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文青在姑苏时,得到了消息,他的手下虽然没有盯住那些人,却有他们的行踪报告。
_梅氏姐妹率了一些人,匆促往西而去,离开了姑苏不久就失去了踪迹,证明他们行踪很秘密,也很小心,姚大朋那一批人倒是时有所闻,也跟他们一样,北赴京师,他们是利用沿途的绎马赶路,行程超前不少。
听说梅氏姐妹西行,水文青研判了一下,失色道:“我知道天府是谁在后面作怪了,宁王宸濠!”
“什么!会是我七叔?”
“大概不会错,宗室诸王中,只有他最不安份,雄心勃勃不但连络了几个宗室,自成势力,而且还明目张胆地扩充兵马,我应该早想到他的!”
冷寒月道:“我父亲也知道他不安份,但没有想到如此他胆大妄为!文青,那该怎么办,是不是要上南昌去?’水文青摇摇头道:“不必,梅氏姐妹如果是赶往江西,那就不是我们的力量能应付的,那边整个是宁邸的势力,朝廷的令渝在那边都行不通…”
“那还成话,他只有一块封地,天下还是朝廷的!”
水文青叹道:“你对外面的情形不清楚,朝廷虽有天下,只是名义上一统而已,事实上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受宗室藩王节制,连朝廷所派的刺史,都要他们同意,若是他们不喜欢,不须任何理由就可以请朝廷调换,所以派上任的官,都得仰承他们的鼻息!”
“那样子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这只好怪你的老祖宗子孙太多,而且赋予宗室的权力太大,更有私心想保万年江山!”
“这是每一个居朝的人共同的心理,谁也不希望自己手创的基业、落人别人手中!”
“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你的老祖宗却只顾培植子孙,使宗室望大,他以为将来天下宝座纵有变化,却不出朱氏子孙之手、宗庙可以不易,却不知苦了做皇帝的子孙,弄得有权难申,想有心为老百姓造福,也困难重重了!”
冷寒月默然片刻才道:“我不想为老祖宗辩白,但至少我父亲不是失德之君,看在天下众生份上,你我多尽点心吧,父亲实在是有心求好,可是他内制于权臣,外受宗室约束,处境也苦得很!”
水文青也只有摇头苦笑了天府也因为连受挫折,又出了姚大朋的变故,无力再来管他们,所以这一路倒是十分平安地到了京师。
行到了冷家庄,把一行人安顿了下来,对外,冷寒月是冷家庄大小姐的身份活动,但冷寒月却另有其人,而与冷寒月有几分相像!不常见的人尚可一混,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可以分出来了。
在秘室中见到冷氏父女,冷寒月恢复了她公主的身份,把此行的经历先说了一遍,冷秋水骇然道:“我这个表兄是最不安份的,他一直想把子弟塞到冷家庄来,微臣因为怕他们倚势而生是非,始终没答应,五年前他来京师,跟微臣闹得很不愉快,临行放出了话,说他自己也要弄出一番局面来,微臣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他真的胡闹起来了,万请公主恕罪!”
“这怎么能怪你呢?’”
“微臣未能防患于未然,有失察之罪!
水文青道:“他投身宁邸,利用宁邸的势力,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倒是这次,寒月用你女儿的身份,在外面杀了不少人,多半是江湖上赫赫盛名之辈…·、·”
冷泌芳笑笑道:“寒月姐姐是在给小妹扬名立功了,我们在京中接到消息几乎难以相信,那些人都是成名多年的江湖名家,寒月姐的刀法竟能凌厉至此!”
冷寒月道:“一大半是文青出力帮的忙,却记在我的头上,我跟你一样,都是坐享其成而已!”
冷泌芳道:“寒月姐多少还出了点力,真正坐享其成的是小妹,一点力气都没出,却使冷家庄之名震于四海,不过二位也给小妹找来了大麻烦!
她取出一张柬帖,却是东厂邀她前往决斗的请柬。由曹正琳亲自具名。
水文青看后一怔道:“岂有此理,老曹不是胡闹吗?”
冷泌芳道:“来人说小妹一柄寒月宝刀,杀尽他们的威风,他们想进一步领教一下!’”
冷寒月愤然道:“这分明是天府的人在捣鬼,老曹这混帐,我帮了他多少忙,他却来上这一手!
水文青却道:“姚大朋早我们两天回到京师,不知道烧了什么火,事情很蹊跷,我们不能躁急从事,必须静以得变,暂时不先去见老曹,答应他的决斗再说!”
“答应他的决斗?”
“是的,我要看看这次他们变出什么戏法来!
冷寒月暴燥地道:“文青,我觉得不必太去迁就他,我们一起到宫里,当着我爹的面,把老曹叫来,问他关于天府的事,看他如何交代!”
水文青笑道:“他自然会有一番说词,而且还人情人理,抓不到他一点的错!”
“怎么会抓不到错,他明知宁邸在暗中筹设天府,意图不轨,不想办法去摆平,反而添波助澜,帮助他们掀风作浪,难道还有理”
“当然有理,若换我是老曹,我也是这个做法,发现一个敌人已十分强大时,正面去对付他固无不可,但必须劳师动众,甚至于还会掀起轩然巨波,影响到举国的安宁,这个代价太大,历史上有许多例子,如晋室八王之乱,唐代的安史之乱,都是当朝对藩镇的处置不慎所引起的,最近的本朝,就发生过一次最明显的例子。
冷寒月不作声了,她知道是指永乐的燕王之变,燕王以皇叔的身份,发动清君侧,攻陷旧都金陵,逼得惠帝下落不明,出之海外而代有天下,是为成祖,而成祖是她的祖父,这些事迹记忆犹新!虽然一般老百姓禁止谈论,但是在宫庭之中,却时时提出检讨的。
水文青又道:“我相信老曹一定在你爹面前报备过了,所以才敢如此放手行事!否则就是一个失职的罪名,也足够砍他的脑袋了!”
“你是说爹已经知道天府这回事了!”
“我相信是如此,也许他还不知道详情,但是宁邸有不安之状,你爹是充分明白的!”
“爹为什么要瞒住我们呢,他应该告诉我们呀!”。
“也许你爹在考验我们的办事能力,也许这是他的策略之一,装糊涂不让我们知道,由得我们闹去,可以安对方之心,如果通知了所有的部门,发动全力来对付天府,反而会引起了宁王的疑忌之心,提早发动了,要知道天府的活动只是宁王的一个试探,既非他的主力,也不是祸患之源,问题是在江西南昌!”
“爹不是在利用我们吗?”
“人主对臣属之用,但顾全大局之有利,不计其他!
“对别人还可说,对我却不该,我是他的女儿!”
“寒月,出身在帝王之家,不可以常情度之,你们的家不是一个普通的家,而是整个天下,儿女亲情,必须置于国族之下!这倒怪不得你父亲!”
‘怎么说也不该叫厂卫的人来找我决斗!”
水文青笑道:“你顶的是冷家庄大小姐的身份,恐怕连皇帝也不知道冷寒月就是你,否则老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你下战书!”
冷寒月想想道:“我不管,我要进宫去找爹谈一下,问问他究竟知道多少,打的什么算盘。”
水文青想想道:“你去弄弄清楚也好,老实说,我并不在乎被利用,也不在乎牺牲,但是对老曹的做法不敢寄于十分信任,万一他的办法不够高明,我们白赔进去是小,误了大事才严重。而且我还有一个私心,我个人可以不计名利,不去争功,我邀来的这些朋友却不能供人平白利用,白白牺牲!”
冷秋水也道:“水大将军说得有理,我冷氏一族忠心国事,为国捐躯义不容辞,但要我们死得明白,要我们去作成东厂,让老曹作为垫脚石,更爬高一层,我们就太冤枉了,务请公主给我们一个明白!”
冷寒月道:“我会的,怎么样也不能叫冷老吃暗亏,何况这些麻烦还是我惹出来的!”
“这倒不能怪公主,是我那位表兄不甘寂寞,想取我的地位而代之,若非公主这一次真象挑明,我们还一直在糊里糊涂地挨打,连对象都不知道呢!”
“冷老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有三个子弟被人杀死了,一名是在八大胡同与人争风打架被杀,一名是在闹市与人细故争执而被杀,另一名则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在市郊!”
“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不知道,对方都是外地来的陌生人,一言不合,立刻三四个人围上来,乱刀齐下,杀了人后,呼啸而去!”
“在闹市公开杀人,地方上的官人呢?”
“我们的子弟出了师,身手都不同流俗,能够在几招内杀死他们的,武功必然更高,寻常官人怎么能拦得住他们呢!起初老朽以为是过路江湖人所为,现在知道是绿梅谷居后主持,倒也难怪了!”
冷寒月不安地道:“’这都是我惹的祸,我在外面杀了天府几个人,他们才对冷家庄采取报复,冷老放心好了,我一定要叫那几个人死得瞑目的!”
冷秋水黯道:“我们既以此身许国,无所谓仇不仇,但这么不明不白地身死,实在令人心有不甘,如何为死者雪冤,我们自己会有办法的,但求公主能把我们这片微忱,上达于天听就感激不尽了!
冷寒月道:“我一定会转告的,但冷老每天都可以接触到我爹,自己提出报告不是更好吗?”二冷秋水道:“不!老朽烙守臣分,冷家庄的职分是护卫天。
驾,我们只有受命行事,从不敢在圣上面前多说一句分外的话”
“那是冷老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是本分,冷氏一门三代都是担任这个工作备受异数,其原因所在,就是因为我们守本份!
冷寒月十分感动,也有点惭愧。冷家庄的人一片忠心,默默地力自己家中所作的贡献太多了,相反的,自己父亲给予他,们的却太少,但此时却也不便说什么,只有向水文青道“文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宫去!
“不了。你们父女间谈话方便些,多了我反而不好!
“爹可没有把你当外人!”
“我知道,但有些地方我还是不在的好,你们是父女之亲,关上门怎么说都行,但有我在,他就要顾全到尊严,不能够太随便了!
冷寒月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在爹面前撒娇耍赖,磨得他非答应我的要求不可!”
水文青一笑道:“皇帝是很难享受到亲情的,你若是明白这一点,最好不要把他当皇帝,只认为他是你的父亲,你又是他最小的女儿,这样子才不会把事情闹僵,别跟他讲道理,即使你有理,也别使他认错、皇帝是不会错的!”
冷寒月笑道:“文青,你这个人心机也很重!”
水文青轻叹道:“在这个圈子里不能没有心机,只要是出于善意,即使是自己亲人之间,也不妨略使心机!”
“可是心机深的人,。整起人来就不得了!”
“不错!所以你看人必须清楚,了解一个人,不能看他的心机,而要看他的心术,一个心机太深而又心术不正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人物,至于我是怎么的一个人,则留待你自己去观察了”
冷寒月是笑吟吟地离开的,可见她对水文青的心术是十分满意的,她很高兴他能有心机,否则那将是一个十分乏味的人,一个毫无心计的老实人,并不是一个女人的理想对象,尤其是对一个聪明的女人而言。
冷寒月进宫并没有能阻止那场决斗的进行,只不过将决斗的时间挪后了几天,使得双方都有时间作充分准备。
这在京师是件大事,冷家庄与厂卫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
一个是执掌全国机密的密探。对一方重镇将帅,都有生杀于夺之权,但冷家庄却是天子的近卫,兼任皇帝的耳目工件,是密探中的密探!
这两个衙门表面上看是互相不隶属,谁也不管谁,但工作却是重复而冲突的,相互倾轧在所难免,谁都知道他们必然会有公开冲突的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在人心上,大家是偏向于冷家庄的人多,但也未必尽然,东厂设立多年,之后又有西厂和内厂,工作还是一致的,由一个人统率全局,这个人目前是大内司礼监曹正琳,多少京官以及外地的藩镇,为了自己的前程,多半向曹正琳交好,他们是支持厂卫的,曹正琳若垮了台,他们将很受影响。
决斗是公开的,却是属于官方的,一般的老百姓不得兴会。决斗的对象是冷家庄的大小姐冷寒月,她曾以一柄六月飞霜宝刀,杀了厂中几名供奉。
是非曲直是无法在言辞上取决的,各都有一篇理由,只有付之武力解决了。
厂卫方面出面的是东厂的统领司徒平,他是个很有名的江湖人,也是个很有权势的江湖人。
决斗的地点是在御用小校场,那是皇帝校点禁军的地方,称上有个小字,规模却不小,气势上较之大校场还雄伟得多,这次的决斗由皇帝亲任主裁,益见不见。
所以一大早,京师各部会的官员都到齐了,校阅台的两侧都有座位,按照官职的大小安排好坐次,四周有御林军巡守,维持秩序!”
已时正,两队应战人员鱼贯进场,分两列站立在小校场中心,等待皇帝的降临!
皇帝是在两个人的陪同下来一勺,一个是曹正琳,依然作客装太监打扮,一个是冷家庄主冷秋水,锦装长剑,精神矍铄,这是双方的当事人,更后面则是大将军常玉琳,一身戎麦,威风凛凛,他是皇帝的外甥,兼领禁军,手底下还有一个密探组织,对皇帝直接负责,这个组织实际上是水文青在领导负责的,而且他与水文青二人实际上还要受朱若兰(冷寒月)的节制,不过那是绝对的机密,没有几个人知道,连曹正琳都不清楚,因为那个提骑尉组织是挂名在禁军营下的,所以这位年轻的大将军才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主裁席设在校台上,摆了四张椅子,正中一张是皇帝的,旁边略偏是常玉琳,曹正琳和冷秋水各据一边。
在校场中不似朝廷,这个场合也不似朝议,群臣不必行三呼跪拜的大礼,仅只是肃立候皇帝坐下后就各自落坐了,常玉琳代表皇帝宣布竞技目的规则。
目的是一篇堂皇的话,谁都会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听听而已,但是从规则上却可以看出严重性。
一般官式较技是禁止杀伤人命的,这次却是在竞技时死伤不计,只有落台者作负,胜方不得追杀,在台上认输,也应立即停止,仲裁席上发出罢斗的,而后,竞技立应中止,不服从者,立杀无赦!
在仲裁席下,站了十名禁军中的穿杨好手,每人手张一具劲弩,箭已控弦待发,十具劲弩对准一个人射时,神仙也逃不过。
常玉琳曾经先示范过十名监场管手的射技,第一次招上一架靶子来,相距三十丈摆好,一声令下,十弩齐发,十枝箭都射中在红心上,证明他们的准!
第二次抬上一面大铜锣,厚达半寸,是军中用来作示警所用,还是相距三十丈,次第发弩,箭及锣穿,证明了这弩箭的劲利。
第三次更为惊人了,由笼中放出了十只飞鸽,绕场飞翔,然后常玉琳做个手势,那些好手纷纷举弩封鸽,嗖嗖响中,将工十只飞翔中的鸽子在眨眼间全部射落了下来。
这说明了他们的手眼快准到什么程度,因此这十名弩手担任处置违规者,具有绝对的制裁力。
示范完毕后,竞技就开始了,东厂方面的人脸上有着不欢之色,这些禁制明着是为他们而设的,因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