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却是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洒落,被大风裹挟之下,有雨水飘洒进来。
“把门窗关上,今日咱们来个闭门宴席,喝个痛快。”
咿呀之音,门窗纷纷关上了。外面雷声不断,大雨瓢泼,昏天暗地的。岛上唯独这座别院有着昏黄的灯火光亮,从窗纸上隐隐透出来。雨水落下,湖泊水位增涨,雪月岛的码头上,一艘华丽的画舫停泊在那儿,不知是风吹灭了灯火,还是并未点亮,黑沉沉一片,当闪电掠过,就见得船身上殷红欲滴,仿佛渗血。
大雨漫天,天地一片白茫茫,偌大潘州府,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衙门内,阎之峰端坐于堂上,了缘已经告辞,不过想着大师的话,他内心便有些挣扎:雪月岛上如果真得出事,那就意味着顾氏受到打击,这对阎家来说,是件好事。只是邪祟在城中横行,为祸众多,越演越烈,到头来,却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失去控制,那就泥沙俱下,无从抽身了。
其中利害关系,反复权衡,终是拿捏不定。
“罢了,等此事后,务必好好整治收拾一番,否则的话,如果州府真沦为鬼蜮,那谁都不得安生。”
阎之峰慢慢有了主意,随即又想,阴阳有别,这城中毕竟还有着官府,有着衙门,有着兵甲,又有道释两脉在此,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鬼魅,只是掠夺些血食,想要颠覆,终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他心定了些。
翰墨街,宁弈找到房子,不过谨慎起见,他并未贸然上来敲门。环顾之际,却发现后面跟踪的尾巴不见了。这倒是蹊跷,明明对方是跟着进了城的,自己更没有将他们甩掉。那么,两人躲哪里去了?
越是不见,心里越感忐忑没底,总觉得对方会突然杀出来一样。
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始终没有发现。
汪!
猛地一声犬吠,把宁弈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见到一老者带着一条老狗出现在身前。
老者垂垂老矣,满脸褶子,老狗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此刻,那狗倒目光凶狠地盯着宁弈。
“你这家伙在此鬼鬼祟祟,莫非想偷东西不成?”
老人很警惕地道。
宁弈忙道:“老丈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什么人?”
老者不信。
宁弈看着他,脑海灵光一闪,想起王甫的嘱咐,就问道:“你可是福伯?我是从陈家村来找公子的,我叫宁弈。”
老人一愣神,哦了声:“原来是宁秀才。”
宁弈喜道:“你知道我?”
福伯咧嘴一笑,满口稀疏:“听公子嘱咐过。”
“那就好了,公子呢?”
福伯摇摇头:“不知道,他有时候回来睡觉,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忙事,来去不定。”
宁弈一跺脚:“这可如何是好?”
“发生了什么事?”
福伯问道。
面对一个看门的老头,宁弈自是懒得多说,说也没用,含糊道:“有些事情,我要找公子禀告。”
福伯抬头看天:“要下大雨了,你先进屋吧。在屋里等等,可能他就回来了。”
宁弈无法,只好如此,猛地又想到被人跟踪的事,忙问:“福伯,这附近有无可疑的人出没?”
福伯笑道:“最可疑的人就是你了,至于别的,我从没碰过。这条街安静,也安生,适合养老……”
他唠唠叨叨着。
宁弈心头疑惑,总觉得有些地方蹊跷,可又想不明白。便在此时,大雨落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真假()
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陈唐霍然而醒。自从修炼《善养经》,每晚枕着剑匣睡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有气息加持,神智清明,睡眠一向很好。那今天只是小憩一阵,怎地就做起梦来?
窗外风雨不止,房间一片昏暗,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瞧这模样,仿佛已入夜。
时间流逝得比预想中要快得多……
陈唐坐起来,背负好剑匣,目光变得敏锐。迈步过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廊道阴沉,似乎弥漫着雾气,显得缥缈,沉浸之下,悬挂着的灯笼光亮飘忽,有一种不真实的光影之感。
“哈哈哈!”
“公子好坏……”
有笑声和嬉戏的声音从前面传出来,那是大厅的位置。显然顾源等人还在与临水轩的姑娘们推杯换盏,寻欢作乐。
“是,是无忌大哥吗?”
娇怯的声音在后面叫道。
陈唐回过身子,见到顾乐一个人站在那儿:“三小姐,你也出来了。”
顾乐点头道:“我午间感觉困乏,就睡了一会。也不知是否受了风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还做了个恶梦。惊醒后发现房间就我一个人,丫鬟不知跑哪儿去了。我感到害怕,便赶紧来找你。”
说着,下意识地往陈唐这边走近两步。觉得靠在他身边,会比较安全。
陈唐四下扫了眼:“跟紧我,这儿有些古怪。”
听到“古怪”二字,顾乐显得畏缩起来,几乎挨着陈唐的身子了。
两人慢慢往前走,走了一会,就来到大厅之上。
“咦?”
顾乐失声叫起来,双眼睁得大大的:“怎么会这样?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由不得她不惊诧慌乱,来的时候,明明还听到觥筹交错,男女欢笑的声响,可到了这儿,却发现偌大厅堂空无一人。
椅桌俱在,桌上杯盘狼藉,没有被收拾,可一个人都没见着,空荡荡的,说不出的诡异。
“这,这个……”
顾乐掩饰不住的慌张,不禁伸手抓住了陈唐的手。她的手凉得像冰,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嗤!”
几乎同时间,陈唐反手拔剑,一剑刺去。
噗的一下,犹如气球被戳破了。娇怯的“顾乐”被刺中,随即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消散。
她是假的,根本不是顾家三小姐。却也不是鬼魂之类,如果是的话,根本近不到陈唐的身边,早被剑匣摄收。
“妄境?”
第一时间,陈唐就想到了这一点。
对于妄境,他并不陌生,记得在信白镇时,前往法元寺的时候,到了山上,就碰见过。从某种程度上讲,妄境是一种类似于结界的存在。由此及彼,又想到在京城寺庙,那进入过的兰若画境,也有点相似。说白了,便是虚拟之境。
举起手来,见到上面有一圈淡淡的黑色,是刚才被“顾乐”一抓之下,所留下的痕迹。也正因为这一抓,陈唐心头警醒,识破了对方的诡异。
痕迹很淡,微微的灼热,并非执怨。对方只是想趁机偷袭,将他抓住,不过失败了。
“咯咯,没想到,这儿还有高手……”
一把尖锐的声音嚷道,声源飘忽不定,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是个女声。
陈唐手握断玉剑,昂然而立:“阴司?”
“算你有几分眼力,但依然难逃一死,沦为血食。嘿嘿,能成为献给司命大人的祭品,却也是一种荣幸。”
女声傲然说道。
陈唐眸子一缩:“宋司命?”
“嗯?你竟然知道司命大人的姓氏,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声颇感意外地道。
陈唐笑笑,并不回答,心里已经确定一事。真是山不转水转,冤家路窄,终究又与宋司命撞上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中事,毕竟潘州地界,本就隶属于宋司命管辖。但是还有一事不明,今日大风大雨,雷电交加,天地之威尽显,阴司的鬼物怎么敢出来作祟?
转念又一想,自己的思维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阴司不仅仅只有鬼物,还有活死人,能当官的活死人。如果那些临水轩的姑娘们并非鬼物,而是类似活死人,那就不怕霹雳震慑。
“你,到底是谁?”
那女声再度喝问。
陈唐依然没有正面回答:“那些人到哪里去了?”
“啧啧,正在温柔乡快活着呢。”
闻言,陈唐稍稍放心,起码顾源等人还没有死。想来也是,鬼物害人,并非说简单粗暴地屠戮,而是有方式有手段,更有目的地进行掠夺索取。看中的,无非便是文气了。今日到岛上参与聚会的基本都是读书人,而且是那种出身书香门第,博览群书的子弟,文气比起普通书生不知要浓郁多少。他们虽然自命清高,风流自诩,放浪形骸,但肚子里的墨水确实有的。而且又没有当过官,显得纯粹。
文气与血气,是阴司鬼物最为觊觎的东西。今天的诗社聚会,对方按耐不住,立刻便出动了。别说受到邀请,便是没有,它们也会创造出机会来。
由此可知,当下的雪月岛可能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妄境,所有人都陷落到妄境之中,如同要被屠宰的猪羊。
只是对方并未意料到,还有一个没有被迷惑的陈唐。陈唐气息未显,只显露出血气,看着像是一个普通的武者。这得益于天人之气的特性,所以掩饰得很好。
“不管你是谁,谁也无法阻挡大人的大计。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成为祭品吧,那是你无上的荣光!夜,已降临!”
女声带着癫狂的笑声在大厅回荡。
顷刻间,整个大厅的景象为之一变,人声噪杂,男男女女,成双成对,正在推杯换盏,不亦乐乎。又有靡靡之音,丝弦奏乐,还有娇娆的女子在翩翩起舞,身段撩人。
陈唐目光一扫,就看见了顾源,正与佳人相拥,其乐融融。这厮抬头,见着陈唐,顿时笑道:“无忌兄,快来快来,你迟到了,该罚三杯。”
他笑着,只是神情有点呆板,像个木偶。摇摇晃晃地起身,朝着陈唐走来。
陈唐握剑的手一紧,他发现,这个顾源,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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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破妄()
真的顾源,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脚步踉跄地朝着陈唐走过来,醉眼朦胧地道:“无忌兄,来喝酒!”
陈唐伸手把他按住:“二公子,你喝多了。”
顾源嘻嘻笑道:“佳人作伴,不亦乐乎,喝……”
嗡!
陈唐不与他废话,直接一道气息打过去。
被气息一冲,顾源浑身打个冷战,脑子变得清醒过来,看到陈唐,失声道:“无忌兄,发生了什么事!”
陈唐瞥他一眼:“该我问你才对。”
顾源感到头疼欲裂,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翻腾上来,他记得临水轩的姑娘们一进大厅就非常热情地坐到身边,莺莺燕燕的,而一众公子哥儿当然也是热情相迎。先是奏乐、喝酒、调笑……不知是酒的缘故呢,还是身边美人儿太有魅力,妩媚奔放,随后众人竟不顾廉耻地在大厅上胡天胡地起来……
想到那等场景,顾源浑身发冷,一拍脑袋:“我究竟是怎么啦?”其放浪形骸不假,但那只是表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如此出格的事宜。要是被父亲知道,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顾源一跺脚,就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是面条做的,软得很,要不是被陈唐扶住,立刻便会瘫倒在地。
陈唐见他面色苍白,分明便是身子被掏空的迹象,不知被汲取了多少精元。若非自己来得快了,只怕这货便要被活活吸死。即便侥幸活命,也会大病一场,元气大伤。
顾源双腿发抖,但脑子还算清楚,很快就想清楚怎么回事,十有八九,是撞了邪,猛地想起一事:“三妹,三妹在哪儿?”
陈唐沉声道:“不知,我也是刚从房间出来不久。”
顾源环视四周,见到同行的公子哥儿还在推杯换盏,调笑不断,忍不住张口叫嚷起来。诡异的是,那些人似乎根本听不到,不予理会。见状,顾源忍不住毛骨悚然。
陈唐道:“不用浪费力气了,我们身在妄境,那些人,都是虚妄的。”
顾源不禁吞口口水,紧紧抓住陈唐:“无忌兄,全靠你了。”
陈唐目光敏锐地横扫,他没有燕还丹那般本事,脚一跺,妄境便如同镜子般破碎,原形毕露。但既是妄境,就必然存在破绽。
呼!
仿佛有风吹过,整副场景有若波纹荡漾,霍然一变。四下金碧辉煌,灯火璀璨,布置得美轮美奂,黄的、红的、粉的……这些色彩构造成旖旎景象。随后一个个美貌姑娘鱼贯而入,衣装暴露,款款而行,叫人见着,血脉膨胀。
吃过一次大亏的顾源见状,脑子又有点模糊了,目眩情迷。
陈唐冷笑一声,心里不得不承认,那妖邪鬼魅,的确十分洞悉人性弱点,色字头上一把刀,用来用去,都是这一套,却屡试不爽,少有落空。又想到修行界中,最大的考验也往往是这些,唯有历经诸多磨难,才能练就“红粉骷髅”的境界。陈唐当然还没有达到那等觉悟,只是有气息加持,不受迷惑,能辨真假,本心纯粹,自然站得挺直端正。
他一把抓住顾源,大踏步往前行,一女上来,便是一剑。剑锋熠熠,气息蓬发,噗然有声。那看起来娇媚无限的身体好像被戳破的气泡,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好贼子,狠辣如斯!”
那道女声尖叫起来,知道魅惑不管用了。于是乎,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姑娘悉数化作厉鬼,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陈唐内心平静无澜,无杂物,只得手上一柄利剑。
这是一种微妙的意境,人在虚妄,唯剑真实。在刹那间,他有所觉,有所悟。剑法施展出来,越发得心应手。而被他拽住的顾源倒是再度惊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看,见到陈唐杀伐果断,毫不犹豫,又见到美人变成青烟消散,再到化作厉鬼……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看得顾源浑身冷汗淋漓,手足发抖。他何曾见过这些?分不清真假,说不上惊怕,有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如同还在一个噩梦当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呔!”
但见陈唐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响一声雷。一道剑光,仿若闪电霹雳,横空而现。
又得一剑,名曰:破妄!
哗啦一下!
像是一张巨大的幕布被划破了,出现了一道大大的口子,有异样的光亮照进来,虽然昏沉,但有一种现实世界的真实,有立体的质地感。
“啊!”
潜伏在暗处的邪祟发出凄厉的惨叫:“司命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聒噪!”
陈唐眉头一挑,手中断玉剑猛地脱手飞出,夺的一响,结结实实地钉在一根柱子上。
那上面不知何时挂了一盏大红灯笼,皮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宋”字。
灯笼中剑,发生一阵诡异的扭曲,惨叫不断,随即淅淅沥沥地,一缕缕血流淌而下,把柱子都濡浸湿了。
“这,这个……”
顾源看得目瞪口呆,浑身一个哆嗦,差点尿了裤子。
妄境破灭,一切露出原形。他们所处身的地方正是大厅,只是厅内景象截然不同。杯盘狼藉,早已剩得残羹冷炙。桌子椅子散落一地,又见着不少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丑态百出,可不正是那些公子哥儿吗?
“宋兄!”
“周兄!”
顾源失声叫道,不过那些人身子僵硬,脸色发青,一个个脸上的神态还颇为欢愉而满足,甚至带着笑意。看上去,分外可怖。
“怎么会这样?死了,都死了……”
顾源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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