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吗?」
「…………?」
老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再度停顿下来,我不禁厌到纳闷。
「那个……关于你说的那张全家福照片。」
「咦?……喔,那张照片怎么了?」
老爹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最后彷佛下定决心般,提出一个颇为奇妙的问题:
「真的有照到你们全家人吗?」
「咦?嗯,对啊。」
「三个人一起吗?」
「嗯,我之前也说过了,那应该是我读幼稚园时候的照片。本人这么说是有点怪啦,不过,真的是一脸欠揍的表情耶。哈哈哈。」
老爹像是在反覆确认的话语,不知怎么搞的,弄得我心神不宁,于是我说话的语气也忍不住急促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好像足急着想把照片所有的情报一口气传达完毕,好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喔,是吗?」
面对表情出奇老实,垂下目光的老爹,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然而老爹却像是进一步追击一样,说出了更多意义不明的话来:
「我只是打个比方喔……那张照片里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儚小姐?」
「咦……?」
「或者是,除了儚小姐之外,还有其他妹妹也长得很像遥……之类的。」
「……什么意思?」
那奇怪的口吻实在让人很在意,于是我这么问道。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
那确实是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一起照的照片。
是我从以前就珍藏到现在,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
而老爹居然说那上头的人不是我妈……那种事——
「因为你…」
但是,老爹却用一种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眼神盯着我看。
「遥她——」
噗通。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我内心开始产生了动摇。就像是玩捉迷藏快被鬼抓到时那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喘不过气的感觉。
(唔……)
那种不舒服的戚觉,让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啊~~……呃,该怎么说呢?」
老爹也注意到我的变化了吧。
他大概是误以为「我不想听这个话题」吧。只见他这时语调一转,像足在说笑似的说道:
「因为遥她是出了名的讨厌照相啊。」
企图以如此明显的玩笑话蒙混过去。
「呃嗯……」
我的确很在意老爹接下来真正想说的话。
可是,在心底某处,恐怕我的觉悟还不够吧。因此我放弃继续追究,只回以一个浅笑。
「嗯——」
老爹或许是想冲淡现场有些尴尬的气氛,只见他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
「那,你接下来想干嘛?要去散步吗?」
老爹似乎已经放弃继续深入追究儚和照片的事情,只见他转栘了话题。这是他难得的好意,我连忙点点头,紧抓住这个话题。
「是吗?唉,其实我也是差不多啦。谁叫那些女人家老霸着电视不放,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好做。」
「哈哈哈。」
「真是的,管他什么帅哥还是蟋蟀的,那种弱不禁风的家伙到底是哪一点好啊……你说是吧,恭一?」
他边说边征求我的同意,老实说这让我觉得有点困扰。总之我苦笑着,随便回了一句「呃,是啊。」敷衍了事。
这时,老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好,那正好。你就陪我一下吧。」
他露出了让人难以招架的必胜笑容这么说着。
「咦、去哪边?」
为什么……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虽然跟刚才的动摇比起来,算是要好得多,即便如此……心悸、气喘、晕眩等自觉症状还是出现了。说实在的,这该不会是一种病吧?
「你好久没来了,就来一对一进行指导吧。我看你最近松懈很多喔?」
「唔噫、不用了,等一下——」
「别担心,不过是流点汗而已。啊哈哈哈哈……」
伴随着高亢的笑声,老爹不由分说,一路用力地将我拖向位在马路对面的组合屋私人道场。
(噫……中午一时的想像,居然成真了。)
就算是开玩笑,这大概是脱口说出「破公寓」这种话的惩罚吧。
(我、我这白痴——)
我在心底反覆诅咒着当时过于大意的自己。
不过已经太迟了。
老爹基于兴趣,仅在每周六晚上开设的『美树本空手道场』已经近在眼前了。
* * *
「呼啊……累、累死我了!」
这算哪门子的「流点汗而已」啊?
在长达三十分钟紧锣密鼓的柔软运动之后,再以有段者的老爹为对手,结结实实进行五招对打练习,让我累到完全不想再动。
真的是体力透支,我当场仰卧在木头地板上,躺成了大字型。
晚风敝开的窗户徐徐吹进来,轻抚着身上的汗水,带来一阵宜人的凉意。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来道场了。在那之前,可说是天天都来报到。就某种意义来说,这里对我而言,是比学校……不,比才住三个月的美树本公寓还要熟悉的地方。
「如何,恭一?久久活动一次身体,有什么感想啊?」
「……糟透了,我还以为自己能再打得更好一点呢。」
「是吗?的确,到后半段的时候你就精疲力尽了。不过,已经比其他来上课的家伙要好得多了喔。」
「可是,我连一下都没有打中老爹啊。」
「蠢蛋!就算扣掉你这几个月的空窗期,想要我输你,还早得很咧!」
老爹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哼了一声。
老爹是有流汗没错,不过跟趴软在地,有如史莱姆的我可不一样,在体力上感觉还犹有余裕。
「是、是,我还差得远咧。」
我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道场的味道进入鼻腔,有种淡淡的、让人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说,恭一啊。」
沉默了半晌之后,老爹突然开口与我交谈,语气格外地客套。
「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那时候的事还没好好地向你道谢。」
「那时候?」
「就是你们被野狗攻击那次啊。多亏你保护了由宇,谢谢你啊。」
老爹说完后,朝我低下头来道谢。
「拜、拜托你别这样啦,干嘛这么客气……那次只是碰巧而已啦。」
「碰巧啊。」
老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直直地看着我,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这世上办不到所谓的『碰巧』的人可多得是喔。」
「老爹……」
「虽然老是在身旁吵吵闹闹的,但她毕竟是我心爱的宝贝女儿喔。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既然这样,那就是老爹的功劳啰。」
「啊?」
或许是我的话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见老爹猛然挑起一边的眉毛。
「那时候之所以能踢中那只狗,我想是因为老爹从小就教了我很多的关系。所以我才能……怎么说呢?在紧要关头大胆采取行动。」
「嘿,不过是个小毛头,少跩了。」
出现了,老爹的经典台词。
「但是……是吗?派上用场啦。」
「是的。」
老爹沉默了片刻之后,静静地开口了:
「恭一……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教你空手道吗?」
「嗯……对喔。为什么呢?」
「其实,教什么都好。不管是拳击、柔道、西洋剑……只要是那种『必须和眼前的敌人战斗』的运动,什么都行。只不过因为我正式学过的只有空手道而已,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教你空手道罢了。」
「……咦?就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亏我之前还想出一些像是「教出重视礼节的小孩」、「最大梦想是培育未来的格斗家」、「喜欢空手道胜于三餐」这一类的理由来呢……
老爹那委实有些期望落空的回答,让我小小失望了一下。
「跟你想的答案不一样吧?」
老爹仿佛接收到我的思绪似的这么问道,我老实的点头。
「跟你说,恭一,我既没有想过要在道场培育出K1冠军,更没有半点对小毛头施教的意思。」
「呃。」
「就算劈断一堆瓦片、或是踢碎球棒,实际上,那些伎俩对将来根本没什么太大的帮助。」
「也是啦,或许是这样没错……」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很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因为老爹此刻话也才说到一半。
「我教你的并不是技巧。简单的话,是类似时机那样的东西。」
「时机……?」
「对。人生在世,不管是谁都会面临必须要当机立断的时放慢。一旦犹豫不决,便可能会错失、糟蹋掉关键时刻的抉择。这样的局面会降临在任何人身上,毫无例外。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
老爹不同于平日的严肃口吻,让我全神贯注地听着,甚至忘了呼吸。
「在面临紧要关头的那一瞬间,是否能够顺利做出决断——换句话说,我教你的,就是类似那种时刻应有的心理准备吧。我之所以选择相较于团体竞赛来说,个人比较容易陷入『那咱情况』的格斗技,说起来,便是基于这个理由。」
「面临紧要关头时的……心理准备……」
「就这个意义来说,刚才恭一说的『在紧要关头大胆采取行动』,就是我的理想了。」
「啊……」
这时,我才终于明白老爹话中的涵意,总觉得有点害羞的感觉。
「所以……」
「咦?」
「要不要再来练空手道啊?一个人实在是提不起劲耶。」
「老爹……」
「况且,这么说或许有点傻啦,不过……我那两个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还要麻烦恭一出手相助喔。」
「…………」
回想起来,初次来到这个道场,是我刚上小学的时候。
当时的我自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老爹耸恿的。
老实说,一开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是不想辜负老爹的一番好意,唯恐被他讨厌,所以才开始接触的。
接着,二年、三年,就这样持续下来,我也渐渐地从活动身体中感觉到了乐趣。等我上了国中之后,一个星期一天已经不够了,几乎是每天都来拜托老爹跟我进行一对一的指导。
直到三个月前,父亲·羽佐间彻路去世为止。
紧接着,因为忙着处理父亲的丧事以及搬家等事宜,我再也没有来过道场,不知不觉间,就渐渐变得懒于活动身体了吧。
原以为那个总是不在家的父亲过世,并没有让我感到太悲伤。不过从这点来看,或多或少毕竟还是有些影响吧。
或许是对我的这番心境有所察觉。因此无论是老爹或是由宇,这三个月来,从来没有劝我回来练习过。
所以刚才老爹那番话,八成也是伺机向我提起的吧。
然后……要不是在这个时机,听到了老爹的这番话,我可能就此无缘重拾空手道也说不定。
又或者——
刚才老爹所说的——不对,是正要说的「那张照片的秘密」,或许我在近期内就能做好心理准备,冷静地听进去吧。
「怎样?不行吗?」
看着以一副害羞模样搔搔鼻头的老爹,我调整好呼吸,站了起来。
「——麻烦了,还请多多磨练!」
以仿佛要响彻整间道场的声势,向他一鞠躬。
「喔,那就再来指导一下吧!」
我一抬起头来,便看到了老爹那张笑脸,心中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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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隔天早上——
当我正准备穿过美树本公寓的大门时,背后突然遭到强烈的一击。
「痛死了!?……搞、搞什么鬼啊?」
痛得脸都皱成一团的我,立刻转过身去一探究竟……
「嗨,恭一~」
由宇笑容满面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原来如此。刚才巴了我那一下的,就是正在挥动的那只手是吧。
「由宇,你这浑球……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唉呀,先别管这个。我听说啰!」
简直就是把我的抗议当耳边风嘛。
我实在很想追究那句『先别管这个』是什么意思。然而由宇根本不给我询问的空档,只见她煞是开心地掌握着对话的主导权。
「听说你从今天起又要开始啦?」
「啊?」
「空手道啦,空手道。」
「喔。」
由宇露出一副「你还在装什么傻」的表情,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指尖边在我胸口一带不停地戳呀戳的。整个人和平常不一样,似乎显得格外亢奋。她究竟是在搞什么鬼——该怎么说呢……哇啊、笨蛋,快住手!那边是乳头耶!
「咳……你是从老爹那边听来的吧。」
总之我强装镇静,挥开由宇的手,迳自迈开了步伐。接着,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立刻从后面跟了上来。
「我爸他很高兴喔,一直在说着又可以和恭一对打了。我猜他今天八成会无心工作吧。」
「喂喂喂,他可是工地现场的负责人耶,这个样子行吗?」
老爹的正职是木工工头。虽然不清楚工地现场都是在进行什么作业,不过,我实在不认为那种岗位能够让他这样上班不专心也无所谓。
另一方面,想到他是这么期待我重新回去练空手道,的确是让我有点感动啦。我不再光顾道场的那些日子,想必是让他焦急不已吧。早知如此,我应该要早点转换心情才对。
「我看他一副卯足了劲的样子,你今天可能要有所觉悟喔。」
「呜噫!」
我回想起昨晚筋疲力竭的对打,一想到今晚还要再来一次,我就不禁浑身发毛。不过实际上,我整个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是……真是太好了,恭一又开始练空手道了。」
由宇以格外温柔的口吻喃喃说着,实在很难想像她刚才还对我的背和乳头做出那种旁若无人的举动。
「是吗?」
「嗯。我还以为你是不是不想练空手道了呢!」
「我并没有讨厌空手道啊!当然也不是受到挫折,或是医生要我别练了……之前只不过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罢了。」
「这样啊。」
「那你呢?和我一起练习的老爹还有话说,你为什么也跟着这么高兴?」
「咦?我有高兴吗?」
「在我看来,只能作此解释。」
听到我的回答,由宇很刻意地移开了视线,喃喃说着:「你、你想太多了啦。」这种很显然是在掩饰的话。
说真的,这对父女还真好懂。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演变成这样?」
「咦?你没听老爹提起吗?」
我还以为昨晚的事她全都听老爹说了。照这样听来,老爹似乎只有报告「从明天起,恭一要重拾空手道。」这个结果(边来个正拳、侧踢、回旋三连发),详细过程根本没有一样是有交代清楚的。
(……兴奋过头了。)
(……你是小学生吗?)
老爹这副模样,让我想起小时候要去远足前一天的自己,差点没笑出来。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啦。就昨天晚上很偶然地被老爹叫住……然后就一起去了道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