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
“这些阿玛莱特是二战时的东西了。”一个海军军士告诉科恩。
“但是随时准备战斗。”
“你知道哈克史密特。对他来说,我们总是处于战斗状态。”
另一个年轻水手装完了子弹。“我一个星期都没想到哈克史密特队长。我希望他也不要想起我们。”
科恩摸摸下巴,一天未刮胡子的脸摸起来有点刺痛。这倒不会有损于他的个人形象。在长岛的尾部,观察与等待,进出数十个湾,检查地面是否有夜间登陆的痕迹,一个人自然有些不修边幅。
他和当地人交谈,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对的。他们都提到水上飞机和小船,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飞机来去总是在夜间,迅速而诡秘。如果科恩能多等一阵子,会有些事落入他手中。在曼哈顿,谣言满天飞,谈论地方检察院的大案,当事人是里奇家族最臭名昭著的温切。科恩盼望能回趟城。
尽管如此,夜幕降临时,他提醒自己,在曼哈顿他只是萨格斯的手下。在这儿,在潮水轻拍海岸和猫头鹰的最后一声鸣叫中,科恩是个能指望得上的力量,一个有两个跟班的领导能证明这一点。他动了动下巴,想到指望这么个微型登陆先遣队,不禁忍住微笑。尽管如此……
第七十六章
在洛克里,像意大利南部的其他地方一样,星期天根本不是休息日。雨果·韦史密斯·梅斯勋爵在归于莫洛门下后就已经明白这一点。梅斯明白,星期天女眷们到教堂去时,男人们在谨慎地准备着下周的交易。
像在大多数亚热带地区一样,任何计划的进行很少超过一天。家庭妇女们一天几次在时髦的专卖店停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洛克里确实有家超市,但是谁会相信打在货物上的价格是真实的价格,不能讨价还价,而且不能从谁那儿敲诈一个新奇的小礼物、一把荷兰芹、一些罗勒枝、第十三个鸡蛋、一条没有称重量的摩泰台拉香肚①?
①指用牛肉、猪肉、猪油加大蒜和胡椒调味作馅的香肚。
要人们用星期天来结盟和背叛。如果商人像莫洛一样对地方经济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那么他会在星期天处理事务。甚至对一个南方人来说,莫洛也和骑师一样矮小瘦弱。他还穿着平时的横条橄榄球衫,留着平时的胡子。他在上午11点这个不合适的时间把梅斯勋爵召来。
“他对此很清楚,”梅斯向他保证。“曼哈顿的仇恨对他来说与您一样记在心上。”
“妈的,”莫洛咕哝着,“这些美国强盗太奢侈了!美国对可怜的皮诺和米姆诺来说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当地人熟悉那个地区。他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但是要我很多钱。”
“您有个沉默而富有的合作伙伴,难道不是很幸运吗?”
莫洛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不是那种挑衅的黑手党的暗示的目光,而是好奇的目光。“毕竟,这是我的仇恨。谁要是杀了卢卡·塞托玛就是帮了我的忙。不过一个人得为了名誉而复仇。你的动机……?”
梅斯勋爵叫一个小男孩把饮料从里面的吧台拿到他们坐的露台上。“喝冷饮吗?”
“不,谢谢。你的动机?”
“Netteza urbana,”梅斯引用垃圾车上的标记,“我们喜欢保持城市整洁。”
从没有人听过莫洛大笑。不过这次,他真的笑了。
星期天下午,温菲尔德总喜欢懒洋洋的。这天却行不通了。
父亲已经摆脱了诊所里镇静剂和其他麻醉品的大部分影响。她把他送下楼,送到佳尼特的床上,然后回到楼上自己的私人生活中来。
温菲尔德光着身子站在窗前,注视着南面,对装饰派艺术的克莱斯勒大厦的感觉几乎痊愈了。落日的余辉从她的右侧倾泻而下,投下曼哈顿方尖塔长长的影子。在她身后,凯里躺在沙发里。温菲尔德对看见他长长的腿、宽宽的肩膀已经熟悉了,不管在这儿,还是在他霍博肯的房子。她希望他也喜欢观察她,因为盯着他有种与克莱斯勒大厦相似的痊愈的感觉,好像在博物馆里散步,突然遇到一座挺不错的大理石雕像。
不过不是今天。今天雕像不断地扭动,无法散发痊愈的氛围。他侧过身,然后趴下来,然后又躺着。温菲尔德差点想劝他别在这过夜,今晚谁也不会喜欢的。
“你的身体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她说,“说说看?”
凯里无奈地笑笑。“如果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你永远不会想再见到我。”
“我有那么善变吗?听着,傻瓜,如果在我们都认为是同父异母兄妹时,我都没有放弃你,我现在也不准备放弃你。”
“你有自己的问题。他们明天传讯温切吗?”
“星期二。他们叫我在这件事上别露面。”
他坐起来盯着她,晚上的光线映出他的轮廓。“我想,也许我该穿上衣服走。”他伸手去够白色长网球袜。
“直到你告诉我你在烦什么?”
“我烦的是我是生命最低级的形式。”
他的话在房间里回响,因为它们是带着极度痛苦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在惊慌失措时踩错刹车发出的嚎叫。温菲尔德看见痛苦的表情出现在他通常毫无表情的脸上。“我的上帝,你真的受伤了。”
她坐到沙发里,坐在他身边,把手臂绕在他宽宽的肩膀上。“告诉我。”
“生命的最低级形式?你还能怎么称呼一个出卖他的女人和舅舅的人?”
“我说他是一个正常的美国好小伙子。”
他烦躁地把一只袜子猛地一拉,结果大脚拇指从另一头直接穿了出来。“该死。所有事情都乱套了。这整个该死的世界。”
“不,只是一只网球袜而已。告诉我。”
“是齐奥·伊塔洛。”
温菲尔德抚摩着他的肩膀。“如果有麻烦,总是齐奥·伊塔洛。他要你干什么?”
他惊奇地转向她。“你知道?”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他要我找出‘新时代’服务公司的弱点,一个能用撬棍撬开的地方,然后他能够把它接收过来。”
温菲尔德紧张地以为是比这糟得多的事,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被哄骗了。你不会这么做的,甚至为了他。”
“我已经做了。”
“凯里!”
“是那个慈善条款。董事会受权把‘新时代’一半的利润划拨给慈善机构。”他不高兴地叹了口气,“即使根据特拉华公司的章程,这看上去也不可信。好像我要去拿个神学硕士学位。做了牧师后却去寻找税法的漏洞。看上去像‘新时代’逃避公司税的伎俩。”
温菲尔德默默地坐了很久,浅蓝绿色的眼睛转来转去,大脑的集成电路正在搜索各种可能性。“好。你帮了爸爸和佳尼特一个忙。你找到一个弱点,我们可以在章程细则里修改。减低慈善工作的百分比。别告诉齐奥。”
她停下来后,凯里的头一直摇来摇去。“你不明白,温菲尔德。我已经对凯文说了。”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又是那种无奈的笑容。“齐奥·伊塔洛坦率地告诉我,如果我不做他要我做的事,他会把凯文支开,在某处把他干掉。好吗?”
“少有。”
他们并肩坐了一会儿,盯着她的光脚和他的光脚拇指。“凯文该做些什么?”最后,她用微弱冷冰的声音问道。
“让查理的公司恢复正常,就像你说的那么做,弥补损失。”
“为什么我父亲会让凯文这么做?”
“在假装弥补损失的时候,在特拉华实行某种法律行动,冻结‘新时代’的资产,同时——”
“为什么我父亲会让凯文这么做?”她重复问道。
“因为你们无法再分清凯里和凯文。他原来左眼下有个小蓝点,现在没有了。”
“我父亲知道。”
“什么?”
“你在为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工作。”
“但是凯文——”
“——在浪费时间。现在整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分清你们俩。”她指指自己的胸口,“我。”
“怎么分清?”
“那是我的事。现在凯文在哪儿?”
他的哥哥耸耸肩。“明天上午他在市中心的办公室扮演我。在他应付查理舅舅时,我不能露面。”
“明天上午。”她的手从他的肩膀移到胸前。她拧了一下他右边的乳头。“凯文是个行家吗?”
“哦,一点也不刺激,不。”
“因此没有恰当的引语来形容。”她的脸上几乎无法掩饰兴奋,眼睛微微突出,似乎充满激情。现在她在抚摸他的腹部。“哦,我们织了张纠结的网,”她引用说,“我们先练习欺骗。”
“很好。”
“很好?完全适合。”
“不,你的抚摸。我真的不能再想其他事了。”
“这正是我喜欢你聪明的地方。”
第七十七章
夜晚。海岸巡逻队给科恩的那条马力过大的汽艇静静地向西南方向驶去,离开月光笼罩的那个叫做长滩湾的警戒水域。北面是奥连特角的内陆城镇,南面是奥连特角州立公园的树林。科恩心想,没有地方能停水上飞机。尽管如此,他还是得检查是否有隐蔽的地方,能让不管什么样的汽艇和它会合。他的汽艇搜索完长滩湾后,转了个U形的弯,穿过加德纳斯湾,径直向东北方向的普拉姆岛驶去。
普拉姆岛和长岛之间的海峡称为普拉姆海峡,也许是指它的深度①。海岸巡逻队的汽艇现在开始搜索西北部,经过长岛北岸的新伦敦渡口。它隔着长岛海峡面对着旧莱姆和停满船只的船坞。穆尔福德角有个小型民用机场。尽管只在夏天开放,但是科恩怀疑它有无线电信标。可以想象打算在夜里为飞机导航的人一定藏在穆尔福德附近。“我们在树林那儿停泊,”他告诉其中一个海军军士。
①“普拉姆”原文为Plum,有“测深”的意思。
“科恩先生,你不能在那儿停泊一条小船。”
“那么是什么?”
“是拴住。固定桩。不是停泊。”
他点点头。“看见那个树林了吗?就停在那儿。”
“好的,先生。”
三月底的天气转暖了,几乎像四月底的夜晚,轻轻的微风,柔柔的海浪。天空有一弯月亮,月光变幻莫测,叫人捉摸不定。科恩和队员们在低洼的码头拴好船,随后就陷入沉默,享受这份宁静和温暖。薄薄的云彩不时飘过月亮。
其中一个水手开始在格尔夫斯特里姆溪水中散步。小溪拍打着长岛南部岔出去的蒙托克角,带给它温暖,然后继续向北面和东面流去,穿过大西洋,最终到达苏格兰的西岸。
科恩坐在汽艇后面的横坐板上,紧紧盯着东面的普拉姆岛。小岛上有两点灯光,并不是灯光闪烁提醒过往船只的灯塔。如果你观察这两点灯光,就会发现它闪烁得很有规律。开,关,开。科恩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然后,在夜晚的静寂中,他听见水上飞机的引擎声。
尼基查看了一下手表:9点27分。时间算得挺准。他用肘轻轻推着叫拉里·苏的中国人。“听见了吗?”
“如果看见它,感觉会更好一点。”
“他降落时会给我们发闪光灯信号。然后我们回应。”
尼基拿起长筒防水手电筒。他用手罩住镜片,打开试试。红色的光穿过手指的肌肤。他关上开关,等待着。
错误。他在黑夜中紧盯着看了好久。月光倒是帮了点忙,但是水上飞机的声音没有变得更响。他们是不是错过了方位?错过了整个佩蒂湾?不可能。这些飞行员不可能出错,不可能载着数百万美元的货出错。
现在他听见飞机引擎声响起来了。一朵云遮住了月亮。尼基睁大眼睛。“大喊一声,如果你——”
“那儿!”
夜里出现两条白线,浮囊压在水面,激起串串泡沫。突然引擎声消失了。在两条白线上面,一道黄光闪了三下。尼基看着手电筒,回应了三下。“开船,”尼基告诉另一个中国人,“我们靠近它,但是绝对要慢。”
大马力的汽艇,马达声音低低的,缓慢地不知不觉地前进。过了一会儿,月亮又露出来,尼基看见了水上飞机的轮廓,两个庞大的浮囊,单引擎的螺旋桨动也不动,像鼻子上的刀疤和汽车的挡风玻璃。飞机摇摇欲坠的边门打开,一条拴着错的绳索扔进佩蒂湾的浅水中。飞行员是个穿着棕黄色厚茄克的瘦小的男人,他踏在一个浮囊上,把绳子挂在船的杜拉铝支杆上。
“晚上好,”他说,“最好关上你们的马达。”
尼基向拉里打了个手势,夜立刻变得沉寂下来。细细的波浪冲到浮囊前停下来,轻轻地舔着船身。尼基看见远处两点灯光忽明忽暗。“不能再好的夜晚了,”他说,“没有风。太完美了。”
“那么我们进行吧。”飞行员说。
他爬回飞机,过了一会儿,把一个小电视机大小塑料包装的包裹推出来,直到它半悬在机舱外。拉里·苏伸手抓住它。
“不许动!”声音震耳欲聋,喇叭的声音。探照灯打开了,刺痛他们的眼睛。“联邦调查局。你们被捕了!”
尼基缩下身,藏在汽艇的船舷边,在光亮的木头上固定好0。90口径的勃郎宁手枪。他扣动扳机。枪猛地一抖。探照灯哐的一声碎了。
飞行员从水上飞机里向靠近的汽艇扫出一梭梭子弹。他把带有消音器的英格拉姆步枪支在手臂里,子弹像黄蜂一样呼啸着射向船只。
有人回击了,是三连发的半自动阿玛莱特枪,声音响得多。一颗子弹射中另一个中国船员的肩胛骨,他掉下汽艇,坠入水中沉了下去。
尼基爬到边上一个新的射击位置,向警艇又射出两颗子弹。他看见在他的上方,飞行员伸手下来砍断锚绳。
“嘿!”尼基大叫。
飞机引擎开始轰鸣。警艇上的人用阿玛莱特对着水上飞机侧面的银色瓦楞金属连连射击。火药的硫磺味直冲尼基的鼻孔。飞机准备移动,但是它还和汽艇拴在一起。
空气中响起新的声音。警艇上巨大的双马达咆哮起来。它的船头向水上飞机驶来。尼基看着连接水上飞机和汽艇的绳子吱嘎作响。他弹出用完的弹仓,又装上个新的。
有个人站在警艇的船头。“举起手来!”他大声喊道,“放下枪,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尼基双手举着自动手枪,瞄准模糊的身影。那个人怒吼着,越来越近,黑夜里已经能看见他的面孔,月光一下像个复仇的地方治安官。尼基瞄准他的心脏。
驶近的船突然加速,伴着两个螺旋桨的尖鸣,撞向最近的浮囊,把它挤得像个豆荚。水上飞机开始倾斜。飞行员加快引擎的速度,试图挣脱开。飞机却像只拴住的山羊,开始慢慢地,然后疯狂地倾斜。它开始下沉。
尼基在嘈杂声中往前爬,猛推油门。他的船冲进茫茫黑夜。
他回头看看那个中国人拉里·苏到底怎么样了。月亮照在苏仰着的脸上,阿玛莱特的弹痕穿过他的脸,尼基明白自己是独自一人了。他盲目地在黑夜里行驶,朝东面两个闪烁的灯光驶去。开、关、开。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跟踪上来警艇的轰鸣。尼基看见右边的陆地突然消失了。他正在穿越普拉姆海峡。如果他不当心,过一会儿就要到普拉姆岛了。他猛地把舵向右拐,希望在广阔的加德纳斯湾把警艇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