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门一关,把喧嚣热闹关在了门外,坐在椅子上,陈唐开始仔细端详那份功名书:
长约一尺,颇为厚实,上面洒着金粉,显得大方贵气。纸张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陈唐的姓名贯籍等信息,又注明年月时间,以及盖着数枚不同的印章,有学政的,有提督府的,有内帘官的……
看完之后,陈唐再去检查手腕,见到两圈紫黑色的执怨,生根似的,不见消除。
这一下,他有些头疼了。
想了想,陈唐决定去老师家里,祭拜一番。
陈松是其蒙师,如今陈唐高中,于情于理,都该到灵前上香,以谢师恩。
由于选择吉日的缘故,陈松灵枢尚未下葬,还停放在灵堂之上。
但见灵枢之前,摆放供桌供奉,五谷一碗,香炉一口,又有些点心面糕之类。周侧有各种纸活,纸人儿,纸马儿等。两杆白幡,一左一右挑起来。
陈唐来祭奠,师母王氏便披了孝服,带个孙子,过来接待。
一番叩拜礼仪,陈唐又拿出功名书,口中念念有词,表示已完成遗愿……
突然之间,灵堂吹起一股阴风。
“哎呀!”
王氏吓得一个哆嗦,手指一个突兀出现的身影,口不能语。
那小孩生性单纯,脆生生地叫唤道:“爷爷,你回来了。”
要过来牵爷爷的手,王氏赶紧一把抱住。
陈唐望着出现的老师,感觉怪怪的。
陈松走到王氏身前,温声道:“碧青,不矜考了举子,吾可师凭生贵矣。”
王氏闻言,眼泪流了下来,哭声道:“君死已久,何复言贵?今阿大阿二,俱已成家立室,自得生活。君既去,请勿作怪异吓生人。”
陈松闻言,身子一颤,望见室内灵枢,他叹息一声,又看着陈唐手中的功名书,想要伸手来摸一摸,只是手指刚伸出来,随即被什么所震慑住,连忙又缩了回去。他深深看了陈唐一眼,满是皱纹的老脸,忽而展颜一笑,有欣慰之意。身形便在灵枢之前,扑地而灭,随即阴风消散,但见地上,遗留一套衣冠,正是陈松生前所穿衣物。
王氏见状,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陈唐黯然一叹,然后感觉到双手腕处微微一凉,撸起袖子观看,就见到两道紫黑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消除,很快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有两道清凉气息没入经脉当中,与那天人之气融合起来。
陈唐精神一振,好像大暑天喝了杯冰水般,浑身清爽,好不舒坦。
这个,便是詹阳春所说的,完成执怨后能获得的好处了,当真是妙不可言。
陈唐觉得,得这两道凉气滋补,堪比苦练了两年的天人之气,一下子变得茁壮起来。
目前他施展武功,最大的问题便是体内真气稀少,无法持久,然而受周天运转次数限制,无捷径可走,只得每日积攒。不过现在化解执怨,大有裨益,省了两年苦功。
如果再有类似的执怨……
算了,还是不要了。
贪心的念头,会把人带到坑里去的。
这一次祭拜老师,陈唐送了六百零一钱的帛金。这一笔钱,够师母王氏过上一段好日子了。
其实陈松家境,在村庄上并不算差,中上水平。
但水平的对比,总是不同的。
离开老师家,返回屋中。
此际村中,正杀猪宰羊,开始大摆筵席,非常热闹。
陈唐自然不用理会这些琐碎事,依然呆在房间。
这次出城,他顺手把天人剑匣带了回来,装在书箧内,此时便拿出来。
天人之气壮大了几分,陈唐想再次对剑匣进行探视。记得上次,他依稀触感到匣内有着东西,但由于气息微弱的缘故,无法确定。
手按在剑匣身上,慢慢进入状态,气息运转流动,渐渐进入剑匣之中……
嗡的!
很快,陈唐便触感到了里头的物件。
这一次,果然变得较为清楚了。虽然还不是完全的开阔视野,但从头到脚,大概的轮廓形态,基本显露无遗,能摸索得出来了。
那物件,长条形,近乎三尺长短,足有三、四指宽,显得厚实宽大。
第一时间,陈唐便可以肯定:这是剑。
剑匣里头,不是空的,而是藏着一柄剑!
第九十一章:居安()
剑匣,本就用来装剑。
但如果剑被人拔走了,不见了,便只剩下个空匣。
从发现这口天人剑匣的奥秘开始,陈唐一直想要搞清楚,此物究竟属于什么样的宝贝。
然而它构造玄奥,材质坚不可摧,还没有口子,陈唐曾多次拿起来摇晃,毫无动静,空空如也。
那时候,以为只得个空匣。
直到天人之气完成周天,气感茁壮起来后,才发现其中端倪;再到今天,摸索出里面收着一柄剑。
剑在其中,只能凭着天人之气来感应,那么,此剑威力如何?
目前所知,剑匣最大的作用,便是可以摄收邪祟,但无法确定,是一概全收呢?还是只能收些低层次的。
另外,对“郭鹏”那类妖魔存在,很可能无效。
匣子如此,那剑呢?
陈唐立刻催动气息,但几番施展之下,那剑死沉死沉的,动也不动。
折腾了好一阵,他只得放弃,明白过来:以自己目前的修为,不足以驭动此剑。
这种感觉有些烦闷,仿佛被吊着胃口似的。
不过陈唐也明白,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很多事情,总得循序渐进。又不同人家穿越,个个都是带着游戏机说明书的,全数据化,加几个点就飞天遁地,一刀九九九了。
收好剑匣,锁好房门,出去外面,投入到属于他的热闹当中。
接连数天,都是宴客收礼的节奏。
苏菱充当了管家的角色,把诸多来宾礼物等,一一登记清楚。
这些,都是人情。
不得不说,人情多了,很是让人烦躁。有收就有还,纠缠不清。
陈唐终于明白,为何许多士子一旦得了功名,便要出外游学,游山玩水。一方面是寄情山水,好好放松享受一番;另一方面,是不愿意呆在家里,面对各种各样的人情叨扰。
只有出去了,才能图个安静。
苏菱年稚,又是女身,很多事情做不过来。好在有王甫等人帮衬着,加上族人帮忙,总算是应付下来了。
随后,陈唐又参加了知州举办的鹿鸣宴,认识了一大票人,等于跳进了另一个圈子内。
这个圈子,属于真正的士大夫阶层,为官者众。
詹阳春曾说过,官者有其气,特性霸道,主事镇压。
这个说法非常恰当。
不管哪个时空的官员,基本都这面貌。本来和和气气的人,可一旦当上官,便换上了一副新的皮相。
举人功名,等于候补官身,虽然还没有真正上任当官,可也有些官气苗头出现。
但奇怪的是,陈唐运转周天时,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觉得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弱小的官气,被天人之气同化掉了。
这倒是相当惊奇。
根据詹阳春等人的讲述,他们之所以着重在秀才阶层中收购收集各种蕴含文气的作品,主要是因为秀才的圈子中,所呈现出来的文气比较纯粹。
胡老爷一心找陈唐来当塾师,而不是选择更高层面的举人,甚至进士,很好地佐证了这个说法。
当官了,受官气濡染,文气便变得斑驳不纯。
这一点,容易理解。
不少文人雅士,一旦当了官,操心各种政务,在官场上浸泡起来,时间久了,就会失去本心,难以写出好作品。在面对官场上的倾轧,尔虞我诈时,往往不得已阿谀奉承,互相吹捧,一个个,都变成了笑面虎,甚至成为御用文人,只做青词。
不是说当官后便没有文气了,而是文气掺入了杂质,从而使得功效衰减。
练武,修道,为何需要文气辅助,进行补益?
主要便是为了温养心性。
练武者,必多戾气;修道者,易生心魔。
而文气温补,善于中和调解。
当然,文气并非唯一选择;他们还可以选择吃斋念佛,读佛经之类。
然而,让武者和道士去信佛,这不是更扯淡吗?
有本著名武侠小说,便是这般写的,说有高手练武,习得多种武林绝技,独步天下,却因此得了武学障,致使身体抱恙,发作起来,疼痛难忍,必须修习高深经书,才能化解。
但如果在练武之际,参详佛经,就不会有事。
这般设定说法,是一个道理。
而自古以来,但凡武学大家,得道之士,从没有单纯练武修道的,闲暇之余,写字读书,吟诗作词,甚至论述专著,颇有几分造诣。
只知道埋头苦练,打打杀杀的,那只会是莽夫。
话说回来,陈唐考了举人,但感应不到官气所在,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使得他对于天人之气的认识更深一层。果然不愧为“天人”二字,能够凌驾于官气之上,不受霸道欺凌。
接二连三的宴席,各种各样的交际,虽然沉闷无聊,却无可避免。很多东西,都得为参加天子试做好准备。
举子试一年一考,天子试则三年一考。碰到特殊例外情况,会有恩科。
正常的话,下一届考试,就在明年入冬之季。
这段时间,潘州时局出乎意料的平静安宁,百姓们安居乐业,士大夫们饮酒作乐,歌舞升平……
看上去,前一阵子出现的邪祟妖魔,似乎烟消云散,统统被消灭斩杀掉了,再不会出现。
但陈唐居安思危,总觉得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是假象,一旦被戳破,下一波风浪席卷起来时,势必更加狂暴凶险。
在此之前,提升实力,是不二选择。
目前各种进度都颇为顺利,考中了举人,消除了老师执怨,有真气打底,又有剑匣在身,武功练得有了几分火候,再加上隐身符等,已具备不俗的自保能力,即使不敌,也能脱身。
村里的祖宅正在建造;城中也有人要送宅子,不过陈唐婉拒了,他更喜欢留在翰墨街。
至于钱财进项,村人田产不用缴纳税赋了,自少不得一份好处给陈唐。
不过总体而言,收入并不算高,维持正常的生活水平没问题,只是陈唐的花销本就很不正常,收支并不平衡,需要寻求另外的财源收入。
举人功名确实比秀才好了一大截,但要说多好,也称不上。如果满足于做个乡绅小地主之流,娶几房妻妾,平时溜溜鸟,调戏调戏丫鬟,倒也过得去。
但在这个不正常的世界,这样的生活状态并不安生。
而陈唐穿越而来,也不是为了小康。
这个世界那么大,怎能偏安一隅,当个土财主?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这世间的繁华。如今人在,剑在,梦想正渐渐变为现实。
时光荏苒,当大小事宜做得差不多了,已将近年关。
在殷国,过年是最大的节日,然后才轮到中秋清明重阳等,至于端午,却是没的。
气候一天比一天冷,有雪落了下来。
这一日,陶昊兴冲冲地来相邀,请陈唐去参加迎春诗会。
第九十二章:诗会()
在殷国,诗词为小道。这个“小”,是相对科举经义而言。但在民间,文风流行,每逢佳节,多有诗会词话举办,聚集一批文人雅士,吟诗作画,消遣娱乐。其中还有些女才子,一出场便众星捧月,很受欢迎。
所谓诗词文会,便等于是个交际圈子。
陈唐身为潘州解元,近期颇出风头,邀约就没断过。但很多次,他都婉拒了。要不是担心时局动荡,外面危机重重,他都想再次出外游学,图个安静了。
今天陶昊来请,陈唐想了想,答应下来。
这几天有雪,雪景甚美,陈唐琢磨着出去游玩一番,或许触景生情,能写出蕴含文气的作品。
话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字词出售了。
考了举人,身价自不相同,翰墨街有好几间书画店来约字,可寄卖,可买断。
但两种形式,价码都一般,在几十钱之内。
这就是正常世界内的正常行情。
陈唐又不是书画名家,在这圈子内,没有多少名气可言,自然卖不上价。
算起笔墨耗损,装裱工钱等,可以说,这样的价格,根本不赚钱,反而耗时耗力。
他并不愿浪费这个功夫,更不甘心另一时空的诸多经典之作,沦为大街货色。
而今,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又有功名在身,不同刚开始那会的窘迫艰困。是以不用着急,作品可以先写出来,至于出不出手,卖不卖,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下读书人不少,拥有文气的书生也不少,但能写出蕴含文气作品的,却并不多,而且,这还属于消耗品。行情紧俏,因此价格不正常。普普通通的一幅,就能卖两三百钱。
更不用说,陈唐这文气,有着天人之气的加持,效果肯定更胜一筹。
奇货可居,毫无压力。
为了求字,赵三爷可找了好几次。他现在仍在养伤,基本已无大碍,再养一阵,便康复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陈唐并无作品在手,想卖也没办法。这段时间忙这忙那,根本静不下心来,写不出东西。
希望这次的诗会,能够有所斩获,写一幅,就几百钱,能帮补不少家用。
第二天早上,陶昊便坐着马车来接。
上了马车,陈唐见车厢内摆一盆炭火,暖意熙熙,倒会享受。
“不矜,你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应该买两丫鬟,出门还得有小厮随从服侍才行。要不,我家里有几个不错的,你可以过来挑选。”
陶昊自知科举无望,只能止步于秀才了,对于陈唐很是看重,多方结好。
陈唐笑道:“暂时不用,且等明年的天子试过后再说。”
听他说天子试,陶昊满脸羡慕之色。
读书人三大考场,其实倒是中间的举子试最为艰难,迈过这一关,几乎等于海阔天空了。天子试虽然报考的人多,但录取的也多,每一届,三甲进士,总人数起码百余名。
一旦录取,哪怕最差的第三甲同进士,也会安排官位,有品秩,可入流了。
是以只要考过了举子试,肯定都会报考下一届的天子试的。
三年才一次,机会可不多;错过了,又得等三年。
人生,有几个三年?
而相比童子试举子试,天子试还有年龄上的限制,不能超过六十岁。
太老了,即使被取中,也难以上任当官了。
国家取士,又不是养老。
这是殷国国情所定。
所以只要能考,基本每一届都会参加。毕竟对于一位举人来说,补考费之类,各种花销,大都能筹集得起来。
毕竟考了举人,名下就多有产业了,房屋,田产,生意等,皆有涉猎。
陈唐现在倒没有多少,主要很多人情他都推了。无功不受禄,不愿沾染太多。
陶昊知道他志向远大,更是佩服,话题一转,说起今天的诗会来。
这诗会有个名目,唤作“雪月社诗会”,举办地点:新月湖中小岛上。
新月湖,乃是潘州地域上最大的一口湖泊,绵延数千里,其中一小半,位于潘州城内,为城府增添了不少湖光水色,风景雅致。
雪月社,属于潘州文艺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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