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顾源言语愤懑,却又无可奈何。
“二哥,你就别发这些脾气了,等到时局安定,诸多牛鬼蛇神自然退散。”
顾乐坐在对面,开口安慰道。她今日特地换了一身显色的紫衣裳,打扮得体,用了淡妆。论五官姿色,其称不上多美,但有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气息,加分不少。
装扮入时,可惜并未吸引到陈唐多看几眼。
今日,他们一行坐上马车,赶往雪月岛参加社团聚会。由于有女眷,为了避嫌,陈唐自不可能坐进马车里,而是骑着胭脂马,跟在马车后面。
街上的野道人摊子,陈唐早就注意到了。每一摊,都围聚着十数民众,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有些事物,一旦没了官方监督约束,就会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最终酿成祸端。通过对神莲教的接触和了解,可以判定此教透着邪气,需要铲除。陈鸿儒行踪诡异而神秘,所图不小,可惜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若有发现的话,陈唐绝不介意直接来一次斩首行动,先诛首恶,从上而下,将神莲教一举瓦解。
车厢里头,顾源放下帘子,不愿再看外面的乱象,抬头见顾乐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知其心思,也不点破,挑起话题:“三妹,近期你做的新画可曾带上了?”
顾乐回答:“带了两幅。”
“那就好,到时给周明玉他们过眼,品鉴一二。”
顾源拍了拍怀中的卷轴,笑着说道:“我有感而发,也写了诗词,正好一同拿出来。”
顾乐勉强一笑:“二哥,现在的形势,谈诗论词,会不会有点不合时宜?”
“此言差矣。”
顾源说道:“你这么想却是错了,局势纷扰而乱,咱们既没有武功,也没有权柄,难以行侠仗义,拨乱反正,可这就意味着我们一无是处吗?我知道,父亲是失望的。但正因为如此,咱们更要奋发起来,做些事情,替父亲分忧。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笔墨文章,能针砭时弊,能上达天听,能替平民百姓发声。”
说到此处,他神态激昂起来,浑身似乎充斥着一股不同凡响的力量,需要发泄出来。
顾乐受到了感染,觉得昔日那个有着理想的哥哥回来了。说实话,这段时日,饱受压抑,心情闷闷,活泼不起来。
顾源又道:“这正是我们能做的,要做的。圣贤云:春秋曲直,不在芸芸众生之口,而在吾辈笔下。”
他说得大声,外面的陈唐都听见了,眉头一挑,没想到这位顾家公子看似不羁,还是有着一腔热血抱负的,读书人的风骨尚存。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前面一湖展现,正是那新月湖。走得近时,就能感受到一团水气荡漾,略略驱散了炎热。
“公子小姐,到湖边码头了。”
赶车的老车夫停住马车。
顾源兄妹下来,码头那边已有船只接应,船不小,陈唐就把胭脂马也一并登船。过不多久,船只开动,使往雪月岛。
第三百七十章:起风()
闷热少风,湖面如镜,间或见到一些风帆行使。
胭脂马站在甲板上,吸引到不少目光。由于经常得到天人之气的滋润,又吞噬了避水珠的缘故,这马妖越发神俊起来。这还是在牠有意遮掩之下,若果全力驰骋,浑身显露本色,端是赤焰如火,比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有过之而无不及,卖相十足。不过当初被胡不喜施展了术法,有着封印,掩盖住妖气,一般情况下不怕暴露。
顾乐站在马前,好奇问道:“无忌大哥,你的坐骑看起来一点都不怕水,不晕船。”
陈唐回答:“风静无波,没有风浪,牠自是不怕。”
顾乐主要是挑起话题,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马头。
“呼!”
胭脂马宽大的鼻孔喷出一股气息,头一扭,不愿意被她摸。
顾乐咯咯一笑:“有趣。”
陈唐说道:“三小姐,此马认人,脾气不大好,你不要逗牠了,万一被踢伤就不好。”
顾乐“哦”了声,退到一边去,站在顾源身边:“二哥,周公子他们可否到了?”
顾源摇头:“应该没那么早,咱们作为主持者,得先来一步,布置好场子。”
说着,眺望景致,忽而一拍手:“我有灵感了,要作诗,来人,文房四宝伺候。”
顾乐知道这位二哥的脾性,这段时日他闷了许久,难得今日出来,触景生情,自是诗兴大发,如果喝上几杯,那更是豪情万丈了。转而又想,不知无忌大哥是否对书画有兴趣,但他乃练武之人,在笔墨方面,怕是兴致寂寥。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竟似乎毫无共通之处,坐在一起,连话题都难找,沉闷得很。
不用多久,顾源即席挥毫,已经做了首诗来,是首七律,洋洋洒洒。他的字是自幼练起来的,字体庄正,有着章法。
写完之后,他吹了吹墨,拿起来,对着陈唐道:“无忌兄,你看我这诗如何?”
顾乐闻言,暗暗心急。哥哥率性而行,把新作向陈唐发问,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若是心眼小的,都会以为这是故意打脸。
一问之后,顾源也愣了下,意识到不妥,可想要收回来,怕是更尴尬。
陈唐施施然地接过来,扫了一眼,说道:“那‘生’字,改为‘春’字,也许更好。”
“啊……”
顾源重读一遍,觉得这一字之改,竟使得全诗意境跃升,活泼生动起来,不禁一拍大腿:“妙哉!”
顾乐也是呆住,诗词之作,写起来不容易,可改起来亦难。然而陈唐只通读一遍,就指出其中的缺点。此般造诣,绝非等闲之辈。在她认知里,总觉得武夫粗鲁,许多人字都不认识的。只是那一个雪夜,是顾乐人生的一大遭遇,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使得陈唐的形象镌刻到心里,难免生出思慕之意。其实这谈不上多少情爱,但对于这个略显保守的世界,已经足够。
顾源越来越喜欢改动的“春”字,嘴里啧啧有声:“无忌兄,你果然文武双全,真知灼见,了不起。看来我要把些旧作拿出来,请你品鉴,指点一二。”
陈唐摆手道:“二公子,诗词小道尔,无聊可做一二,却当不得饭吃。鄙人惯于练武,文章那些,你们才子佳人讨论即可。”
在他看来,顾源的才学是有的,可也称不上多高,比起那些江南才子,就差了不少。现在的新作只能说中规中矩,蕴含着文气,可惜十分稀薄,只能用“些许”来形容,价值低微。这并不奇怪,蕴含文气的作品可不是烂大街的。
顾源闻言,不好勉强,只好作罢。
从码头到雪月岛距离不算远,慢慢行使了两刻多钟就到了。此岛乃社团产业,盛夏季节,岛上林木郁葱,鸟语花香,别有一番景致。上一次来,是隆冬,雨雪霏霏,一片银装素裹。现在与之对比,截然不同。
陈唐并不愿意跟顾家兄妹他们走一块,诗社的圈子文绉绉的,要么迂腐,要么太装。况且现在的局势,更没那份风花雪月的闲情。倒不是腹诽,顾源与友朋相约,属于交际,对他而言,自是有益处的。
“二公子,没什么事,我四下转转。”
登岸后,牵着胭脂马,陈唐开口说道。
“好。”
雪月岛属于自家地头,平常时候,岛上便有十多个人在做事,负责日常事务。
陈唐翻身上马,沿着岛屿上的路径开始闲逛。真得是闲逛,主要想放松下。这段时日,来回奔波,为各种事端困扰,心有忧虑。他之所以答应随行,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此。出外看看风景,或许心胸开阔,突然心头开朗,想明白过来了。
马蹄得得,敲打着石板路面,有些韵律的意味,胭脂马的心情似乎不错,一边走着,一边还探头过来,与陈唐表示亲昵。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半个岛屿走遍,琢磨着时间,那些才子佳人应该都来了吧。
呼呼!
风吹过林子的声响,起风了。
陈唐抬头去观望天空,见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一片阴云来。这两天天气闷热非常,若是有雨,也不出奇。不过要是今日下起来的话,对于诗社的聚会怕是产生影响。
风吹起来就不停止,林子哗啦啦作响。看起来真会下雨,得返回庭院那边去。
刚到庭院外面,就听得一阵高谈阔论的声音,时不时飙一句诗词来,然后引得不少奉承叫好声。文人的毛病,一向惯于互捧。而反过来时,同样文人相轻。
陈唐把马留在外面,踏步进来,顿时齐刷刷望过来一片目光。无忌面孔的卖相不好,加上衣装简朴,很快这些目光都移开,继续原本的话题。
庭院颇大,早有安排,陈唐径直去到分给自己的房间,准备开始做功课。
“顾兄,那位便是你家新请的门首?看着粗鄙,有些无礼。”
一位富家公子打扮的青年说道。
顾源连忙道:“不错,他可不是普通的门客,而是贵客,本事大着呢。”
“是吗?倒看不出来……”
“哎呀,起风天阴了,要下雨。如果大雨,今日不知是否能赶回家去。”
“哈哈,不回去更好,今晚围炉夜话,不醉不归。”
诸人你言我语,气氛热烈。
第三百七十一章:有事()
起风了,暴雨将至,有一大片乌云笼罩在潘州城的上空,仿佛压在无数民众的心头上,有一种沉闷的压抑。
街上少人,得得得,时不时有快马驰骋而过,那是谭家的兵甲,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却美其名曰:巡逻。
阎家,屋宇连绵,规模比起昔日又增多了一条街,统统纳为产业。在祸乱之际,获利最多的,其实是他们。兼并鲸吞,外面已经有了“阎半城”的说法。
阎氏乃潘州大族,不同于顾家的书香门第,阎氏发家的过程要野蛮复杂得多,属于不折不扣的豪强,几代人来,一直在积储着力量。只是这力量并未摆到台面上,不像谭家那般跋扈张扬。
现在阎家主持大局者,正是阎之峰,官职为潘州同知,由于没有知州的缘故,衙门上下,基本都被他把持住了。
今日,一如往常般,阎之峰早早就来到衙门公堂,端坐在代表着权威的位置上,听着一众部属汇报情况。
他喜欢这般掌控的感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至于行事霸道的谭家,早惹得怨声载道,民间意见很大。与之相比,阎氏反而时不时做些民政事务,赢得不少民心。
“谭家?一兵痞耳,难成大事。”
暗地里,阎之峰的评价颇为不屑。对于谭家与顾氏之间的龌蹉,他自是坐山观虎斗,乐见其成。间或还推波助澜一番,没少干煽风点火的事。
部属的汇报,大小事宜,一件件,阎之峰都听得仔细。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听完了,沉吟一会,开口说道:“我听到风声,朝廷有钦差大人出京,代天子行走,巡天。”
这件事称不上新闻,下面一班人员并不吭声,静听大人接下来的说话:
“这钦差目的不详,前一阵子,其出现在秦州,还遭遇到刺客。”
钦差遇刺,性质极为恶劣,乃是大事,不过遇着这时局,叛乱层出不穷,众人也就不以为意了。心里甚至还在想,巴不得刺客把那钦差给杀掉。
阎之峰慢慢饮了一口茶水:“行刺失败,被斩首者,达三十余人。”
这时候,下面一位部众按耐不住了,开口问道:“大人的意思,那钦差先到秦州,随后就来咱们潘州了?”
阎之峰摇摇头:“来不来潘州不清楚,可有一个小道消息,说钦差大人任命了一位巡抚来,要全权接管潘州。”
“什么?”
下面顿时炸锅了。
现在的潘州,由他们这一班人执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不知过得多滋润。如果潘州重新归于朝廷,秩序恢复,就意味着大部分的既得利益都要吐出来,这还得了?
“哼哼!什么巡抚,还全权接管?我呸,什么人物有此本事?就不怕落得新任知州的下场?”
这话说得露骨了,不过堂上都是自己人,不必藏着掖着。
“可不就是?如今的潘州,除了咱们阎大人外,还有谁人镇得住?”
众人本来就是期盼阎之峰转正,从同知擢升为知州,可惜任命一直没有下来。
阎之峰一摆手,笑眯眯道:“莫把话说满了,咱家忠于朝廷,勤于民事,皆为本分。至于官位升迁,朝野自有安排。”
下面一片嚷嚷,都在替阎之峰鸣不平,好像其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忽有人问道:“大人,你可知道这巡抚是谁人?又会在什么时候来到潘州?咱们可得好生准备准备,好好招待贵客。”
阎之峰叹口气:“问题就在这,此事隐秘,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能打探到巡抚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嘛,大家心里有个底,人家毕竟迟早会来的,不能失礼。”
“那是那是。”
众人晒然笑道,眉目间显露不屑。巡抚的名头说着大,可不得承认就一无是处,任他是龙是虎,到了潘州衙门,都得夹尾巴做人。
又有一人道:“这些时日,郊外陈家村似乎恢复了生机,听说那位陈探花回来了。”
在潘州,以解元身份高中探花的陈唐名气绝不算小。
阎之峰一对眉头霍然一挑:“这事,你们怎不早报?”
那人道:“大人,主要是消息尚未确定。咱们的人,没有亲眼见着陈探花。只是看那庄上热闹了,在恢复生产,管家王甫等人都在。”
陈唐在南服县斩杀杨子楚一事,在潘州这边并未传扬开来。讯息蔽塞而滞后,真正掌握信息的,就那么一圈人。毫无疑问,阎之峰便跻身其中。而且杨临鹤与他之间,还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联系和来往。
想到某处,阎之峰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说道:“好了,今日议事到此为止,你们先下去做事。”
挥手让他们退了,他则开始铺开纸墨,想着该如何措辞,落笔书写。过得一会,有门子禀告,说金禅寺的了缘大师来了。
这位胖大和尚,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甚具福相。光坐在那儿,便有一种佛性显露而出,能使得信徒折服。
“见过大师。”
阎之峰与金禅寺之间关系密切,见到大和尚来,立刻放下手中笔,满脸笑容迎上来。
“大人不必多礼。”
了缘大师不敢摆架子。
分宾主坐落,有奴婢奉上香茗,阎之峰问道:“大师今日来访,可是有事?”
了缘大师双手合十,念句佛号:“确实有些事……嗯,这一阵子不是频繁有武者失踪嘛,我寺内派武僧出去调查,还真发现了些端倪。”
阎之峰“哦”了声:“愿闻其详。”
“具体如何,还不明确,就是发现一家名叫‘临水轩’的青楼有可疑。”
“临水轩?”
阎之峰面露狐疑之色,他自是知道这家的,里面的姑娘水灵,多才多艺,功夫造诣很深,在潘州府内,称得上是首屈一指。
了缘大师慢慢道:“老衲说的不是以前的‘临水轩’,而是现在的‘临水轩’。”
阎之峰神色一怔:“大师的意思是,里面的人换了,被掉包了?”
“可能。”
大和尚言简意赅,打着机锋。
阎之峰又问:“可有证据?”
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