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心知有异,想到苏敏慧的反常,急忙带着亲随急匆匆地回到汉南王府,一直来到篱落轩。篱落轩内,苏敏慧独自一人正在抚琴,惜福不在她身边。连凡华也不在。
萧然大踏步走到苏敏慧面前,手按到了琴弦上,紧盯着苏敏慧。问道:“惜福呢?惜福去了哪里?”
苏敏慧抬起眼眸,“我送走了她。”
“送走?送去哪里?”萧然似没有听懂苏敏慧的话,声音低沉得有些吓人。
苏敏慧淡淡一笑,“送去她哥哥那里,她会替我陪着他,爹娘不要他们了,他们可以互相作伴。”
“我对她不好吗?我做她爹不好吗?既然不好。当初抱她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与莫离一起离开?嗯/?你跟我说实话,你回来留在我身边是为什么?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为遥二哥做内应?”萧然伸手扭住了苏敏慧的衣领。将苏敏慧拽到了身边,“跟我说实话。”
“不是。”苏敏慧认真看着萧然,“我留下,是因为我已经无处可去,除了你会收留我,别人都会想要我死,包括我的那个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的丈夫,因为我不忠,不贞,丢了他的脸,损了皇家威严,让君玉失了前程。”
“别指望我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萧然瞪着她,不想让自己心软,但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就好像濒临死亡的人又感到了生的希望。
“花言巧语?”苏敏慧疲惫一笑,“你说说,我当日被你留下,结果到了萧瑜手中,你以为我的日子好过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萧瑜表面温润如玉,骨子里确如禽兽,而他的正妃黄梦蝶,更是狠毒,她怕萧瑜因着我的命格,废了她,给我下了药,我不会有孩子了,我跟着你,也是没什么出头之日,不过,我不在乎,你总会顾念昔日之情,不会抛弃我,我哪里说假话了,当时,你因为莫离走了,失魂落魄,我想,我至少可以安慰你,因为莫离不放心我,所以留下了凡云和凡华,还有惜福,我原想着留着惜福在身边,也是个安慰,可是这次君玉落在了你们父子手里,你们没打算放过他,若有朝一日知道了惜福的身份,也同样不会放过她,与其受那样的痛,不如现在忍受分离之苦,至少,他们可以活命,至于我,能与你过这么一段安宁日子,我已经知足了,你要杀我,或者将我交到你父皇手里,我都不会在乎,也不会怪你,你救了莫离,救了惜福,也救了我,在我心里,总是念你的好。”
萧然听了苏敏慧的话,心如刀割,苏敏慧不太提及她在萧瑜手中的日子,他也自欺欺人不去想苏敏慧的那段日子,他没有料到黄梦蝶竟然如此对待苏敏慧,怪不得苏敏慧听他提及要孩子总是一种幽深而怅惘的表情,他,有些不敢看苏敏慧脸上的幽怨,苏敏慧有什么错呢?她本来就是一个有些任性的官家小姐,爱上了他,却被萧氏摆布着,落得如此命运。
“京城已经戒严,他们逃不出去的。”萧然说道。
“他们已经逃出去了。”苏敏慧说道,“你的马惊了,知道吗?凡云追去了,那匹马的肚子下面,就是君玉,我跟凡云商量好了,只要君玉被救出来,就送到他那里,绝没有会注意到,当年莫离就是这样被金钟福用马带出来的,人们只会注意马背上,根本不会注意马肚子或者马嘴前面的马料袋子,事情很成功,不是吗?我在这里都看到了那烟花。”
“尹玄霄在京城里吗?”萧然故作冷漠,问道。
“尹玄霄负责在城外接应,你现在去,他们早就走远了。”苏敏慧说道。
萧然气恼地看着苏敏慧,苏敏慧也回望着他,只是一脸恳求哀求,萧然气自己没有骨气,看不得她隐含着的眼泪,一扭头,转身就走。苏敏慧叫道:“萧然!”
萧然停住脚步,苏敏慧走到他身边,“我没有说谎,我遣走凡云和凡华,也是下了决心,再也不与他们联系。凡云和凡华是莫离的人。一开始就是,凡云认识君玉,这也是我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原因。”
萧然没有回头,道:“父皇下了旨意。我怎么也得做做样子,你给我呆在家里,闭门思过。等我回来再想法子处罚你。”
萧然狼狈地败在了苏敏慧的温柔和坦诚双重攻势下,他让人牵了一匹马,飞快出了王府。来到了城门前,果然,南门前经过了一番激烈打斗,很多士兵死在门前,而尸体中,也有其他人,依稀还有与他交过手的玉匠。
萧然让人去禀告父皇萧赞恩。他则留在南城门那里,他询问守城士兵。得知这里并无受惊马匹经过,他有些奇怪,难道凡云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出城吗?
他正狐疑间,一将官飞奔而至,说宫内皇上再次遇袭,有大批暴民正向皇宫涌入,皇上急招萧然率人回宫解救。
那将官手持萧赞恩的玉佩,由不得萧然不信,萧然率人飞奔回皇宫,皇宫内果然大乱,而且,这些人哪里是暴民,分明是训练有术的神机营的兵士。他们个个手持火铳,简直百发百中,萧赞恩的御林军被火器压制住了,死伤惨重。
萧然一声令下,命弓箭手火箭准备,一时间,火箭射向那些手持火器的暴民,那些人见势不好,也不恋战,各自飞速撤退,边还击边撤,一直撤到城门,城门此时大开着。
萧然知道,这是尹玄霄的后招,应该是为了掩护萧君玉等人撤出京城,他不惜动用了所有在京的势力,这股势力声势吓人,不容小觑,他以后同萧遥决一死战要小心啊,也应该训练一些这样的人才行。
再追击下去毫无意义,萧然下令关闭城门,收拾残局,回到皇宫,此时,父皇萧赞恩受到了极大地惊吓,又控制不了火气,大骂着宫人大臣,诸人想起他前一阵子大肆杀戮,心有余悸,都不敢出言相劝。
萧瑜这时候也回来复命,他禀告萧赞恩,说他找到了以前悦心斋的一个玉匠,玉匠交代一个姓魏的曾在悦心斋,此人开了家客栈,萧瑜已经找到了他,并将他带来了。
萧赞恩立刻传见,魏老板被士兵扭着,推搡着进来,他一见萧赞恩,扑通一声跪地,口尊皇上,哆嗦个不停,一副极窝囊的样子。
萧赞恩望着他,问道:“你可知悦心斋的老板哪里去了?他可是尹家人?”
魏老板点头如捣蒜,“小人略略知道,这悦心斋的老板我不知是谁,但是尹氏少主却常去过问的,尹家三爷好像也常去,尹三爷与悦心斋的林叔最要好的,尹三爷的画作常供给林叔,林叔雕刻了不少东西,都是靠尹三爷呢。”
“悦心斋从哪里进玉料?”萧赞恩问道。
“这个我知道,一般小配件多选用和田羊脂玉,大型的玉雕多用独山玉,听人议论,尹家也有玉矿。”魏老板双眼发出光来,“尹家富甲天下,天下商人,一半与尹家有关。”
“你在悦心斋做什么?”萧赞恩问道。
“小的负责把雕好的玉饰售往他处,另外,小的对于珍稀古玩的鉴赏也略通一二,悦心斋若不倒,林叔本来想让小人做个分店掌柜的。”魏老板说着露出怀念,却突然醒悟,捂住了嘴,连叩头,卑躬屈膝告饶请罪。
“有人说最近你的客栈曾出现不少人,你就没有看见你昔日旧主?”萧瑜见萧赞恩似乎要放过魏老板,便上前问道,语声威胁。
“冤枉啊,小的冤枉,那几人是玉匠,曾与小人有过数面之缘,说奉旨进京,小的怎敢不招待,这谁都可以作证的,小的客栈的客人,还有伙计,都可以证明小的清白,除了招待他们一顿酒菜,别无其他,小的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小的冤枉。”魏老板涕泪交流,直喊冤枉。
萧赞恩听得心烦,便挥挥手,“带下去,放了吧。”
萧瑜想要说什么,萧赞恩不耐烦,“你还待怎样,什么都需要朕教你吗?”
萧瑜立刻明白,萧赞恩这是授意他监视这个魏老板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喜极之后又大悲
事实上,监视魏老板有什么用处,魏老板已经得了尹玄霄的指令,依照尹玄霄的吩咐行事,全盘托出所知道的悦心斋的情况,萧赞恩虽然怀疑,却也没了脾气,舍不得杀他,以后,无论是尹玄霄还是厉鬼愁,曲凡云或者林叔,都不会再和他联系,他从此后就做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商人。
尹玄霄此时已经带着梅太后。萧君玉,萧惜福还有曲凡云兄妹迂回绕道,又乘船南下。尹玄霄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萧君玉不对劲。
萧君玉不与人交流,像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尹玄霄把目光投向了隋亮。隋亮苦笑,“下官见到太子时,太子就已经这样了,就是因为太子如此,皇上才会狠心将他托付给微臣,让微臣护送他,皇上说长安城内法门寺有个大师,能开人言,明人目,让下官一定带太子找到那个大师。”
“以何为凭?”尹玄霄问道。
“原有书信,但下官遇见萧瑜,怕暴露太子身份,便毁去了,待见到皇上,你一问便知。”隋亮说到,“下官知道尹大人怀疑在下,但在下身负圣命,也不想对大人多说什么。”
尹玄霄点了点头,他倒是能理解萧遥的做法,萧君玉作为太子,本身母亲就是个潜在污点,现在又突然变作了哑巴似地,萧遥怎能不急?偏这事瞒不了多久,他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只好相托与人,恰巧,隋亮回来了。他便秘密潜走了隋亮,隋亮所说的大师,也许有,也许没有,总之,是想隐藏萧君玉口不能言这件事。
不过。隋亮说君玉还是说了话的。看样子君玉非常想念母后。但不知为什么君玉在见了惜福之后,听了凡华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又没有动静了。
尹玄霄心中一动,想了一会儿。走到了君玉身边抱起了他,君玉略略挣扎了几下,尹玄霄说道:“殿下不想见到你母后了吗?”
君玉立刻抬起了头。望着尹玄霄,尹玄霄望着他,说道:“是不是你父皇说你母后不要你了?”
萧君玉小身子抖了一下。立刻垂下了头,“母后不要我了,父皇他讨厌我。”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你母后没有不要你,他被坏人抓了去,她等你长大了去救她。你还记得你莫离姨给你讲的那个宝莲灯的故事吗?那个沉香,劈了华山,救他娘亲。你也要勇敢些,学习武艺。救出你娘才可以。”尹玄霄抱着君玉,贴着他的耳朵,说道。
萧君玉扭头看向梅太后,梅太后此时抱着惜福正在傻笑,“父皇会喜欢妹妹,不喜欢君玉,父皇从来都不喜欢君玉。”
“男子汉不用别人喜欢。”尹玄霄说道,“男子汉要用能力说话,你要有能力保护你父皇,保护你妹妹,那样,你父皇才会用正常的眼神看你。”
萧君玉似懂非懂,尹玄霄抚摸着他的头,“回去吧,你父皇会高兴的,小孩子别胡思乱想的,我让人给你雕一个你母后的像,好不好?”
尹玄霄抱着君玉,走到船舱,走到跟随而来的林叔面前,说道“林叔,给这殿下雕一个人像吧,我画给你。”
尹玄霄一手抱着君玉,一手用林叔准备好的纸墨画了起来,没一会儿,纸上就出现了苏敏慧的画像,君玉双眼亮晶晶的,不一会儿,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他哭起来,哭声由压抑转为宣泄,哭得尹玄霄等人都很心酸。
林叔忙吩咐人拿来玉料,他手拿玉刀,一点点雕刻起来,萧君玉停止了哭声,专注地看着,那专注令人动容。
尹玄霄等人回到江州,萧遥亲自出迎,远远地跪在地上,迎接梅太后,梅太后见到萧遥,神智似乎清楚了很多,她不再傻笑地看惜福,而是打量着萧遥,然后颤抖地伸手,叫了一声,“遥儿。”就放声大哭。
梅太后被接进临时的别宫,江州府衙,或许是终于放下了心,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梅太后第二日便病了,而且病得极重,尹玄冥和其他郎中诊治的结果都是一样,梅太后活不了多久,只是三两天的事情,这让萧遥与母后及儿子女儿重逢的喜悦和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消失殆尽。
萧遥日夜守在梅太后身边,也没能挽留梅太后的性命,三日后,梅太后短暂的清醒后,笑着合上了双眼。
萧遥几度晕厥,悲伤至极,尹玄霄及诸大臣苦苦相劝,让他节哀,他才勉强止住哀伤,让尹玄冥为他准备汤药,调养身体。
此时,萧寒已经到了江州,与莫离住在一起,萧寒成熟了许多,也也高了不少,脸上也依稀是少年模样了,说起话来温文有礼,有板有眼,显见家教极好。
萧寒武艺在天璇和瑶光两位名师指点下,也非常出众,曲凡云回来后曾与之过招,百招之内,萧寒竟不露败象,这让莫离又忧又喜,忧的是萧寒如此年幼就如此出色,怎不惹人嫉妒?喜的是萧寒如此努力,定会有能力自保。
尹玄霄带来了梅太后病逝的消息,也带来了萧遥为之崩溃的消息,莫离也很伤心,但是她知道她无法帮助萧遥,这需要萧遥自己去克服,她若出现,只会添乱,她目前的身份没有公开,她若外出,需要扮作男子,因此她几乎足不出户。
莫离不去看萧遥,萧遥却于一烟雨迷蒙之日,来到了莫离的面前,一手抱着惜福,一手拉着君玉。
这也是莫离来到江州第一次见到君玉,君玉一见她,立刻松开了萧遥的手,向她跑过来,仰头望着她。莫离蹲下去,君玉的脸贴了过来,莫离说道:“怎么不叫姨?”
君玉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回身一指,“她,叫惜福,我妹妹。”
莫离点头,“长得像你母后。”
君玉点头,然后拍拍胸脯,“母后让我保护妹妹。”
莫离亲了亲君玉,“君玉一定会做到的,姨相信你。”
莫离内心在流泪,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谈什么保护妹妹,虽然值得激赏,但多么可悲?
萧遥的目光落在了安静站在莫离身边的萧寒身上,萧寒望着萧遥的目光也带有几分戒备与疏离,莫离抱起君玉,直起腰身,指着萧寒,道:“还记得无缺哥哥吗?”
君玉点了点头,“笑儿呢?笑儿那里去了?”
莫离黯然,大娘与六嫂带着笑儿竟然一去无消息,金魁安甚至派了亲兵回湘地老家,仍然没有他们的消息。
尹玄霄把萧遥等人让进正堂,莫离吩咐曲凡云带着萧寒及君玉,惜福去后院玩耍,侍女端来了茶水,她才挨着尹玄霄坐下。
“你们也看到了君玉这般,虽然好些,但是也不太正常,朕决定早日将那旨意颁布下去。”萧遥说道,“朕今日看萧寒,果真是个人才,见到朕,不卑不亢,天然一股王者气。”
尹玄霄微哂,“皇上也会看王者气?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待皇上夺回江山,这旨意随时可以作废,臣只是担心,殿下虽小,却心思极重,不然也不会为皇上无心之言所伤,若得知自己的太子之位被废,不知该怎生伤心?”
“谋大事,岂能在意幼童之感觉,他大些自然就会理解。”萧遥说道,“君玉,朕仍然会派人送走他。”
尹玄霄抬眸,“臣听隋亮说了,臣担心殿下的安全,为何非要去那种凶险之地,那里萧赞栾的党羽众多,殿下在那里,仍恐有失。”
“那依卿之见送去何处?”萧遥问道,眼神灼灼。
尹玄霄一笑,道:“景冬要回滇南,可派隋亮同回,相信定可保殿下安全,殿下坐镇滇南,还可震慑南楚,皇上便可无忧。”
萧遥也笑了,“朕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去处了,朕原来想得太简单了,朕若想要那大师去,可修书给大师,让大师秘密前往滇南。”
尹玄霄不知他所提大师究竟是何人,皇上不解释,他也不能追问,莫离却起了好奇之心,问道:“什么大师?像济昌还是像无想禅师?”
萧遥说道:“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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