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能看见他面容有些浮肿,头发脱落得秃了,不远看去,像极了一个大头娃娃,双瞳无光,已变成了两个幽深漆黑的空洞,只是皮肤暗淡成死灰色,额头上布满缝隙般的裂纹,延伸到每一寸皮肤的表面,仿佛有风,或是轻轻触碰,一寸寸皮肤便会从面部脱落,露出错愕可怖的枯骨。
众人看见赵老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更是惊愕不已,只有我和小牛子知道,这必定和狐狸坡的野坟有关。
赵老四看看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儿子,又委屈悲伤的朝我们还没有离去的众人看了看,眼神里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表露出来,但是我却还是分明从那哀怨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恶毒的怨恨。他怨恨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赵老四看来,赵老七自然是他全部的心血希望之所在,他偷寨子里人的东西,受这么大的委屈,也自然是为了赵老七,他当然不希望别人看到赵老七这个样子,这无疑会叫赵老七以后抬不起头做人。
只见赵老七一头冲下断魂岸,冲到赵老四怀里,却依旧长哭不停,哭声凄厉的撕扯夜色下寂静,众人无不是耳鸣难受的很。
赵老四将赵老七轻搂在怀里,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好了,不哭,不哭。”
赵老七这时才稍有平静,他抬起头,脸色显得极为痛苦,仿佛在对赵老四做着最后救命的哀求,突然一阵难受作呕,便从嘴里呕出血色般暗红的液体,那液体看起来极为粘稠,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因为在夜色里,具体我也分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赵老四看见自己儿子如此痛苦难受的摸样,心里是更为痛苦。赵老七如此呕吐了一阵,片刻之后,像是嗅到了什么东西似地,在赵老四周身开始寻觅。
虽说有我们在场,赵老四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缓缓将偷的鲜猪内脏拿出来,递给赵老七,赵老七也不迟疑,就像是饿了很多天的恶狗一样,接过赵老四手里递过来的东西,双手首先将鲜猪肝撕扯开来,然后便生生喂进了自己的嘴里去,咀嚼几口,就咽下了。
这画面简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我也终于敢断定,这赵老七果然是有问题的,赵老四偷寨子里人的鲜猪内脏,为的就是滋养赵老七,若不是这么多鲜猪脏器的滋养,赵老七的人恐怕早就已经在这人世上彻底消失,灰飞烟灭不存在了。
我甚至大胆的猜测,此时的赵老七,其实早已经和我们阴阳两相隔了,活人哪里需要这种东西,这分明只有中了鬼怪阴毒的人,才会显现出同老七这般非比寻常的举动。
那么那天早上在狐狸坡遇难的赵老七,根本就不存在死里逃生的这回事情。想到这,我不敢往下想了,因为接下来再联想的事情,那就是跟狐狸坡的狐仙有关,莫非狐狸坡这地方果真住有狐仙这种他娘的东西?
这时,只听刘老实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啧声叹道:“中邪了,真是中邪了。邪毒不轻啊!看来有大祸了。”
陈铁匠道:“这事,我们得提早回寨子里跟大家商量,搞不好是要出大事,祸及寨子的。”
只见这时,才一会的功夫,赵老七已将这副鲜猪的内脏尽数下咽,看得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赵老七吃完这副鲜猪的内脏后,神情也变得镇定了很多,血气开始恢复上来,脸上也渐渐有些红润的血色了,比之之前惨白的面色,此时才算是有了人的样子。
赵老七恢复过来后,赵老四也不说话,更不看我们,只将他拉在怀里,父子两人迎着月光,一点点,走上河岸,走向那赵老七来时的山坡。
刘老实见状,有些不放心,这时远远对着赵老四喊道:“老四啊!老七这孩子怕是中了邪毒蛊术,不可这样长拖啊!得趁早找来先生驱鬼做法,不然是会酿成大祸的。老四你听见没!”
赵老四只顾搂着赵老七朝山坡上走去,也不回话。
刘老实忧心忡忡,这时看看孙麻子道:“要出大祸了,要出大祸了!快叫大家伙都先回去吧!无论怎样,先睡一觉,明儿再说,明儿再说。”
孙麻子点点头,陈铁匠一脸铁青,大伙也不说话了。只有我们这几个年轻的在心里捉摸不定,刘老实心里所说的大祸,究竟是什么祸呢?
我看看小牛子说:“看来,莫不是真有大祸了!”
小牛子点点头,说:“好像是的。”
我这时给小牛子打了个眼色,他也机灵,把耳朵侧过来,我说:“现在人多,明个,咱真得商量商量了。”
小牛子点头。
这一变故确实叫人没想到,不想当初只是心想教训一下赵老七这狗东西,于今却惹出这么大的事端。
当晚趁着鸡叫,我和小牛子牵着大黄狗,回到了保管,虽说困倦的不行,但是却是睡不着。先前抓贼的兴奋冲动,这时早就没影了,有的只是想着赵老七这事的沉重。
第十九章 尸儡卒子
第十九章【尸儡卒子】
说起这晚抓贼这档子事,虽说是我年少无知,不知留人进退,抖落出赵老四这个可怜人的痛处,害得他以后更难在寨子里做人,这在当时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心里也确实内疚的很。
不过这晚在断魂岸那一系列的惊变,也着实骇人。从那惊变发生的一幕幕画面,也基本可以断定,赵老七是去了阴间过活,从此与我阴阳两隔,再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了。
他之所以还活着,恐怕就是那鲜猪脏器所发挥的功效。而实际上他整个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活在阳间的小鬼。
人说小鬼难缠,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和小鬼结了阴私,因为他指不定在什么时候,会从你背后下手害你,叫你防不慎防。正所谓防人容易,防鬼难,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人心隔肚皮,人的心思尚且难以揣测,鬼的心思,你也就更难捉摸了。
我回来刚躺下不一会,孙麻子他们就来找我爹,我知道这事,大人们自有他们的想法和定论,我也就没起床,不掺合了。
到了第二天,昨晚回来后,一直迷迷糊糊没睡成,人也是精神恍惚的很。
我正要背着书包去上学,却被我祖母拦住了。
“翔子,今先不去上学了。”
“怎么了?”我问。
“你们昨儿夜里是不是去抓贼了?”
“是啊!”
“昨夜鸡叫,你回来后,孙麻子,刘老实他们就来找你爹说起这事,你爹他们现在正在大队上商量对策,怕是要出什么祸患了,就叫你们这帮娃儿先莫要上学了。”
“哦!”我应声道。我心想,不上学也好,免得担惊受怕,弄得心里怪慌的。
“还不是怕是你们这些娃儿也受了鬼邪之气的祸害。你今就先留在屋里,看你爹他们回来怎么说。”
我于是就没有去上学,小牛子也没去。我俩就仰天坐在保管大院里晒太阳,讨论了一阵,也没什么结果,无非是彼此间相互安慰。
“翔子!赵老七于今怕是已真的变成鬼娃子啦!咱们咋办?他不会回来找我们寻仇吧?”
“小鬼难缠,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晚上我找我二叔去。”
“嗯,这次可真得叫你二叔帮帮咱们了。鬼娃子这东西,不比山上的豹子野猪,不好对付。前年跟着王烟袋他们去岗子上抓那只豹子,亲眼看见王烟袋他儿子被豹子按着,掀了脑壳皮盖子,我也没说害怕。不过这次,赵老七这事,我可是打心底里,真有些他娘的害怕。以前不信鬼,这次可是他娘的真见到了。”
我叹了一口气,小牛子这么一说,弄得我心底里,也是有些害怕了。
等到中午,我爹回来了,他一声不吭。我本是要问问他,这事他们究竟讨论的是什么情况,但是一看我爹他表情凝重,我就没问。怕搞不好,惹他心烦不说,还得落下一顿皮带鞭子在身上。我爹就是这脾气。
我爹越不说话,我心里就越是烦乱。到了晚上,就实在憋不住了,得去找我二叔。
我二叔听我绘声绘色的说完昨晚的具体情况,一拍桌子,道:“不好!这赵老七八成就剩了个空壳子皮囊了。脏腑骨肉怕是早已被掏空,被妖邪种了毒蛊种子,成了尸儡卒子。八成是要出来替主子害人来了。”
“还有救不?二叔。”我问二叔。
“要说是赵老七,这是十成没得救了,就算是解除毒蛊,也是无济于事,人早就死了,一具皮囊,没心没肺,没血没肉的东西,就是毒蛊术支撑着,若是没了这毒蛊之术,怕早就化作血水一滩,不知道哪去了。你说那赵老四偷那鲜猪的脏器做什么?人活着的精气神,都是精元支撑着,人没了脏器,哪里还有精元的存在?这猪的脏器,虽不比人的精元充足,但也合着这毒蛊之术,也还能保他的人形不灭。我估摸着下一步,没了鲜猪的脏器,他赵老四为了自己的儿子,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呢!赵老四既然知道用鲜猪脏器的法子,他必定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此番只偷寨子里新宰的鲜猪内脏,也算是天良未灭。”
二叔说到这,喝了口清茶。
“那我们该怎么办?说实话,二叔,我心里也是真的害怕啊!你也知道上次狐狸坡的事情,虽说不是我亲手将赵老七推下狐狸坡的野坟堆里,但他终究是因为我才惹了这档子祸事在身上,怕是死了也难超生,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二叔一笑:“这事怪不得你。狐狸坡是什么地方?阴毒邪脏,罪恶滔天的地方。赵老四一家子三口,那种处境,还能活在狐狸坡,几十年如一日,这里面能没有古怪?上次你说起狐狸坡那事,我事后去查过。”
“你不是说没事,没问题的嘛!”
“我那是说假话,怕你担心,哪能没事?那地方怕是真有狐妖降世,要危害人间了。”
“二叔,这世上真有狐妖么?”
“这东西,谁知道,没亲眼见过,谁也不好说。这事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这段时间也正是去山里找隐世高人准备辟邪捉妖的法宝去了,好家伙,要是能捉住这只降世的狐妖,我高九这辈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二叔,你都准备什么了?”我有些好奇。
“黑驴蹄子,九斤九两重的大猫,成年的金冠大公鸡,浸过龙虎血的桃木大剑,九十岁老道画的篆金符,到时候在凑齐童子尿,有这六大杀器在,应该差不多了,还怕那狐妖不现形不成。赵老七做了尸儡卒子,但是寨子里的人是无辜的,大家是绝不能这么凭白无故的送了性命啊!我怎么着也得救大家不是。”
“可是二叔,这要怎么救?”
“这个不难,赵老七既然做了尸儡卒子,他就一定得有个主子,若是没这主子的毒蛊之术支撑,哪里还有他。所以找到他的主子就行了。”
“那怎么样才能找到他的主子呢?”
“得等。”
“得等?二叔你不是开玩笑吧!那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好办法。只能等。那妖孽要出来害人,只怕有赵老七这一个尸儡卒子,还不够。所以他必定还要出来寻找下一个尸儡卒子,我们只能等这个他出来的机会。”
“那要是有人撞上了,那不是害了他?”
“所以要提前做好防备嘛!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估摸着还没这么快,因为赵老七这个尸儡卒子还没成型,我估摸着,他怎么也要等到赵老七这个尸儡卒子成型了,他能开始寻下一个。”
“赵老七还没成型?”我听二叔这话,更是惊异。
“对,还没成型。炼化这种尸儡卒子,我估摸着要七期,按一期七天算,怎么着也要七七四十九天不是?离赵老七出事,今天应该是第十九天吧!”
“那不是还要三十天?”
“嗯,三十天,怕是要到过年了。赵老七现在是到了要靠脏器补养精元的尸儡第二阶段,等他精元补充足了,就该鬼哭闹了,再等他不哭不闹的时候,就该出来害人了,害的人到了数,他这尸儡卒子吸足了尸气才算是基本成型。那时候就有了威力,也就不好对付了。”
二叔说到这,突然站起身来,又对我说:“你等等。”二叔说完便进了房屋,不一会拿出一个物件递给我,是一把桃木小剑,做工精细,上面刻有符文,“嗯,讨那把桃木大剑时,顺便讨来的,送你,做防身用,也是桃木的,浸过龙虎血,遇见鬼怪毒邪,威力无穷。”
“这上面真浸有龙虎血么?”我有些好奇,要说是浸有虎血,这还说得过去,因为这世间毕竟有老虎这东西,但是龙血,这就玄乎了,平日里我们也多是听说这龙的存在,但究竟有没有龙,还得两说。
“这自然是浸有龙虎血的!”
“虎血还说得过去,可这龙血?”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都说龙蛇龙蛇,自古都是龙蛇并行的,这龙血其实就是五花大蟒蛇的血,虽说没有真的龙血,但是这大蟒蛇的血也是有一样的功效的。”
“哦!”我这才弄明白。
“嗯,这东西你收好,防身,总会用得着。”
我于是将这把桃木小剑收好,而之后,也正是这把小剑带这我走上了非比寻常的道路。
第二十章 吃了过河饭,莫看回头岸
第二十章【吃了过河饭,莫看回头岸】
这晚,我从二叔那回到家,月亮就照在我家堂屋里,我爹坐在月光堆里一声不吭,吓了我一跳。
我看他脸色不好,就没跟他答言,径直回自己屋里去,准备睡觉。
“咳咳,”我爹突然咳嗉两声,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爹的脾气,我可真是有点拿不准,“吃过饭啦?”我爹突然问我。
“吃过啦!在二叔家吃的。”我答道。
“我就知道,你又是去了他那!我跟你怎么说的?叫你少去他那。尽弄些不成形的东西。”我爹又发起了无名火。我爹和我二叔因为同父异母的关系,一直不怎么交好,加上我二叔又一直有意要我做他的传人,我爹觉得做道士就是不学无术,上不了台面的人,因此对我二叔更加的抵触。
“去二叔家坐了会而已。”
“昨晚抓贼,你去了?”
“去了。”
“还是你带着找到赵老四的?”
“嗯。”
“畜生东西。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以为你爹我还是大地主?你可以这样胡作非为,欺负可怜人!这帐以后再跟你算!”
我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倒是叫我想不通了。
“他是贼,偷了寨子里的东西,就该抓,怎么啦?”
“你还敢顶嘴?”我爹说着上前来就突然给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真重,我爹也真下得去手,打得我耳朵嗡嗡一鸣,愣住了。
我怎么也想不通,我爹会因为一个外人,还是一个贼就这么打了我,我心里恨恨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我手里攥着二叔送我的桃木小剑,心想不管你赵老七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我还真就跟你爹赵老四还有你杠上了。我爹不让我去找我二叔,我还就偏要去了。
这时我祖母就出来了,她毕竟是最疼爱她的亲孙子的,在我祖母面前,我父亲也就不好对我使横。
过了半晌,我爹又突然说:“去睡吧!从明天开始,不要到处乱跑了。”
我于是回屋躺在了床上,对这一顿打,是怎么想也想不过去,后来更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