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辜与否我不知道,只知道你才几天就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你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一切莫问根由的干脆利落的莫莫了,须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王爷心狠!”了了话音未落,衣裙已经扬起,银丝鞭子如灵蛇一般,袭向莫莫,“都说莫莫武功深藏若虚,似不在我之下,我正不服!”
鞭子直奔莫离,莫离吓得尖叫了起来。莫莫没有闪避,却在鞭锋碰触怀中莫离之前,微侧身避过,猛对着了了直冲过来,然后一跃,单脚站在了了了的肩膀上,另一只脚缩起,磕了站立小腿一下,然后使力一蹬,了了像一只蝴蝶一样,从环廊向下呈弧形坠去,落在了花园中的衰败的灌木花丛中,枯叶飞散,又旋转着落下,枯黄色映着了了胸前现出的斑斑血红。
莫莫纵身下楼,站在了了面前,了了嘴角扯动,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了了苦笑:“了了了了,万事皆了,果然如此,不意竟是如此,莫莫心狠,一招毙敌,了了领教了。”
了了的手始终按着胸口,眼睛却始终看着莫莫,“你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所以在腿上藏了细剑,是吗?”
“我技不如你,却还想要活命。”莫莫蹲下,“了了,你又为何不叫呢?你若张口呼救,我仍会无路可逃。”
“姐妹一场,我自了了,我若技不如人,那也是我的命数,何苦累你。”了了仰面躺下,“希望莫莫能够得偿所愿,摆脱王爷的天罗地网,只是王爷志在天下,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了了眼神逐渐涣散,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莫莫的回答:天涯海角,终有去处,王爷也不过是凡人罢了,终有他到不了的地方,我命虽贱,却不想一辈子任人践踏。
莫莫垂下眼帘起身,叹了口气,拍了拍惊恐万分又感激万分的莫离说道:“让离儿见到这些凶残丑陋,娘真是抱歉。”
她纤指一伸,点了莫离的昏睡穴,莫离陷入昏睡之中。
莫离醒来,莫莫不在身边,醒来之处,也是令人万分恐怖,她似乎被人丢进了一个装有干草的布袋中,布袋不停摇晃,里面散发着有些发臭的干草味,莫离胸中一阵翻腾,想要要呕吐,却听见有个浑厚的男声:“金钟福恭送侯爷。”
金钟福是谁啊?莫莫不要她了,还是金钟福抓了莫莫?
莫离正想着,耳边马蹄声加快了,布袋晃得更厉害,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布袋被打开,她见到了一张满是胡须的黑脸,“乖孩子,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那男人将她小心翼翼抱出来,莫离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马料袋里。面前这个男人自称是自己的爹爹,名叫金钟福。
第三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金陵城四皇子安北王府内书房,四皇子安北王萧赞恩正坐在书案之后,凝神细读着一本薄书,他时而皱眉,时而以手蹙额,终于,他掩卷叹息,站了起来,轻声道:“东方羽,你真是棋高一着,书到了赞恩手里,却有等于无,赞恩佩服。”
萧赞恩在室内来回踱步,晕黄色烛火跳动,在窗纸上形成诡异跳动图案,萧赞恩停下,盯着那图案看了一会儿,回到书案旁缓缓落座,拿起那本莫莫呈上来的东方家的天象之书,这本薄薄的书已被他翻了三遍,句法之晦涩,内容之庞杂,义理之深奥实令人望而生畏,他始终觉得是雾里观花一般。看来,应寻一个略通天象的人来帮他一把,可寻谁呢?真正的天象之书并没有被东方家呈献给皇上,而是落入他手中,这件事若被父皇得知,那还了得!
他的手无意识敲打着桌面,闭目沉思,不知不觉天色将明,这时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王爷,该早朝了。”
萧赞恩站了起来,开了门,门外王府管家带着几名内侍捧着洗脸水和朝服,管家躬身说道:“王妃命奴才们过来服侍王爷。”
“瑜儿可曾顽皮胡闹?然儿今日可乖?”萧赞恩任内侍擦脸,更衣,随口问道。
“王子们很乖。”管家说道,“大王子都随王妃学习文字了。”
“是吗?今日下朝倒要瞧瞧,都学了什么,对了,告诉王妃,近几日圣上定会下旨令各王就番离京,让王妃早作准备。”萧赞恩吩咐道。
“是。”管家俯身,然后带着内侍退出书房。
萧赞恩的软轿已经备好,四个轿夫都穿着棕色短衣长裤,小腿系着绑腿,绷带中藏有匕首,而轿旁左右分列两名护卫,护卫见萧赞恩穿戴整齐出来,一人掀了轿帘,一人跪伏在地。萧赞恩踩着那跪地之人的后背,泰然蹬轿,说道:“走吧。”
轿子抬起,向府门外走去,迎面却奔来三名身穿夜行黑衣之人,轿夫将轿子放下,那三人跪下,说道:“禀王爷,属下失职,没能完成任务,请王爷责罚。”
萧赞恩下了轿子,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落了座,一言不发,这无声的压力让那三人冷汗直流。
“昨日东宫的太子妃带着亲子逍遥王外出,马不知何故惊狂,正赶上莫莫在那,莫莫出手救了他们,被太子妃带入东宫,属下等夜里前去东宫,莫莫察觉后逃脱,属下等一路追赶,一直追至长江边上,属下本以为莫莫会因为那孩子而停止反抗,谁知她竟跳入了江中。”一人战战兢兢禀告。
“跳入江中?”萧赞恩眯了眯眼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知道吗?”
“禀主公,属下一直随水流追去,但夜黑草密,实在不知如何搜寻。”那杀手跪在了萧赞恩面前,瑟瑟发抖,“请主公示下。”
“已然迟了!”萧赞恩冷笑道,“她若逃生,必寻替代尸首,金陵城外,广袤山中,何处不可藏身?莫莫心狠,竟不顾那孩子,倒是本王小瞧了你,真是可惜。”
“那怎么办?”杀手问道,“不如属下带些人进入山中搜寻。”
“搜还是要搜,但若见了莫莫,不要杀了,活捉了来见本王,本王突然觉得莫莫很是有趣,是什么让她如此胆大,难道只为了那个族人?让她这么死了,有些让人不安啊。”萧赞恩眼中释出野兽般残忍眼神,让跪在身前的杀手头垂得更低,身子抖得更厉害。
“还不快走,要本王亲自扶你们起来不成?”萧赞恩冷哼一声。
三个属下如蒙大赦,从地上弹起,飞速出了房间,萧赞恩也不再迟疑,出来后钻进轿子,说道:“快点,莫误了早朝。”
修德殿是神武皇帝早朝之地,距离修德殿外五十丈处下马碑,文官落轿,武官下马,皇子皇孙无一例外。萧赞恩下轿之后,见身边明黄色大轿一顶,轿帘掀着,轿中之人却未起身,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萧赞恩上前一步,躬身见礼:“见过太子殿下,大皇兄,昨日酒吃多了吗?怎似乎没睡醒?”
“是没怎么睡好,不过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昨夜东宫发生了一件蹊跷事。”太子萧赞仁微笑着下了轿子。
“蹊跷事?”萧赞恩好奇问道,“大皇兄可否详述,让弟看看是怎么个蹊跷?”
“说说倒也无妨,昨日你皇嫂带遥儿出门,马不知怎么就惊了,恰巧被一怀抱婴儿的女子救了,这女子原说要去楚中,我就让她暂留东宫,却不知为何,昨夜竟不辞而别,本宫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令人查看,侍女竟说昨夜曾有两名太监寻过此女,你道怪不怪?一个江湖女子,怎么会与宫中太监有关?”萧赞仁说着,双眼微眯,似在思索。
萧赞恩知道萧赞仁有些疑心于他,他也不回避萧赞仁的刺探,说道:“大皇兄,此女子既要到楚中,莫不是南楚余孽?大皇兄竟不疑心吗?”
“原本不太放心,故而让她暂留东宫,不想她竟走了。”萧赞仁摇头叹息。
恰在这时,又有官员到来,他们都忙着向两位皇子问安,两人也就没再深谈,众官员簇拥着太子萧赞仁,向修德殿前三级高高台阶迈进,萧赞恩仰头看着,目光微冷,轻声对身边护卫说道:“去把这水搅浑,越浑越好。”
次日,金陵城外长江边水草之间,发现了两俱男尸,竟是两名宫中太监,太监身上刀痕数处,刀刀致命,据仵作勘验,太监死于近身打斗。
由于涉及宫中,事情很快报告给了神武皇帝,神武皇帝命令三司并内务府共同侦办。内务府立刻清点各宫中王府太监,清点之下,发现这两名太监属于娶了被灭的南楚国的公主洛音的二皇子宁西王萧赞诚。
很快,三司追查到了东宫内莫莫失踪一事,更有传言说莫莫似乎是南楚余孽,而宁西王萧赞诚的正妃是南楚国的洛音公主,因此有口难辩,神武皇帝将他禁足于王府,逼他交代与南楚余孽勾结一事,萧赞诚与王妃绝食,以死力证自身清白,太子萧赞仁率众皇子求情,神武皇帝心软,饶过了萧赞诚夫妻,莫莫失踪一事,两太监死亡事件都不了了之。
半月后,神武皇帝降旨,令安北王萧赞恩,宁西王萧赞诚,晋中王萧赞祥等几个年满十八周岁的皇子离京就蕃,履行守卫国家,护卫一方百姓的职责,临行前,神武皇帝选定了几名沉稳持重的臣子,分给皇子们任长史,让他们尽心辅佐藩王,忠心谏言,以防藩王一意孤行。
这期间,萧赞恩一刻都没有放松让人搜寻莫莫,可莫莫就如同石沉了大海,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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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赞恩布下天罗地网,却不知百密总有一疏,那就是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莫莫在东宫中,会巧遇何沅儿的表兄金钟福呢。
莫莫暂住东宫,知道萧赞恩很快就会派人来杀她,怎睡得安稳,她抱着莫离探察地形,在翻挪腾跃间何沅儿的玉佩掉下,被正在东宫随颍川侯景英赴宴的金钟福抓到了手里。那玉佩是何氏族徽,金钟福一眼认出,追问莫莫,莫莫对金钟福说有人因为东方家之故,要杀何沅儿与东方大公子之女莫离。
金钟福顾念亲情,献计,将莫离藏在他所骑之马的马料袋里,莫莫闻之大喜,这样至少莫离性命可以保全。
东宫那场夜宴,一直吃到亥时一刻,那些列席的官员带着微醺酒意,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乱哄哄聚在东宫的大门口好一阵才散去。金吾卫金钟福将军护着颍川侯景英及其长子景春,大大方方出了东宫,将昏睡的莫离带回了金宅。
而莫莫抱着一个稻草人出了东宫不久,便遭到安北王萧赞恩的死士围堵,莫莫拼死杀开一条血路,逃出了金陵城,当着那些死士的面,跳入了滚滚长江之中。
莫莫跳入江中,随波逐流,她努力护住心脉,保持清醒,确定安全之后,爬上了岸,寻一安稳处藏身。三天后,她在金陵城外山中联络到了族人齐格,她听说萧赞恩就要就蕃于封地燕京城,不日必会离开京城金陵,她若每日足不出户,留在金陵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还可以伺机与昔日族人齐格见面。她决定回到金陵城内金宅内蛰伏。在齐格的帮助下,她服食了暂时破坏容貌的药草,在三司和几个王府布下的层层围堵搜寻中,泰然回到了金陵城,来到了金钟福宅前,递上了何沅儿留给她的墨玉环形玉佩。
这时,朝中已经议论纷纷,金钟福岂能不对莫莫严加盘问,莫莫却坚称她只是江湖中人,因为相救何沅儿,留住东方家的血脉而受到牵连,皇族人忌惮东方家也属正常,东方羽受令狐星谋逆案牵扯,堕井而死,举朝皆知,说皇帝忌惮东方家族,金钟福岂能不信,莫莫就以金钟福妾室言娘之名,留在了金宅。
第四章 安分守己牢缄口
转眼十四年已过,莫离又是娇女初长成,肤色粉嫩晶莹,眉目如画,何沅儿的影子在她身上已经逐渐淡去,她越来越像原来的自己,她作为金家第七女,随着莫莫深居简出,性子较一般小儿女要沉静,平日里只喜在书房里看书。她人虽小,心智却成熟,言谈举止自然异于其他少年少女,她虽刻意掩饰,但还引起了他人怀疑。
她尚在襁褓,金夫人就向莫莫讨要了她的生辰八字,然后抱着她到了山间寺庙,寻访高僧,高僧见到她,连叹三声,写了四句诗:
旱地惊雷怒九霄,
双凤飞舞各妖娆。
半生水火红尘梦,
应劫而去应劫生。
金夫人云里雾里,不解其意,高僧却道她他日必是金家贵人,嘱咐金夫人一定要好生将她养在深闺,金夫人自是相信,从此对莫离视如己出,吃穿用度,从不委屈。
只是莫离再不敢随意表露与众不同,她甚至连话都不愿多说,久而久之,金钟福的第六子金魁安常叫她“小哑巴”
这隐忍的与世隔绝的生活当然极为辛苦,所以她五岁过后,她常悄悄去书房,翻看书籍,至少她要知道这是何年何月何地,结果她惊讶地发现历史与她熟知的不太一样,中国的历史从宋朝发生了变化,没有南宋,而是直接分裂成了七国,西蜀,南楚,东齐,西北夏国,北羌国和蒙古汗国,东南大梁国,一百多年混战,最后东齐国灭六国,建立了大齐,这七国史称后战国七雄。
她是到了大齐朝,皇帝就是大齐朝的开国皇帝萧长淮,如今已是神武二十五年。
陌生的人,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她极力扮着平凡,可最近实在有些困难了。
不知这金魁安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对她格外关注,每每做出些故事来激怒她,让她渐有力不从心,不知如何应对。
莫离坐在后园湖旁,静静看着湖中微张的粉荷,似乎雕像一般,旁边侍女几次张口欲呼,都被莫离身后瘦高的金家第六子金魁安所制止。
金魁安对那侍女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去推莫离,侍女尖叫了起来,“扑通”一声,一人直落水中,只是落水之人不是莫离,而是那使坏的金魁安。
“救命!”金魁安在水中乱扑腾,似真似假。
“巧儿,快拉六哥上来。”莫离作势着急说道,身子却未动。
“救命!小哑巴,你个坏心肠的,快救我!”金魁安从水中蹿腾着,声嘶力竭含着。
莫离淡淡一笑,扭身就走,她刚走几步,就听身后有风声,忙闪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躲过金魁安甩过来的长鞭子,那鞭子缠上了她的腰,使劲一甩,将她摔进了湖里,莫离气得大骂:“金魁安,你这只泼猴,到底要干嘛!”
金魁安站在齐腰深的湖里,高声道:“去问你娘,她是不是爹的二夫人?你是不是爹的女儿,若不是,趁早滚出金家,别成天和那个齐格眉来眼去,丢人现眼。”
莫离惊得一下子失了力气,呛了好几口脏水,金魁安冷笑一声,将她托抱着,送到了湖岸上,留下一句,“一定要问啊”扬长而去。
莫离来时,金魁安三岁,也许对当年之事有模糊记忆吧。但莫莫和齐格有暧昧?他们更似主仆吧?
莫离起身,向她所在的小跨院走去,她得悄悄换掉这身又湿又脏的衣服。谁知她进院后刚要向自己房间冲去,就听见莫莫冷静的喊声:“站住!”
莫莫挽着妇人发髻,暗色布裙,手里拿着荆条,站在院门边上,“最近你怎么这么不乖,一个女孩子,怎么弄得浑身都湿透,成何体统?”
“娘,是六哥挑衅。”莫离委屈道,她仰起头,黑色发丝贴在头皮上,还滴着水,顺着白嫩的脸颊流下,很是狼狈,双眸闪着无辜无奈,被水浸润过的唇苦笑着,惹人怜爱。
“魁少爷想要暗害七小姐,七小姐聪明,反将魁安少爷晃进了湖里。”旁边侍女巧儿怯怯说道,“魁安少爷也很狼狈呢。”
“后来呢?这样子怎么说?”莫莫挥着荆条,荆条却始终没落到莫离身上。
“魁少爷用鞭子将七小姐拖进湖里的,真的不怨七小姐。”巧儿为莫离说着好话。
“反了天了,魁安少爷要淹死你吗?”莫莫不信,“你这丫头竟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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