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底揭开的刹那,尹玄霄觉得有些荒谬,同时,他也明白了五婶儿和六婶儿为什么那么决绝地选择自尽,那是她们认为最佳的时机,那是最能让他产生恨意的时机。侮辱,她们早就料想得到,当年,他的娘亲曾经在神武皇帝宫中忍受世人难以想象的屈辱,所以,她们在萧赞恩疯狂的时候,决定不再忍受。
他还有选择吗?不按照六叔的规划走下去,就等于让他们白白牺牲,可是,若按照他们的意愿去行事,那就等于背叛萧遥,违背莫离的心意,甚至有可能违背娘亲的希望。
尹玄霄回到莫离的身边,莫离抱着惟宁睡在火堆旁边,身上围着尹玄霄的斗篷,或许她本没有睡踏实,她睁开了眼睛,看着蹲在她身边的尹玄霄,她动了一下,惟宁马上就醒了,立刻裂开了小嘴儿,啼哭起来,小脑袋在莫离胸前蹭来蹭去。
“他饿了。”尹玄霄坐下,让莫离靠着他,他把斗篷往上拉,遮住了莫离的身体,莫离解开衣襟。惟宁立刻吸吮起来,。
尹玄霄笑了,“尹家他是最好命的了,父母双全,还有祖母。”
“以后都会好的。”莫离说道,“你不要这么悲观。为了惟宁。为了尹家后代,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是啊,好好活着。”尹玄霄望着惟宁那细嫩小脸儿,“当时我娘有了我。一定也是这种想法,无论受多大的罪,都要熬过来。好好活着。”
尹玄霄有些伤感,让莫离忍不住扭头看他的眼,尹玄霄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今日我接到京中消息,有件事,你还真猜对了,我五叔真地做了那样的事。只是,我没有料到,我五婶儿是知道的。而且还配合了五叔。”
莫离沉默了,慢慢地。她垂下了眼眸,尹玄霄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我不知道事情终究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但是,我是喜欢你的,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不管你们母子。”
“我知道,原本是我自私。”莫离内心悄悄说道,她笑了,“是啊,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放心,即便有那么一天,你无法兼顾我们母子,我也绝不怪你。”
“你这么说,好生分。”尹玄霄说道,“从我回来,你就不大理我,你是生我的气吗?对不起,那日我的确不该那样对你。”
“没事。”莫离说道,“我们若总不生气,总是客客气气,才真正是生分,小吵增进感情。”
“什么歪理?”尹玄霄哼了一声,“那是谁哭得枕头湿了,我回去都没干?”
莫离鼻子微微发酸,忙掉转了头,“哼,我难过伤心,你很得意吗?没有惟宁时,你眼中只有我,可是我生了惟宁,你便开始训斥起我来了,难道我不该伤心难过?难道我不该给你点脸色瞧瞧?”
莫离将话题技巧地转移了,她不想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不想现在就设想尹玄霄与萧遥间难以避免的争斗,她只想能够安稳一时是一时。
莫离在回避,尹玄霄很清楚。那日他回到莫离身边,见莫离梦中仍在流泪,他心疼不已,他想叫醒莫离,却听见莫离哭了一句“相思本是无凭语”,他心痛了,莫离是担心他对她的情意有变。
他对莫离的感情不会改变,但是他处理与萧遥的关系或者莫忧的关系却会影响到莫离对她的感情,若是莫离能够多爱他一些该有多好;若是莫离的眼中只有他一人,该有多好;若是莫离能偶对他惟命是从,该有多好。
可是,那也就不再是他所选择的那个莫离。
当莫离醒了,发现他站在床头,她坐起,用身体挡住了枕头,冷静地开口问道:“我大哥怎么样?他没跟你出京吗?”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东方家的三个后人,一个选择隐姓埋名做了人家的侍妾,一个随他奔波躲藏,露宿在南方密林,唯一的男丁,受尽了酷刑后,油尽灯枯,死在了充满密探的府内。
他默默掏出了东方云杰临死前写好画好的东西,交给了莫离,莫离伸手接过,紧紧攥在手里,攥得指尖发白,她虚弱地对着他一笑,“你回来还没有吃饭吧,让云影给你弄些吃的。”说完,就不顾惟宁正在熟睡,大声喊着,将云影喊来,然后将他撵了出来,始终都没有问东方云杰是否活着,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一点都不想面对他投入争斗,她怕他会落得如东方云杰一样的结局吗?还是,在她心中,依然是认为唯有萧遥,才是正统的江山拥有者,皇朝的继承人?
若他年少气盛,他会不服气的质问,为什么会是他?他又强在哪里?但是他经历了这么多,他能体会到莫离心底里最隐秘的想法,感受到莫离最不愿意面对的恐惧,她怕他为了江山不顾一切,抛了亲情,抛弃了她,即便是美人江山可以兼得,那一路上的累累白骨成山,她无法接受,她怕到那时已经不能再说自己选择他,一生无悔。
莫离选择了回避,尹玄霄则选择了默契,总有一天,事情会有结局,莫离既然担心,那就不要再参与进来,所以,他封锁了莫离仍然活着的消息,他决定将莫离送至镜山,与母亲同住,有些事情,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百三十五章 玲珑九窍却为情
尹玄霄的想法莫离是知道的,她当然也不想再看见血肉横飞的场面,去镜山对她最好,可是,她若到了镜山,发现镜山就是让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座崖壁,她该怎么办?圆月石已回到了她的手中,灵雨镯清透无比,月徘徊说她离回去之日不远,岂不是暗示她有可能返回至现代?
若无牵无挂,走,当然可以,但是,她对尹玄霄有了感情,又生下了惟宁,她怎么能一走了之?不是不忍心,而是不愿意,而是绝不可以走。
来时,身不由主,出生后,身不由主,难道,她一生命运都要操纵在别人手中?不,她不能任由别人的摆布。
她放下怀中的惟宁,将斗篷折叠,为惟宁当被褥,然后望着尹玄霄,又回过头,望着火堆,缓缓说道,“记得我曾在尹夫子,你三叔那里看过一副据说是我祖父的画,我说我对那里有些眼熟,对吧?”
尹玄霄嘴角立刻抿紧,抬眸,“嗯,那又怎样?”
“那也许是我祖父所画,也许是东方家的祖先传下,对吗?”莫离问道,“那画卷有些破旧。”
“你想说什么?”尹玄霄见莫离说得郑重,又带着一丝莫名凄然,听她所说,竟像是怀疑尹家拿了东方家的东西,心头不知为何焦躁起来。
“你见过那个崖壁吗?”莫离问道,“你说裴老太爷曾带着你在山中,那山在哪里?可是离那崖壁不远?”
尹玄霄没有说话,似在斟酌,莫离一笑,“这么说。我猜对了,这崖壁是存在的,不是我祖父为言心志所画?”
“是,但那画卷确实是你祖父所赠,在他出山辅佐先皇之后不久,三叔说过。你祖父大智。知道鸟尽弓藏是他的命运,故而早早就做了布置。”尹玄霄说到,“那画卷收在镜山,你若想看。你可以随时去看。”
“那不是我想说的重点,我想说的是,那座崖壁。我见过,真真实实的见过。”莫离悠然而又无奈地说道,“也许你难以相信。但我确实是因为那崖壁,才被你们当做了灵族神女,我的灵魂,本不属于这里,我是由于机缘巧合,戴上了圆月石,站在了那座崖壁前。被一阵雷声闪电,带到了这里。我出生即能言,但知自己的处境,因此从出生到十四岁之前竭力扮愚,少言寡语,谁知还是避不开所谓的宿命。如今,圆月石重又出现,而我又要去镜山,月徘徊曾说离回去之日不远,也许是指灵雨镯,也许是指我,现在我想问你,你真地想要我去镜山吗?”
尹玄霄的手一把抓住了莫离,“你说什么鬼话?你离去之日,去哪里?你疯了吗?”
莫离一笑,“你知道我没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真得不能再真,那是藏在我骨血中的秘密,我与姐姐苏敏慧是双胞姐妹,为何我是灵族神女?我来的地方,也许是距你们这个世界的几百年后,我们那里有汽车,飞机,有电话,计算机……”
“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尹玄霄截断了莫离的话,“不过,你既然不想去镜山,那就别去了,我会让你在,对了,你可以去你呆过的曲家别院,那里很隐秘,不会有人打扰,我会把娘她也送到那去。”
尹玄霄紧紧扯过莫离抱在怀里,“我会常去看你的,你哪里都不能去,把你的圆月石给我吧,我带着。”
莫离闷声道:“你不是不信吗?要它做什么?若是让萧赞恩的人看见,说不定还为你引来刺杀。”
“呃,我拿去研究研究。”尹玄霄说道。
“不行。”莫离推开他,“若你戴上它与我的效果一样,你不知跑去了哪里,我岂不是没了丈夫,惟宁不是没了爹?”
“那让我毁了它吧。”尹玄霄有些急了。
“不,那是解开明镜天书的关键。”莫离说道。
尹玄霄沉默了,良久,叹了一口气,“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定之人,裴老太爷曾说会有天定之人来解开明镜天书,我小时候相信,大了以为只是关于灵族神女的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不过,我宁可不知道天书的秘密,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和惟宁。”
“那就不要让我去镜山,不去镜山,我就永远到不了那崖壁,不是吗?”莫离说道。
“是。”尹玄霄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你这时说了出来,让我们少走了冤枉路。”
次日,他们就改了方向,尹玄霄还是很在意她的,莫离心中叹息,实际上,她不去镜山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若到镜山,那是南楚人管辖的范围,若日后莫忧改变了最初想法,与尹玄霄或者萧遥起了冲突,那她不是很容易成为人质,她不得不防,月影的话,让她不得不防。
月影对尹玄霄临时改变了主意很不满意,说尹玄霄在和她作对,会坏了她的姻缘,莫离开玩笑说他们要去的地方对于金陵来说,也是南方,说不定,她的命定之人就在那里,月影冷笑一声,“这次可真是看出你不简单了,都说媳妇见婆婆,没见过婆婆去见媳妇的。”
莫离脸一红,不说话了,尹玄霄安慰她,“娘没那么小心眼儿,再说,你生了惟宁,母凭子贵,谁能说什么。”
月影翻了翻眼睛,“尹玄霄,你别忘了我爷爷是怎么死的,你和厉鬼愁答应过我什么,你现在明里暗里欺负我,你不觉得愧对我爷爷吗?”
“欺负你?”尹玄霄纳闷道,“我怎么欺负你了?啊,我向着我老婆就叫欺负你?若我向着你,那才叫欺负你,你真是不懂人情世故,我一有妇之夫,无事对你献殷勤,不是想要害你?”
“哼,我看不下去了。”月影气道。“我先去探路,不理你们了。”
月影飞身走了,莫离有些担心,尹玄霄说道:“她性子活泼,爱说反话,不用管她。说多了。她反而多心,若她实在不喜欢那里,我就派人送她去镜山,她许是更惦记莫忧多些。”
“我也看出来了。”莫离叹气。“不知是主仆之义还是男女之情,若是主仆倒还好些,若是男女之情。月影怕是会失望了。”
尹玄霄没有说话,也不知京中的人找没找到苏挽星,若是找到。送出京城,送到莫忧身边,那月影是根本没希望的。
尹玄霄摇头,将这烦恼甩开,拉着莫离出了林子,这是一条林中小径,向下行。到了山脚,再走一段路。就会是官道,他们要在天黑前赶到前面的市镇投店住下,再准备些东西。
他们走出不远,就见月影背了一个人回来,月影边跑边喊,“这人被蛇咬了,看能不能救?”
尹玄霄和莫离赶紧过去,那人很年轻,长得很高大,面孔也英俊,只是昏过去,紧闭着双眼。那人穿着像是个猎户,一般说来,猎户怎么轻易被蛇咬中?但事关人命,尹玄霄也不迟疑,掏出了解蛇毒的药粉,弄湿敷在那人受伤的腿上,那腿虽然肿着,但是皮肤可不像是猎户所有的,这人非常可疑。
大约半个时辰,那人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他见众人围着他,并不太惊慌,而是吁了一口气,起身抬手作揖,“是诸位救了在下吗?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不谢,看你虽穿着猎户衣衫,但不像猎户,怎么会出现在这山上?”尹玄霄立刻开始了盘问。
裴隐满面愧色,“哎,在下裴隐,在下是来进山采药的,在下的义母染上了一种病,郎中说只有这山中一处寒潭里面有,在下怕被人欺负,便扮作猎户,带着刀,想着能吓唬坏人,就进山了,谁知却被蛇咬了一口,让诸位见笑了。”
“什么药?”月影问道,“在哪里,我帮你弄到。”
月影侠骨柔肠,救人危难,莫离佩服,尹玄霄对这个裴隐也生出兴趣,又好似有些激动,“好,裴公子能走吗?若能,请带路。”
裴隐站了起来,试着走了走,“兄台的药果然神奇,我的腿都不疼了。”
尹玄霄但笑不语,看着裴隐,裴隐描述着药是什么样子,带着他们走了一段路,改进了林中,过了一座寺庙,又在密林中穿了一阵子,终于,在一处发现了一汪碧水。
尹玄霄试了试水温,果然寒凉,这时,尹玄冥赶了过来,“我下去吧,我知道那种药,我自小服食过不少补药,能抵御这种寒凉。”
尹玄霄点头,月影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看尹玄冥,笑一下,“多谢,以后我会对你客气些的。”
尹玄冥讥笑道,“我等你对我客气。”
尹玄冥脱了外面衣衫,身上束了绳子,将绳子头交给了尹玄霄,尹玄霄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哥,小心,找不到就快些上来。”
“知道。”尹玄冥沉着点头,表情凝重跃进了寒潭。
莫离看出有些不寻常,看向尹玄霄,尹玄霄说道:“一会儿再说。”
尹玄霄焦急看着寒潭,好在尹玄冥在潭下呆的时间不长,便拉动了绳子,尹玄霄赶紧往上啦,尹玄冥到了地面,浑身颤抖,嚷着,“我的腿,快揉我的腿。”
月影忙蹲下使劲揉着尹玄冥抽筋儿的腿,莫离让人为尹玄冥裹了斗篷,生了火,尹玄冥好一阵缓了过来,对着裴隐举着手中像水草一样的东西,道:“可是它吗?”
裴隐点了点头,脸色发白,他没有料到寒潭竟会是如此,若他下去,根本难以上来,会丧命于此的,他深深弯腰,“多谢你们,又救了我一命。”
尹玄霄没有答礼,而是盯着裴隐,说道:“裴隐,你能带我们去见你那位染病的义母吗?”
裴隐愣住,然后面露恐惧,夺路就要跑,他的腿受了伤,武功看样子也不强,怎么能快过常年习武的尹玄霄,尹玄霄挡住了他,裴隐后退,讷讷道:“兄台,实在是,实在是,我这位义母,我这位义母……”
尹玄霄眸光闪烁,“裴隐,裴青云后人,襁褓中父母双亡,幼居镜山觅景园,六岁失踪,众人皆说死于狼口,我说的可对?”
第二百三十六章 死节易守节极难
尹玄霄的话让裴隐渐渐镇定了下来,他又拱手,“兄台说的,我不大记得,也许是真的吧,不过,这些你怎么会知道?你又是什么人呢?”
“在下尹玄霄,目前的尹氏家主。”尹玄霄一拱手,“裴老太爷曾经做过在下的启智师傅。”
裴隐望着尹玄霄,慢慢点头,“久仰大名,不过,人说尹氏已经分崩离析,族人离散,几个本家也死了,剩下几个寡妇无人看顾照料,是也不是?”
这下子,尹玄霄的面色难看起来,但他仍维持着好风度,“兄台教训的是,没有救出几位婶娘,是尹某的错,是尹某的终身遗憾和痛苦,裴公子替尹某照顾我四婶儿,尹某甚为感激,绝不会为难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