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得十分周全。
陈唐自不干涉,不管是谁,总得需要做些事情,否则便没了消遣寄托,百无聊赖,更是苦闷。
背上书箧,前往学院上课。
上午的那节课,让陈唐觉得受益匪浅,来读书真是选择对了。虽然距离举子试的时间已不多,属于临时抱佛脚,但以他当下饱满的精神状态,这佛脚抱得瓷实,抱得稳,当所有课程学下来后,中举的几率将会直线提高。
从某种程度上讲,殷国的科举考试,比起华夏时空来说,更讲究死背硬记,形式上也更简单粗暴。
由于课程不同,安排的课室也不同。
潘州学院内,共有十间课室,其中还有专门教书法的,画画的……那些收费要贵上一筹,倒有不少公子哥儿去学。仕女班的学员大都集中在那边,她们不能考科举,自然不需要修习经义。
虽然同样学书法字画,但男女并不会同班,而是分隔开来
殷国男女之防并不算严厉,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但交际之时,也不能太过于贴身,那样的话,便属于越礼了。
陈唐来到学院,找到新的课室,发现班上的生员换了不少生面孔。
这是很正常的事,到学院进读的生员足有数百之多,但几乎没有谁会读完所有课程的,家里有矿都读不起呀,基本都是按照自己的长短处来选修。
所以换了课程,就等于换了同学。
对此陈唐自无意见,又认识多一批人,是好事。
上课过程波澜不惊,老夫子的讲授有板有眼,听课的生员尊师重道,非常守礼,没有得到允许,话都不能说半句。
整个课堂氛围,纪律十分严厉。有人胆敢违反的话,便会驱逐出院,丧失了进读的资格,还会被记上处分,成为难以抹掉的污点,影响日后的科举。
反正在课堂上,讲师拥有绝对的权威。
对于这一点,让本为老师的陈唐心有戚戚然,很是欣赏赞同。要知道在另一时空的课堂上,那些学生们调皮捣蛋,睡觉打呼,乃是稀松平常的事,还个个玻璃心,你打不得,说不得……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上完课后,将近黄昏,套句华夏时间,就是下午四点多一些。
“明经兄,请留步。”
陈唐一箭步上去,唤住一名身材高大的同学。
那明经兄回过头来,瞥他一眼:“不矜,你叫我?”
陈唐脸带笑容:“明经兄,借一步说话。”
这“明经兄”姓陶,名“昊”,字“明经”,今年三十九了,在秀才行列,属于老龄人员。无奈屡考不中,又不甘心,于是一直窝在学院里“深造”,属于不折不扣的老学生。
陈唐就看中了他的“老”,知道其手上起码有着十数本课堂笔记,做得极为翔实。
上课之际,生员做笔记,是把讲师所讲的东西,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所以看这些笔记,就等于上了课。
陈唐一直想找人借阅笔记来着,陶昊是个非常理想的对象——上午的课,两人也是同班。
在陈唐看来,陶昊这种老生员一直坚持上课,实在有点浪费钱财。不过也可以理解,就好比高三考不上好大学,那就复读,高四还考不上,继续高五……
殷国的读书人,对于功名的执著超乎想象,这也是因为他们毕生就指望这一条路了,没有第二选择。
两人结伴,出了课堂,缓步走到位于学院中心地带的湖泊边上。
此湖有个名称,叫做“功名湖”,四周柳树垂荫,风景优美,很得生员们喜欢,特别是住宿在学院内的,一有时间便会来到湖边上纳荫乘凉,拿书来读,有手艺的,还弹琴吹箫,自在逍遥。
其中不乏仕女班的生员,男女之间,在湖边邂逅,对上眼的,甚至能结下一段良缘。
对于这方面,学院并不限制约束,很是开明。
陈唐与陶昊选了个地方坐下,陶昊问道:“不矜,有甚事,你直说吧,我还得回去呢。”
他家在州府内开有一间布店,生意不错,所以才能支撑他一直在学院“深造”。
陈唐开门见山地道:“明经兄,我想找你借阅笔记……”
闻言,陶昊顿时皱起了眉头。
陈唐笑道:“你把笔记拿来,我看半个时辰,就给十钱。”
陶昊与陈唐刚认识,点头之交,陈唐要借笔记,他自是不肯的,可如果给钱就不同了。在学院中,老生员靠有偿地借阅笔记赚钱,乃是不成文的规矩,行情好的话,比在外面做生意都要收入高,能补贴学费生活费等。
一般而言,借阅笔记收费,都是按本算,一本多少钱,看多少天这样。
标准价,一本十钱差不多了,看的时间,大概一天左右。
可如今陈唐却提出要求,半个时辰就给十钱,陶昊听着,大为动心。
陈唐瞄他一眼,又道:“不过我有要求,请明经兄一次性拿三本笔记来。”
陶昊一愣:“你一下子要看三本笔记?还是在半个时辰之内?”
陈唐一摊手:“反正按时间算,我看不完的话,超出多少,就加钱。”
陶昊看着他,疑问道:“你要当着我面,当场看?”
一般都是带回家去,慢慢看的。
陈唐点点头:“不错,看完之后,立刻还给你。”
“好!”
陶昊非常干脆地答应了。
陈唐道:“那我们便约个时间……嗯,明天早上我没有课。”
陶昊道:“我也没有,那就约定了,我带笔记来此给你看。”
没有课,也可以到学院来自习读书的,此地环境清幽,有学术氛围,没人打扰,比外面好太多。
有句老话说得好:读的不是书,是环境,是圈子!
两人约定好,随后回家而去。
第二十九章:沉湖()
第二天上午,陈唐提前一刻钟来到功名湖边上,等了一会,就见到陶昊来了,手中拿着几本书,其中三卷,便是他以往做的读书笔记,另外一本,却是带来自己看的。
湖边一圈,每隔不远,便摆上一张石板条凳,供生员坐着憩息,读书,树荫之下,还有石桌等物,颇为周全便利。
“诺,这是你要的笔记。”
陶昊递过来,脸上还带着狐疑之色。
他实在搞不懂陈唐要做什么,半个时辰,三卷经义,这是要看笔记吗?翻笔记还差不多。
要知道一本笔记足有三四寸厚,数十张纸钉在一起,装订成册,每张纸上都写得密密麻麻,全是字。
这么多字,通读一篇下来就得耗费不少功夫,更别说记忆了。如果只是走马观花,看一遍就算,那有什么用处?过得几天,便会忘得七七八八。
事实上不少人借阅笔记,都是拿回去自己抓紧时间抄写下来,日后再慢慢研读。如此一来,等于复制,甚至还能拿着抄写的笔记再去卖给别人……
陈唐接过三卷笔记,说道:“多谢了。”
说着,走到旁边一张石桌边上,端坐下来,脸色一正,立刻开始翻阅。
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委实不算多,所以得抓紧,免得白白花了钱,却没有学到东西。
陶昊不去打扰他,自到相邻的一张石桌,打开带来的那本书。可他心绪不平,根本看不进去,时不时偷眼瞥来,要看陈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这边才看两三行字,那边陈唐唰的,已经翻过一页了。
这速度,还真是在翻书啊!
陶昊相当怀疑陈唐到底有没有看,就翻篇了。如果这笔记不是出自自己之手,陶昊甚至都觉得陈唐是不是要在笔记里寻找什么宝贝……
唰!
就在他疑窦之际,陈唐又翻页了。
得,没法看了。
陈唐的行径已经颠覆了陶昊的认知,毫无道理可言,心中想道:反正陈唐花钱借阅,他爱怎么翻就怎么翻,自己管那么多作甚?
陶昊换了个体位,背对陈唐,这样就不受干扰了。不过一时间看不进书,他干脆起身,走到湖边,来欣赏湖景。
“咦,那里似乎有人……”
眺望之际,陶昊看见湖泊对面的一株柳树后,仿佛站着个人,半遮半掩的,看不清楚,可从显露出来的身段,以及服饰来看,显然是个年轻女子。
“应该是仕女班的生员吧,看她只影孤单,真是我见犹怜。”
陶昊暗暗说道。
学院中,仕女班的女生数量并不多,总共只得二十余人,但个个都是有来头的,出身非富即贵,不是大家闺秀,便是千金小姐。否则的话,哪能到学院里来读书,修习字画?
这些家境优渥又相貌秀丽的女生自然便成为一众男生员追捧倾慕的对象,每逢佳节,举办的诗会文会,几乎等于是求偶大会。
当然,这限于那些没有婚娶的男生员。像陶昊这般的,早已娶妻生子,只得个看字,倒是陈唐有机会……
想到陈唐,陶昊便不禁转头去看,见到此刻的陈唐手中,那本笔记已经翻一半了。
依照如此速度,别说半个时辰,只怕三刻钟便能翻完三本笔记。
陶昊摇摇头,继续去看湖对岸,可惜那道身穿红衣的婀娜身影已经不见,想必已离开。
陶昊叹口气,低头去看湖面,看是否有锦鲤游水。这湖里,养着大群的锦鲤,色彩缤纷,浮出水面之时,成群结队,乃是一景。
“那是什么?”
突然间,他似有发现,看到清澈的湖水里头有个东西搁在那儿,看真点,依稀是一顶轿子,颜色仿佛红艳。
轿子沉在湖内?
陶昊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再去看,但那轿子已经不在,如同是个幻影,本就不存在。
“嘿,原来是我眼花了,湖里头,怎么会有轿子呢。”
陶昊晒然一笑,并不在意,便沿着湖边慢慢踱起步来。走不多远,前面路径走来个人,身材高大,国字脸,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见到他,陶昊连忙让到一边,垂手恭立,毕恭毕敬地道:“阎院长好。”
那阎院长瞥他一眼,只鼻子里“嗯”了声,便大步走过去。
等其走远,陶昊却不禁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说道:“人面兽心,斯文败类。”
他之所以骂人,自有道理。
这位阎院长是潘州学院的副院长,名“伟”,字“之海”,生性好色,自命风流,并且担任书画班的讲师。前年的时候,他用了手段,把仕女班的一名十七岁的少女给弄上了,还把肚子给搞大了,事后用虎狼药,逼那少女吞食,强硬落了胎。
此事传扬出去后,这位阎院长反咬一口,说是那少女垂涎他的名望地位,先勾搭的他。
少女不堪其辱,跑到功名湖边,投湖自杀,尸首沉湖,都没捞着上来。
此女出身潘州富商之家,无奈阎之海来头更大,阎家乃本地望族,潘州同知阎之峰又是他的亲弟弟,如斯背景之下,富商一家只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无处申辩。
此事就此压了下来,在学院中也成为禁忌,不得妄议。只有些老生员才知晓其事,不过也无可奈何,最多只能像陶昊这般,暗地骂上一句罢了。
陶昊没了心情,转回来,坐到石凳上看自己的书。
不知过了多久,来湖边读书游玩的生员开始多起来了。
那边陈唐霍然起身,脸带笑容,说道:“明经兄,笔记我看完了,应该没有超时。”
这世界没有钟表之物,计时只能用沙漏那些笨重落后的东西,所以很多情况下,对于时间的估算,只是个大概,无法做到准确。
但陶昊知道,陈唐耗时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他一脸懵然:“你看完了?”
陈唐点点头,掏出十钱给他:“可以的话,我还想继续翻阅你其他的笔记,费用照旧,明天约个时间。”
“行。”
陶昊有些机械地应道,拿着钱,还是一脸茫茫然,目送陈唐离开,嘴里喃喃道:“他,真得看完了?”
第三十章:中邪()
从学生时代,到教师生涯,由四、五岁起,陈唐便长期处于一个庞大而层次分明的教育体系里头,因此积累了一整套完善有效的学习方法,来到殷国,读起那些经义文章来,当真是如鱼得水。
再加上天人之气的加成,精神充沛,思维敏锐,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半个时辰读三本读书笔记,对他而言,游刃有余。
不过三本的数量,也是恰到好处,再多的话,便会杂乱,不利于梳理。
所以陈唐才提出这么个要求,而十钱读三本,在成本上,节省了三分之二。
他并没有默记下来,重新抄写一遍的打算,那样的话,要使用不少纸墨,耗费不菲,也无必要。
以陈唐的状态,记在脑海里,便似生了根。
读书笔记不同经义文章,里头可能夹杂着些纷乱的东西,又或者是错误的理解。
如此一来,陈唐回去后,还得躺在床上,把脑海里的东西过滤一遍,梳理一番。
有个名堂,唤作“过电影式学习方法”。
消化完毕,到了第二天,再去和陶昊交易三本新笔记。
在学院内,讲师授课,整学年间,每一堂课讲述的内容基本都不会相同。因为每一篇经义文章,短短一两百字,但几乎每一句话,都能拿出来,单独形成一堂课的内容。
由此可知,一本经义著作所能生成的课堂数量,会是何等惊人!
要是陈唐全部上完这些课,时间方面不提,光上课费,家里有矿都得破产。
对此现象,他不由想起另一时空的“学派流”,一本名著,能养活成千上万的研究员,还是几代的……
上课只能选修,错漏的部分,借阅读书笔记是不二选择。比如陶昊的一本笔记里头,起码记载着十多堂课的内容,非常殷实,量大管饱。
作为一直坚持上课的“老生员”,在这方面,陶昊的确具有旁人不及的优势,因此他的读书笔记也是最受欢迎的,经常被人有偿借阅,陈唐只不过是最新一人而已。
却是最为古怪的一人。
每一次看着陈唐捧上自己的笔记,陶昊都有一种错觉:这家伙不是在阅读,只是在翻页。
有好几次,陶昊都想开口问“你看这一篇,看了几个字后就换页了?”
不过始终没有问出来,彼此并无多少交情,陈唐又给足了钱,只要不对笔记造成损坏,爱干嘛干嘛。
况且这样的收钱速度也挺爽的,半个时辰,十钱到手,陶昊自到一边去读自己的书,两不耽误。那些读书笔记哪里是书?分明是会下蛋的母鸡,还不用喂养的那种。
只可惜……
五天后,陶昊就发现,自己手头上的读书笔记,全部让陈唐看完了。
他在学院里头当增生,前前后后差不多上了五年的课——当然不是上全部的课,也是选修的,其余部分,大都跟“前辈”借阅笔记,抄写下来的。
然而五年光阴的积累,陈唐看完,只用了五天。
陶昊看着陈唐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没了,全部的,你都看了。”
最后一次接过钱,陶昊闷闷地道,内心情绪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各种疑惑,甚至都有点怀疑人生。
所有的读书笔记内容都印在了脑海里,整理成型,方方面面,的确已经包涵了各本经义著作的精要,毕竟殷国的科举考试,选题内容等,主要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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