件吸引了拓跋木弥。如果再加上这次结为姻亲的往利部,以及一向与拓跋部交好的颇超、房当二部,就有七部支持他了,剩下的野辞部再反对也没有作用了。
拓跋木弥确实知道杨广死了,所以他才更加急于统**项八部。统一的党项,实力并不弱于鲜卑,就算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如果按照原先的历史进程,再过几百年,统一后的党项还真的成了这片土地的主宰,并且建立了一个叫西夏的国家,这都是像拓跋木弥这样的党项人一代一代努力的结果。
刘子秋也只是略一愣神,旋即笑道:“慕容伏允还能杀回来?只怕他活下来都很困难吧。就算他能杀回来,有刘某在,他也只有做个阶下囚的命运!”
这一带的环境十分恶劣,在寒冷的冬季尤其如此,就算普通的牧民在野外也是危机四伏,何况慕容伏允这样的丧家之犬呢?可拓跋木弥却不这样认为,因为他已经见过了慕容夸行派来的代表,知道慕容伏允还好好的活着。
“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只要刘大人能够抓住慕容伏允,老夫便答应你!”拓跋木弥老奸巨滑,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敌人壮大自己的机会。慕容伏允肯定会回来的,让刘子秋去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他趁机一统党项八部,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好!一言为定!”刘子秋满口答应,似乎根本没把慕容伏允放在眼里。
其实刘子秋露出的只是表象,他的策略就是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
他虽然做了西海族的首领,整合了六千多名隋军,但他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根基,不要说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的鲜卑人了,就是与党项、室韦等部落相比,也仍然处于弱势。
在这种情况下,刘子秋要做的就是提振士气。实力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因素,不仅要利用天时地利,要精通天文地理,有时候士气、斗志和意志都可以左右战局,以弱胜强。
至于战术上,刘子秋已经将慕容伏允当作最大的敌人,开始积极备战了。
拓跋木弥见自己的计谋得逞,哈哈大笑道:“走走走,老夫为你设宴接风,顺便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
西北的天空黑得要稍稍晚一些,此时的洛阳已经二更了,城郊的上林西苑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西苑与外界隔绝,也没有人专门通报消息,杨广驾崩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这里。
最先感觉到异样的是几个干粗活的宫女。西苑里生活着几千人,每天都会产生许多垃圾杂物,这几个宫女的任务就把这些垃圾和杂物收集起来送到苑门,然后再由苑门外的守卫运走,这几个宫女是苑中唯一可以和外界有所接触的人。
自从出了行刺事件以后,苑门的守卫一直很严,而且苑墙外更驻有重兵,即使在杨广西征以后也没有丝毫松懈。然而,这一天,当几名宫女照样将垃圾和杂物送到苑门的时候,却发现苑门外的守卫少了一半,远远的还看见驻扎墙外的重兵正在列队开拔。
这些宫女虽然是干粗活的,但同样是百里挑一选来的,在那些把门的士兵眼中便如天仙一般,对她们是有问必答。原来,李渊掌握兵权以后,更重视长安方向杨玄感的威胁,在弘农方向布下重兵,从驻守西苑的军队中也调过去一大半,这一切都是由于杨广驾崩引发的,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女人扎堆的地方最容易传播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上林西苑都知道了,弄得人心惶惶。
消息也传到了绮阴院,刚刚顶替“石慧娘”当上美人的陈芳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却见谢湘纹正在抚琴,袁紫烟盘膝坐在一旁听得入神。
陈芳菱焦急地说道:“谢夫人,袁美人,听说,听说我们都要送入尼庵出家,二位姐姐怎么还有这样雅兴?”
第46章 藏龙卧虎
陈芳菱好不容易从宫婢升为美人,连杨广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要被剃个光头送入尼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她又不甘心,所以才会越发慌张。
琴声被陈芳菱打断,谢湘纹并没有生气,淡淡一笑,说道:“芳菱妹妹,你担心什么?只有宫里的嫔妃才会被送去出家,你我不过是皇上养的玩偶,就算想出家也没有这个资格。再说了,哪里有那么大的尼庵,可以容得下这数千人?”
“不幸果然被我言中。”袁紫烟叹了口气,又道,“听说新皇帝未满周岁,他是用不到咱们这些人了。咱们虽然不用出家,前景却也不容乐观啊。”
陈芳菱更慌了,连声说道:“袁姐姐,你快帮我们,我们将来会怎么样?”
袁紫烟笑道:“我只会观星,却不会相面。”
陈芳菱急道:“那你快去观一观啊。”
袁紫烟指了指外面,说道:“你没看到今晚是阴天吗?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我观的什么星?”
“其实不用看也猜得到,咱们的结局无非是被新君拿来赏人罢了。如果被赏给功臣还好,就怕被送入军中。”谢湘纹虽然说的可怕,神色却极其淡然,“西苑宁静安祥,没有风风雨雨,没有尔虞我诈,其实我还是蛮喜欢这里的,只怕呆不长了,能看一眼是一眼罢。紫烟、芳菱,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到苑中随便走走吗?”
袁紫烟点了点头,说道:“芳菱,有些事情愁是愁不来的,不如陪着谢姐姐一起走走吧。”
陈芳菱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却也确实无计可施,只得陪着谢湘纹、袁紫烟一起出了绮阴院。
湖畔的杨柳已经迸出新芽,微风吹拂,在昏黄的灯火下显然婀娜多姿。往日热闹非凡的湖边小道却一片寂静,除了她们三个,再不见一个人影。
苑中的女人,生活枯燥乏味,比宫中更加无聊,她们都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来应对漫长而寂寞的日子,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湖畔也没有缺少过游人。只是杨广驾崩的消息,彻底打乱了美人们的生活,只怕许多人都在忙着收拾金银细软。虽然出不去,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谢湘纹和袁紫烟信步行来,走走停停看看,仿佛要努力记住这里的每一个景观,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竟到了翠华院附近。周围越来越静,跟在她们身后的陈芳菱看看时辰不早,正想提醒该回去了,就听得湖水“哗”的一声响。
陈芳菱惊讶道:“咦,有大鱼!”
就见湖面上冒出一个黑影。那黑影一闪即没,还没等她们看清楚,又是“哗”的一声响,黑影已经窜出水面,三步两步便越过了湖堤,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指着她们三人,压低恐吓喝道:“不许跑!不许喊!谁要是乱动,我就杀了谁!”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厉声尖叫起来,这是正常的应激反应,恐吓只能加剧她们的紧张。但这三位都亲身经历过去年的刺驾事件,神经大条得很,面对不速之客依然神情镇定,相反倒是那个黑影有些不安,握着剑的手不停地颤抖。
自从去年发生了刺驾事件以后,杨广再没有来过绮阴院,谢湘纹就明白自己这些女人在西苑中的身份了,对许多事情早就看得淡了,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壮士,你若要劫财,我们三个身上倒有几件首饰,你拿去便是。若是想要我们的身子,虽死亦不敢从!”
那黑影听了谢湘纹的话,反而垂下了剑,沉声说道:“只要你们听话,我既不劫财,也不劫色。”
这话一说,就连陈芳菱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奇道:“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你要干什么?”
黑影指了指前面灯火通明的一处所在,说道:“那里是第六院吗?”
陈芳菱顺着黑影手指的方向瞧去,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第六院,只知道那边是翠华院。”
谢湘纹却说道:“不错,翠华院便是第六院。”
她当时参加过各院主事夫人的选拔,因此记得清楚。
“多谢了!”黑影拱了拱手,“请问那边的灯几时能熄?”
袁紫烟叹了口气,说道:“只怕要亮到天明了。壮士问这个做什么?”
黑影大惊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要找一个人。”
陈芳菱最会察言观色,一下子就猜到了黑影的目的,连声说道:“你是来找老相好的吧?找到她能如何,你能带她出去?要是你有本事带人出去,干脆把我也带出去吧!”
谢湘纹和袁紫烟对望一眼,都想起了去年的刺驾事件中,她们的好姐妹“石慧娘”就是被刺客带走的,几乎不约而同地说道:“对!带我们一起走吧!”
其实,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在这里终老一生?但是她们的提议却把黑影吓了一跳,支吾道:“等、等先找到苏苏再说!”
原来,这个黑影正是韩世谔。他辞去虎贲郎将的官职,留在洛阳就是在等待杨广驾崩的消息,没想到杨玄感他们还真成功了。现在,新皇登基,暂时还顾不到上林西苑,苑外的守卫又大大减少了,正是营救侯苏苏的好机会。
他手中有刘子秋留下的上林西苑草图,各院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院名。他也知道刘子秋出入西苑的水道。因为去年冬天,好大喜功的杨广同时下令修建苑墙、通济渠和江南运河,水闸门便没有来得及修建,水道依然可用。
但让韩世谔没有想到的是,他虽然顺利地进了西苑,也找到了第六院的所在,却没有办法联系到侯苏苏。唯一的可能就是等到院中完全黑下来,再悄悄摸进去。孰料那些女人都是夜猫子,韩世谔已经在湖水中泡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等到她们熄灯。他拿剑的手在颤抖,并不是紧张,而是冻的。
陈芳菱脑筋转得飞快,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壮士,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韩世谔一愣:“什么交易?”
“我替你去找出那位苏苏姑娘,你带我一起离开这里!”陈芳菱虽然不知道韩世谔面临的困难,却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方便闯进翠华院的。
看到韩世谔还在犹豫,她又咬了咬牙,说道:“只要你能带我出去,我,我愿意侍奉你一生!”
陈芳菱可不傻。韩世谔年轻英俊,为了救自己的老相好甘冒奇险,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这样的人正可以托付终身。
韩世谔对这个美人主动倒贴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对陈芳菱的提议却深觉可行,点了点头,问道:“你可会水?”
他可没有刘子秋那样的功夫敢翻苑墙逃跑,唯一的退路只有重走那条水道。
陈芳菱大喜道:“奴家是在渔船上长大的!”
“那好,你去第六院中,找一个叫侯苏苏的洒扫宫女,告诉她我姓韩,这是信物。”韩世谔掏出一件玉佩,又指了指谢湘纹和袁紫烟说道,“你若是敢出卖我,她们两个就是你害死的!”
“放心吧,你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陈芳菱接过玉佩,入手感觉温润滑腻,显然极其名贵。原来这个壮士不仅英俊,也不仅有情有义,还很富有呢,这样的男人哪能放过?
想到韩世谔的老相好不过是个洒扫宫女,陈芳菱就信心百倍,提起裙裾,撒脚如飞,往翠华院奔去。
事情发展得太快,谢湘纹和袁紫烟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神,问道:“壮士,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走啊?”
杨广已经死了,新皇帝未满周岁,她们根本不担心陈芳菱会去告密,因为告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韩世谔也看得出来,陈芳菱是迫切想离开这里,作为交易,他倒不妨做个好人。相反,他倒担心面前这两个人质会不会在他离开以后大喊大叫,如果这两人也愿意和他一起离开,倒省了不少心思。
想到这里,韩世谔转头问道:“你们可会水?”
谢湘纹和袁紫烟都摇了摇头。谢湘纹是江南谢家的小姐,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去学游泳呢?袁紫烟虽是小户人家出生,却自幼在山中长大,溪水都不超过脚踝,就算她想学游泳,也没有这个条件。
韩世谔耸了耸肩,说道:“那韩某便无能为力了!”
这个动作还是他跟刘子秋学来的,只是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往往不是摆酷,而是有事难以决定,借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心思。
谢湘纹和袁紫烟只得暗叹命薄,但她们并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自己跑不掉,也不让别人跑的事情,她们还做不出来。
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陈芳菱便从翠华院走了回来。在她的身后,静悄悄地跟着一名女子,只是她的脸色有些黯然。
谢湘纹心头一凉,问道:“没找到?那后面的谁?”
韩世谔却早看出那个窈窕的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侯苏苏,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名女子。
那女子哽咽道:“韩哥,你不该冒险,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家也不独活了……”
原来这女子真的是侯苏苏,她只是个洒扫宫女,无足轻重,被陈芳菱叫出来的时候,根本无人管她。
谢湘纹和袁紫烟也看清楚了侯苏苏的容貌,都是暗自惊讶,这女子的美貌竟不在她们之下,居然只做了一个洒扫宫女。上林西苑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忽然,韩世谔猛地放开侯苏苏,目露凶光,手提宝剑,朝着谢湘纹和袁紫烟走了过来。
第47章 逃脱樊笼(三更求支持)
杀人灭口!谢湘纹和袁紫烟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都不由紧张起来,齐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陈芳菱根本没有注意到韩世谔的举动,她还沉浸在初见侯苏苏的震惊中。原本以为侯苏苏只是个粗俗的洒扫宫女,谁料竟然貌若天仙,这下韩世谔还愿不愿意带她走,可就难说了。若不陈芳菱一时失神,以她的精明,只怕要撒腿便跑了,一边跑一边还会大喊救命。
侯苏苏却也猜到了那个可能性,惊呼道:“韩哥,不要!”
韩世谔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他手腕一翻,已经倒转着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