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充回道:“杨兄弟,这话说的倒有些疏远了。一来震儿曾救我们性命,二来他是贤人后代,再来他本就是可造之材。现下我们除了辅教于他,也正好提升一下修为,为那日后再见李鸿海做好准备。”
众人议好,泰山五仙臣就此为杜震留下,在玉女峰上静修。只负图先生李充却是终日出现在杜震身边,起初也不与他说话,只是杜震走到哪里,李充便出现在哪里。
一日下午,杜震依旧河边牧羊,他闲来无事,还用一根树条抽打树干。李充再次出现,盘坐在那斜杈之上。李充看的仔细,心道这孩子身边从无朋友,若要让他接受自己,便先要成为他的朋友,而成为朋友最好的方式便是陪伴。
杜震毕竟是个孩童,城府再深,也是不及大人。他几日连见李充出现在身边,却是从来不语,心中甚觉神秘,终耐不住好奇,问他道:“那位四伯说他会用长鞭,你会些什么武技?”
李充不由心中暗笑,几日下来,这孩子终是先开口说话。他回道:“我只会一术,名为‘戒心’。”
“戒心?那是什么?我只知道戒尺,杨叔常用它训我。”杜震果然好奇。
“我这术法,至简却也难持。聪明人乐而为之,愚笨之人却是只能苦心持守,唉,说了你也是不懂。”李充故意钓他胃口。
杜震心中越发好奇,他问道:“戒心持守,学了又能怎样?”
李充回道:“想你也读过老子传,上面有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李充一指杜震胸膛继续说道:“人之所欲,皆源于心。欲不持戒,火焚其心;心不持守,火纵其欲!”
第二十七章 董卓请宴()
李充与杜震讲戒心一道,他告知杜震欲要强身须先修心,若欲不持戒,火便焚其心志;若心不持守,火便纵其欲念!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这样?我便可报得仇吗?”杜震问道。
“你若不修心,学什么都是枉然。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纵然你学了何等超凡术法,总也有其他术法克制于你,你若不修心,如何探本朔源?你不知术法本质,超凡武技便是空谈。可是若你修心有成,便是顽铁也能变作黄金。”李充与他解释道。
“你是说,要我先修心,再学武技?”杜震又问。
“正是!不修心,如何练体?不练体,何谈练气?不练气,化神便是妄论!体、气、神皆发于心,只有你的心才能决定以后的成就。”李充道。
杜震自是听不懂什么聚气、化神,他只想练上一门较好武技,好报父母血海深仇!
他正欲说话,李充却是打断,他道:“我知你要说什么,你又想问可报的仇否?”杜震见他绝不同于之前那位自称“四伯”的人,那人心窍比之此人,缺上何止五个。杜震喜与智人说话,见他头头是道,不禁心中有些欢喜,他道:“正是此问。”
李充再指自己,与他道:“想你多少也听闻我六弟之事了,他被一个绝世高手所杀,我亦要寻他报仇。我若只修心,不练术,如何给我六弟报仇?杜震,若你修心有成,几位伯伯都会教你武技术法,你现在可信我了?”杜震听了,撅起小嘴,做考虑之状。
李充再补充道:“成规戒律,常人守而不破;只有大智慧之人方能破守立规!震儿,你要做寻常人,还是聪明人?”
杜震立刻回道:“我要做聪明人。”
自此,李充与杜震成为忘年之交,李充与杜震讲那天南海北,古往人事,大丈夫什么可为、什么不能为,潜移默化中对他进行引导。五仙臣也不教他武技,自是不以师徒相称,杜震便叫他们四位伯伯,称弇清心为姑姑。
匆匆三月便过,初秋时令,草木泛黄,早晚天凉起来。杜震性格也是开朗起来。
这一日傍晚,他从洮河边上与李充分别,独自返寨,刚到寨口,便遇上骨勒巴乌几个孩子。杜震最近心情都是极好,当下更是主动与他们示好。谁知那骨勒巴乌还是不喜与他亲近,且对他说道:“我老爹说,若不是看你叔叔教我们习字,寨子里的大人便把你们赶出去了。”杜震问他:“为什么要赶我们?”骨勒巴乌用拳头轻捶着自己的腮帮说道:“你上次爬树闯祸,搅了人家捕猎。我爸部说过那人来头不小,早晚找你算账。”骨勒巴乌似是极愿看到杜震倒霉,恶狠狠说完这些话便跑了。
杜震细想那日之事,当时自己只想摆脱几个陌生人的跟随,顺便报了鸱苕曾扑食他之仇,便将整个鸟窝连同鸟蛋掀翻下树,本是无意伤害那位公子小哥,他却是落个双肩琵琶骨被鸱苕利爪洞穿,现在想来倒也有愧于他,只是不知还能再见面否,若能再见,还真要跟他赔礼。杜震想完此事,心中便是轻松不好,原来负图先生李充曾教导他要常思已过,至少要一日一思,今日倒也算是完成了作业,果然如他所言,思过之后,心情也会顺畅很多。
他蹦蹦跳跳返家,却是见到几匹大马拴在草亭之外,杜震急忙跑进草亭,原来是有外人来访。
“震儿,你回来了?快过来见客。”杨章见杜震回来,忙招呼他过去见客。原来这几人正是董家人,来寻杜震的。
“震儿,这几位叔叔都是那董公子的家人,他们来是”杨章话还未完,杜震抢道:“那日是我顽皮,我给他道歉。”
“我家二公子让我们来接你到庄上赴宴,有何话,你当面与他说吧。”一名家兵说道。
“赴宴?什么宴?鸿门宴吗?”杜震熟识汉史,今日却是将这一词用到了自己身上。
“公子他在家等候,你随我们去了便知,不必害怕,你叔叔自是陪你一同前去。”那人道。
“杨叔,我们去吗?”杜震心中有愧,自是有些害怕,便问杨章。杨章回他道:“他因你才肩负重伤,我们自是要去给人家陪个不是。”
“家中晚宴已经备好,我们赶快上路吧。”那家兵将杜震抱上马背,自己则在他身后策马,杨章从未骑过大马,也只能由他人骑马载他。
董家庄离金童山二十里开外,几人策马奔腾,一会便至。
未至近前,杜震早早便看到那庄院,占地之巨何止百顷之广!杜震心中猜测这里或许比自己住的寨子都要大上百倍,哪里是一户人家,简直便是一座镇子。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庄院,那庄院四周竟环以沟渠、垣墙、坞壁,更有那佩带环首大刀的兵士在望楼之上把守;台阁周通,更相临望;飞梁石噔,凌跨水道。入第一道关卡,竟是陂池灌注,竹木成林,六畜放牧。还有那教武场,两三百名家兵正在操练;二道关卡之后便是各种作坊林立,闭门成市;再入三道关卡,更是庐舍广起,百间武库营房;再过第四道关卡,方见深深庭院!
庭院之中,房屋徘徊连属,重阁修廊,更有奇树异草,靡不具植;珍贵花木,均属上乘。
一名老管家早早在楼阁之下等候,待杨章与杜震近前,那老管家不苟言笑,与他二人道:“二公子已在厅中等候多时,快随我来!”他说完便在前面引路,叔侄二人不明就里,随之前往,杜震心说,气氛紧张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进得厅里,一张丈余的长桌格外显眼,想必是用上好树木的整条树干做成,竟是如此之大,更是给人一种距离感、紧张感。桌首端坐一人,正是二公子董卓,他面部紧绷,似是不悦。
杜震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自他进入庄院之后,便是左顾右盼,一句未言,心中也是想到,那位董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住在这么豪奢的地方?没想到他家竟有这般势力,可是若他小气,不肯原谅于我,恐怕今日便是大祸临头。
杜震畏言畏行,神色也是紧张,小手不禁采勾杨章的衣角。董卓却是将他脸色、行为全都看在眼里,心中想要逗弄于他,于是故意问道:“小子,你胆量不是一向很大吗?怎么今日却是只带张良,未带樊哙而来?”董卓其实是开了个玩笑与他,言杜震是刘邦,杨章是他的张良。
“你你也只有范增,却是不见项庄。”杜震怕归怕,嘴上可是毫不含糊,也用鸿门宴人物回他,言他是项王,那一旁侧立的老管家是范增。
“若你想看舞剑,我何止一个项庄?几十个我这庄中也有。”
杨章见那公子年方十五六岁,说话却是大人大语,应是见惯世面。杨章带杜震逃亡多年,每日也是胆小怕事度日,不想现在却是惹了这么一个有势力的公子哥儿,慌忙与他道歉:“董公子势力,我们自是不敢揣测。我家震儿疏于管教,那日太过顽皮,害你涉险,我叔侄本想早日登门来慰问,寨主却是不肯与我们多说,今日今日我代震儿给你赔礼。”
董卓也不睬他,只对杜震问道:“小子,张良鬼谋,如何言说我且不管,只想听你怎么说。”
杜震被董卓指问,此刻却是躲无可躲,他壮着胆子道:“我我没想到你会去捕猎,我真不是有意害你,可是确实害你受了重伤。以前你还救过我一次,我实在愧对你,可我没值钱的东西赔你,也不能把命给你。”
“哼,一不赔礼,二不赔命,我这肩膀就白白戳了两个洞吗?”董卓故作生气。
“我我我还有大仇未报,现下确实不能把这命给了你。”杜震说话全无底气,他也知道,人家若要你命,怎会管你有无仇否。
“哦?你还有大仇?这世间也只有杀父、夺妻才能叫作大仇。你爹是被谁杀了吗?说来听听!”董卓问道。
“我爹被谁”杜震还未说完,杨章便拽了他一下,道:“震儿,不要多说。”杨章什么心思,现在叔侄两人给人来赔罪,虽然对方家大势大,但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可是若给他知道震儿的身世,或许便会抓了他去梁冀那里攀权附贵也未可知。
“哈哈,还不想给我知道?”若在平日,有人敢不顺董卓之意,他早就动怒,今日却只是对杜震好奇而已。
杜震被杨章一拽,立刻会意,他稍一迟疑,便道:“寨里有个孩子,摔我两次狠跤,我现在还没能摔还给他。”
杨章听他这样辩道,一颗悬心方才放下。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仇呢,真是小儿,若是此事,待我伤愈,我帮你摔他几次便是。”董卓竟然想要帮他。
“真不要脸!”杜震突然说道。
“什么?你刚说了什么?”董卓以为自己耳惊。
“以大欺小,不要脸。”杜震继续说道。杨章这次却是拽他不住。
“你说我以大欺小?他很小吗?”董卓又问。
“他与我同岁。”杜震道。
“那倒真是比他大了许多,即便摔了他,我脸上也是无光,可你不让我帮,你却要如何报仇?”董卓问道。
“我自己的仇自己报,谁要你帮?”杜震竟然拒绝他。
“说的好,等到你报仇之时,记得叫上我去观看。”董卓竟是非常开心。
“你这有什么好看?”杜震不禁诧异。
第二十八章 父威子忮()
董卓非但不为难杜震,竟要亲眼看他报仇。
杨章听出董卓本意,与杜震道:“震儿,董公子并未记恨于你。”
“杨叔,我刚才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逗弄于他。卓实在无礼,快快入座!”董卓竟然站起身来,与他二人让座。那老管家看在眼里,不由得多看了杨章、杜震几眼,心中说道,这两人一身土气,非富也非贵,二公子如何这般高看他们?
“董公子,你有伤在身,快快落座。”杨章见他竟然起身相让,想到他肩有重伤,慌忙回话。
“伤有百日,已差不多痊愈,只是尚不能引弓射猎,多少有些烦闷。今日却是想起这小子来,便叫人请你们来了。管家快快上菜吧。”董卓说完,便是活动活动肩膀,虽则已是看不出大恙,却还是有些吃力。
管家听他吩咐,下楼而去,不消片刻,十来名仆人便随他上来。所上之才尽是水中之物:有葱爆海参、芙蓉蟹肉、蟹黄扒豆苗、豉汁蒸鱼、红烧双唇鱼、三丝烩鱼片、脆炸直虾、白雪虾球、竹笙鲜虾扇、白灼响螺片、百花酿鱼肚、清汤蟹丸。杜震却是只认得那双唇鱼,不时便在洮河边上看到,其他却是一个也不识得。
杨章虽然见过世面,却也是受宠若惊,他道:“董公子,这这太丰盛了吧?”杨章说的没错,陇西地处内陆,也便亏了家门前有条大河,平日里能吃些河鲜,这海味如何能见到?寻常人家哪见过海参?这即便是从沿海打捞过来,也是要舟车劳顿、完好保鲜、诸多繁琐才能运到这里。董家财势也是可见一斑了。
杜震更是瞪大眼睛,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不过他头脑但还清晰,他问道:“我害你负伤,现下不能出去打猎,你也甚是烦恼,为何又要请我吃这么多的美味?”
董卓甚是喜欢与他玩笑,又回道:“这菜中有毒也未可知哦,你可敢吃?”
杨章自是看得出来,笑而不语,看杜震如何作答。
杜震也不回答,便夹了一只虾球放入口中,直嚼出“吧唧吧唧”的口水之声。
杨章怒他:“震儿,忘记食不出声了吗?真是让人笑话!”
“杨叔,太好吃了,你快尝尝啊,滑而不腻,脆而有韧。”杜震真是吃到好处,竟是忘乎所以。
董卓却是被他言行惊呆,与他道:“小子,你就不怕我在菜里下毒吗?”
杜震瞥他一眼,回道:“你若要取我性命,何须这般破费?我若是疑你,岂不是枉费了你的好心?”原来杜震已是看出董卓玩笑。
“你不仅颇有胆量,脑子也是极为聪明。我那三弟与你差不多大,你比他却是强上百倍。”
老管家再次惊讶,心中想道:二公子自小便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今天却是称赞起一个比他小上一半年龄的小儿,看来这叔侄二人并不简单。
杨章心中也是有此一问,他便开口说道:“董公子,你不怪罪我家震儿,反倒盛情款待,我们真是愧受、愧受了。”
董卓“哈哈”大笑,回道:“杨叔,我与这小子第一次见面,他竟用石子砸那猛禽鸱苕,我只道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没想到第二次遇到,他便在鸱苕爪前拼命护我,我这才看出他是真有胆量。他虽害我捕猎不成,却是救我一命。今日特意请你们来家里吃饭,便是要与他结识一下。”
“你都说要结识我,却还一直叫我小子,我告诉你,我叫杜震,杜乔的杜,杨震的震!”杜震早就恼他一直叫自己小子,只是之前心愧于他,不敢辩言,现在听他竟是称赞自己,便要先为自己正名,不想他却是说出杜乔这名。
“震儿!”杨章已是无法拦阻。其实杜乔便是杜震的爹,这事杜震并不知道。杨章平日里与他讲述杜乔风范只是以杜乔的生前轶事来教导于他。杜乔,学深行直、争树名节;杨震,汉公之首、关西孔子。他常以这二人为杜震标杆,便是希望他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而杜震,他脑力虽远胜同龄孩子,他心中也非常希望能有个杜乔那样的爹,却也不会真的就认为杜乔便是自己亲爹。最重要的便是,在他的脑中,这位杜乔尚活在世间。这便是杨章诓他所说的假话,一来怕他有朝一日说漏,惹来杀身之祸;二来便是告诉他,只有努力读书、忠直做人,又朝一日甚至可能会与贤人为伍,这便是为了激励他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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