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阳春道:“事先声明,本道收东西价格高,要求也比赵三爷方面要高一筹。”
陈唐问:“具体怎么要求?我都有些迷糊了。”
詹阳春哈哈一笑:“我的要求,便是内容最好具有方外出尘之意……本道也就这一说,凡事不必刻意。强求的话,等于缘木求鱼,反而不美。”
和赵三爷同样,他也不肯透露其中玄机,却不知道陈唐早猜测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不同圈子,肯定会有一定的排外性,以保持圈子里的超然和神秘。
这些,都是资源,不会轻示与人,展露人前。
今晚詹阳春跟陈唐说那么多,已经很是难得。主要觉得投机,合眼缘,才会娓娓道来。
又说了几句后,见天色已不早,詹阳春便起身告辞,陈唐请他留宿客房,可詹阳春婉拒了,出门而去。
陈唐送到门外,这才回屋。
他这房子,独门独院,左右两边,与相邻的房子都有一段距离,也可能是贴住门户的符纸具备了隔音效果,因此一番施法打斗,并没有惊动邻居旁人。
洗漱完毕,躺上床后,陈唐枕着宝物天人剑匣开始想事情。
此事,便是一直萦怀心头的那个猜想:最初萌生,是在莽牛岭上,那凶煞鼓弄雾气,发起攻击,那时陈唐在逃无可逃的情况下,对其打出了一拳,听到有嘤嘤之音,随后对方隐匿,雾气消散……
整个过程,颇为迷茫。
凶煞的退走,詹阳春理解为其被赵三爷震慑,而或是在白天有所忌惮,但作为亲身经历者,陈唐可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不管是赵三爷,还是詹阳春,他们都不知道当天晚上那邪祟尾随而至,跟到陈唐家里来了。若不是有剑匣在,最后会发生什么事,都难以预料。
再到今晚的情况,对着狼形凶魂,陈唐也是打出了一拳,然后凶魂停滞了一下,凶相变得柔和……
两件事叠合起来,具有相似之处,如果说一次是偶然,那两次就存在必然了。
那么,是否可理解为打出的拳风中,蕴含着某种气息,可让邪祟觉得亲近,可让牠们凶性有所收敛,甚至当修炼到一定地步,能够直接降服……
这个前提成立的话,答案便只有一个:天人之气!
天人之气的核心为“天人合一”,主旨理念,为兼容,容易受到各种欢迎。
所以那天晚上,那凶煞其实是被自己身上的天人之气吸引而来的,是以牠不去找赵三爷他们,不去找王甫……
当然,凶煞此来,可能不是想找陈唐亲近,更可能是要把他的天人之气给采摘了,过程如何,不言而喻。
想到这,陈唐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觉得自己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步步为营,各种猜想论证,真得很有当侦探的潜质。
从天人之气,再到“文气”,两者颇有相通之处,只是文气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和防御性,完全等于人畜无害,却对别的存在有着补益——这个特性,让陈唐想到了维生素。
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因此赵三爷买字,詹阳春也买字,胡家庄那边就比较神秘些,但各家目的性基本一致,都是需要文气补益。
由此延伸开来,想法更大胆些,那些志异小说里头,鬼鬼怪怪,却都喜欢跟书生来往,莫不是被文气所吸引的?
这个,也可以说是气质。
当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会具备气质,而气质是有很大作用效果的。有的人具备令袖气质;有的人具备开心果气质;有的人心高气傲,像冰山一样……
诸如此类,都是明证。
这样说来,身怀天人之气和能写出文气的自己,岂不是形同一块香饽饽,很危险?
原来邪祟不找别人,老找自己,真是有因由的。看来以后行事,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免得一不注意便着了道。
想来想去,陈唐认定:最重要的还是修炼天人之气,完成第一个周天,到时,肯定有更大的发现和变化……
第三十六章:又死()
第二天,陈唐特意起了个早,却见到苏菱早在厨房忙活着,张罗早饭了。
“不矜哥,早!”
见到他,苏菱甜甜地叫道。
在她的脸上,陈唐看到了一种名叫“神采”的光色,所谓“神采奕奕”,便是用来形容眼下苏菱的状态了。
在此之前,两人相处,苏菱总是带着一抹怯意,眉宇间有忧虑积压着,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上,总显得沉重。
那时候,陈唐只以为她是苦日子过久了,一时放不下心结,却没意料到是苏菱娘亲的阴魂在作怪。
虽然这阴魂,本意是想保护女儿,也可能保护过多次。但正如詹阳春说的,阴阳有别,一旦发生纠缠,便会不知不觉地影响到苏菱的精神面貌,以及危害她的身体健康。
如今,阴魂已逝,苏菱全副身心都轻松了,整个人都变得不同,笑起来,眉眼盈盈,焕发出属于少女的美丽来。
她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昨晚不知怎地,我喝了那杯水后就很想睡觉,结果真睡着了……”
陈唐问道:“睡得好不?”
“非常好,我好像从没有这么舒服地睡过一觉……”
陈唐笑道:“那就好,阿菱,咱家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嗯!”
苏菱重重一点头:“不矜哥,你先洗漱,我去做早饭。”
吃过早餐,陈唐背上书箧出门,前往学院上课。刚走到翰墨街口处,就见到衙役王大壮跟两名同僚蹲在那儿,一个个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唐心中一愣:“大清早的,难不成又出事了?”
“朱秀才今天佛晓时分死了,就死在翰墨街旁边的巷子里,是起早的除不洁者发现的。”
一问之下,王大壮便说道,一双眼睛鼓鼓地,盯着陈唐看,随即叹口气:“你在翰墨街摆摊,与朱秀才认识吧。”
陈唐回答:“不熟,就点头之交,其实我与吴函吴秀才说的话多些,因为那时候我俩的摊子近,而朱秀才就隔着远了。”
说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关于朱秀才的印象:近五十岁的老秀才,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沉默寡言,属于那种考试考到麻木,被艰难生活折腾得只剩下躯壳的读书人……
这样的人,谁会去害他?
在管辖的街区接连发生两件命案,这可是大事,接到消息后,王大壮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急火燎地立刻跑过来,封锁现场,又请仵作来验尸,结果与前些日子倒毙的吴函几乎一样,神情带着诡异的欢愉满足状,脸色有些发青,除此之外,全身上下,皆无伤痕。
没有中毒,没有伤口。只是这两人,一个倒在学院的隔壁通道上,挨着翰墨街;一个死在翰墨街旁边的巷子里;而且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在翰墨街摆摊写字的。
陈唐曾经也是。
所以王大壮才跟他多说了几句,就是想问问有什么线索之类的。
不过陈唐跟两人都不算熟,彼此的年龄差距有点大,性格也不合。何况陈唐摆摊有一阵没一阵的,断断续续,时间不长,并不固定。因此他对两位老秀才的了解,还没有王大壮自己上门调查得多,问不出什么来,当即挥手让陈唐走人了。
陈唐刚走出几步,王大壮在后面叫道:“陈秀才,晚上没什么事,别出来晃悠。”
其知道陈唐在翰墨街买了房子,当其时大吃一惊,不过后来知道是陈唐得了赵三爷的青睐,也就释然了。与此同时,有心要与陈唐结个好,日后或有好处。
怀着心事,陈唐来到课堂上,上课的时候都有点走神。昨晚刚跟詹阳春促膝长谈过,解惑了很多事情。吴函与朱秀才两人的死,使得他心里打个突,怀疑是不是翰墨街闹邪祟了……
翰墨街常年幽静,街边两旁都是槐树。这槐树,据说有点阴魅之意,解文说字,从字的结构上说,带着“鬼”的树木,能不阴气森然吗?
这么一想,陈唐便觉得自家门口那棵大槐树,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啪的一响!
堂上的王夫子一拍手中戒尺,喝道:“陈唐!”
陈唐一愣,抬头看去,见到这位在学院中以严厉出名的夫子,正威严地看着自己。
“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王夫子问道。
他看到陈唐在下面微微侧着头,一副神游四海、心不在焉的样子,当即发出提问。要是答不出来,就得接受戒尺拍打了。
陈唐连忙站起,口中回答:“夫子说到《晏子三论》的第二策论,其中一句:夫国不贤,何以为之?”
听他答得没错,王夫子稍感满意,又问:“那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山注疏》上有解释,言道:国不贤,过在于君……《长陂释义》上又有一说:法为方,律为圆,方圆不合,则举国不贤,人心暴躁……《百家论》的见法又推陈出新,有言道……”
陈唐说起来,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听得王夫子一愣一愣的。
倒不是陈唐喜欢这般“之乎者也”,国情如此,就像另一时空的学生时代,要写八百字的命题作文,抛出一个论点后,就得陈列一排溜的例子,以此为论据,证实该论点的正确与否。
这是一种作文模式。
在殷国,科举考试上,做经义文章,也是如此。
陈唐今非昔比,他读完陶昊的十多本读书笔记,等于上了四、五年的课程,博闻强记,随口捻来,极为熟练。
这一堂课,陶昊也在上。其实这是他连续三年,第三次听同样的课了。没办法,《晏子三论》是科举考试的一个重点内容,必须做到滚瓜烂熟,还得理解透彻。无奈这本经义原著颇具辩证逻辑性,而且十分艰涩繁杂,后期对其注疏过的专著便近百本。
这么多的释义,其中互相之间,还有不少矛盾说法,这使得很多生员都难以把握。
光背书,就足以背死个人了……
其实考试的经义原本,每一本上的字数的确不多,问题是由此延伸衍生的注释解读太多了,一句三五个字的原文,动不动就得用一整篇文章来说明,洋洋洒洒,陈述见解。
如此,叠加起来,要背熟研究的书就比一人高了。不懂科学方法,脑子又不是天生强悍的人,只能靠死背硬记,实在辛苦艰难得很——科举之路的难,主要就难在此处。
陶昊便是这类型的,所以这课上了又上,书读了又读,始终难以捋得清楚。
可如今,他见到陈唐当着王夫子的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陶昊听得呆若木鸡,心里一个想法翻腾起来:原来自己的那些读书笔记,陈唐真得读完了……
不但读完了,还全部都记住了……
第三十七章:疑心()
这世界,是有神童的。有的人五、六岁,便能做出好诗词;有的人五、六岁,便能把整部经义文章倒背如流;还有的人,十岁八岁,就是秀才了……
但在陈唐身上,从来都没有跟“神童”二字沾过边。
一个连童子试都考了三次才考上的人,怎么可能被称为“神童”?
陈唐进入学院学习的时间很短,就那么几天功夫;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进学院当增生。
所以在王夫子等人看来,陈唐几乎是与差等生挂钩的,在课堂上,并没有多少存在感。除了一副皮囊还不错之外,别的毫无表现。
但今天的课,面对提问,陈唐侃侃而论,一鸣惊人。他要是对《荀子三论》整部经义都了如指掌的话,估计都能在学院当讲师了。
王夫子听完陈唐的论答,很满意地撸了撸胡须,赞道:“善。”
赞誉之意,溢于言表,要知道在这么多的夫子当中,要获得他的称赞,极为不易。
陈唐坐下来,脸色淡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表现多好的样子,很是平常。
他花费大钱到学院进读,目标直指举子试,是要一定考过的。如果连课堂表现都不济的话,还谈什么考试?
刚才陈唐虽然想着别的事,开了小差,但对他而言,一心二用,毫无问题。
王夫子见状,更觉赞许,心中暗道:此子宠辱不惊,倒有几分气质……
学院生员不少,但想要在夫子心目中留下好印象,并不容易。大都是资质优秀者,才有这番待遇。
总之一句话,成绩好的学生,总能得到老师的偏爱。
秀才们每年都有小考的,成绩太烂,可能会被剥夺功名。陈唐去年考的秀才,曾经小考过,但成绩只能算一般,没有任何突出之处。那时候,穷得连学院都无法进读,除了年纪稍稍占些优势之外,其他方面,真是平淡无奇。
今天这课,陈唐的表现绝对算得上是“异军突起”了。
下课后,不少同窗主动过来寒暄,脸上神色颇为热情。回想当日,是陈唐主动找的他们,得到的大都是不冷不热的回应,比较起来,当真是大有不同。
人情所然,皆是如此。
陈唐洞悉人心,也没有什么好怪怨的。归根到底,还是个圈子问题,你没有对应的本事,就进不去别人的圈子里。被排斥,不代表被看不起,而是你不够资格。
陶昊过来,叹道:“不矜,你瞒得为兄好苦。原来你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出头之日,指日可待。”
在科举路上,最重要的便是记忆力,此天赋强大的生员,考上个举人,问题不大。
陶昊一脸羡慕状,他便是记忆不好,随着年纪增长,更是衰退。这便是众多老生员越考越差的根源所在,年龄,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优势。
陈唐有望中举,借阅笔记的陶昊自然要来套个近乎。如果等中举了再来,人情就不同了。
“呵呵,明经兄,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借阅笔记。”
两人客套一番,各自离开学院,回家吃饭。
陈唐本想请陶昊吃一顿饭的,无奈昨晚给了詹阳春一百钱,当下囊中羞涩,不好请客,便暂且搁置,等迟些日子,有新进项后,再请他去四海楼。
陶昊倒是很热情地要请吃饭,不过陈唐婉拒了。看了人家的笔记,虽然是明码交易,但读书人的人情,从来不是那样算的。若再吃陶昊的饭,就更不好说了。
经过翰墨街的时候,衙役们已经撤去,看上去,环境清幽,文雅素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吴函与朱秀才的死讯早传了开来,整条街更显得萧条冷清,一些店铺关了门户,街边摆摊的,一个都没有,估计都怕了,赶紧换地方。
养家糊口不容易,但小命更重要。
中午时分,烈阳高照,光线照射之下,却被一棵棵老槐树茂密的枝叶给挡住了,地面上投影密集,光点婆娑。以前觉得此处环境颇好,但今天有心事,却觉得阴气森森的。
“难不成有哪棵老槐树成了精……”
陈唐心中暗道,左顾右盼,瞧瞧这棵树树干有些扭曲,值得可疑;看看那棵树树冠繁茂,相当可疑……
一路疑神疑鬼的回到家门前,见到自家旁边这棵更是可疑了,因为巨大的树干半腰处有个树洞,从下面看去,黑幽幽的样子,不知里头存活着什么。
“不矜哥,你看什么?”
苏菱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她估摸着时间,可一直没见陈唐回家,便不禁出门看看,正看到陈唐站在树底下,昂着头,像个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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