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来怕方倩柔姑娘不愿意,或者说她做不了这个主。
一个年轻的大姑娘,而且又是桐城县双井家的姑娘,留着一个男人在家里,桐城县的民风是十分保守的,-旦传扬出去,双井方家就无法做人!
这不但是冒个人的名誉受损的危险,他要冒方家全家名誉受损的危险。
方倩柔姑娘竟然一点也投有推托,立即一口答应这代表什么呢?
说明方倩柔姑娘果然不出所料,她对金盏花有极深的感情,换句话说,她是如此深爱着盆盏花。
只有一个女人深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才会毫不顾虑其他的因素。要为对方做任何事。
想到这里,玉蝉秋浑身发寒。
她自己是不是也深爱着金盏花呢?
答案是绝对的,只因为她深着爱金盏花,她才曾赤裸着自己的身体,救金盏花的命!
只因为深爱着金盏花,她才会代他赴阳世火生死之约!
只因为深爱着金盏花,她才会立下誓言,要走遍高山竣巅,去为他寻找灵药!
如今,将自己所深爱的一个人,双手送给另一个深爱着他的人,这样做是对的吗?
终于,她告诉自己:“爱他,就要为他做任何有利于他的事,把自己撇开吧!这种事,多想只有苦恼,能够少想一刻。做了就不要去想。”
她很快地换回男装,很轻松地来到一家老宅子里。
一间房子里,一盏孤灯,一壶老酒,一个愁眉不展的人。
玉蝉秋叫道:“巴奶奶。”
一位老奶奶提着一盏油灯,迎在门口说道:“是玉爷吗?”
玉蝉秋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花爷呢?他还好吗?”
巴奶奶满头的白发,瞥着嘴,说道:“花爷连房门都没有出,刚刚我给他送壶酒去。他好像也没有喝。”
玉蝉秋说道:“谢谢你,巴奶奶,没有你的事了,你去歇着吧!待一会我们走的时候,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巴奶奶张着没牙的嘴呵呵笑道:“玉爷,你还跟我客气呐!”
一口的京腔,这在桐城县是很少听到的。
玉蝉秋来到房门外,伸手敲敲门,叫道:“大哥,是我回来了。”
里面的金盏花有气无力地应着:“进来吧!门没上锁。”
玉蝉秋笑吟吟地推门进来,说道:“大哥,对不起,让你一个人闲坐这里半天。”
金盏花说道:“那有什么法子,现在我等于是废物,除了坐在这里,我还能到哪里去?”
玉蝉秋有些委屈地说道:“对不起嘛!大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没有来陪你嘛!”
金盏花忽然又激动地对玉蝉秋说道:“蝉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脾气这么不好。说真的,蝉秋,你对我这么仁尽义至,我还要对你发脾气,我简直就不是人!”
玉蝉秋伸手掩住他的嘴,温柔地说道:“大哥,我了解你的心情,如果是我,我的情绪会比你坏上几倍!总而言之,都怪我不好……”
金盏花忽然叫道:“蝉秋。”
他的泪水不断地流下来,说道:“如果你再自责,我就死有余辜了!”
玉蝉秋立即责备着说道:“大哥,不许再说‘死’字,我要你活着,而且要你勇敢地、快乐地活下去。我要你为我而活着。大哥,你可以试想,如果你死了,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知道吗?你就是委屈地活着,为了我,你暂时忍耐下去!”
她一面说话,一面用手拭去他的泪水。
金盏花只有不断地点头。
玉蝉秋说道:“何况我们活下去也并非没有希望,对不对?我们会有重振雄风的一天,但是,目前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一切你都不要去管,让我来试试自己的能力!”
金盏花点点头。
金盏花又说道:“其实这里就很好,很安静,巴奶奶人也很好!”
玉蝉秋说道:“不行,这里不适合你居住。因为你并不是休养,你是要一个很好的环境,让你恢复信心,让你恢复功力,这里怎么行。”
金盏花说道:“蝉秋,什么我都听你的,就是请你不要让我去住相府,那会带给你……。”
玉蝉秋连声说道“好”,她问道:“除了相府,你不会再反对了吧!”
金盏花说道:“除了相府这件事,蝉秋,你务必要原谅我!其他的事,我都听你的。”
玉蝉秋点点头说道:“好,大哥,我们一言为定。走,我们去喝一杯去,好吗?”
金盏花说道:“要喝酒,这里不是现成的吗?为什么又要到外面去喝一顿。我知道,你也不能喝酒,我呢!更不是善于喝酒,但是,今天不同,让我们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小酌几杯。”
说着话,拉着金盏花向外面走。
他住的地方靠近东门,东门外有一座大桥,在桥的南端有一家酒楼。
其实真正说来,也算不得是酒楼。
早上卖点心,中午有人喝茶,晚上可以叫几个炒菜,喝上两壶,就这样一个地方。
玉蝉秋陪着金盏花慢慢散步到了楼上,找一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要了四个热炒,一壶酒。
玉蝉秋先替金盏花满上一杯,然后也替自己斟上一杯说道:“大哥,你我的酒量都不行。但是,今天我们至少要喝三杯,三杯之后,再随意慢慢的喝。”
金盏花笑笑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喝三大杯?想必一定有理由。好!我听你的,三杯以后,就不要再猛喝了!”
玉蝉秋笑道:“还是大哥明白,我们先干了这第一杯。”
她说着话,一仰头干了一杯。
桐城县的酒不是名酿,但是,酒很烈,而且杯子又不小,玉蝉秋的酒量不好,这样一仰头干了一杯,是喝得急了些,几乎呛住了。
金盏花连忙说道:“蝉秋,何苦要干杯,慢慢喝!”
玉蝉秋憋住一口气,慢慢缓过来,这才笑道:“我说过,这头三杯一定要喝,是我说的,我有理由。”
金盏花笑道:“好!我遵命。”
他一仰头,干了一杯。
金盏花的酒量虽然不好,但是比起玉蝉秋来,还是要强得多。
他的意思,不要让玉蝉秋喝得太猛,找机会说说话,缓缓气。
玉蝉秋说道:“方才那杯酒,是要向大哥致谢的。”
金盏花说道:“向我致谢?蝉秋,请你不要再提‘谢’字,因为讲到‘谢’字,就是把我剁骨成灰,也无法报答你的深恩厚爱!”
玉蝉秋故意脸色一沉,说道:“大哥,你要是再说一次恩情之类的话,那就是说你嫌弃我……”
金盏花连忙说道:“不说!不说!”
他接着笑着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谢我呢?”
玉蝉秋说道:“大哥,你给我天大的面子,说一切都听我的……。”
金盏花说道:“这不是面子,而是我诚心诚意的。你想想看,我连命都是你给我的,没有你,我的命就没有了,如果我还不听你的,我该听谁的呢?”
玉蝉秋不觉脸上一红,说道:“大哥,又来了。”
金盏花连忙说道:“对不起,我是说心底的话。”
玉蝉秋说道:“不管怎么说,大哥诚心听我的话,我还是很感激。”
金盏花说道:“不说这些。现在吃点菜,再喝第二杯酒。”
两人吃了些菜之后,玉蝉秋说道:“第二杯酒是我对大哥的祝福。祝福大哥能保持平静的心情,认真的、有耐心地调息行动,希望有一天打通脉络,恢复你的神功。”
金盏花先举起酒杯说道:“蝉秋,我接受你的祝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不再沮丧,我要充满信心地来练功。好在你我常见面,只要你发现我不上进,你可以随时提醒我。”
说着他一仰头又干了一杯。
玉蝉秋笑笑说道;“大哥,虽然是我的祝福,真正的力量是要靠自己。如果不能自我要求,也帮不上忙。”
她也干了这杯酒。
一连两杯酒下去,玉蝉秋已经脸上有些微红。
她一直低着头在吃菜,没有再提第三件事。
金盏花忍不住问道:“蝉秋,你说有三件事,第三件事是什么?”
他又连忙解释说道:“蝉秋,并不是我催你喝酒,而是我急着要知道你想说的什么事?想必这件事是很重要。”
玉蝉秋举起杯来说道:“大哥,现在我敬你第三杯。”
她一仰头又喝了下去。
这回她真的呛住了,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咳得满脸通红。
金盏花埋怨着说道:“蝉秋,喝慢一点,为什么这样急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聊,都是我不好,不该催你。”
爽朗不过的金盏花,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是什么让他变了的呢?是武功的丧失?还是玉蝉秋的柔情?
人的情感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玉蝉秋平静下来之后,她对金盏花说道:“大哥,我先送你到你居住的地方可好。”
金盏花说道:“不急,我说过,除了相府,什么地方我都去。还是你先说,这第三件事是什么?”
玉蝉秋说道:“今天我要向大哥道别。”
金盏花一听人一怔,呆住了。
停了一会才说道:“蝉秋,你要回相府,那是当然的,反正明天我们再见面,明天再说,这会说什么道别。”
玉蝉秋说道:“不,大哥,明天我们不见了,说不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不能再见,或者今日一别,就不能……”
金盏花一听,人几乎跳了起来。但是,他没有跳,只是软弱地说道:“为什么?蝉秋,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能说出理由和原因吗?”
玉蝉秋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是金盏花所不能忍受的事。
他一直待在那里等待玉蝉秋的回答,因为他自己无论怎么去想,都想不出玉蝉秋要和他分手的理由,而且不跟他再见。
他的口中,只是喃喃地自语:“这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玉蝉秋却一直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木然。
金盏花突然一震,提高声音问道:“是不是你有了意中人?”
他的话刚一出口,自己就垂头丧气的说道:“对不起!蝉秋,我是不该这么问的,不知怎么搞的,就这么脱口而出。我真的……”
玉蝉秋突然严肃着面孔,缓缓地说道:“大哥,你这句话,的确是问得我有些失望。”
金盏花惶恐地说道:“我很抱歉,蝉秋。”
玉蝉秋说道:“我与大哥是偶然相逢,因为大哥的爽直、磊落、诚恳的为人,使我敬佩;大哥的武功更是令我敬服,又承蒙大哥坦城相识,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常常说,这种情形只一个”缘“字才可以解释得理由来。”
金盏花一直不安地望着她。
“我真的很抱歉!我是真的……”
玉蝉秋悠悠地继续说道:“此心已属君,不再容别人。”
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表明玉姑娘的一颗真心。
事实上,当玉蝉秋裸体相拥,以自己的体温,使金盏花中了玄阴掌之后,不被冻僵,从那一刻起,玉蝉秋的芳心之中,就不再能容有其他的人。
金盏花惶恐无比地说道:“蝉秋,我是不该问的,可是……”
玉蝉秋挺了挺腰,眼神平视着前面,悠悠地说道:“你是问我为什么要跟你道别?大哥,我们常说的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金盏花抢着说道:“蝉秋,你不是江湖客啊!”
玉蝉秋说道:“人生的境遇,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又何止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留心自己的周边,身不由已的事,真是太多太多,就以眼前的小例子来说……”
她用右手食指敲敲桌沿,带有一汾微笑说道:“大哥,你宁愿留在巴奶奶那边吃一餐、喝一顿。可是却被我拉出来喝上一顿,这是身不由己啊!”
金盏花急道:“蝉秋,你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玉蝉秋微笑变成了苦笑,缓缓地说道:“告诉你我要向你道别的原因。”
金盏花问道:“是身不由己吗?”
玉蝉秋点点头,然后说道:“我自己是不愿离开大哥的。”
金盏花没有说话,坐在那里拿着酒杯,一语不发。
玉蝉秋说道:“大哥可曾经对我的姓氏表示奇怪,其实虽然这是恩师赐的,我相信她老人家绝不偶然,因为玉姓多半是旗人。”
金盏花一怔问道:“旗人?是什么意思?”
玉蝉秋说道:“最近从相府夫人传来的消息,相爷要派人接我北上,据说是奉了玉王爷的命令……。”
金盏花不觉脱口问道:“玉王爷?什么玉王爷?”
玉蝉秋说道:“是位亲王吧!他听说相爷故乡府中,有我这位一个人,他就向相爷点名要人,说是要见见我,而且听说要替我找一门亲事。”
金盏花睁眼问道:“找一门亲事?什么意思?”
玉蝉秋说道:“就是找个人把我嫁了,大半说来,都是赐给他的手下爱将,或者真的让我嫁给贝子贝勒什么的……。”
金盏花一听大叫:“天下岂有此理。”
有这样一叫,使得酒楼上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这一桌来。
玉蝉秋低低说道:“大哥,请你不要激动:”
金盏花拍着桌子说道:“我怎么能不激动?天下那里有这种道理?你玉蝉秋好好地生活在相府,与他玉王爷扯得上什么关系?”
他顿了一下,放平语气,说道:“蝉秋,你当然是不愿意去,你不去他们能将你怎样?他们又管不了你。”
玉蝉秋说道:“当然他们管不了我,可是他们管得了相爷。玉王府向相府里要一个人,而这个人只是个护院的,相爷有什么理由不将人送给玉王爷?”
金盏花立即说道:“有,有太多的理由。你玉蝉秋不是一件东西,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再说,你玉蝉秋住在相府,位同客卿,不是他张家买的奴仆,而且,你跟相府张家,没有一些儿契约的关系,他们凭哪一点能将将你送给玉王爷?”
玉蝉秋摇摇间说道:“张家忠厚相传,老相爷和小相爷都是对人很仁义,他们不会拿我当礼物去送给别人的。”
金盏花一时不觉为之语塞说道:“那……那……。”
玉蝉秋说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金盏花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她问道:“那是为什么?没有道理啊!”
玉蝉秋说道:“有,套句大哥的话,有太多的道理。其中有一点最重要的道理便是:张家待我太好,好到让我无法挑剔,好到让我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相府为了我的缘故,受到家破人亡的后果。”
金盏花说道:“我不懂你所说的话”
玉蝉秋说道:“大哥,你是江湖客:不明白官场中的险恶。相府虽然两朝老臣,位高权重,但是,比起王爷,那就差远了。相府惹得起王爷吗?如果由于我的关系,得罪了王爷,下场十分悲惨的。”
她很诚恳地看看金盏花。
“大哥,你是仁义大哥,换过你,恐怕也会毫不考虑地收拾行囊北上。何况……。”
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到了京城,不见得就嫁人,更不见得就是发生什么坏事。说不定我会成为王府的格格,说不定……,”
金盏花听不入耳,不觉哼了一声。
玉蝉秋说道:“大哥,这就是我向大哥道别的原因。”
金盏花没有说话。
玉蝉秋说道:“我向大哥道别,再敬大哥一杯。”
金盏花没有举杯。
玉蝉秋追问了一句:“大哥不会以为我是贪图富贵,攀龙附凤,而瞧不起我吧!”
金盏花突然抬起头来说道:“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