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宏没有碰上陈唐就不会死吗?
不,结果他很可能一样会死;正如那素未谋面的石头三兄弟,惨死于山麓之下。
现在陈唐在想着事情的同时,在别的地方,都可能正有无辜的人丧生。
“怪我咯……”
陈唐解嘲一笑。
不过很快,他便把这些无意义的无谓杂念抛之脑后。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着。
陈唐立刻动身,想要练武的心思越发热切,相比玄虚神秘的术法,武功无疑是一个更为实在的选择。
他练出了天人之气,练武会变得容易许多。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不安生,危机四伏,凶险重重。而读书人本身,又属于那种容易招惹邪祟的体质,更显得高危了。
……
潘州府,西北区域,有一条幽静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座道观。
道观不大,很是清雅,前院种一株桂花,叶子青翠,亭亭如盖。
院门横额上,挂副牌匾,上书两字:浮山!
此地,正属于浮山观分观。
观内有一位主持老道士,加上两名道童。年初,詹阳春从浮山出来,四处游历,到潘州时,便居住在这间分观内,一晃已是半年光阴。
浮山观与别的寺庙不同,其不开山门,不接纳信徒香火,超然隐世,一心只修仙求道。
潘州分观的老主持,道号:浮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性格本就如此,颇为懒惫,很少打理俗务,只在观门外竖一方功德箱,路过的人,前来拜访的人,有心意的话,可把钱投放进去。每隔一段时间,自有道童开箱取钱。
只是不卖香火,人家连进来参拜三清道君的机会都没,谁愿意扔钱?
是以那功德箱内经常空空如也,本来一个月开一次箱,后来半年开一次箱,到如今,一年都不见得开一次箱了。
詹阳春初来的时候对分观这种暮气沉沉的状况颇有微词,相比之下,同城的金禅寺经营得红红火火,人家生财有道,大开方便之门,一天到晚,前来参拜的信徒络绎不绝,那大雄宝殿的金身塑造得金碧辉煌,卖相十足。
据说,金禅寺名下的产业数不胜数,有良田千亩,而寺庙所在的街道,几乎整一条街的房子,都是他们的,当真是天天吃斋,富得流油。
不过詹阳春只是一介游方弟子,对于地方分观没有任何话事权。况且他也明白,整个浮山观上下,风气基本都是如此,稍稍上了些年纪的,便开始养生,懒得打理营生了。
住在分观内,詹阳春却少与老道长说话,他几乎天天往外面跑,不是去看字画,便是与赵三爷一起。
今天,他留在了观内房中,准备好各种材料,本来要把那张画皮的最后一道工艺完成,炼制成品。
此张画皮材质厚实,相当精良,属于优品,而且存在年代应该颇为久远,起码百年历史,颇为难得。倒不是说花费三千钱从陈唐手中买来大赚了,对詹阳春而言,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现在还欠着赵三爷近千钱呢。
但钱就是这么回事,越是穷困,越难赚到;可一旦上了阶层,赚钱就变得简单容易得多了。好比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天天汗滴禾下土,任劳任怨一辈子,到头来,可能连一副棺材本都积攒不到;但对于富贵门第,有身份的人物而言,那点钱,也许就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顿酒菜。
当下詹阳春掌握术法,又是内家高手,赚钱对他来说,并不算困难。
他炼制成这张画皮,要是拿出去卖的话,就能卖到一万钱左右;刨去成本,赚个两三千钱没问题。
赵三爷手中持币,等着他卖呢。
却说詹阳春正在忙活,老主持浮生居然过来,把他叫了出去,引荐其与胡老爷相见。
老主持只说了一句,浮山分观欠过胡老爷人情,让詹阳春去还。
詹阳春没有多问,跟着胡老爷去找陈唐,不料被告知,陈唐已经出城游学去了。
找不到人,胡老爷只得作罢,怏怏地回胡家庄去了;而詹阳春返回分观,要继续炼制画皮。
但他屁股还没坐稳,顺福镖局的周扬来请。
原来顺福镖局的袁镖头在押镖来潘州府的路上,发现杨宏尸身,急奔进城,告知赵三爷,赵三爷沉吟一会,决定报官。
杨宏死状可疑,又可能涉及更多的人命,但负责受理此事的同知阎之峰却不愿把事情闹大,收了尸身,说要等明天再派人去通知杨宏家人来认尸;至于石头三兄弟的事,也得明天才能派衙役出城,进行调查。
赵三爷不满衙门的拖沓作风,但不好发作,回到家后,立刻吩咐周扬出去请詹阳春。
詹阳春来到后,袁镖头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
赵三爷面色凝重:“詹兄,尸身送去衙门之前,我曾观察了一番,发现腹腔之间,留着一根黑毛。此当为证物,本想呈交给衙门,但他们认定是野兽害人,不干其他。我便扣了此物,你且看看,究竟是何等凶兽留下的?。”
说着,拿出一根黑毛来。
第六十三章:牠们()
一根黑毛,长约四寸,甚粗,硬硬的,微微有光泽,看上去,仿佛一根钢丝。
詹阳春伸手接过。
赵三爷提醒道:“詹兄,此毛颇为锋锐,我先前不注意被刺了一下,皮都给刺破了。”
其为内家人物,有横练功夫,哪怕一根木棒打到身上,都会安然无事,现在却说被一根毛刺破了皮肤,这黑毛的锐利,可想而知。
詹阳春手捻黑毛一端,伸出左手指,往另一端上,轻轻一弹。
嗡!
竟有兵戈之音传出。
他脸色一变。
赵三爷与袁镖头等,同样流露出吃惊之色:这哪里像是一根毛发,简直就是钢铁铸就。
詹阳春面色凝重,把黑毛小心翼翼地放到鼻前嗅闻,一缕淡淡的怪异的血腥味传入鼻孔,他浑身不禁一个颤抖,好像被狗咬了一口,整个人跳起来,口中大叫:“不可能!怎么可能!”
赵三爷见状,忙问:“詹兄,怎么啦?”
但见詹阳春身子仍在瑟瑟发抖,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目光都有些涣散了,嘴里喃喃道:“是牠们……牠们重现于世,又来到了人间……怎么会这样?”
赵三爷等人听得稀里糊涂:“詹兄,你说什么?牠们是谁?”
“天下将大乱!”
詹阳春几乎是吼出来的:“不行,我得立刻赶回浮山!”
说着,竟转身急奔出门,冲得急,把端茶进来的一个丫鬟给撞翻在地,他并不理会,几个起纵,便跑得没影儿了。
赵三爷诸人在厅中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状况。不知情的,还以为詹阳春失心疯了呢。
“通知下去,这段时日,暂且不要接镖了,看看再说。”
赵三爷想了想,脸色阴沉地说道。
周扬道:“那样的话,镖局的生意会大受影响。”
赵三爷态度坚决:“少赚点钱,总比没命花钱好。”
“是!”
周扬与袁镖头也感受到了事态严重,当即应命而去。
“这个天下,真要大乱了吗?”
赵三爷头疼地伸手揉了揉额头,思绪很乱。
……
夜幕渐渐降落,大地昏沉下来。
郊外乡镇,人们吃过晚饭,洗了身子,纷纷上床睡觉。村庄的轮廓消融于夜色里,浑然一体,成为了这夜的一部分,难以分辨出来了。
只有少数的地方有灯火点亮。
胡家内庄,便是一处。
这是一座堡垒式的庄园,高大厚实的外墙,全部是用大块的岩石砌成的,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
如斯强度的庄园,整个潘州地域,找不出第二家。
胡氏一族,盘桓此地百年,世代练武,称得上是潘州大族,人脉颇广,名望显赫,方方面面都有着人情,极具神秘色彩。有人说,胡氏家族中有人在朝廷当了大官,可能就是当今的礼部尚书胡可生。有此大靠山在,官场之上,谁不给几分面子……
也有人说胡氏一族的势力远非潘州这里,而是遍布整个天下,潘州胡家庄,不过是整个大家族的一个分支罢了……
反正众说纷纭,不可名状。
而在这个资讯蔽塞的世界,很多事情的真相,往往只有很小很小的一撮人知悉。
胡家外庄,有千户人家,人口众多,但内庄却颇为冷清,有资格居住于此的,就胡老爷夫妇,两位小姐,以及负责赶车的胡老三,还有两名服侍的丫鬟。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事实上,胡家两位千金一直养在深闺无人识,今年来才传出招募塾师的消息,接连招募了两三拨,当真是千挑万选,比选女婿还要严苛,最后只得陈唐一个应聘上了。不过他只当了半个月的塾师,整个过程,很是莫名其妙。
胡老爷坐着胡老三的驴车赶了回来,脸色不大好看。
进入内庄,胡老三把驴车赶去放好,胡老爷则进入大屋,穿过厅堂,最后来到一座大后花园内。
这花园有数亩方圆,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极为精致秀丽。
园子内,一条石板路径,蜿蜒通达,路径两边的树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盏灯笼,灯火通明。
这些灯笼,每天晚上都点着,光是蜡烛耗费,就是一笔不菲的用度。
然而胡老爷却明白,诸多灯笼,与一般不同,每一盏灯笼皮上,都盖着一方印章符文,朱砂赤红色,符文勾画玄奥,不是什么标识标志,而是一种具备神通的特殊符咒。
只要符咒在,这灯笼便会在夜晚自动点亮,大发光芒。
当然,每一道符咒烙印都有着使用寿命,当时间到了,便会消失掉,也就失去了功效。再想用时,需要重新盖章。
此物堪称神奇,但个中玄机,就连胡老爷都不清楚。
这世上,有很多事物,本来就无法解释的——除非,你到了那个能够明白的层面上。
胡老爷沿着路径走,走过一座小桥,拐过一道廊桥,前面传来了娇脆的笑声,如玉珠落盘,听着十分舒服。
胡老爷当即站定,双手垂立,态度十分恭敬。
前面是一面小湖泊,满湖荷花,碧叶蔓蔓,花朵盛放;湖中有一座八角亭,孤立于此,四面临湖,却无桥梁连接过去,人想要去到亭上,需要乘船。
此时四周无船只,亭子内却有两名女子在嬉戏,远看过去,身影窈窕,灵动娇俏。
“阿喜,正经点,你能不能不要整天胡闹?”
“嘻嘻,咱们既然姓‘胡’,自然便得‘闹’呀。干嘛要正经,跟那些老学究一般,天天板着脸,累不累……”
胡不悔便不理她,走在亭边来,说道:“名斐叔回来了。”
胡老爷,名“名斐”。
“参见小姐。”
胡不悔看着他,微微一笑:“那个书生,不愿意来?”
胡名斐低着头:“他说要准备举子试,不肯答应,我再想想办法。”
胡不悔道:“他不愿意就算了,这样的事,勉强不得。况且,我已有八、九分的把握,他来不来,都无所谓了。”
“什么,这臭书生竟不答应,真是不识好歹。”
胡不喜跳起来,张牙舞爪状。
胡不悔瞥她一眼:“有你这样的学生,哪个敢来教?”
胡不喜忽而娇媚一笑:“要不,我亲自出马,把他勾搭过来?”
胡名斐闻言,吓一跳,连忙道:“不喜小姐,陈唐已经离家出外,游学而去,此刻都不知在哪儿了。”
胡不喜柳眉倒竖,双拳握起,像一头恼怒的猫咪,气呼呼地道:“好小子,居然来这一招,以后让我遇着,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胡名斐暗抹把冷汗,道:“不悔小姐,不惜小姐,我先出去了。”
胡不悔道:“辛苦名斐叔了。”
等胡名斐离开,胡不喜一把将胡不悔搂住,笑嘻嘻道:“不悔,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老护着那个书生,是不是瞧上人家了!”
胡不悔没好气地横她一眼:“说你傻,你就装;说你疯,你就作。哎,真是头磨死人的狐狸精。”
“嘻嘻,说得你不是头狐狸精一样……”
胡不喜忽然伸手摸过去,表情夸张地叫起来:“不悔,你那里怎么又大了!”
胡不悔两颊飞霞:“又胡说八道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团,娇脆的笑声传荡开来,晚风徐徐,荷花有香。
第六十四章:观战()
卤肉真香,汤面热气腾腾,绿的是菜,红的是辣椒,一大口吃进嘴里,口感滑腻,辣得起劲。
周边人声喧闹,熙熙攘攘,乃是一条繁华街道。
宵禁差不多要到子时才开始,现在正是最为热闹的时候。
是的,陈唐又回到了潘州府。
白天之际,袁镖头等人走后不久,随后他也离开。
陈唐当机立断,取消了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杀个回马枪,说回便回。
所谓“游学”,本就是个幌子,并没有任何的目的和计划。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地到胡家庄当塾师,便来了个釜底抽薪,出门寻个安静。
但外面出了祸事。
虽然背负天人剑匣,有几分依仗,然而心里莫名不安,想了想,终是没有贸然冒险,干脆打道回府。
不管怎么说,府城之中,有高大城墙,有兵甲守护,总比荒郊野岭要安全得多。
陈唐脸上依然戴着画皮,并没有着急回家。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就像是在玩游戏的过程中,对大号厌倦了,就换个小号上来,倒也有种新鲜的体验感。
人对身份是有一种定位和惯性的,不管现实社会还是虚拟世界,当一个角色稳定了下来,其言行举止,其所作所为,都会渐渐固化,就如同被钉死在一块定色板上,很难再挣扎逃脱出来。
家庭内的角色,工作上的角色,阶层里的角色,皆是如此。
久而久之,这人的心性和情绪,便会感觉到极大的压抑与苦闷,便想放纵,就想逃离……
所以旅行,以及五光十色的网络世界,便成为人们消遣寄托之所。
但现实是一口井,大部分的人不管如何蹦跳,如何碰撞,到头来,依然得回到原来的角色里头,安分守己地过着周而复始的程序化生活。
生活本该如此。
可也不该如此。
当条件具备,陈唐就有了新的身份:无忌!
只可惜目前阶段,这个新的身份还相当空白,而且弱小。
吃罢夜宵,来打客栈中,住了下来。
一夜无事,第二天起来,陈唐决定要好好逛一逛这潘州府。
作为一个州府,潘州占地颇大,具体数据不详,但二十多平方公里是有的,人口不少,二三十万左右。
这些,都是粗略的估计,但不会相差多少。
偌大一座城,便等于是个小世界了。
而陈唐进城后,主要来往的地方便是翰墨街、潘州学院、以及赵三爷的府邸。
三个点,几乎成一条线。
别的区域地方,基本没有去过。
这主要是陈唐本身的秀才角色,把他禁锢住了:读书,回家吃饭,形成固态。至于赵三爷和詹阳春那边,还是由于特殊情况,才延伸出去的一个点。
别的读书人,生活的圈子更加狭小。两耳不闻窗外事,绝非说说而已。
不过现在,陈唐有意要改变这种僵硬的生活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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