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谢向晚请的那些贵女,方家、仇家、还有几位公侯人家,无一不是在京中颇有些体面的人家。
只要这些贵女们帮周安歌说一两句好话,即便不能立时帮她找个好姻缘,但在她说亲的时候,也能多几分筹码呢。
“……妙善,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对周家,对安歌……”
周氏想帮周安歌,一来是顾及姐妹亲情,二来也是为了周家的名声。毕竟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与周家来说,真心不是什么好事。
周氏姓周。与娘家是‘你好我也好’的共利关系,且她的父亲为了家族费了那么多心血,她也想为周家做点儿什么。
谢向晚反手握住周氏的手,轻声道:“大嫂。咱们是一家人。”
谢向晚对周氏这个大嫂还是比较满意的,撇开她为谢家生下的嫡长孙不提,单说这些年来的表现,也令人不由得点头。
周氏不愧是侯夫人亲自教养长大的女孩儿,懂规矩、有教养,一言一行颇有法度。管家理事亦是一把好手。
谢家不是官家,但豪富几辈子,家中的琐事繁杂,对外的姻亲故旧也不少,每日里家内家外不知有多少事。周氏却能游刃有余的料理清楚。
就像上个月谢向晚的及笄礼,请了那么多的贵人,来来往往的热闹了一整天。
从东堂的布置、安排,到随后的酒宴准备,再到饭后的百戏、游乐。周氏都办得很是周全。
不管是金陵旧勋,还是应天新贵,不管是清贵的学士夫人,还是豪放的将门少奶奶,周氏都轻松自在的应对,与人谈话的时候,也总能轻松的找到让对方感兴趣的话题。
某某家与某某家不睦。谁谁家与谁谁家有亲,哪家夫人爱看戏,谁家少奶奶喜欢杂耍,周氏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她的妥善安排下,所有到场的宾客都有种宾至如归、如沐春风的感觉。
宴会结束后。所有的女宾们都忍不住暗暗称赞:这周氏,不愧是堂堂侯府千金,落架的凤凰也终是神鸟啊。
有些东西,的确不是随便听人家说两句经验、翻看几本手札就能学会的。而是需要常年耳濡目染的熏陶,以及有经验的长辈言传身教的教导。
这也是‘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的原因,亦是当年谢嘉树和谢向晚看中周氏的主要原因。
周氏表现出色,就连向来严肃端方的广平郡主,宴后提及了周氏,也不由得点头:“周氏好教养,谢家好眼光!”
除了理家处事的才能,谢向晚更看重的是周氏父亲留下来的隐形人脉。周至忠虽已过世多年,但他早年结下的善缘,十几年积攒下来,如今更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而这笔资源,注定只能为周氏和谢向荣所用。
有了这些优点,周家的某些极品引发的消极影响,谢向晚也就能轻松的无视了。
再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正是有了周至礼这样恶心的亲戚,让周氏对谢家觉得愧疚,做起事来愈发用心,对谢家愈发有归属感。
是以,谢向晚帮周安歌亦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事。
果不其然,听了谢向晚的话,周氏感激的用力点头,“对,咱们是一家人呢。”
……
定国公府,中路正院上房。
“呵呵,恭喜大哥大嫂!”
陆离俊美出尘的脸上爬满笑容,语气无比真挚的跟满脸便秘的兄嫂贺喜。
“哼!”
陆元阴沉着一张脸,闷闷的从鼻子里发出一记响动,权当回应弟弟的话。
小齐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但为了面子,她还是强扯出一抹笑,僵硬的说道:“多谢二爷惦念!”
恭喜?恭喜个p呀!
小齐氏只觉得满心苦逼,原本要算计陆离,结果却让自己多了个‘妹妹’。
多个妾就多个妾吧,正如老夫人所言,既然不能拒绝,那就干脆的收下,贵妾也是妾,不过是个玩意儿,小齐氏做了半个月的心理建设,总算能心平气和的接受梁姨娘了。
但让小齐氏和老夫人郁闷的是,满以为自己已经够委屈了,若是能换回大把的银钱也就认了。
偏、偏这个梁氏过门时,就带了五十万两的银子,而且是正儿八经写在嫁妆单子上的,是梁氏的嫁妆,并不是梁家‘暂借’给陆家的钱。
陆家如果想动这笔钱,也不是不行,可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梁氏是个乖觉的,主动将一打银票交给了陆元,说得话还很漂亮:“妾身已经是世子爷的人了,妾身的东西也就是世子爷的……不过是些黄白之物,世子爷只管拿去用。妾身知道,世子爷是个做大事情的人,手里不能没了花用……”
陆元被逼着纳了梁氏。原本心里很是别扭,对梁氏也有些迁怒。
若不是顾忌梁氏背后的阎都督,他根本就不想理睬这个‘贵妾’。
但梁氏进门的表现,让陆元很满意。
守规矩。知进退,主动奉上大把的银票,却没有因功自傲,而是满是崇敬的对待陆元,仿佛她面对的不只是夫君,更是她的天、她的神、她的信仰……梁氏近乎信徒的敬畏态度,大大满足了世子爷的自尊心。
再看梁氏,陆元没了最初的厌恶,即便对这桩亲事不满,他也只会责怪陆离、甚至迁怒始作俑者齐家。
所以。收到梁氏奉上的银票后,陆元想都没想就自己留下了三十万两走门路,将二十万两二一添作五,分别给老夫人和梅氏各十万两,权作齐家搬家、梅家娶亲的费用。
而至于够不够用。就不是陆元所关注的问题了。
有了铺路的银子,且梁氏也表示会去拜访阎夫人。如无意外,援军开拔的时候,陆元能在里面混个不高也不低的官职。
差事有了着落,陆元的心情很好。
可不知为何,他的所有好心情在看到陆离的时候,竟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莫名的恼怒和满满的羞辱感。
尤其是对上陆离似笑非笑的表情时,陆元的那种羞辱感愈发强烈,他的耳边猛地响起那日陆离的话:“大哥……比那庶子强出不知几百倍……依着大哥的身份……值三四百万两银子……”
三四百两银子?
可现在贵妾纳了,他却只得了三十万两银子,连当初的十分之一都不足,更是比不上金华县主的那位便宜庶子。
陆元胸中无端生出熊熊的怒火。烧得他只觉得脸红,看向陆离的时候,也满是恨意。
陆离却毫不在乎,依然笑嘻嘻的恭贺大哥‘新婚大喜’。
兄弟两个之间火花四溅,其他人却并没有太在意。而是谈论着京中的新鲜事。
“圣人定了靖国公家的老四去泉州,唉,真是没想到呀,市舶司使这个差事最后竟落在了他的头上。”
陆延德坐在主位上,很是感慨的说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曹四爷和我们家陆先同岁吧,啧,不到三十岁,竟已经官至四品了,且还是实缺,”
陆家大老爷陆延宏语气里满是酸意的说道。
而坐在他下首的长子陆先,则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暗暗点头:是呀,同样的年纪,曹老四便已经去市舶司拼命捞钱去了,而他却只能窝窝囊囊的在鸿胪寺做个七品的闲职。
陆延德却没有接兄长的话茬,而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向陆离,“都是你这个不知上进的不孝子,以你的才学和名望,再加上你游历四方的经验,你若是肯出仕,哪里有那个曹老四的份儿?!”
陆延德年逾四旬,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次子皆是嫡出,幼子庶出。他最看重的自是长子,最喜欢的则是幼子,对于中间的陆离谈不上喜欢,也不会厌恶——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不是仇敌。
可让陆延德吐血的是,三个儿子中,最出色的偏是这个次子,而最让他头疼的也是这个儿子。
明明有能力,有机会,可就是不出仕。
陆延德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胸口一阵阵的发闷,恨不得掐着陆离的脖子逼他去做官——自己这个国公爷已经被新帝丢到角落里闲置了,长子平庸,幼子年纪还小,唯一能扛起兴盛家族重任的便是陆离!
过去陆离年纪轻、不懂事,任性什么的也就由着他了,可现在却不行,陆延德看了看陆离英俊的面容,下定决心,这次决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陆延德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训诫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没想到,陆离竟忽然开口,应了一声:“父亲教训的是,儿也觉得过去太任性了。您放心,自今日后,儿子定会努力上进的。”
陆延德一怔,旋即大喜,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道;“你愿意出仕了?”
此话一出,罗汉床边围坐的一干女眷登时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边。
室内一片寂静。
陆离扯了扯嘴角,道:“父亲。儿子暂时不会出仕——”
陆延德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而老夫人和小齐氏暗暗松了口气。
不想陆离还有‘但是’,“但是儿子会做些其它的事,以壮陆家声望。”
陆延德仍带着怒气,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事?你不会又想胡作非为的去当什么名士吧?”
好吧,虽然家里出个名士也不是什么坏事,可这终究不是正途啊。
陆离笑得灿烂,有点欠扁的说道:“保密。”
“你——”个逆子啊!
陆延德气得直吹胡子,恨不得跳起来胖揍这个不肖子一顿。
陆离却早已动作敏捷的从椅子上跃起,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伯父、父亲、叔父你们慢聊!”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留的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这小子,怎么越大越顽皮了?而且还敢跟父兄顶嘴,还敢逃跑?
一点儿不像当年那个虽执拗。却还谨守忠孝礼义的好孩子啊。
斜倚在罗汉床上的老夫人眯眼看着陆离的背影,握着念珠的手忍不住收紧,手指指节处都变白了。
“母亲,二哥这是怎么了,竟似变了个人一样?”
陆离的妹妹陆家四小姐陆穆,有些讶然的说道。
梅氏依然一身大红衣裳,头上的首饰也金灿光亮。只见她拿帕子沾了沾嘴角,道:“人长大了,自是有所改变。对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方家做客吗?怎么还不去?”
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梅氏也没有亲热到哪里,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不像关心,反而像是催陆穆快点儿走人。
母亲的冷淡,陆穆早就习惯了,不过她还是有些郁闷的嘟了嘟嘴,“我跟方姐姐约的是下午。现在还不到午时呢。”
好歹也要吃过午饭、睡过午觉,再换身外出的衣裳啊。
“哦,那下午的时候让丫鬟和婆子尽些心,方家不比旁处,去了别失了礼仪。”
梅氏随意的应了一声,看那表情,真没有多少慈母般的关怀。
“……”陆四小姐鼓了鼓腮帮子,忽然间,她好像有点儿理解二哥了。在这样一个怪异的环境中,二哥不变才真是怪事呢。
下午,陆穆睡足了午觉,换了身*成新的衣衫,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乘马车去了方家。
“四妹妹来啦,快进来坐。”
方令仪亲自将陆穆迎进正间,笑着道:“早就想请你过来,偏这些日子总不得闲。好容易得了点儿空,咱们好好下几盘吧。”
原来,方令仪和陆穆一样,都是棋迷,偶然一次赏花宴上,两人闲聊的时候谈到了自己的爱好,一时技痒便对弈了起来。
不下不知道,这一上手,两人惊奇的发现,对方的棋艺竟不输自己呢。
这让原以为自己是‘棋坛高手’的两位千金很是不服气,一有时间便相互约战。
“那还说什么,赶紧摆棋盘吧。”
陆穆早就心痒难耐了,也顾不得客气,直接挽起袖子准备开战。
方家的丫鬟们训练有素,很快便收拾好了棋桌,茶水、果子和糕点什么的也都准备妥当。
方令仪和陆穆也不含糊,对面而坐,捻起棋子,黑先白后的对弈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变得很安静,除了偶尔棋子落盘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两人战得正酣,忽然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方令仪皱眉,不悦的看向身边的大丫鬟。
大丫鬟会意,赶忙悄声走了出去。
不多会儿,那丫鬟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张清雅别致的请柬。
陆穆刚落下一子,正得意的等着方令仪‘长考’,伸手从一旁果盘了捏了个果子,目光正好扫到那丫鬟、以及她手里的请柬。
陆穆好奇,冲着那丫鬟点了点下巴:“谁送来的?”
方令仪的棋艺果然精湛,并没有思考太长时间就将手指间夹着的黑子放在棋盘上,直起身子,笑眯眯的等着陆穆皱眉苦思。
那丫鬟忙请柬递给方令仪,方令仪展开一看,不禁笑道:“谢家妹妹好兴致,居然想到办‘曲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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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曲水宴三
“谢家?”
陆穆的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枚白子,手掌托着腮,那枚白子就贴在了脸颊上。
小姑娘的皮肤极好,白净莹润,与那上好的白玉雕琢的棋子相比,竟不输分毫。
夹着棋子的手轻轻点着,白子与脸颊缓缓碰撞,陆穆原本正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忽听到这个近期经常听到的姓氏,不禁抬起头,好奇的问道:“可是那个盐商谢家?”
方令仪一怔,“四妹妹知道那谢家?”
“听说过,”陆穆的脸色露出古怪的神情,将指间的棋子放在手上细细的摩挲着,“仪姐姐说的那位妹妹,是不是眉间一滴胭脂痣的谢大小姐?”
上个月谢家大小姐的及笄礼排场极大,连广平郡主都惊动了,面前坐着的方令仪更是亲去担任了赞者。
谢家大小姐顿时成为京中闺秀八卦热议人物之一,陆穆自然也听说了。
不过,谢家有两位小姐,且相较于大小姐,陆穆听到谢二小姐的事反而更多:什么出身商贾,却有名媛亲自教导,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什么才貌双全、什么嫁妆丰厚。
有那么一段时间,陆穆在家里,总能听到婆子或是小丫鬟在暗地里的议论声。
至于为何家中总谈论一个不相干的妙龄少女,聪明的陆穆也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当时她还在想,如果二哥真的如祖母的愿而纳了谢家女做贵妾,后院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陆穆是国公爷唯一的嫡出女儿,但在家里却并不十分受宠,祖母偏心外孙女许氏,母亲对什么都不在意,连儿女都不放在心上,至于国公爷,他更喜欢爱妾邱姨娘所出的一双儿女。
在谢家。最可怜、最被无视的是陆离,而仅次于他的便是陆穆了。
陆穆年纪小,却生得活泼开朗,没有因为生活的不如意而变得性格有所缺失。
相反的。她专注于自己的爱好,或许不如庶出大姐陆昭过得那般恣意飞扬,可也不是悲惨如小白菜,小姑娘依然滋滋润润的长大。
陆穆性格好,却不是无知无觉的傻子,对于跋扈的许氏、陆昭,她十分不喜欢。
当初二哥失踪,老夫人却借口为他冲喜、留根,命人代娶了许氏进门。
陆穆便有些不快,虽然二哥常年离家。可对她这个妹妹还是比较关心的,每次归来都有礼物送她,而且还时不时的塞给她一些银钱做零花钱……至少比那个眼里只有祖母、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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