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荷点头,答道:“入室弟子一般都可以自由行动,只是你如今身子弱,不能走太远,并且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以后再和你细说,你还是好好休息。”
陆瑾芸那碗药粥已喝得尽了,许青荷最后说了那一句,便收拾了一番,和陆瑾芸告别后,又沿着走廊走了,临走前还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息,恢复精力。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天边那一抹斜阳将白云染红,蒙蒙的一层薄雾徐徐笼罩起。
不知是不是那晚粥里加了什么,陆瑾芸不久便觉得眼皮沉重,似是困倦了,就回屋躺下休息,等待着明日去见那个叫羽幻的无良师父。
第一卷 第三章,朽木
又是一日清晨,旭日初升,雾气才刚刚散去,此时薄雾蒙蒙如纱一般。
那几根摇曳的修竹生出稀稀疏疏的叶子,翠绿纤长的竹叶上,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如珍珠般闪亮,微风拂过,那露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掉落下去,正好滴到了陆瑾芸的眉间。
一丝冰凉之意袭来,她随手一扬将其擦掉,继续前行。
今日一早,许青荷就来接陆瑾芸去见那个所谓的师父,其间经过陆瑾芸的一番询问,已经问出了她在这个玉净门里所充当的角色。
玉净门中上千名女弟子分“登堂”和“入室”两种,登堂又称作门庭,门庭弟子都是刚入门或者天资不怎么样的,修为尚浅或者停滞不前,沾染俗世较多,没确切分哪些是自己的师父,都是混合管理修炼,每五年便会从他们中通过比试,挑选修为达到一定阶段的人作为入室弟子。
这个挑选是极其严格的,通常每五年一次的斗法,不一定会选出一个,或许十年才能有一个,又或许二十年三十年,修真这条漫漫长路,成就多是以百年而记的。那些女子许多遭遇凄惨,留在玉净门也就图个清心寡欲。
入室弟子和众位首座集聚居住在云瑶山的顶峰——云缈峰,而门庭弟子分多处散布,有的在其余山峰,有的则在云缈峰围绕。
她们二人都是羽幻坐下的入室弟子,俗世不用管太多,着重修为的增进。
据许青荷说的,陆瑾芸入门时天资聪慧,算是千里挑一的早慧孩童,自十三岁开始修炼,只用了两年便突破基础功法的青字阶层,经过一场斗法,十五岁便作为入室弟子进了羽幻门下。
却刚好在那一年,她独自去了云瑶山几里之外的一处山谷,回来就得了一种神秘怪症,此症是只要陆瑾芸一运动玉净门的心法便会立即发作,轻则头晕目眩,重则立即昏迷,至此修为也渐渐泯灭,就连师父及师父的师姐妹都看不出缘由,玉净门也派众多弟子去那处山谷查探,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于是,陆瑾芸便在玉净门中出了名,无人不知不仁不晓了。
这陆瑾芸的遭遇还真是惹人悲怜。
此刻,许青荷正领着陆瑾芸,两人衣着相同,都是鹅黄色的入室弟子服,齐齐走在那条红漆的走廊之上,走廊之长,不知通向何方,不过一路上陆瑾芸所见的玉净门的建筑,或静雅朴素或尊贵华丽或宏大庄严,尤胜宫殿。
陆瑾芸一边行走一边左顾右盼,被廊外两旁如画的美景,吸引得都忘记了走这段短路程的劳累,随处一样景色,就比昔日游玩名胜古迹还要美得多,只恨现在没有照相机。
一股清香迎风袭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望不尽的荷花池,满池荷花荷叶生长繁茂,硕大莲叶上,冒出几处或粉色或白色的荷花,像是走进了一片碧绿的海洋,海上飘荡着的荷花如同一个个粉黛仙子,着实让人惊叹。
陆瑾芸也是没想到,这几千米高的山峰上,不但没有气压差距,还能有这么大片的荷塘,这些又怎是以前学到的知识能够解释的,或许这里的一切,都不再是以前那个世界的自然规律了,她这样想便觉得很自然了。
两人本是并排而行,许青荷见她放慢了步子,在这片荷塘外惊讶的合不拢嘴,“扑哧”一笑,轻轻拍了两下陆瑾芸的肩。
“师妹,还记得这里么?有没有想起什么。”许青荷轻声说道。
陆瑾芸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了刚才的失态,连连摇头,说道:“没有,只是觉得这荷花景色太美——”她想说以前从来未曾见过,却觉得不太合适。
许青荷摇头,笑道:“陆师妹,或许你真忘了,此处荷塘名为‘琼荷’池,只是玉净门普通的景色,没什么好看之处,你从前绝不会停驻一眼的。”
陆瑾芸一听,头皮一麻,瞬间石化。
这样还算是普通景色,就算是以前城市里最著名的荷花公园,也没有如此大一片的荷塘,相比之下,可说是小巫见大巫了,竟然还说没什么好看之处。
陆瑾芸诧异得还没开口,许青荷又手指指向前方,缓缓说道:“师妹看那边,那对面依附着的阁楼叫做琼荷阁,是师父坐下入室弟子的居所,你可曾记得。”
陆瑾芸顺着她的手指指向看过去,眺望荷塘的对面,果然有另一条回廊通向对面,淡淡烟雾之中,是重重叠叠的古风阁楼式建筑,远看似一副水墨画卷,与她住的那个像农家小院似地院子,可说是天壤之别。
“比我住的那里漂亮得多。”
陆瑾芸嘴里悄悄念了句,很小声,可却传到了许青荷耳朵里。
许青荷又是一笑,又道:“其实师妹得那怪症之前也住在那里的,后来师父便把你安排到了她多年前静修的‘醉心苑’去了。”
陆瑾芸缓缓点头,登时明白之前那个陆瑾芸的想法了,既然都离开了那里,自然不想再往那边看一眼了,那肯定是一颗高傲而孤独的心。
让她不禁想到,如果是她,她会选择努力再回到那个叫“琼荷阁”的地方,还是会选择如今那个僻静而被人忽视的角落——“醉心苑”。
陆瑾芸迈出步伐,却有些心不在焉了,只是跟着许青荷向前走。
“陆师妹是想起什么了么?”许青荷看她异样,若是如果她想起了往事,恐怕两人就不会这样和谐了,她要面对的又会是那副高傲冷峻的嘴脸。
陆瑾芸很想告诉她,再也想不起来了,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这话难免太绝对了,于是埋下头默默摇头。
两人又并排向前走了许久,始终没人开口说话,直到许青荷在此打破宁静,讲了那些不得不说的话。
此时的许青荷一脸严肃,却又带着坦诚。
“陆师妹,昨日我已密言师父,告知你的状况,师父今日便在堂内等候你我,师妹尽可将想法告诉师父。”许青荷顿了顿,吸了一口气,方才道:“师妹,有些事,我不得不向你坦白,还希望师妹不要介怀,其实关于你这怪症——”
她说到这里却又顿住了,陆瑾芸对这件事颇有兴致,见她犹豫不决的模样,也一副坦然的模样,道:“师姐有什么话就说吧。”
许青荷突然停下脚步,似是做出了很大的决定,伸手握住陆瑾芸的双手,双目之中很是诚恳。
又过了片刻,她方才道:“师妹,你的怪症是要修炼玉净门高级阶段的心法才会犯的,今后,你只要不再修炼玉净门心法,便可以摆脱这所谓的病。而如今你既然什么都已忘记,也就能放开这件事,若是你想离开玉净门,等下便可以告诉师父,师父必定会准许的,并且会为你安排好下山后的去处。修行前路无望,这才是你最好的去处。”
陆瑾芸楞了楞,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一听闻她失去了记忆,就要忙着赶她走了,但转而又想,许青荷说的也句句属实,没什么可以隐瞒她的。
陆瑾芸眉头一皱,故作无知,冷冷道:“我为何要下山。”
两个秀美的女子立在那走廊的中央,极为尴尬,许青荷此时已经满脸涨红,像做错事的孩子,对自己的话惭愧至极,但又是不得不说的,毕竟将这件事情同陆瑾芸明示,对她也是只有好处。
许青荷埋下头,轻声道:“师妹,在玉净门中,不能修行的女子,就好比不能再雕刻得朽木一般,尽管费力雕出个简单的模样,也必定是腐烂的下场,师妹你再留在玉净门又有何用,只是迎来别人另类的眼光。以前你硬要运行心法,已经填了不少麻烦——”
许青荷似乎觉得自己过分了,就没再往下说。
陆瑾芸正如那“朽木不可雕也”,许青荷的坦白之语,说得她楞在那里心中一阵凉,一阵酸,分不清的滋味。
情形一下子就僵了,许久,许久过后,许青荷再也不敢直视陆瑾芸的眼神,放下了她握在手心的双手,埋头淡淡说了一句:“不过,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失忆,走吧,师父还在等我们。”
于是她又跨出步伐朝前走去,也没回头看陆瑾芸是否跟上。
陆瑾芸也尽量避开她的眼神,只是埋头深思着,其实也是跟在身后前行,两人一路无言。
第一卷 第四章,璞玉
陆瑾芸被天花板压扁了之后,重生到了此处,还满以为不错,能得偿所愿修仙一回,没想到一天刚过,还没看准何为修仙,就有被人赶走的危险。
不听许青荷这么一说,她倒没觉得修仙有什么稀罕的,但如今,她非要修仙一回不可,不管这条路如何漫长,不是还有个好处么,可以活那么久,修不成仙,修成精了也好。
许青荷还是个看似品行不错的女子,都这样给她说了,难保那个羽幻不是这么想的,活了那么多年,想必早就成了精,人人都有私心,在她门下出了这么个废人,对她的影响肯定巨大,她估计也是不会想留下陆瑾芸。
但是她偏偏不想走了,可谓是历经生死才来到了这里,怎么能轻易就踏出大门,昨夜还在梦想着学会法术和御空飞行的快感,暂时不想这么快就磨灭。
转而又想,陆瑾芸不能修炼,并不代表她莫宁也不能。
陆瑾芸是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莫宁可不想跟着受了罪。
虽然霸占了她的身体,霸占了她的生活,却想把她的人生演绎得更加精彩,而不是同她一起走向灭亡。
特别是听着“朽木”这个形容,不知是陆瑾芸受了委屈,还是莫宁受了委屈,但她明确的知道,若是那个陆瑾芸听到了这样的话,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的陆瑾芸,已经不再有心情看周围的风景了,就连到了胜似仙境的云瑶山三大奇景之一的“叹云”涯,也没有再抬头看一眼。
叹云涯是云瑶山云缈峰上的一处断崖,断崖直劈山而下,如同鬼斧神工,涯上常年积云,不论天气如何,这白云从未散去,让人不禁想象白云深处隐藏着什么,这叹云涯上,还不乏惊天泣地的动人故事。
是仙境又如何,陆瑾芸现在所想的,是要如何留在这个仙境,立下决定,先将见到羽幻之后的对策想好,才能步步为营,稳操胜券。
纯白飘渺的云层浮现在她们眼前,浮浮沉沉的如一朵朵软绵绵的棉花,陆瑾芸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云朵,第一次站在了云雾的跟前,靠得如此近,吸入的空气也是湿淋淋的,发丝间也凝结出了颗颗砂糖一般的白露。
两个鹅黄衣衫的女子,走在“叹云”涯边,缭绕的云雾自她们面前穿插而过,云层在衣裙下缓缓漂浮,白茫茫的一片之中,两人仿佛是飘在空中的仙女,正朝着云层深处走去。
羽幻的住处名为“静心堂”,是玉净门之中著名的居所之一,此处虽说名气较大,却不似其他景物那样华丽,偏偏显得颇为朴素。
二人齐齐跨入那扇敞开的大门,进了静心堂的大厅,正厅上方闭目坐着一人,此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端庄,黛发云鬓,一身白色锦缎衣裙,果真有些像仙人模样,不用说,必定是羽幻。
听许青荷说了许多次羽幻的名字,也想象过许多回这个师父的庐山真面目,多半是想成了中年级别的人物,像那个灭绝师太的类型,如今第一次见到,却不免有些惊叹她的美貌,果然是仙人,青春常驻,容颜不老。
羽幻的身旁还站着一人,那人衣着和她们相同,也是鹅黄色的入室弟子服,容貌娇媚,却不比许青荷差,相比之下陆瑾芸倒是这房内四人中姿色较差的了。
许青荷缓缓走进去,面朝着羽幻,恭恭敬敬额首拜道:“拜见师父。”
陆瑾芸也跟在身后,把姿势和许青荷的调整成差不多的,只是不知为何,也说不上是紧张,但却心跳加速起来,有些心里没了底,不知那羽幻会对她说什么。
羽幻闻声,睫毛轻轻一晃,睁开了眼,眼眸之中有异芒泛出,直直的盯着陆瑾芸,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上座的羽幻缓缓点头,露出笑意,拖长着声音,幽幽道:“尔等来了。”
“弟子来迟,让师父久等了。”许青荷话语中带着谴责之意。
羽幻也没指责她,只点头“嗯”了一声,目光始终停留在陆瑾芸身上,似乎觉得今日她特别不同,少了一股傲气。
羽幻看了她良久,才徐徐道:“瑾芸,适才听闻你失去了记忆,可曾记得我是何人。”
陆瑾芸知道这正面交锋是免不了的,也没退避,撑着声音,学着许青荷说话的样子,貌似恭敬的道:“瑾芸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之前已经听许师姐说了,所以知道一些,您是瑾芸一向爱戴的师父。”
羽幻一听,随即一笑,想她如今还比从前会说话些了,满意的笑着点头。
一旁站着的许青荷却没想到这番话,会从失去记忆的陆瑾芸的口中说出来,也是一惊,而那站在羽幻身旁的女子,却一脸不屑,透出些蔑视。
“好,那为师想问句话,你定要如实交代,我玉净门的独门心法真诀,你还记得么。”羽幻若无其事的问道。
陆瑾芸一听,立即想到了这些人想让她下山之事,却没想到才说到两句话,羽幻就已经直奔主题了,让她顿时揪心之感油然而生。
她虽愁闷,但还是应声摇头,老实答道:“一点也不记得了。”
羽幻一听,果然满意的笑了,还一阵阵的点头,之后才问:“那你对今后有何看法,不妨说与为师听听,为师可为你做主。”
陆瑾芸一看见她笑,就想起笑里藏刀,心中一紧,想了想,才将事先想好得台词拿出来,一副坚定不移的模样,道:“师父,弟子虽然失忆,但坚信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所以决定今后刻苦潜心修行,一定铭记师父教诲,不负师父厚望,将我派真法弘扬千古,还请师父给弟子这次机会。”
陆瑾芸说得有模有样的,抖也没抖,自己都满意的笑了笑,毕竟什么武侠小说修真小说还是看得不少的,这些话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她心中料想,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想必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说让她下山,再怎么说也是所谓的仙派中的高层人物,不会如此在意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许青荷眉头一皱,暗道不好。
可意想不到的是,羽幻竟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的畅快的笑声,回荡在大堂之上,片刻之后才停下笑声,脸色一沉,厉声喝道:“陆瑾芸,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瑾芸被吼得吓了一跳,但她自然也想到这一层了,不紧不慢的,陆续说道:“师父,弟子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师父是想,我已经相当于修行路上的无用之人,朽木不可再雕,但为何师父只认为我是朽木呢,没有重新来过,又怎么知道我不是那未经雕琢的璞玉——”
话没说完,就被那羽幻旁边的人打断,娇声喝骂道:“放肆,师父面前,怎可任由你顶撞——”
那女子都激动得想乘机上来给陆瑾芸一耳光,可这话都没说完,就被羽幻拦下,道:“婉儿,退下。”
那个叫婉儿的立即闭声,不敢再开口,哼声退了下去。
陆瑾芸生生瞪着眼看着地面,咽了口水,喉中只觉得干涩无比。
羽幻又笑着“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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