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者鼎立,各有分工,成均衡之势。
如果说詹阳春提议让陈唐与顾学政、阎同知两家联姻,属于正常范畴的话,可把谭统领的丧夫女儿拿来说事,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在这时空,女人丧夫,成为寡妇,可以再嫁,但名声就不那么好听了。往往得赔上大笔嫁妆,才能找到下家。那样的话,很不划算,所以一般的寡妇,基本都是守节了事,还可能得到一个贞节牌坊,留下名声。
然而堂堂探花郎,怎么会去娶个寡妇?
潘州统领,谭姓,名“佰川”,执掌潘州十万兵甲,不折不扣的一名大将。
兵甲主关防兵事,等闲不会调动出兵。那次阎之海遇刺,过来的只是衙役和兵丁;而妖魔五通祸乱虎头帮,以及在诗会上被杀时,相关方面才出动了兵甲,并迅速把事情镇压了下来。
由此可知,这些兵甲精锐,才是稳定时局的根基所在。
天下有邪祟,有妖魔,但至今为止,它们出现以及为祸的范围,都还算克制,并没有爆发大面积的祸事出来。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国有兵甲。
兵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那领兵者手中的权柄就不用说了,在非常时期,绝对比知州这些文官要厉害得多。
詹阳春提出的联姻,的确是为陈唐好。
这一点,陈唐并不怀疑,其是觉得大乱将至,要陈唐早些寻个靠山依仗,好安然度过危难。而且男大当婚,本为伦常人情。詹阳春把谭统领点出来,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
乱世,兵甲第一。
那么,谭统领的女儿即使为寡妇,也拥有着不同寻常的底气和本钱。
不过对于詹阳春的好意,陈唐只能表示心领,他志不在此。
当下心中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其实只要国不乱,邪祟也好,妖魔也罢,都只能小打小闹,最多吃些人了事,难以翻起什么大风浪来;然而当下情况,恰恰是皇帝驾崩,庙堂开始崩塌了。这就给众多魑魅魍魉创造出一个趁虚而入的绝好机会,迎来了属于牠们的盛世光景!
彼之盛世,人道之乱世。
说白了,就是人道内乱,互相斗争,然后邪祟妖魔齐出,鬼怪作祟,群魔乱舞。
这不是什么气运之说,纯属于势力的压制平衡出现了问题,被打破了。
现阶段陈唐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邪祟妖魔在蠢蠢欲动的表现,他深有体会。
捋清楚这些,陈唐心中恍然,然后大概明白了下一阶段将会发生的事。
詹阳春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意思已经表明了:兵乱将为祸!
很多时候,人祸,比天灾,比邪魔,更为可怕。当人间如狱,人心似鬼,更加会让人心生绝望。
那么,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吗?
这样的问题,陈唐问不出口;恐怕问了,詹阳春也答不出来。大夏将倾,已非人力可扶。
突然间,陈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一人之身,不管如何挣扎沉浮,到头来,还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甚至是别人手中的筹码,这样的人生,端是无趣。
“可我要的,不是这样啊……”
在离开浮山观的时候,陈唐心里一个声音在说道。
目送他的背影走远,詹阳春并未出声挽留,该说的都说了,选择是陈唐的事。
对于他,詹阳春的确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角度上进行考虑的。在官场上,联姻本就是一件很普遍且双赢的事,不明白陈唐为何下不了决定。既门当户对,女方也是才貌双全——谭将军那位且不说。
“额,他是个聪明人,会想通的。”
詹阳春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太八婆了,这个,对于心境温养,可不是好事:“无量天尊!”
陈唐离开后,径直前往四海楼,叫了一大桌菜,一坛酒,痛饮起来。
吃喝后,微醺,这才返回翰墨街。
夜晚的翰墨街,寂静而昏暗,两边店铺人家,早已收摊关门,一棵棵老槐树屹立着,月光透过枝叶,投影下来,显得斑驳而陆离。
陈唐背负书箧,像一个夜归的学子,脚步踏在街上,发出声响,更显得街道的空旷与冷寂。
将近回到宅子,陈唐脚步一顿,他看见自家门外,竟挂着两盏灯笼,照出一片火光。
这是?
陈唐心中疑惑。
这段时日,他与苏菱等人都在乡下的祖宅居住,城里的房子基本等于闲置了。今天陈唐一人进城,苏菱他们没有跟来,那么,宅子门外,怎么会挂起灯笼?
火光明亮,仿佛在等着他回来一般。
稍一迟疑,陈唐推开院门,果然是虚掩的,咿呀一响,便打开来。走进去,见正屋的门敞开着,里头同样有火光闪现。瞧那位置,赫然是书房所在。
灯光映照,拉出一道人影,显示在窗纸上,仿佛是个女子。
一个女人,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自己家里,坐在书房内。
陈唐神色渐渐变冷,反手将院门关上,插好门栓。然后大步入屋,再关门。
做完这些,他脸色一紧,然后跨步走进书房,去面对那个女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任命()
许多东西都搬回了乡下,书房显得空旷。书桌摆在窗前,油灯亮着,少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走进来的陈唐,鼻翼微微皱起,嚷道:“先生,你去喝花酒了?小心我告诉姐姐去。”
陈唐揉了揉额头:“你怎么来潘州了?”
胡不喜嘻嘻笑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陈唐忍不住要给她一个白眼:“你姐姐没有教你,非请莫进的道理?”
“啧啧,这道理不是该先生教的吗?”
瞧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陈唐忍住要把她暴揍一顿的冲动,嘴一撇:“有什么事,说吧。”
自从高中,友朋祝贺,但唯独不见胡不悔方面的消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要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金榜题名,与那一箱子的经义文章脱不了关系,陈唐想要当面向胡不悔道一声谢。
不过这胡氏人家,神出鬼没的,很难找得到人。在离开京城的前夕,陈唐还曾去悬壶堂来着,但胡员外不在,店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皇帝驾崩,京城风云变幻,不知有着多少争斗,想必胡家也无法置身其外,有着很多事忙。
于是,陈唐就一人飘然离京。直至今日,胡不喜的到来。
胡不喜道:“没事,纯属路过。”
“真得?”
“你不相信?”
“好吧。”
陈唐一摊手:“你说怎样就怎样。”
胡不喜笑道:“先生似乎很失望?”
陈唐叹口气:“见到你,我确实很失望。”
闻言,胡不喜一脸俏脸顿时黑了下来:“看来先生有恃无恐,胆儿见肥了。”
陈唐不理她,径直走过去,放下书箧,往床上一躺,说道:“我喝多了酒,要睡觉了,你自便。”
“你!”
胡不喜气呼呼地站起,恨得牙痒痒的,叫道:“我告诉你,你的任命已经出来了。”
陈唐“哦”了声,眼睛都没睁开。
胡不喜问:“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会去哪儿当官?”
陈唐回答:“首先,你非朝廷中人,消息真假,值得商榷;其二,就算真的,过得一段时间,正式文书下达,我不就知道了?”
胡不喜很是无语,她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可陈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根本不接话茬,这让她很难发挥,当即气鼓鼓道:“你的任命,是到宁州南服县当县令。哼,要不是姐姐叮嘱,一定得告诉你,我早就甩袖而去。好心来告诉你消息,连句好话都听不到!”
宁州,也就是江南了,南服县不知是个什么地方,按理说应当不错。
“姐姐还说,让你一路小心,去到南服县,更要小心。”
胡不喜又道。
陈唐坐起身来,问:“什么意思?”
胡不喜倒没卖关子:“就是小心做人呗,就你这脾气,少不得惹祸。依我看,你就不适合当官。”
陈唐点点头:“二小姐看人还挺准。”
“话已带到,自己看着办吧。”
陈唐问:“你姐姐?”
“她在京城,大把事忙,你想见她,求我呗。”
胡不喜笑嘻嘻的。
陈唐脸一黑,道:“那劳烦你转告一声,帮我道一声谢。”
“就这样?”
胡不喜小嘴撅起:“一点诚意都没有,果真就是个吃软饭的。”
陈唐哑口无言,他现在身上,还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相赠。本来该写一幅字的,但临时临急,写不好出来。
胡不喜眼角一瞥:“没意思,我走了。”
说着,施施然便走了出去,不见了影踪。她现在难以捉弄到陈唐,就换了个策略,直接鄙视之。
偏偏陈唐还无言以对,无法反驳。当下躺在床上,想着这事:胡不喜此来,大概真是顺路,不可能是专门为了传达这个口信。任命自己到江南为县令,一个七品,也有可能是从六品,这是属于一甲进士及第的标配。没有进入翰林院,其实已经算是贬落了。
不过对于陈唐而言,他更喜欢这个结果。当京官,看着起点高,但不管当侍读还是编撰,都颇为无聊,处处得看人脸色行事,毕竟京城水太深。而外放为官,在管辖之内,一个县令,却是一把手,能做主,能管上事。
正式的任命文书下达,估计还得一段时日。而胡家获悉的消息源,自有他们的渠道。正好趁这时间,早些做好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虽然说赴任有一个时间期限,但从潘州去往宁州,路途可不算近,得走两个多月。计算起来,都比去京城远了。
夜渐深,月牙清淡,陈唐渐渐进入梦乡。
夜色深沉,陈家庄只陈唐祖宅大门外还挂着一盏灯笼,散发出光亮。
在宅子的侧边,有间马厩。这是新近搭建起来的,陈唐为探花郎,考虑到出行的问题,就开始养马,配备一辆马车。
马厩内,一匹枣红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已入睡。这马虽然正属壮年,但脚力只能说一般,主要是因为品种的问题,属于劣马。
没办法,好马难寻,价格也是极高,目前只能先养着这匹枣红马,平时用来拉车,勉强够用。
淡淡的月光笼罩之下,在后山处,有一兽走了出来,看上去,赫然是一匹健马。浑身漆黑,四足雪白,像极了传说中的千里骏马“乌云踏雪”。
这马脚步轻快地穿过田野,来到陈家村口处。
“汪汪汪!”
有守夜的狗吠叫起来。
那马一双大大的马眼,有妖异的红芒流露。家犬感受到了一股可怖的气息,呜呜地声音低沉下去,躲进了狗洞里,再不敢冒头了。
乌云踏雪迈步进村,最后来到宅子外的马厩。
那匹枣红马有所感应,不安起来。
嗖!
乌云踏雪一个纵身,跳过五尺多高的栏栅,健美的身躯直接扑在枣红马身上。
那枣红马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随后,有“沙沙沙”的声响传出,仿佛野兽嚼食,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马厩恢复平静,月光照下,可见一匹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睡着……
第一百八十八章:马儿()
一夜无事,第二天陈唐早早醒来,洗漱完毕,背上书箧,锁门出去。
时辰尚早,翰墨街的店铺摊子还没有开门。否则的话,他们见着陈唐,定然要热情招呼一番。
在翰墨街,陈唐俨然已经成为一位传奇人物。原因无他,皆因其在街上摆过好一阵子的摊子,每天赚个十钱八钱的。可如今,已贵为新科探花郎,官身加持,青云直上。
草根逆袭,永远都能让人津津乐道。
而以前请陈唐写过书信,写过字词,并且还保存在手上的,霍然已成墨宝。据说那些书画店铺,出价收购,价格还不低,如果有陈唐签名的,更高。
这也是陈唐搬回乡下居住的一个原因,留在街上,天天有人登门拜访,求字求画,各种要求都有,实在难得清静。
在城中寻个摊子,吃过早饭,然后出城回家。
这两天,有九扇门寻马事件,昨晚胡不喜又现身,这让陈唐心里隐隐觉得,这潘州府是不是有甚大事件要发生,可得提防一二。毕竟如今不同往时,有着家业田产,遭遇破坏的话,那就损失惨重了。
练武养气之后,陈唐健步如飞,回村的路程就两刻钟,这还是有意控制了速度。否则的话,走得太快,难免让人侧目而视,引起惊诧来。
“不矜,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出入怎地不带个人在身边?莫不是嫌阿宝阿来他们不够殷勤乖巧?”
王甫见到他回来,出声说道。
陈唐笑笑:“习惯而已。”
“这习惯可得改。”
王甫一本正经:“哪有探花郎自个背负书箧的?叫人看着,显得寒酸。”
陈唐当然不愿意让别人背负剑匣,便含糊应了去。
王甫又道:“不矜,我知道你没有架子,但规矩总得有的。其实我的称呼,便不妥当。等你赴任为官,就得改正过来。”
他开始进行自我检讨。
陈唐不愿在这方面细究,道:“清阳,我可能会到江南为官。”
王甫一听,有些失望:“是外放吗?没有入京,可惜了。”
京官的分量,不同寻常,像王甫他们,更为向往:“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准确否?”
陈唐道:“应该不会错。”
王甫转念一想,脸上现出笑容:“不入京也罢,外放起码都是县令,有实权,也不错。”
陈唐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任命文书正式下达,我便要启程出发。”
“我明白,需要准备什么,尽管吩咐。”
王甫神色肃然地道。
谁都知道,考上进士,只是块敲门砖,随之到来的宦途,才是王道。
陈唐要当官,这一点,是共识。整个陈家村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也是极为期盼的事。探花郎的名头喊着好听,但不可能喊一辈子,只有真正当了官,才算手握权柄。
“清阳,你不准备再去考了?”
陈唐问道。
王甫闻言,脸上神色略显挣扎,随即下了决心:“不考了……你觉得,我有机会考得上吗?一个秀才,都差点让我倾家荡产。所以我想通了,还是好好教导我家原儿读书,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
陈唐笑道:“如此也好。”
对于王甫的经义水平,他相当清楚,想要考上举人,很是困难。如果还执着不放,耗费的不但是金钱,还要牺牲很多其他的东西。其能想开,倒是不错。
王甫微一踌躇,问道:“那你赴任,我是否也要跟随而去?”
陈唐道:“这个,就看你意愿。去的话,就当个幕僚师爷,做文书记录;你也可留在潘州,帮我打点生意,主要与族老他们相处好,把账目盘算清楚。等我在那边安定好了,再做打算。”
“好,就听你安排。”
王甫想了想,说道。
背井离乡,远赴江南,说心里话,真有些不大愿意。路途辛劳不说,当师爷的话,也未必有现在好。陈唐许给他的工钱不低,还有额外奖励,相当不错。
陈唐又吩咐了些事,王甫一一记着,然后出去忙活了。
陈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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