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今晚没事,咱哥俩喝一壶吧!”
狱卒朝身后瞅了瞅,说:“喝就喝,反正这个半死的老道也跑不了。”
不一会外面传出了如雷鸣般的鼾声,郭半仙吃了碗面条,多少有了点精神,爬起来往外一瞅,原来是两个酒鬼已经烂醉如泥了。他拉了一下牢门,门居然没锁!郭半仙突然才料到他命不该绝,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他轻轻拉开门,扒下其中一个狱卒的衣服胡乱套在自己身上,一颠一颠地往外就走。好不容易摸到大门口,门房的人已经睡了,里面传出声音说: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有事啊?”
郭半仙压着嗓子说:“胡大人要我去给他办点事,一会就回来。”
“那好,你把门掩上就行,省得我又开门又关门的。”
郭半仙出了大理寺,又走出半里多路,估计不会有啥危险了,这才摸摸自己的头颅,念了声“无量天尊”,举手加额道:
“这条命总算又拣回来了。”
第一五四章 假道士张网捕鱼
前回书已经说过胡三的为人,这里就不多累赘了。胡三那样的精明,视小太监为他一奶同胞的亲兄一般,他岂能疏忽大意放走郭半仙等他缓过神来再突然回身咬人一口?
郭半仙睡眠倒是不缺,唯一想做的就是来一顿屠门大嚼,然而如今半夜三更的到哪里去找吃食?别说他身无分文,就是有钱也没有人半夜里起来为他煮肉炖汤。举目四望,京城之大到无边,房舍鳞鳞密布,竟无他栖身之处?而且他也不敢在此久留,大理寺那里一旦发现了他越狱而逃,必定会派重兵追捕。因此他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京城,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上几天,等风平Lang静了才好返回他的崆峒老家。起先他曾考虑过去王丞相家避避风头,但转念一想不合适。他拿走了王书贵的十万两银子,小太监却皮毛未损地活在人间,他还有脸去丞相府里做贵宾?
所谓杀人者偿命,借贷者还钱,朝朝代代,历来如此。他谋杀了人家小太监,人虽未死不是他的刀子不快,而是其中另有缘故。他的人找上门来把他人赃俱获,要杀要剐任凭发落他无话可说。谁叫他们自己用人不当,两个醉汉误事让他钻了空子,逃之夭夭,这也是苍天护佑他的命大福大造化大,遇难呈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也犯不着落哪个的人情。
郭半仙毕竟是饿了几天的人,走路的姿式难看不说,而且挪不动步子,走走停停,一摇三晃地好不容易出了城,抬头一看,不觉天已大亮。再回头瞅瞅,竟不见一兵一卒追来,他顿感释然。他的老窝在西,上次罹难被捉也是在西北方向。这次他多了个心眼,也不往南也不往北,更不往西,偏偏往东走,就让那个叫胡三的大理寺正卿带人带马往西方穷追不舍去吧!
路边有一汪小溪,郭半仙趴下去痛饮了个够。然后脱下那身狱卒的衣服,仍旧恢复了自己原来那身道袍道服的打扮,只可惜丢了帽子,否则他仍旧是一位道貌岩然的出家道士。郭半仙喝了个肚儿圆,心情也较方才有了很大的好转。他在小溪边徜徉了半个时辰,洗脸净足,捋了捋乱发,重新修饰一番,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条小溪。
下面首要解决的问题是腹中饥饿,因为山路荒僻,别说人家就是路上行人也不见一个。又走了几步,他发现前头有一片松林,松林尽头若隐若现一间小土屋,小屋顶上还冒着缕缕青烟。郭半仙庆喜终于找到了有人的地方,既然有人就必定有食物,好歹让人家施舍半碗剩饭一个馍什么的,吃了东西才好赶路。他已经决定了,暂不西行,先四处游荡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下一步打算。游方道人四海为家,他凭借自己那么好的法力,打个卦抽个签什么的是他的拿手好戏,那里混不上一碗饭吃?
到了近前才发现松林中是一处墓林,墓碑耸立,坟丘密布。树稍上有两只乌鸦在忙着筑巢,蓝天上有几只苍鹰在来去盘旋。山野寂静,碑林森森,他不觉手心里冒出了一把汗。
他大着胆子去敲门,门开处从小屋里走出三个道士打扮的出家人,郭半仙此处遇见道友,心中格外高兴。遂单手托起,五指并拢,念了一声:“五量天尊”。
对面三人穿戴打扮虽然貌似道者,但举手投足却是不敢恭维。其中一个大约是为首的小道长吧,年才二十来岁,长得不胖不瘦,面相不丑不俊。五官看着还行,面相里怎么带着一股放荡不羁的傲气?两个道童说道童太勉强,说道徒没人敢收,人长得五大三粗不说,穿着也不是很得体,不用看就是两个不伦不类的角色。那位为首道士胡乱打个稽首,口里说道:
“老道请了。”
这是什么话?郭半仙一生与道士为伍,见过同行无数,没见过这么接人待物的出家人。但是眼下有个人总是伴,他也计较不了许多,回了一礼,说:
“敢问道兄,你们焉何来到此处?”
道士头儿说:“前天做了一个梦,老天爷让我在此会一个朋友。所以昨天下午我就早早来到此处,在看坟人的小破屋里宿了一夜,老道你说,我这人是个信人吧?”
真是一派胡言乱语!哪里有做个梦就那么当真的?真是痴人说梦。郭半仙心里虽是这么想,嘴里却说:
“道兄既是按图索骥来此会友,实在是个知情知义的虔诚出家人。如今贫道走错了方向,误入山中,有幸与道兄相会,也算是三生有幸。动问道兄一声,身边带得是否有吃食,我实实饿坏了。”
“有有,既是来会友,岂有不带礼品的道理?”道士往后招呼一声,瞬时之间小屋前摆了一桌上等佳宴。
郭半仙饥肠辘辘,见了这般丰盛的佳肴,顿时把持不住,先拣几块肥肉塞进嘴里。
两个壮汉轮流把盏,郭半仙来者不拒,狼吞虎咽,风捲残云一般,眼看一桌子菜肴让他吃去一多半,酒也喝了不少。
对面那位道士笑道:“老道慢用,不必心急,酒肉管够。”
郭半仙尴尬地回之一笑,面露愧色说:“见笑见笑。”
“大仙乃是世外高人,识天机,熟地理,能知前后百年事,怎不知你对面坐的是何人?”对面道士说。
“你是何人?”郭半仙把一根啃光的骨头扔到地下。
“小道虽然道行不深,但我已算出你是何人?”那人仍旧面带笑容,神态可鞠。
“我是何人?”郭半仙又抓起了第二块骨头。
道士说:“你乃堂堂有名的郭半仙郭道成是也,我说得对吗?”
郭半仙立马惊觉起来,急问:“你如何得知?”
道士说:“我能掐会算呀!”
郭半仙不屑,道:“道友真会玩笑,我郭半仙虽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敢问道兄高姓,在哪座庙观主事?”
“我是道人不住观,偏偏就在寺里?”道士说。
“寺里,道人住寺里,这倒是新鲜事,你供职的是个什么寺院?”郭半仙如坠云雾之中,终究摸不情眼前是个什么人物?
“大理寺!”道士嘴角挂出一丝冷蔑。
“大理寺是官家办案的地方,如何能有和尚道人,莫非道兄……”郭半仙瞅见了对面道士的眼神。
“我是胡三,听说过吧?”胡三半玩笑半认真的说。
“胡、胡大人,你要杀便杀,为何这样捉弄于贫道?”郭半仙反而沉着了气,他想站起来可是站不起来。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的刀下从不死出家之鬼。”胡三说。
“你、你想怎样处置我?”郭半仙心犹不甘的问。
“不用我处置,你自己已经把自己处置了。”胡三笑道。
“莫非你在酒菜里下了毒?”郭半仙问。
胡三哈哈一笑说:“你吃我也吃了,你喝我也喝了,难道让我陪你殉葬不成?”
郭半仙仍是不解,问:“那是为何?”
胡三说:“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得道的高人,现在看来你狗屁不是。我大哥潘又安为人正义,效忠皇室,多少次疆场厮杀,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就算他是假太监,干了皇上的几个老婆家,哪又算什么多大的鸟事!皇上本想阄别人,没想到却把自己变成废人,这都是天意,老天爷的安排。我大哥是什么人物,你却用不敢见人的蛊惑之术把他害死?你想,潘又安一旦被你害了,老贼王书贵必定欺君作乱,南面称尊,祸国殃民。你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像你这样出家人的败类,留在世上有何益?即便如此,我没有动你一指头,没有骂你一句,我大哥好心好意地见一面之后,你并没有幡然诲悟的意思,也没交待和王书贵老贼如何勾结作案,诈他十万两银子的事,然后想一走了之。就这,我还想给你留条活路。我就打了一个赌,故意创造一个让你逃跑的机会,如你安分守己,好好呆在狱里,我断然不会杀你。”
“大人再给贫道一次机会吧,我定会认罪改过,从新做人。”郭半仙的身子已经无法移动,说话也开始喘起粗气。
“天做恶,犹可恕,人做恶,不可活。这是你咎由自取,谁也救不了你了。都说是出家人不贪财,可你这个人却是贪得无厌。十万两银子就取人家的性命,饿了这么多天的人竟敢一顿吃下这么多?我的话说完了,你是死是活皆由天定,如果你躲过今天这一劫,就算你命大!”
胡三说完,一脚把桌子踢翻,带着他的俩“道童”,扬长而去。
郭半仙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他的肚里装进去了太多的酒肉,他忘了他是个几乎快要饿死的人。开始他还能挣扎着坐起来,没多久便横卧在地,猛地一阵巨烈的痛疼,他不由地昏晕不醒。树上的那两只乌鸦,不时失机地落在他的身上,高空中盘旋的老鹰似乎也发现了小屋旁边躺着一具死尸。
第一五五章 王丞相围攻蒗荡山
郭道人临死前还一直在不停地默默念道:“我一生都是算计人来者,到了儿也被人算计了一回,我算什么半仙呀?”
命由天定,此话有谬,不如说事在人为的好。郭道人如若碰在小太监的手里,让他认个错,奚落他几句,或许就放他一马走人了。如当初朱林宗说话,大不了也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死也死个痛快。偏偏老郭头不走运,怎么就犯到胡三手上?胡三一肚子的心眼,好心眼不少,坏心眼也不少。也不杀也不打,饿了人家好些天,好不容易逃出了囹圄圈儿,刚有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最后又灌了人家一肚子酒肉,让郭半仙这么名声显赫的成名人物,落了个自己撑死自己的下场。这个胡三,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书接前回,胡三不是神仙,郭半仙摸摸揣揣钻进他的小屋里,那是纯属巧合,并不是他能掐会算,他有那本事就不是胡三也改叫胡半仙了。为防保险起见,他四面都埋伏的有兵,事先说好了的,只要他郭半仙出了城,谁逮住就杀,也别问他张三李四。而且最好是捏死、捂死,打死也行,不让他放血为原则。如此说来,郭半仙倒是摊了个最好的结局,最终还闹了个肚儿圆。
王书贵自打那日打发走了郭半仙他们去了之后,便踌躇满志起来,以为功德圆满。小太监那边寿终正寝,他还有何所惧哉?以为即将大功告成,小皇上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佟丫头也不堪一击。谁知未出几日,事有突变,小太监居然又活了?这真是煮熟的鸭子又飞了,炒焦的麦粒竟能生芽?真把他家的,天下少有的怪事偏偏就让他碰上了!王书贵此时想的不是如何再去追究小太监的身体状况,他突然想起他那十万两银子。决不能鸡飞蛋打,决不能便宜了那个臭老道?什么狗屁半仙,充其量是个二百五、半吊子、三脚猫,江湖骗子还差不多。王丞相骂归骂,埋怨归埋怨,关键是怎么样赶快把钱要回来。王书贵不敢怠慢,迅速组织人马,急忙派人去追,务必要索回那十万两银子。
派出的人还未出发,那三位当保镖的府兵回来了。
王丞相问明清况顿时大怒,那个叫朱林宗的原来和山贼土匪是一伙!这回把柄已让他抓到手,明日早朝面君,看他小太监还有何话说?
第二日早朝,王丞相出班奏曰: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闻京城西去约三百里处,有个蒗荡山,山上劫匪肆虐,横霸一方。过往客商谈山色变,不敢擅行,远近皆受其害,百姓叫苦连天。望我皇早发天兵,剿灭山匪,以示皇恩浩荡,黎民百姓则举手加额,弹冠相庆。”
小皇上一听有匪事,自然把眼光就转向小太监这一边,国为他是主持军事的。小太监当然明白皇兄的意思,但又不便说话,只好低头不语。尚未等小皇上开口,王丞相怕小太监多嘴,急忙又言道:
“据臣接到密报,有骁骑校朱林宗将军与山匪有染,数日前曾在山前帮山匪劫掠过路客商,请皇上一并处置。”
“不会吧……”小皇上头摇得拨郎鼓一般,发话说,“朱将军乃朝中重臣,怎会与山匪为伍?想必是你的情报有误,看错了也未可知。不如这样,为了弄个清楚明白,把朱将军朱林宗着大理寺调查一番,派兵的事你斟酌去办吧!”
小皇上的脑子一会清楚,一会不清楚,这阵大概是明白了一点。等母后拽绳儿,母后那儿又没动静,他有事急着快快散朝,因而就索性自顾自宣旨下去道:
“朱林宗即日起停职反省,交由大理寺查办。剿灭山匪一事,相父自行定夺。”
圣命一出,王丞相大权到手,急召文世昌到府中商议。文世昌道:
“恩相,若要剿灭山匪不难,卑职保举一人,定然马到成功。”
“你说是谁?”王丞相不知文世昌想起了哪个人。
“赵小高。”文世昌肯定的说。
王书贵点点头,说:“为今之计,除了小高再无第二个大将可以出阵了。只是这个人目前无官无职,让人家出兵打仗,总要给人家一个说头呀?”
文世昌说:“这事简单,只要恩相你明日早朝在皇上面前说一句,想要委派赵小高为大将军,圣上既然已命恩相全权操持剿匪大计,此事定然应允。”
皇上传旨,命文世昌为剿匪都指挥使,授四品官衔,赵小高为副都指挥使,授五品官衔,拨精兵三万,择吉日出兵,剿灭蒗荡山强贼。
消息一出,难坏了两个人,一是小太监,一是曹花枝。小太监心想林如贵齐光元两个草包岂能是赵小高的对手?曹花枝想的是林、齐俩人对她有救命之恩,而且两人和她亲如兄妹,一旦山寨被攻破,玉石俱焚,倘有小兵被俘下山,道出真情,她也脱不了干系。曹花枝约出小太监,问他有何破兵之计。小太监早胸有成竹说:
“贤妻不必惊慌,这次必借机会取了那个假太监的小命,否则以后还有麻烦。”
曹花枝说:“你倒是想好了没有,两位哥哥功夫平常,山上百十号人如何能抵得住三万官军?”
小太监安慰道:“你放心就是,不出十天官军自退。”
曹花枝不满说:“潘郎你光说得好听,十天以后两位哥哥的头颅都不知到什么地方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小太监笑道:“两位兄长对我不薄,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我这就派人骑快马通知他俩,死守山寨,坚不出兵,即便有三万人马,那么细长的一条小道也决不会轻易攻得上去。”
曹花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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