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形下他也敢拒绝吗?”
“是的,他不但一口拒绝,而且说镇压南昌党羽的事他一肩负责,自有全盘计划,要主上不要去干扰。”
水文青居然笑了一下道:“这本来也不错,当初是主上自己答应他全权调度的,不该再去干扰他。”
“但他的计划有缺失之处,就该接受改进。”
水文青道:“冷老,你知道他的计划吗?”
“老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又何以得知有缺失之处。”
“这个看也看得出来。”
水文青道:“连你这旁观者都能看出来,他身为天下兵马都招讨大元帅,岂有看不出的道理,冷庄主,你管的事情太多了,不是你本分的工作,你又不懂,强插手进去,只有误事。”
“这…不是老朽插手,是主上……”
“主上足不出禁城,没带过兵,也不会用兵,他从那儿知道这些的?”
冷秋水喂喂不敢言,水文青沉下脸道:“冷庄主,你也不是知兵的人,却要强不知以为知,在主上那儿乱出主意这是很不智的事。”
冷秋水面红耳赤地道:“老朽也是一片忠主之心。”
水文青冷冷地道:“你的忠心是可信的,只是你的雄心太大了,强要去管那些不是份内的事,那是很危险的,轻则误事,重则误国。”
冷秋水见他眼中不怒自威,心中大为惶恐,连忙道:“是爵爷责备得极是,老朽自悔孟浪,可是大将军的态度跋扈也是事实,主上不但是万民之尊,也是他的母舅。”
水文青道:“他从小就是那样,一向在主上面前都是没有规矩的。”
“小时候可以说是无知,长大了就不行,当知人臣之节,不可逾越。”
“冷庄主可是在教训我了,我在主上面前也是不守规矩的,从未守什么君臣之分。”
“老朽不敢,爵爷不同。”
“我又是怎么个不同法?”
“爵爷恋怀淡泊,心无富贵,不慕权势,故而可以中傲天子,下仲王侯,但大将军却不行,既为人臣,就该守人臣之分,何况爵爷也极有分寸,至少还守着长幼之分。”
水文青笑笑道:“玉琳跟我不同,他那个人很固执,不喜欢人家去管他的事,而他也确实有能力,主上既然把全权交给他,就不该去管他的事。”’冷秋水顿了一顿才道:“至少他不该对寒月如此。”
“这倒使我想起一件事,他这么作,一定有道理的,是不是寒月去干扰他了。”
冷秋水道:“老朽不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还有,只是你一个人的建议,主上也未必会轻信,一定是你透过寒月,在主上那儿烧了火。”
冷秋水只有道:“爵爷明鉴,老朽在主上面前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只有把一得之愚贡献给寒月。”
“这就难怪了,寒月也糊涂,这种事居然也不向我问一声,就自作主张了。”
冷秋水道:“公主可不糊涂,她也知道布军之事,大将军自有定策,不会听人的,这只是测试一下大将军的忠诚与态度,使主上多了解他一下就是了。”
“这还不糊涂,天下事不可谋之妇人,这就是一例,她们见事不明,心胸狭窄,好逞意气,往往就因此小端而误了大事,自毁长城。”
冷秋水道:“公主对大将军有成见是不错的,但不会不识大体,她要求的人臣之分是国之正体大节,绝不可稍有逾越。”
这是一篇大道理,水文青无以为驳,只有道:“可是常玉琳却不是这种人,又如之奈何?”
冷秋水道:“天下将才不止常大将军一人,朝中多一悍将亦非国家之福,桀臣咆哮于朝廷之上,置君王威严于何在,爵爷,你不能用自己的那一套来定朝纲,也不能用你自己的那一套来治天下的。”
这下子水文青更没话说了,冷秋水却振振有词地道:“老朽虽然多管了一些闲事,但是老朽职掌冷家庄,就是为治桀臣悍将的,这可不是老朽多事。”
‘可是目前非玉琳不可。”
“那是爵爷的看法。老朽可不这样想,常大将军所以蒙受重寄,不是他的人才而是他手上的兵,换了个人去领他的兵。
可能会比他更好。”
“问题就在这时。谁去接他的兵,谁能接得下他的兵?”
“爵爷,那些兵不是他的,是朝廷的。”
“冷庄主,不要谈这些空话,我们要认清事实。那些兵是他一手训练的,别人指挥不了。”
“这就是最不可怨的事。朝廷糜费巨资,训练了一支精兵,是为了安定天下,不是为了某一个人,常大将军如果把这支精兵视为已有。本身就罪不可恕、正如老朽拼命训练了冷家庄子弟,并不是为了老朽私人,所以爵爷可以指挥。公主也可以指挥,连老朽在内都听候驱策。”
“冷庄主,我们可不是跟你争权。”
“老朽绝无此心,老朽也不认为具有什么权力,人是朝廷的,二位代表朝廷而来,老朽理当服从指挥,但常大将军却做不到这一点。”
水文青又叹了一声,这也是他无法替常玉琳辩解的理由,最后他只有软弱地道:“我想王琳该不是这么糊涂的人,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老朽并不是说常大将军有不臣之心,但一个人掌权久了,总不免会自大起来,这在武将是最不可原谅的事,主上要处的是全国的大计,不能常受制于一二武夫,爵爷以为然否?”
水文青的心头很乱,摆摆手道:“好了,冷庄主,这件事是我在负责,我自会有决定的。”
“是的,主上在出来时也有谕示,此次事件由爵爷全权作主,包括公主的生死安危在内。”
“寒月的生死安危,怎么要我作主,他是父亲。”
“主上说了,生为朱家的子女县最为不幸的,生下来就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他虽是寒月的父亲,但是他很抱歉,无法对寒月作太多的承诺,但是爵爷不同,寒月跟爵爷的关系更不同,在爵爷的权限范围之内,作任何的承诺,主上都一定支持的。”
水文青冷笑道:“这倒好,为了他的女儿,倒是我来承受人情了。”
冷秋水叹了口气道:“爵爷对主上的苦衷还不了解,主上的责任是做个好皇帝,只好将儿女之情收起来,但他毕竟又是个慈祥的父亲,所以将责任交给你,请你代他担起来,因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替他担上这责任,也只有你不会漠视寒月的生死。”
水文青有点感动,终于微微一笑道:“好了,我负责就是,冷庄主,你还生就了一付好口才。”
冷秋水连声说不敢,悄悄地退了出去,他知道水文青一定需要一段个人静思的时间。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水文青出了客厅,冷秋水已待立在门口,水文青道:“那个家伙走了没有?”
“回爵爷,那个王得泰虽受伤不轻,但老朽已经给他上了金创药,所以他半个时辰后,已经能行动了。”
“他到了那里?”
“到了城中的源泰客栈,立刻命人请了大夫来,而且不久之后,他放出了两只鸽子。”
水文青冷笑道:“他双手俱残,怎么能利用鸽子传讯,除非是他请那大夫替他代书。”
“回爵爷,他请的这个大夫叫施于兴,父亲叫施善春,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
“这还差不多,鸽子都截下来了?”
“属下的儿郎们这次准备都很齐全,带了四头鹊鹰,鸽子在不久后都被抓了下来,可是鸽子所带的是都是一张白纸,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水文青一怔道:“真是白纸吗?”
“是的,老朽已试过十二种方法,那确是一张白纸。”
“客栈的左右邻房住了些什么人?”
“‘没有人,老朽已经调查过了,施大夫的家中也严密监视,却没有什么动静”
“这么说,还是没有半点线索。”-“老朽愚昧,实在找不出什么线索,他放那两头鸽子,或许是为了障眼法,一定还另有通讯的方法,只是老朽实在找不出来。”
水文青道:“一张白纸有时也能传递消息的,把鸽再放出去。盯牢鸽子的下落,你我各盯一只。”
冷秋水恭声道:“毕竟爵爷高明,老朽虑未及此。”
水文青跟着一只鸽子,看它在天空盘旋很久之后,最后投入了一家花园的后园中,水文青跳进院墙,看见那只鸽子已经飞进一座鸽楼,那儿还有很多鸽子。
水文青遂潜身在周围暗暗地看了一圈,他心中很失望,这是一座败落的花园,只住了一个老头儿,是一户破落的大户人家,原来可能是一家很豪富的住宅,但是因为子孙不肖,逐渐让它没落了。
他正想进一步查探时,忽然看见冷秋水押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进来了。
水文青不再藏身,迳自迎了出去问道:“冷庄主,这人是做什么的?”
冷秋水看见他,微感意外道:“爵爷怎么也来了,莫非那只鸽子也飞到了此间?”
“是的。你押的这个人是谁?”
“他叫梁治平,是此间主人,鸽子在门口,落在此人手中,老朽才抓住他进来问一下。”
那个叫梁治平的青年道:“原来你们是为了鸽子的事情来找我的。那可不能怪我,是它们自己飞回来的,我又不是存心骗你们的钱。最多不过你们再抓回去好了!我也早告诉你们,鸽子是我养熟的,你们买了去,必须先剪去翅膀,养了一年半载才能驯,最好是作种,等他们生出下一代来,就不会失落了”
水文青道:“你详细说明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梁治平细说了经过,却使水文青和冷秋水呆住了。
他们上了人家一个大当,梁治平的先世是城中第一大户,到了他这一代,游手好闲,把一份家财都败光了,不过他喜欢养鸽子,所养的鸽子倒也不乏名种。
前两天,有个王得泰的人登门,用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对名贵的信鸽去,原是说要买去做种的。可是今天才出门,却看见其中的一只又飞了回来,鸽子才停在他手上,冷秋水就出来捉住了他。
水文青在宅中又搜了一遍,跟那老头儿谈了一遍,发现这一切都是实情,他们被人摆了一道,中了别人的空城计,但是为什么呢?
那个王得泰一定要和人联络的,将他和水文青谈判的结果传达出去。
水文青没有屈服,所以鸽子脚士的纸卷不着一字,空白有时也能代表“不”的意思。
水文青是这样想的,冷秋水也这样想了,所以他们才费了很大的精神,追踪两只鸽子到这里,那知这是个全无关系的地方。
王得泰花了了五十两银子,买了对鸽子,一放就没打算再收回,难道只为了愚弄他们一场?他一定要跟人联络的,但是又如何联络呢?掳去冷寒月的人,在等待一个讯息以便决定如何对待冷寒月,但这个讯息如何传达过去呢?
冷寒月又被藏在那里呢?
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水文青和冷秋水。
良久,冷秋水才道:“爵爷,老朽实在不明白,王得泰在客栈中养伤,全无动静,他们到底用意何在?”
水文青道:“谁说毫无动静,他放了两只鸽子。”
“那又算什么呢?只是愚弄我们一场而已。”
“他要传达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信号,也许只要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表达,比如说放出一只鸽子就是谈判顺利,放出两只鸽子就是谈判告吹,人家只要注意帅府中飞出几只鸽子就行了。”
“这个可拿不准的,帅府中也养了鸽子,袁将军也用来跟大营通讯的。”
“他的鸽子是在客栈中放出的。”
“这也作不得准,客栈中也养了不少鸽子,那是用来作菜的,可是他们也放出去,到时自己回来。”
“你倒是很仔细。”
“老朽抓到两只鸽子后,就把附近的鸽子都调查了一下,所以才对他放这两只鸽子深思不解,那几乎是全无意义,少不得只有去问一下王得泰本人了。”
“他肯说吗?”
水文青冷笑道:“冷家庄总会有叫人说话的方法吧!”
冷秋水点头道:“对!当初就不该把他送走的,至少也要在他嘴里问出些口供来。”
可是他们已迟了一步,那个王得泰还在客栈中,只不过永远也吐露不出一个字了,他已经死了。
死得很安静,既没有痛苦,也没有什么动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可是就没有了气息。
他身上既没有其他伤痕,也没有中毒的现象,却就是死了。
这屋子两边都有冷家庄的子弟住进去,每边墙上都被悄悄地钻了个洞,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他,但这个人居然死了。
冷秋水召回监视的子弟,他们显得很惶恐,但发誓说都没有怠忽过职责,王得泰在六个时辰前就上了坑,一直等到冷秋水找了来。
冷氏子弟的话绝对可信,王得泰不是出于他杀,但他是自杀的吗?他为什么要自杀?如何自杀?
冷秋水忽然道:“大内御藏有一种药,服后可以令人无疾而终,是用来赐死后妃、贵人用的,保藏十分严密,由太医院配制,这施子兴的父亲既是御医,想必懂得配制这种药丸的。”
“你说是施子兴给他药丸自杀的吗?”
“施子兴来看过他的病,不过他手上的伤处没拆开过,想必知道了玲家庄的金创药比他的妙,不过为了减少他的痛,给他一丸止痛那倒也是可能,那种药丸服下后,六个时辰内开始见效,一眠不起。”
“施子兴治病时你们没有人监视?”
“他才住进不久,施子兴就来了,那时两边屋中都有别的客人,来不及住进去。”
“他跟施子兴谈话的时候,他们也没听见?”
‘那倒听见了,我们已有人潜上屋顶,借入窗下,听见他们每一句谈话,他们的谈话没有特别,施子兴一听是冷家庄为他治疗过,就说他的治疗不会比冷家庄更妙,只开了一付汤药,给他补虚养神,药是店家去抓的,药方也没有问题,一切都在监视中。”
“可是这个王得泰却死了,”
“是的,老朽会立刻在施子兴身上去想办法。”
水文青叹了口气:“你可以去试试看,不过最多查出王得泰的死因,查出他背后是什么人在撑腰,也许你什么都查不到,只能找到施子兴的尸体,人家利用他灭了王得泰的口,自然也会灭了他的口,使一切的线索中断。”
冷秋水也叹了口气:“老朽也知道一切可能都慢了一步,但慢一步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点线索,何况这也是个机会,让冷家庄的子弟学学如何办事,他们干这一行,并不光是只会拼人和杀人就行了。”
“很好,你去忙吧!我要用我的方法去找寒月,对方似乎对我们办事的手法很熟悉,用我们以往的那一套,恐怕是不行了。”
冷秋水没有问要用什么方法,他对这位爵爷的一切都不了解,但是十分尊敬。
水文青在客栈中静思了一个时辰,然后他一个人回到了帅府,袁尚文拨出了一半的帅府供他们使用,自己往在另一半中;那儿仍是坚甲利兵,警戒森严。
水文青请见袁尚文,倒是立刻获得接见了,袁尚文还很关心地问:“冷大小姐有消息了吧。”
“有了,对方派了个人来谈判,叫王得泰。”
袁尚文道:“那个人不是被先生惩诫了一番,毫无结果地走了吗?”
水文青一笑道:“将军的消息很灵通呀!”
袁尚文道:“在帅府发生的事,末将自然会知道的。”
水文青道:“只有两件事,将军还不知道,就是敝人与冷大小姐的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