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之前张贴的榜文,却也有些人物来揭榜,被杜望云带着到陈唐面前来。
陈唐见到,暗觉好笑。
那些人物,在外形打扮上颇为符合奇人异士的标准。面相发型,各有奇特之处,再加上特意的花里胡哨的服饰,让人见着,第一印象就觉得厉害。
然而这些,却瞒不过陈唐。他们身上蕴含的血气稀薄,别的不说,光是武功方面,就过不了关。一些人当面进行了所谓的“术法表演”,但陈唐一眼便能看穿,基本都是些老掉牙的障眼法,又或是物理化学的启蒙手段。
杜望云几个不明所以,倒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让陈唐拆穿后,这才后知后觉,随之觉得有一种被欺骗的恼怒,下令将几个江湖术士给打了一顿,赶出衙门。
陈唐笑道:“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哪里那么好找到的?”
杜望云讪讪然,唯唯诺诺。
不过好在怪物不再作祟,起码能消停一阵了。
……
得得得!
这日,气候阴沉,云层密布。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出现,有旗帜飞扬,旗面上秀一个大大的“杨”字。
这队人马,足有两三百人之多,气势跋扈,路上行人远远听见马蹄声,赶紧闪到一边去,等人马过去后,才敢回到路上。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兵马?”
“可能是州府下来的……”
“难道出什么事了?”
“哎,兵戈一起,天下仓皇,这世道,要乱了……”
这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在感叹,满脸忧色。
却说那大队人马,直奔南服县东门而来。领首两人,并未穿甲胄,而是华衣锦袍,显得雍容富贵。右边一人,腰细胸挺,分明是个女子,年若双十,眉目修长。
女子旁边一男,年约三旬,留着短须,面目阴鸷。
这队人马轰然而来,可把县城守门的兵丁们吓得不轻,大声小叫起来,来回奔走。有的区禀告县衙,有的去请守将,还有的已经准备关门了。
县城不同州府,兵力一向薄弱,人数既少,成色也差,老弱居多。每县各设守将一名,与衙门相对而立,属于不同的体系。寻常时候,为了避嫌,彼此之间,也少有来往。
衙门中有捕快,有衙役,日常民生治安,基本都能应付得来。除非出了超出范畴的事故,否则的话,守城兵丁都不会调遣帮忙。若有围剿山贼盗寇之类,他们倒会出动。
不管什么样的兵力调动,皆会预先得到命令。
但现在一大队人马到了城下,守城兵丁事先并不知晓。事到临头,自然感到慌张,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
到了城门外,那队人马停了下来。领首的男子手中马鞭往前一指,笑道:“三妹,这便是南服县了。”
女子虽然身段丰满,但显然并非那种柔弱闺秀,而是练家子,一撇嘴:“总算是到了。”
男子又道:“南服县新上任的县令,可是新科探花郎来着,文武双全,是个人才。”
女子说道:“不就是那个陈唐嘛,听说他中秋之际,路过江州。以一副长联,一首长词,令得江州一众才子无地自容,自愧不如。那长联长词,早便传到咱们宁州来了。”
男子笑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的确是绝妙好辞,脍炙人口。”
女子伸了伸腰,美好身材一览无余:“诗词不过小道尔,再怎么会吟诵,也没有用。”
男子道:“不过这位陈探花,可绝非只会吟诗作对,其新上任,便曾斩杀精怪,派人送了首级进州府。看起来,应该有几分本事。”
女子目光闪动:“若非如此,我才不会来此。”
男子知其心意,呵呵一笑:“三妹一定不会失望的。”
这时候,南服县的守将骑着一匹青骢马跑了出来。他出来得匆忙,身上甲胄都没披挂整齐,脸上带着惊疑之色,当看见对方人马打出来的旗帜,这心里才稍稍安定。在马上一抱拳,问道:“请问阁下是?”
男子骑马上前,手中扬出一枚令牌:“南服县守将顾山听令。”
那顾山见到令牌,面色大变,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听令!”
……
陈唐在练拳,他在后宅中专门划分出一个地方,用来演武。燕还丹的指导,属于理论,真正落到实处,还得自己大量的练习。《九极技》、《草莽剑法》,每一招式,都得千锤百炼,炉火纯青,然后才能进行下一阶段的突破。最终打破樊笼,创造出最适合最能发挥威力的独特招数。
练武需要耗费钱财,也得有一个私密的练习空间。文人要书房,武者则要演武场。
作为一县之主,弄到一个适宜的地方倒不难。
做完这些功课后,陈唐拿过一条毛巾,擦了一把汗,然后走出去。
苏菱跟随燕还丹去了秦州,丫鬟阿花也跟去了,在路上,有个照应。阿宝又被派去宁州,还没有回来,如今陈唐身边,就剩下个长随阿来在伺候着。
有见及此,杜望云等,包括一些乡绅,都建议陈唐买几个丫鬟妹子,照顾饮食起居。他们的意思,只要陈唐需要,人直接能送过来。乖巧的,俏丽的,任君选择。不过陈唐自有顾虑,便一一婉拒了。
出到衙门中,刚坐下一会,有门子带着一名兵丁急跑过来。
“怎么啦?”
第一时间,陈唐以为又出现命案了。
“回禀大人,城外来了一大队人马,不知从何而来,还请大人出去一看究竟。”
“人马?”
陈唐一怔,问道:“有多少人?”
“近三百多……”
这个数量,可真不算少的了。而且还是那种兵强马壮的军伍,绝非乌合之众。
怪物一事未平,又杀出一大队人马来,可真是多事之秋。
陈唐紧一紧脸色,让人把胭脂马牵出来,翻身上马,奔向城门。
第两百四十七章:强求()
南服县衙门,人马围绕,刀枪旗帜,营造出一股萧杀的气氛来。
闻讯赶来的杜望云等人见状,一个个脸色发紧,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关于江南各个州域的风向变化,他们也有所耳闻,如今见到数以百计的兵马入城,驻扎在县衙内,一下子坐实了诸多传言:江南的世道,要乱了……
厅堂内,率领人马的男子坐上首,女子次之,然后才轮到陈唐,以及县城守将顾山、杜望云等。
陈唐坐在那儿,面上神色默然,内心早已掀起波澜。他已得知来者,乃是宁州大统领杨临鹤的二儿子和三女儿,分别名叫“杨子楚”和“杨秋雪”。
在殷国,一向实行文官与武官的分立,从而把兵权独立出来,形成互相制约之势,然而也埋下了隐患。掌兵者居高位久了,手下兵甲无数,便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情。而今新帝登基,要削兵权,一下子将矛盾激发。
潘州等地,便是这么乱起来的。
俗话有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事情的爆发,往往早有征兆,只是许多平民百姓懵然不知——即使知道,也无力改变什么。唯有被大势裹挟着,冲击得支离破碎,流离失所。
一路来,陈唐读书考功名,当官,不外乎便是想让自己所站着的地方位置高一些。
这是一种本能的危机感,就像洪水来袭时,大家都会拼命往高处跑一个道理。
只无奈,现在陈唐已经站到了一县之长的位置,但洪水还是不可避免地淹了上来,到了脚下。
座上,那杨家三小姐目灼灼地盯着陈唐看,越看越是欢喜,就差口水流下来了。
她出身将门,自幼习武,性格泼辣,可不像那些大家闺秀般扭扭捏捏。
这般情形,落在杜望云他们眼里,不禁显露出古怪之色,又不敢吭声,把头低下,拼命忍住。
杨子楚呵呵一笑:“刚才我已经说了,南服县,从今日开始,将由本将军接管。在座诸位,谁有意见?”
这话说得霸气,目光顾盼,更是张扬跋扈。
杜望云第一个拍起手掌来:“好哇,欢迎将军率兵驻守,力保本县安宁。前一阵子,可是出了妖魔吃人事件,闹得人心惶惶,我等还上书,想要请九扇门的高人来。如今将军带人来了,我们求之不得。”
身为县尉,只算是个芝麻绿豆的官儿。本身的出身和定位,就注定一辈子难以有所作为。在当地上能混得风光,可出了地界,就没人当回事了。如此环境之下,早便养得老油条般的性子,最善于见风使舵——之前黄道志离任,杜望云便及时转变态度,上了新任县令陈唐的船。如今有人马杀到,他立刻再度变幻面孔,倒向杨子楚这边。
杨子楚眉头一扬:“妖魔吃人?”
杜望云赶紧把诸多命案的事禀告了。
听毕,杨子楚不动声色,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由始至终,本来的县衙主人陈唐一言不发,等他们交流完毕,这才缓缓开口:“敢问杨将军,这是朝廷的意思?”
这话一出,满堂皆静。
杨子楚看向他,缓缓道:“朝廷已下旨意,说各州统领有制约州郡,便宜行事之权。陈大人,如果你要看圣旨,我可以派人去州衙抄写一份过来给你看。”
陈唐明白了,朝廷对于下面诸多州郡,已经失去了掌控。这般情况,在原本时空的历史长河中,曾经发生过多次:地方割据,兵荒马乱,但又不是完全的起兵造反……
至于那圣旨真伪,早已无关重要。陈唐亦非愚忠之辈,要为王朝卖命陪葬什么的,当下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此时,杨子楚一摆手,朗声说道:“各位且散去,我有些话要与陈大人说。”
“好。”
杜望云等人赶紧离开,退了出去,就连那位杨秋雪,也起身出门,绕到后宅去了。
杨子楚看着陈唐:“陈大人,本将军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更爱惜你个人才,要委以重任。”
陈唐道:“杨将军有话请明言。”
杨子楚笑道:“爽快,陈大人,你看我那三妹如何?”
“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如此,我作为兄长,便将这妹妹许配给你了。”
杨子楚开门见山地说道。
陈唐摇摇头:“实不相瞒,我已有心上人,莫可辜负。”
杨子楚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可有婚配?”
“有,或没有,有何相干?”
“无婚配,最好不过;即使有,取消也就一句话的事。反正说定了,你娶我家三妹。你那什么心上人,便让她另觅良配吧。”
杨子楚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陈唐忍住内心愤慨:“杨将军,俗话有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何必一定要逼我娶亲?”
杨子楚淡然道:“不是我要逼你,是我家三妹看中你了,这是你的福气。我家妹妹喜欢的东西,没有到不了手的。她又长得娇俏,配你绰绰有余。”
陈唐怒极而笑:“若我不从呢?”
想当初,高中探花,衣锦还乡。回到潘州时,便引得无数媒婆登门说亲,快把门槛都踏破了。就连顾学政等门第,都动了心思,要来缔结姻缘,甚至还听说,潘州大统领谭佰川的寡妇女儿,也抛了媚眼过来。不过那时候,这个天下的秩序,还算完整,很多事情至少在明面上还能维持着基本的体面。陈唐作为一甲进士的功名身份,还是能让人有所尊重的,因此并未发生强迫之事。
然而始料不及,到了南服县当官后,反而碰上了。
杨子楚微微饮一口茶:“陈大人不同意也行,不过这衙门,就不用再呆了。终生大事,的确需要时间考虑。这样吧,让你想三天。到时可别让我失望,忘了告诉你,如果我那三妹发火,不高兴了。就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压不住,你好自为之。”
此时,一名身穿甲胄的女兵匆匆进来,禀告道:“将军,三小姐请你到衙门后宅,她发现了一匹好马,要你过去看看。”
杨子楚哦了声:“好。”
起身就走。
陈唐脸色一变,顿时想到是胭脂马,当即也跟了上去。
第两百四十八章:自创()
到了后面,还没去到马厩处,就听到一阵“聿聿”的马鸣声,正是胭脂,鸣声中蕴含着不满的怒意。
陈唐不禁加快几步。
杨子楚倒是不疾不徐,扫过去一眼,不置可否。其自小便被父亲杨临鹤培养,文韬武略,皆有建树。在他看来,陈唐虽然有才学,文武双全,但毕竟只是个刚出茅庐的年轻人,又无出身背景依靠。只要略施手段,便能把陈唐拿捏得死死的。
以德服人,那是文人爱做的事;真正官场之道,不折不扣,都是以势压人。
霸道,镇压,才是官气的本质。
是以刚才在厅堂,杨子楚直接给出了选择,陈唐要么娶杨秋雪,要么便被罢官。他不相信,陈唐会舍得抛却得来不易的官帽子,而放弃成亲。
再说了,自家妹子虽然练武出身,性子泼辣,有些蛮横。但五官也算周正的,身材更不差。娶了她,还等于靠上了杨家的大树,可享荣华富贵。
其中利弊取舍,不言而喻。
至于心上人什么的,杨子楚心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概念。男人大丈夫,从来都不在乎什么儿女情长。相比起锦绣前程,别说意中人,便是妻子,也能抛弃扔开,置之不理。
到了马厩处,就见到杨秋雪正大力拉着缰绳,要把胭脂拉出来。然而这匹母马哪里肯?若非得了陈唐的号令,在衙门的时候,不许轻易显露妖异,此刻都要奔出来,扬蹄践踏对方了。
“住手!”
陈唐喝道:“杨小姐,你为何要拽我的马?”
见他来了,杨秋雪这才放手,悻悻道:“我见这马不错,便要拉出来骑一骑,怎地,你有意见?”
陈唐道:“不问而取,乃是盗贼所为。”
杨秋雪眉头一扬:“好哇,你这家伙,还没过门就想造反,竟敢骂我为贼,讨打!”
她一向任性泼辣,见陈唐忤逆自己的意思,登时便要发火。
“三妹,少说一句。”
杨子楚开口了:“我们一路奔波,有些困乏,便先去军营歇息。”
杨秋雪撒娇道:“我要住在衙门。”
杨子楚呵呵一笑:“过得两天就可搬来了,但现在,先出去吧。陈大人需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杨秋雪不满地一噘嘴,但还是听从了,跟着杨子楚走了出去。
陈唐过来,伸手抚摸马头,安抚牠的情绪。胭脂喷鼻着,蹄子踏地,似乎要表达着什么。
杨氏兄妹此来,摆明便是要雀占鸠巢,只是当前并没有逼得太紧,所以才给了三天考虑的时间。但其中用心,昭然若揭。杨子楚口口声声说珍惜人才,对于这一点,陈唐是相信的。毕竟想要成就事业,人手必不可少。
其实陈唐自从高中以来,对他伸出橄榄枝的各方势力便络绎不绝,但陈唐一直不愿意卷入那些勾心斗角当中,是以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然而人生,就是一道选择题。而且往往很多时候,你以为有不少选择,但到头来,却只得一条路可走。他忽然就想起当天詹阳春对自己说过的话:“人在官场,从来就没有多少选择,不是站在这边,就是站在那边。想要独善其身,左右逢源的,只会腹背受敌。”
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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