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跑得急,左脚的布履都跑掉了,顾不得捡拾回来穿上,只得袜子的脚被崎岖的山路扎得生疼,起了血泡。
但他丝毫不敢停下来,只希望附近有猎户经过,听到他的呼救声。
“哎呀!”
叶生忽然一脚踩空,骨碌碌便往下滚去。
噼里啪啦!
他摔得七荤八素,缓了好一会气,才勉强坐起来。
便在此时,叶生感到有东西轻轻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知道这是那孤狼的爪子,如果回头去看,狼便会凶残地咬断他的喉咙。
叶生又惊又怕,不敢动弹。
呼呼呼!
腥臭的热气在脑后喷着,近在咫尺。
“吾命休矣……”
叶生悲戚一叹,闭上了眼睛。
当!
一声钟响,悠扬鼓荡。
“嗷呜!”
那孤狼似乎被什么所惊吓到,一个扭身,撒开四腿,泼喇喇跑掉了。
叶生大难不死,颤巍巍地站起来,左顾右盼,确定恶狼跑得没影儿了。
他定一定神,慢慢向前走去。走不多久,就见到前面一座建筑拔地而起,方墙圆顶,巍然庄重:
“是及第学府,是及第学府,我找到了!”
叶生欢喜地大叫起来。
他这趟入山,便是来寻找这座神秘的学府,有传言说,只要能进入学府读书,就能考中功名,甚至进士及第。
叶生的童子试,足足考了八回,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他已悲观绝望,听了及第学府的传闻后,很快便下了决心,进山寻找。
天可怜见,今日终于找着了!
他浑身突然有了力量,快步朝着学府走去。
这座学府的构造似乎与外面的学院不同,近乎全封闭式的,两扇大门,漆黑如墨。
叶生上去便拍门。
砰砰砰!
咿呀一响,大门打开,与此同时,一股风吹了出来,吹到叶生身上,他全身打了个冷战。
见到里面没人,那门仿佛是自动开的,叶生便探头探脑地观望起来。
“异史氏曰:断鹤续鸟,矫作者妄;有移花接木……”
但听得一阵读书声从里头传出,声音渺渺,不甚分明。
“可是来读书的?”
忽地,一人走出来,问道。
叶生冷不丁地吓一跳,观望来人,见是个白发老者,苍老不知几岁,满脸褶子,穿着一身灰色长袍,把手脚都遮掩住了。其双目浑浊,面目多斑,瞧着有几分可怖。
叶生壮起胆气,拱手做礼:“慕名而来,想要读书。”
“且随我去见学府之主。”
老者语调木然,转身便走。
叶生连忙跟上,很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砰的!
身后一响,那大门关闭住了。
廊道阴阴,颇为昏暗,又不见掌灯。叶生怕迷了路,紧跟在老者身后,也不知哪儿吹来的风,细细的,感觉到冷意,鸡皮疙瘩都起来一片。
廊道两边,一间间的,似乎是学舍,舍内有人:
“异史氏曰: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有琅琅的读书声传出,听着,却不像是经义文章,不知读的是什么内容。
叶生微微有些奇怪,但随即抛之脑后。他出身贫寒,总共就没读过多少本书,很多言辞没听说过,正常得很。
又想到这学府的学子如此勤奋刻苦,难怪能考上功名了。
“我这次找到了学府,不管如何,一定要留下来苦读,等来年考上秀才,便能扬眉吐气了……”
叶生心里,暗下决心。
“到了,你去见学府之主吧。”
老者一语,把叶生惊醒过来,他往前一看,见自己来到一间净室当中,而老者,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这净室布置素雅,边上摆一方小床,正中一人盘膝坐在那儿,身穿红色主体的赤罗裳,方心曲领,腰盘玉带,头戴一顶双翅乌纱帽。
“这位学府之主,怎么做官员打扮?”
叶生好奇不已,心里想道:“难道这学府,是朝廷特别所设?那样的话,怪不得这里出去的学子,都能高中了!”
他越想越是兴奋激动。
但见那学府之主抬起头来,浓眉豹眼,绿面赤须,颇为凶恶,仿佛城隍庙里的判官一般。
叶生见状,暗暗心惊。
“汝要进学府读书?”
那学府之主开口,声音粗犷地道。
叶生忙道:“正是。”
学府之主又问道:“汝要考何等功名?”
“秀……”
叶生反应倒快,生生把后面一个“才”字给掐断掉,心道:我辛辛苦苦才找到这及第学府,怎能就只为了考个秀才,当即改口:“要考举人。”
学府之主点点头:“要考举人,便需付出,汝可愿意?”
叶生忙道:“任何代价,小生都愿意。”
“好,汝且咬破手指,按下手印,签下此书。”
学府之主递过一张文书来。
叶生接过,见那纸张柔软,仿佛皮质,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许多条例。粗略一看,大概是要遵守学府各种规矩的条文。他不假思索,咬破指头,按上了手印,然后交还回去。
学府之主收了文书,说道:“汝到那小床上躺好。”
叶生不明所以,但还是依命行事,乖乖躺了上去。
但见学府之主走过去,忽然伸手,往叶生眉间一点,叶生便四肢动弹不得,不过意识,还是很清醒的,不知对方要干什么。
只等片刻,却见学府之主手中拿出一柄短刃来,明晃晃的,甚为锋利。
叶生大骇,叫道:“府主,你要作甚?”
“汝文心蔽塞,要考秀才,需通一通。”
说着,持刀剖腹,其声沙沙。
叶生何曾遇过此等事,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脑子嗡嗡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此番动作,胸腹间只微微作痛,尚可忍受。
约莫过了半刻钟,叶生只觉得心间一凉,颇有通透之意,竟觉得有点舒服的样子。
他长舒口气,总算是完成了。
却见那学府之主又提刀上来,对着叶生颈脖间,比划着。
叶生面如土色:“府主,你又要作甚?”
“要考举人,当换此头!”
说毕,按住叶生头颅,手起刀落,如切豆腐耳……
第一百零三章:生疑()
“公子,你的香辣豆腐好了!”
店小二一声吆喝,把那盘豆腐放到桌子上。
这是第五道菜了,小木桌已经摆满。
陈唐见着,却还不禁眉头一皱:没肉!
肉食本就奢侈,一般乡上,每个月中,只得三、五天有肉卖的,鸡鸭之类,也不常见,比不过州府市场,天天开市。
记得看过的小说,那些绿林好汉到了外面,闯荡江湖,都是大块吃肉,大块喝酒,实在是虚构。如果有那么多肉,何必还要冒着杀头之罪,去剁那人肉馒头?
此方世界,家畜豢养并未成为成熟的行业,况且养猪养鸡什么的,没有饲料的话,想要养肥起来并不容易。
市场上的肉食,近乎一半,都是猎户提供的。
不过上山狩猎,亦非轻松,一不小心,反成猎物,便被野兽吃了去。而深山老林里,又有山魈鬼魅传闻,等闲人等,不敢深入。
没肉也得吃饭,好在几样菜,都甚为下饭,过不多久,三大碗米饭便进了肚子。
边上掌柜与小二见着,不禁鼓起了眼睛。
他们在此开店,见惯宾客,走贩闲卒,旅商官人等,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书生。幸亏米饭是论碗的,否则的话,这一顿就亏死了。
一阵风卷残云,陈唐稍稍满足。没肉吃,没有多少油水,终是不耐。
他已经头疼往后的旅程了,如果这一路去京城,都吃不上肉的话,简直就是嘴巴淡出鸟来。
这般情况,真是有钱都花不出去……
稍作休息,结了账,陈唐背负书箧出去。
今天天气清凉,适合赶路。
他从潘州府出发,北上京城,之所以选择步行,一方面是为了历练;另一方面,这路程并不算遥远。毕竟潘州本身,就位于中北部地区。
若是江南的话,要去京城考试,走路估计得走一年,等来到京城,只怕别人早金榜题名了。
计算起来,离开潘州,已将近半个月了,沿途一路,按着官道走,很是路过了不少乡镇,但大一些的县城州府,却并没有遇到过。
不过按照那食肆掌柜的说法,再走一天,即可抵达一个县城:虢若县。
进入城中,应该便有肉吃了。
想到可口的肉食,陈唐便不禁走快了两步。
“嗯?”
走着走着,他眉头一皱,那种被人跟踪盯梢的感觉又出现了。
陈唐离开潘州不久,便若有所觉,总觉得身后某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很是不舒服。
这是天人之气加持下的直觉,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存在。只是不管陈唐如何反侦察,如何机灵溜走,始终发现不了对方,更摆脱不得。
由此可知,对方实力超群,远在他之上。又或是极为擅于追索,和隐匿之术。
有一次,陈唐甚至动起了使用隐身符的念头。
但此术只能作用于肉眼之上,他很怀疑,到底有没有用。如果没用,就白白浪费了。
不如寻思着,找个人多的地方,才好摆脱了去。
虢若县,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得得得!
马蹄声响,一队商队从后面赶了上来。
“这位公子请了,可愿上来,载你一程?”
声音豪爽,是个身形高大的汉子,衣装不俗,显然出身富贵门第,而且是个练武之人,武功似乎不弱。
“第五拨了……”
陈唐心里暗道。
他一路上,遇到的主动邀请,有五拨之多。
开始之际,还觉得是古道热肠,出门遇好人了。但渐渐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皆因这些人表现得太过于热情,甚至乎带着一种巴结奉承之意。
真是咄咄怪事!
后来陈唐仔细思索,慢慢有了些头绪,就感到头疼起来。如果真是那样,不管是主动吩咐,还是下面的人擅作主张,投其所好,这番盛情美意,却是不堪其扰。
而且前后行径,在做事风格上颇有不同,让人生疑。
他看着汉子,问道:“这位大哥,你们要去哪的?可能不同路呢。”
汉子问:“不知公子前往何处?”
陈唐回答:“虢若县。”
汉子哈哈一笑:“巧得很,我们正是去虢若县的,尽管上来,保证安安全全送你进城。”
这也行?
陈唐眨了眨眼睛,不禁怀疑起这位汉子的智商了。也可能与智商无关,主要是其表现得太过于急迫热切,浑然不知露了骨。
“如此,就多谢了。”
陈唐说道,然后上了辆马车。
这一次,他决定坐个顺风车。至于别的事,等进了城,再溜之大吉。
汉子大喜,赶紧吩咐车夫,要他好生赶车,莫要颠簸了。
陈唐坐在车辕上,问道:“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汉子忙道:“在下周冲,主要做绸缎生意的。”
陈唐故作奇怪地问:“你们走商旅的,一般不是颇有戒心,很少接纳陌生人同行的吗?”
周冲呵呵笑道:“公子一看便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不是坏人,请你上车,相伴而行,结个善缘,何乐不为?”
陈唐看了看自己一下,衣着朴素,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个落魄书生,怎地这周冲慧眼如炬,就能看出自己有功名在身了?
他也不揭破,彼此心照,当即闭目养神起来。
坐了车,速度大有提升,本来一天的路程,大半天便赶到了。
前面路上,一座有些老旧的县城出现,正是那虢若县。县城附近,人来人往,人气一下子不同了。
顺利入城,周冲送陈唐来到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还抢先给了钱:“公子,你是注定要金榜题名的才子,周某自然要预先买个人情了。”
这话倒说得圆溜。
陈唐道了声谢,便登登登上楼憩息去了。
等他上楼,周冲才满心欢喜地带着车队离开,趁着黄昏时分,虢若县城门未关,赶紧出城——他这一趟的目的地,本就不是此县。
“老爷,那年轻公子到底什么来头,让你这般热情?”
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满心疑惑,按耐不住地问道。
周冲笑道:“你不懂,咱今日走大运,得了一份天大人情。爽,吩咐下去,每人加工钱五十!”
众人听到,顿时欢呼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摆脱()
虢若县乃千年古城,据说古时,还是“虢国”的陪都,不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现在就只剩下斑驳陈旧的一方小城了。
陈唐在房间稍作安顿,然后下楼觅食:“掌柜的,晚上可有肉?”
见到是他,掌柜连忙道:“公子要吃肉,我这便让人去杀只鸡来。”
半口不提钱的事,估计早有人打点好了。
“只有鸡肉?”
陈唐随口问了句。
掌柜赔笑道:“今天晚了,猪肉那些,要等明早开市……”
正说着,登登登的,一条大汉大踏步走进来。
诸人见到他的样子,无不骇然变色,“哗”的一下叫喊出声。
砰!
那大汉把扛在肩膀上的一头牛丢掷在地,发出闷响,朗声道:“老板,咱家这头牛,卖给你了!”
此牛健硕,少说大几百斤,大汉扛着,面不改色,这份气力,端是惊人。
掌柜吓一跳,心惊肉战地道:“好汉,本店乃小本经营,不敢擅自收肉……”
牛属于国家重要物资,身价比人贵,更不允许私自宰杀买卖,一旦被抓到,便是重罪。
大汉咧嘴一笑:“咱家这牛犯了犟,一头撞树上死了……诺,这是官府批文。”
掌柜接过,仔细看好,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好,这牛本店收了。”
肉食奢侈,价格不菲,但更重要的是货源难寻,有得卖,自然有人想吃。这一买卖,能赚不少。
他赶紧叫小二帮忙收拾,把牛抬到后厨去。
如此一来,今晚店内,便有牛肉吃了。
陈唐瞥了一眼大汉,心想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大半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人情做得……
陈唐并没有感到多舒服,就像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想所求,都被人监控住了一样,颇不自在。
也罢,且过今晚。
一只老母鸡,三斤牛肉,再加上别的菜肴,晚饭丰盛,酣畅淋漓,吃了个饱。
如此胃口,等闲人家,真养不起。
吃饱喝足后,陈唐上楼,稍作洗漱,便和衣躺下,开始睡觉。
笃笃笃!乓乓!
冷清的街巷中,更夫走过,敲打报时。
五更天了。
昏暗的房间中,陈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静心观察,没有捕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盯梢气息。
这个时刻,最容易懈怠疏忽。
陈唐悄悄起身,换了衣裳,戴上画皮,背上剑匣,再把其他行李打成个包袱,挽在肩上。
他先到窗边潜心观察了一番,然后开窗,纵身一跃,落到地上,当即选了个方向,很快消失在晦暗的街巷里头了。
喔喔喔!
有公鸡啼叫,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沙沙沙!
微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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