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社,属于潘州文艺界中数一数二的学社了,一大特色,便是女社员颇多,很能吸引新人加入。
陶昊便是其中社员,不过是那种没什么存在感的。他才学有限,当初为了入社,可是缴纳了五百钱会费,几乎等于花钱买的会员资格。加入其中,可得交际,毕竟社员们一个个非富即贵,可没有什么穷酸秀才。
这次诗会,主体为“迎春接福”,属于每年都会举行的节目,所有社员皆可参加,足有一百多人,颇为热闹。
诗会组织者知道陶昊与新科解元熟识,便让他来请陈唐,如果陈唐愿意入社,自是皆大欢喜的事。
既然是诗会,除了吃吃喝喝之外,还设置了些彩头,主要比试内容为诗词字画,对于经义文章,一概不谈。
吟诗作对,陶昊并无多少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社里的一大群莺莺燕燕,其中颇有几位姿色过人的女才子,让人见着,忍不住暗中流口水。
陶昊早已成家不假,但并不妨碍他出来寻欢作乐,有时候为了谈生意,而或纾解压力,自会到怡红院放松一下。
自古才子多风流,他虽然算不得才子,但也有风流的权力。
当然,主要的,还是得有钱。
至于像陈唐这般的年轻俊秀,在学社里是最受欢迎的,要功名有功名,要才学有才学,还有不俗的皮相,等会之后,不知有多少小姐闺秀,会对他暗送秋波,甚至大胆勾搭。
没法比呀!
陶昊心里叹息一声。
“少爷,到了!”
马车停住,陶昊与陈唐下车,就见前面一面湖泊,小雪纷飞,周边的湖水微微冻住了,岸边一株株树木,银装素裹,分外好看。
自有长随撑开油纸伞,帮两人挡雪。
他们踏上一条湖边回廊,走过去,那边有一艘乌篷船专门接人的。
陶昊吩咐随从留在岸上,自个与陈唐上船。
老艄公轻轻一拨长竿,乌篷船便飘了出去,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岛驶去。
那个小岛,名为“雪月岛”,乃是雪月社的产业之一。很多活动节目,都选择在那举行。岛上建有别院,有亭台楼阁,如同一座豪华的庄园。
不多久,小船便靠近雪月岛了,陈唐举目观望,见这岛确实不大,圆圆的,像一口扣着的碗。
船泊好了,陈唐两人登岸,沿着一条石板路径往上走,沿途多有亭子,供人憩息。
约莫半刻钟后,他们来到一座巨大的别院门前,进去,里面正是一个花园式的大院子,男男女女,已有数十人在此,欢声笑语,管弦丝竹,其乐融融。
陈唐的到来,很快便吸引住了不少关注的目光,有上下打量的,有偷偷窥望的;有的目光含情脉脉,有的目光火辣辣的……
在这一瞬间,陈唐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不该来参加这诗会的。
第九十三章:文气()
自从陈唐高中,登门说亲的媒婆便络绎不绝,几乎要把门槛给踩烂了去。
陈唐不胜其烦,直接一句“要专心备考来年的天子试”,闭门拒客,总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今天出来,参加这诗会,见到一群莺莺燕燕,着实有些头大。
旁边陶昊可不这么想,一道道看向陈唐的目光,他照单全收了,脸上笑容灿烂,便仿佛众女看的是他一样。
诗社里其他的男子,不甘心被陈唐抢走了所有风头,当即施展出浑身解数,或出对子,或起首句,与女才子们互动起来。
陈唐毕竟是新人,与大部分人都不熟。在这个时代,虽说男女之防不算严苛,但基本的矜持礼节还是有的,不可能真得见了心仪对象,便鬼哭神嚎地扑将上来。
陶昊对陈唐道:“不矜,这个诗会要进行一天一夜,现在只是刚开始,不算热闹,大家随便自由交流,到了晚上,秉烛夜谈,围炉诗话,才是正题。”
陈唐心里不禁腹诽,瞧那些男男女女一对对的,哪里是什么诗会?相亲会还差不多……
其实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世界里,能这般相约出来,对对眼,卿卿我我一番,已经算是对封建礼制的一大突破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到处逛逛,瞧一瞧这岛上雪景。”
“好的,我去那边走走,找人说些话,中午时分,回院子里吃饭……”
两人分头而行,各寻去处。
陈唐此来,本就是来找情景的,不愿躲在亭子里,酸里酸气的吟诗作对。
他还不习惯这个时空的娱乐形式,以及内容。显得单调而无趣,矫揉造作居多。
不过在风景优美的岛上行走,倒是种享受。慢悠悠的闲逛节奏,颇为难得,身心俱能放开来,不必烦恼忧虑。
走着走着,陈唐仿佛进入了天人合一的状态,与周边环境融合到了一块,感官一下子变得敏锐,就连一片片雪花飘落的轻微簌簌声响,皆有耳闻。
那般感觉,颇为玄妙。
雪月岛不大,走一圈下来,估计不用半个时辰。岛上开发建设得不错,铺了路径,各种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等,一应俱全。而参加诗会的人员,除了一部分聚集在别院之外,外面不少地方,都有人在。
三三两两,又或孤身一个。
有的在亭子里饮酒,作狂放状,甚至故意把衣袍给解开来,以显狂态。
只是当冷风吹来时,那副干瘦的躯体便不禁打个哆嗦……
又有的与友朋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听他们的话题,颇为高端,大有高屋建瓴、指点江山的意思。
听仔细些,突然有人说了一句“怡红院新近来了位红牌,容貌绝美,胸且大……”
这个话题立刻成为焦点,气氛顿时热烈起来,纷纷讨论那红牌身价几何,谁谁拔了头筹,滋味如何……
陈唐听着,为之哑然,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此时,雪花似乎大了些。
他撑开一柄油纸伞,来到一座无人的小亭子内,凭栏观望,见落雪下的新月湖,一片茫然素白,其间点缀着几个黑点,有的是渔船,有的是游船。
船只在湖面上荡悠着,看上去,如同一幅画。
这副情景,不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绝;不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大气,而是婉约绮媚,带着一点点的悲凉。
陈唐心情触动,当即取下书箧,拿出文房四宝,铺展在凉亭内的石桌上。
由于不用带剑匣,他今天背负出来的书箧是小一号的,等于是个方形包袱,很是便捷。
天气寒冷,但用的是那方蛙砚,出墨快,不怕寒气,墨汁荡漾,丝毫没有凝结的样子。
真是一块宝砚。
磨好墨了,当即醮墨挥毫,书写起来。
不多久,一诗落成,端是笔墨酣畅,字字矫健。
成了!
陈唐心中一喜。
突然间,他竟依稀感觉到了纸张上的字里行间,有一抹清凉的气息蕴含其中,微微荡漾着,仿佛水波。
这个可是前所未有的发现!
陈唐又惊又喜,赶紧潜心下来,去体会那气息。
果不其然,感觉千真万确,的确存在。
“我能感受到文气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共写出了三幅蕴含文气的作品,前两幅都是卖给了赵三爷,等同于是试验品,最终推测出“文气”这个概念来。
但那时候,对于文气,只是个玄虚的概念,触不到,摸不着,很是缥缈空灵,难以捉摸。
卖掉那首《静夜思》后,直至今日,陈唐都没有再写出有文气的作品,所以很多东西都无法进行验证。
而现在一诗成,文气生,他第一次真切地发现了气息的存在,那般感觉就像物理学家突然发现了某种奇异的粒子一样……
那么,是因为练成天人之气的缘故吗?
换而言之,其实从练成《善养经》的那一刻起,陈唐便能感受到文气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相关作品参照,是以懵懂不知。
又或者,开始的时候,气感还甚为弱小,感触不强;而化解老师执怨后,得了两道气息滋补,气感变得茁壮起来,才越发敏锐了……
不管如何,反正陈唐现在感受到了文气,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诸如赵三爷詹阳春等内家高手,都能感受到文气的存在,这就是他们高价购买字画的标准。
只是陈唐蓦然发现了其中奥妙,自是欣喜不已。
他忽又想到,《善养经》能发现文气,应该也能发现其他气息,可参加鹿鸣宴时,与诸多官员打交道,并没感受到具体气息存在,只是觉得气势压人,颇不舒服。
难道那气势,就是官气显现?
是了,很可能如此。
再比如当日面对那“郭鹏”时,陈唐就觉得不舒服,所以才会问出“你又是谁”的话来。
其为妖魔,那身上自有妖气。
导致不舒服的源头,便是那妖气了。
想明白这一层,陈唐豁然开朗,自有明悟在心头:这些气息感受仍显模糊隐约,不够清晰具体,大概是因为《善养经》还在起步阶段的缘故。
当练出了火候,大成了,肯定就不同了。
既然如此,那这诗里的文气,自己写的,自己能汲取不?
陈唐脑洞大开,当即开始试验。
第九十四章:公子()
陈唐意念驭动,去汲取笔墨上的文气。很快,便有了反应,如同鲸吸水般,无声无息地,笔墨蕴含的那缕清凉气息便被吸纳一空,干干净净。
诗作,归于平淡。
“这便没了?”
陈唐眨了眨眼睛,汲取文气后,他并没有感觉到身子有什么可观可喜的变化,那点文气吸到泥丸宫中,就像水滴入大海,连水花都不溅起来些。
是因为诗中的气息量太少了吗?
而或,真家境界对于气息的需求远非内家所比?
很快,陈唐便心疼起来:这可是三百钱呀,一口便没了……
他又想到,自己本身便有文气,目前阶段,并不需要进行外部汲取,真是浪费了。
不过能够验证一番,也算是一种收获。
陈唐把石桌上的诗作卷起,收进书箧内。没了气息加持,便成为普通之作,虽然文采不俗,但在诗词小道的国度,要公布于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否则的话,既无法引起反响,还可能被人抄袭了去,那就没意思了。
“这位兄台,请了!”
说话声起。
陈唐抬头看去,就见到有数人来到,其中簇拥着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的样子,身上皮袍雍容,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有何指教?”
陈唐慢慢收拾起其他东西,放进书箧里。
那年轻公子踏前一步,目光炽热地望着那方蛙砚:“阁下这方玉砚好生漂亮,可否与我一观?”
陈唐微微一怔,想了想,便把蛙砚递给他。
年轻公子拿在手上,爱不释手地观摩起来,看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交还回来,问道:“阁下便是今科解元陈唐陈不矜吧。”
陈唐把蛙砚放好,答道:“正是。未请教?”
“在下姓顾,名源,字长祥;这是舍妹顾乐。”
年轻公子自我介绍道。
陈唐哦了声:“原来是学政大人的公子小姐,陈某有礼了。”
在鹿鸣宴时,他曾与潘州学政顾珩说过话,聊了几句。
那顾源笑道:“我听家父提及,说陈解元风姿挺拔,非池中物,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听他说得客气,陈唐便寒暄了几句,知其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顾源便道:“陈解元,你的这方玉砚,不知愿不愿意割爱?价格请你开口。”
陈唐呵呵笑道:“此物乃友人所赠,贵贱勿论,却不能转手于人。请顾公子谅解。”
顾源闻言,憾声道:“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
陈唐朝他一拱手,背负书箧离去。
“二哥,我看这位陈解元,挺傲的。”
顾乐开口说道。
顾源:“年少成名,高中解元,自有几分傲气。”
顾乐哼了声:“咱们家可出了三位进士呢。”
顾源哑然失笑:“这哪跟哪的?不能一概而论。”
“二哥,你真得很喜欢那方玉砚?”
顾乐问道。
顾源点点头:“不错,可惜他不肯卖。”
顾乐:“要不,我找人再去问问?”
“不用。”
顾源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算了。”
顾乐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珠子骨碌碌转,似乎在想着什么主意。
……
却说陈唐离开后,又逛了一圈,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绕回别院。
还没进门,便听得里头人声嘈杂,很是热闹。
将近午饭时间,几乎所有参加诗会的人都汇集到院子来了。
陈唐见到陶昊在人群中表现得颇为活跃——其花钱入社,可不仅仅是为了看妹子,更重要的是借机打入这个圈子里,获得人脉人缘。
本来陶昊能考上举人的话,自然便具备了敲门砖,无奈屡屡落榜,基本失去了希望,只好通过别的方式来活动了。
吃午饭的时候,陈唐听陶昊分说,才知道顾源兄妹,便是这雪月社的组织人。怪不得能把这文社弄得风生水起,有学政大人的背景靠山在,很多事情,都好办得多。
顾学政当然不止一子一女,而据说其长子早在数年前便考了进士,如今在兵部担任侍郎一职,官运亨通得很。
名门望族,朱门大户,基本都是妻妾成群,子女多多的。而为了长远之计,对于子女的发展安排也是各有不同,颇具针对性,形成互补关系,从而建立起一张巨大的人脉网络,方方面面,都能吃得开。
这样的家族,才能长盛不衰。
那么显然,顾源兄妹弄这雪月社,肯定是得了顾珩的首肯。
雪月社的社员,大都是官宦子女,又或是颇具潜力的书生秀才,次一点的,像陶昊,可也是出身富商门第,家里有钱。
一个个圈子,便代表着一个个阶层。正常的世界里头,朝野官吏,便是顶尖的阶层,无数人削尖了脑子往里钻。
然而陈唐知道在此之外,还有着非正常世界的圈子,对于世俗名利,并不如何热衷,自然懒得去钻营。
他本来的性子,就颇为淡泊。
这段时日的诸种遭遇,每多发生一件事,陈唐便对那个非正常的圈子多认识一分,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这繁华世界美、好江山只是脆弱的一层表相,一旦被戳破,被揭开,立刻便会显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来。
到了那时,必将翻天覆地。
不过相对而言,世俗的名利势力,凝聚起来,也是一份不容小视的力量。
两个世界,并非绝对的对立分开,而是互相交织在一起,纠缠不休。
吃罢午饭,众人聚在一起,又是一番热闹。
突然门外有人大叫一声:“五通公子来也!”
众人闻言,哗然而动,特别是那些闺秀小姐们,竟连陈唐都不顾了,纷纷驻足眺望,一个个眼神热切地望向门外。
陈唐奇问:“这五通公子是谁?”
陶昊叹道:“他呀,乃一贵公子,是从京城来的,生得极为俊俏,文质彬彬,风流倜傥。前一阵子经人引荐,加入了雪月社,那些女才子们见到他,全是一脸倾慕状,实在让人羡慕不已。”
正说话间,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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