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月se,外面雾蒙蒙一片。除了草丛里的虫鸣,再听不到一丝声响。忍受着蚊虫叮咬,已经在村外埋伏了大半夜的村民开始不耐烦起来。
趴在刘子秋身边的栓子也焦急地看着前方,紧张地问道:“大牛哥,他们今天肯定会来吗?”
“来,肯定会来!”刘子秋自信满满地说道,“干这种事,多半会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这时候人睡得最沉。叫大家镇定些,应该快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子秋的判断,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十分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又传来了第二声、第三声,还不时夹杂恶毒的咒骂。
栓子兴奋地说道:“大牛哥,你真行!他们中陷阱了!”
刘子秋小声说道:“把东西准备好,如果这些人还不知道进退,就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
村子外面的陷阱并不致命,但也足以令来犯之人遍体鳞伤。一支支削尖的竹签插在地上,不管人还是马,只要踩上去,立刻就会穿透脚背。摔倒在地的话,还会扎伤其他地方。进了这样的竹签阵,可谓寸步难行。
不过,刘子秋并没有听到马的嘶鸣,看样子杨家这次没舍得动用马队。除了竹签,每隔一段距离还挖有陷坑。陷坑不深,但里面撒满了碎贝壳,掉进去也够喝一壶的。
作为一名王牌特种兵,刘子秋自然会设置许多厉害的陷阱。但他已经有了和杨家合作的打算,也就不想多结冤仇,这才手下留情。当然,刘子秋更清楚村民们的处境,他们毕竟没有杨家那样的势力,如果死的人多了,官府也不会放过他们,袁天罡那个老狐狸更不会帮他们擦屁股。
村子外面的惨叫声渐渐远去,村民们齐声欢呼起来。这场仗赢得太轻松了,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刘子秋却非常冷静,挥了挥手,说道:“大家安静,小心敌人有诈!”
果然,一阵沙沙声传来,那是码头的方向。杨家人不死心,居然绕道大海,从东面偷袭。
刘子秋冷笑道:“栓子,叫大伙儿准备好了,听我号令!”
沙沙声越来越近,已经快到村口了。刘子秋忽然站起身来,大喝一声:“放!”
村民们一齐动手。只听得“嗖嗖嗖”的破空声响,数不清的黑影飞向村前。这是刘子秋让大家准备的简易投石机。村后有一大片竹林,那就是最好的防御材料。长竹一劈两半,一端深埋于地下,另一端用绳子拉弯,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弓,可以抛she石块,虽不能及远,杀伤力却不差分毫。
“啊呀!”“哎哟喂!”“妈呀!”“快跑啊!”
村子前面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第3章 秀儿学拳
过了良久,村外仍然听不见一丝动静。栓子忍不住说道:“大牛哥,他们都跑了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再等等。”
天渐渐亮了起来,村子外面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唯有地上散落着斑斑血迹和几把钢刀。一夜的守候没有白费,村民们再次爆发出阵阵欢呼。栓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村子,捡拾战利品去了。
二叔公却满脸的担忧:“恐怕杨家不肯善罢甘休。”
刘子秋看了看东方刚刚泛起的鱼肚白,胸有成竹地说道:“不怕!他们要是敢再来,咱们的竹排阵和渔网阵也不是吃素的。留几个暗哨,其余人都回去休息吧。”
杨家拥有弓弩,安排这些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村民担任明哨,刘子秋还真的不太放心。
欢呼声引来留在村子里的妇孺和老人,小村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实际上,许多人这一夜都没敢合眼。不过,大牛家的那个小院却依然静悄悄的。或许高秀儿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妹妹,这会儿已经累得睡着了。
刘子秋不忍心吵醒她们,站在院子里看了一眼,没有推开房门。对于特种兵来说,几天几夜不睡是家常便饭,一个通宵根本算不了什么。刘子秋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开始了晨练。
其实高秀儿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没有合眼。她既担心香草的病情会有反复,又担心村民们能不能挡住那些凶徒,更重要的是,她多了个心病。
高秀儿游落到长山村,被大牛娘收留。当时谁都以为大牛已经死了,唯独大牛娘不相信,高秀儿为了安慰大牛娘,才答应做了大牛媳妇,没想到大牛真回来了,她无法面对。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咳嗽,好像是“大牛”的声音。
高秀儿坐起身侧耳细听,却又没了动静。须臾,院子里又传来一声咳嗽,确是“大牛”无疑。高秀儿有些不放心,悄悄走到窗前,却看到另一番景象。
晨曦中,只见刘子秋双手下垂,站了个马步桩。忽见他浑身一拦,用力咳嗽一声,然后两手掌心下按。离着地面尚有寸许时,两手忽然向外划了个圆圈,握而成拳,如抓重物向上高举,直过头顶。继而头部微仰,朝天空深呼了一口气,双手方才慢慢垂下。
如是者十多次,又见刘子秋换了个姿势。仍是马步桩站好,身体下蹲,两手掌如抓圆球状,提至脐部……
高秀儿看他动作奇怪,忍不住“咦”了一声。声音虽轻,却早被刘子秋听见。刘子秋知道惊醒了高秀儿姐妹,想要探望一下香草的病情,却见高秀儿主动迎了出来,问道:“大哥,你在练五禽戏吗?”
昨天在码头上,刘子秋搪塞了栓子,本想就着高秀儿的话,认下这是五禽戏。可看到那半张可怖的左脸,刘子秋又不忍欺骗这个可怜的姑娘,于是笑道:“五禽戏大哥听说过,可却不会,大哥练的这是形意拳。”
“拳?”高秀儿笑了,“这拳好奇怪,恐怕打不了人。”
刘子秋耐心解释道:“形意拳一门非常厉害的拳法,注重实战,有‘形意一年杀人,太极十年小成’之说,又怎么会打不了人?只不过你看到的是我在修炼内功而已。”
什么形意、太极,高秀儿听都没听说过,但武艺一途自古就是秘不外传,倒也没有引起她的怀疑。
高秀儿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大哥,你说的这形意拳练上一年便可以杀人,我却不信。可以演示给我看看吗?”
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少女居然对武功感兴趣,刘子秋不觉一愣,但又觉得她十分可怜,于是说道:“形意分劈、躜、崩、炮、横五拳,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暗含相生相克之理,我就给你演示一路炮拳吧。”
炮拳似炮,属火,而非炮,有江水排岸之势,其xing最烈,其形最猛,在五拳当中最为难学,但威力也是最大。刘子秋苦练了十多年,这一路拳法施展开来,果然如如行云流水,束身固排,展身发手,不见丝毫空隙。
高秀儿看得目不转睛,连声喝彩。等到刘子秋收势已毕,她上前说道:“大哥,能不能教教我?”
刘子秋一直在留意高秀儿的举动,见她每次喝彩都恰到好处,至少接触过武学,这丫头的背后有秘密!
迟疑片刻,想到现在身处隋末乱世,女孩子有一技防身也不错,刘子秋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教你可以,不过习武是件苦差事,你可吃得了这个苦?”
高秀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吃得!”
“那好,你看清楚了!”刘子秋摆了个架势,说道,“我先教你起式和内功之海底捞月。”
高秀儿认真地看刘子秋演示完毕,方才知道,刘子秋在院子练的第一个动作就叫做海底捞月,那声咳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时,刘子秋已经将动作演示完毕,说道:“你做一遍我看看。”
高秀儿迟疑道:“大哥,你不教我炮拳吗?”
刘子秋正se说道:“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你如果真心想学,等内功十二式习练jing熟,我自会教你。”
高秀儿很聪明,刚才又已经偷偷看了几遍,现在再得刘子秋当面指点,第一次就将海底捞月练得像模像样。
刘子秋却大摇其头,上前按按她的肩膀,又拍拍她的后腰,手把手地纠正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不经意间便触到了高秀儿的胸前,软绵绵的一团。
高秀儿尖叫一声,忽然窜了出去。刚才刘子秋与她身体相触,已经令她脸颊发热,这一下更是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这个,我不是故意的。”刘子秋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有些尴尬,却仍然说道,“修习此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今既教授于你,自然不敢稍忽,唐突之处,还请见谅。这样吧,你慢慢练着,我去看看香草怎么样了。”
盐官县城向西十里,有一处农庄。
蜿蜒的小溪穿庄而过,溪边杨柳青青,溪上小桥如虹,两边青砖黛瓦,一派江南风光。
这里原是南陈岳阳王陈叔慎的一处别院,隋灭陈以后,杨坚便将这里赏赐给了越国公杨素。杨素是北人,父子又均在朝中任职,这处庄园也就空着,直到半年前。
庄园里,杨积善正在大发雷霆。
杨家虽然势大,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几个月来,他使劲各种手段想要逼走长山村的村民,都未能得逞。杨积善按捺不住,想出了屠村的主意,孰料接连两次都是铩羽而归。尤其第二次夜袭,虽然没死人,但派出去的一百多人却个个带伤,重伤者更不下三十人。
在离开东都洛阳的时候,杨积善夸下海口,三个月之内建起盐场。现在半年过去了,却毫无进展,他又如何不怒?
“七公子息怒,黑虎愿意再带人去走一趟!”
说话的正是昨天那个马队首领,叫做杨黑虎,是杨家的一员家将。他自幼得名家指点,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被杨素看中,收入府中,赐姓为杨。
杨积善正在犹豫,忽听门外有人报道:“启禀七公子,大公子从京城派人送信来了。”
这已经是杨玄感第三次派人来催了。在盐官县开设盐场就是杨玄感的主意。杨家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杨玄感又喜欢结交朝中文武,渐渐有些入不敷出的感觉。盐场是一本万利的勾当,杨玄感便想涉猎其中。他们兄弟七人,唯有杨积善是个白身,这付担子自然落到了他的肩上。
杨积善也是被大哥催得急了,才想出屠村的下策,见到他又派人来催,顿时不耐烦起来,将来信随手扔给杨黑虎,说道:“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杨黑虎恭恭敬敬地看完,说道:“禀七公子,大公子在信中说了,朝中御史盯着杨家甚紧,让咱们行事收敛一些。”
杨积善大怒:“那帮刁民,若不给他们点颜se看看,这事如何能成?不行,你马上去县里一趟,告诉那县令,三天之内不把村民迁走,他就自己摘了纱帽吧!”
昨夜偷袭失败,杨积善能够动用的人已经不多了,马队的主要职责还是保护他自己的安全。借助当地官府的力量,已经是杨积善的最后一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贻人口实。
正在此时,门人又来禀报,盐官县令袁天罡求见。
“不见!”杨积善拂袖道,“叫他赶跑了村民再来!”
杨黑虎皱眉说道:“七公子,不如让小人去见他一见。”
不大功夫,杨黑虎从外面转了进来,拱手说道:“七公子,袁天罡是替村民带话来的,村民们想与公子合作。”
听完杨黑虎的转述,杨积善冷笑道:“这些刁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跟本公子谈合作?”
杨黑虎劝道:“且慢。公子何不与他虚与委蛇,待盐场开办起来,再徐徐图之!”
杨积善沉吟片刻,面se缓和了些,说道:“叫那姓袁的进来吧。”
第4章 契约
“获利均分?做梦去吧!”对于袁天罡这种级别的官员,杨积善根本懒得正眼去瞧。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袁天罡面前晃了晃,说道,“这已是本公子的最大恩赐!”
袁天罡是个聪明人,杨家势力庞大,他不可能将屁股坐到村民一边。但刘子秋的面相他有些看不懂,令他心生畏惧,这才欣然答应帮村民带话。可是杨积善只肯出让两成的利益,与刘子秋的要求相去基远,袁天罡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杨公子不要忘了,村里有高人!”
杨积善一下子就从席上蹦了起来,转头看到杨黑虎,忽然又坐了回去,沉声说道:“叫他们派人过来谈!”
昨天码头上发生的一切,杨黑虎没有丝毫隐瞒。作为杨家家将中的侥侥者,杨黑虎竟然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这固然让杨积善颇为恼火,但更多的却是对那人的忌惮。
杨黑虎慌忙提醒道:“大公子吩咐过,这里……”
因为这里一直空着,朝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这是杨家的产业了。杨积善临行前,杨玄感交代过,不可让外人随意进入庄园。对于袁天罡这个jing明的地方官,哪些高官在本县有什么产业,自然一清二楚,所以能够自己找上门来。但把长山村的村民引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村子里,杨积善更不敢去。今天凌晨,他派出去一百多人,回来时那个狼狈样犹自历历在目。有的人双脚都被扎透,不能行走;有的人遍体伤痕,血肉模糊;还有人满头是包,肿得像个猪头。村子外面机关重重,杨积善自以为是个君子,他可不想以身犯险。
却见袁天罡拱手说道:“杨公子若是为难,下官愿意做个中人,就请公子移步县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如果能够促成此事,对盐官县来说,也算去了个大麻烦。
“容我再考虑考虑,三天之内给你答复。”这时候,杨积善已经冷静下来,兹事体大,不是他可以作主的。
整整一天,村民们都保持着高度jing惕,谁也没有出海打鱼。香草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下地走动,还抢着帮高秀儿做起家务,这姐妹俩倒都是勤快人。
黄昏,一些村民又自发地跑到村外,将被破坏的陷阱重新支了起来。刘子秋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这关系到村民们的身家xing命,他也不敢随便打包票。不过,刘子秋还是建议村民们轮流守夜,没必要把所有人都弄得疲惫不堪。一天一夜没睡,刘子秋自己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问题来了,大牛家只有一张床。
高秀儿主动说道:“大哥,你去里边睡吧,我和香草在外面说会话,也不觉得困。”
刘子秋这点风格还是要讲的,拍了拍坚实的胸膛,说道:“行了,没什么好争的。我这身板,睡地铺就好!”
夜se渐深,香草和高秀儿都睡不着。香草是躺得太久,高秀儿却满腹心思。
香草朝着外面偷偷瞄了一眼,小声说道:“姐姐,大牛哥虽然土了点,长得倒也俊朗,不如……”
高秀儿嗔道:“你个小妮子,发啦!睡觉去!”
香草嘟起嘴,不敢说话,一偏头,却发现高秀儿的枕边放着一把剪刀,吃惊道:“姐姐,你把这个拿来做什么?”
“知人知面难知心!”想到今天学拳的时候被刘子秋触到胸部,高秀儿就有些耳热心跳,“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香草奇道:“他不是你的夫君大牛哥吗?”
高秀儿将剪刀往枕头下塞了塞,说道:“不!他不是大牛。大牛如果有他这样的身手,又怎会中箭坠海?”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也没见杨家有什么动静。忽然,袁天罡派了人来,邀请长山村的人明天去县里和杨家谈合作的事情,并且点了大牛的名字。
乡亲们聚在一起商议,刘子秋站起身说道:“杨家肯出面谈,事情就成功了一半。盐场ri进斗金,大家以后的生活便能有所保障。明天大早就动身,一定谈个满意的结果来。”
“长山村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