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我永远不可能,不可能……”他几乎不能思想。
“甚至不为了你的自尊?”爱琳问道。她立刻感到有点后悔。这不是法庭。他也不是满怀敌意的目击者。“甚至不为了我们婚姻中仅存的东西?”她问道,“为了你的家庭?我知道我们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我和本吉。但是……”她做了个手势,几乎是绝望的。
“爱琳,不要找我。别人。不要找我。”
“他和你说话。他和别人在一起时没这么放松。因为你让他成为一个父亲。因为你让他成为美国头号毒品交易商。因为他知道你是多么无可救药。哦,那个杂种知道得太清楚了。让他谈巴狄帕格里亚医生。谈那些女人。你能做到。只有你。”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委屈。“你认为我已经堕落到那么卑鄙了吗?”
“卑鄙?”她站了起来。他们隔着一码宽的呢地毯,互相对望着。“卑鄙?背叛一个杀手比背叛你的妻儿更卑鄙吗?”
“我不能。”
“巴茨,你愿为我这么做吗?”
“我不能。”
“哦,是的,你能。”她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闪烁,“如果想做,巴茨·埃勒能做成任何事。”
他睁大眼睛,让爱琳震惊的是,一行热泪正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那是过去的巴茨。”他咕哝着。
“我所倾心的巴茨。”
他开始啜泣起来。他的脸湿润了,带着短促颤抖的呜咽声说,“那个死一死掉的巴茨。”他大哭起来。
“你愿为我这么做吗?”
“爱琳……”呜咽把他肥胖的身体折磨得前后倒来倒去。“爱琳,你知道我会的。”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二月的阳光投下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她吸进他的气味。没有什么好吸的,没有香烟味、汗味或酒味。这个男人不存在,还不存在。
“巴茨·埃勒,你已经毁了,”她说,轻轻地摇着他,“你堕入了万丈深渊。”她松开他,把手指放在他的下巴上,抬起那张湿润的脸。“而我还爱着你。巴茨,你能告诉我吗?我们俩谁更可悲?”
第六十章
“不,谢谢,宝贝儿。今晚不行。”
查理·布瑞弗曼发福了。布瑞弗曼的老板宋文面容消瘦,看上去像是个日本死亡行军①的幸存者。他们坐在查理·理查兹酒店房间里的大玻璃鸡尾酒桌前。那个高个子妓女——她没有做平时干的事——在迷你吧台里调酒并在烟灰缸里放上花生。
①指战俘等被迫做艰苦的长途跋涉。
布瑞弗曼过去为里士通工作时,很少和前任老板理查兹说话,因此会谈的气氛比较轻松,没有指责,没有积怨。查理觉得如果有的话,宋文会生气的。这位皮包骨头的东方绅士显露出从容不迫和终生献身于和平与宁静的感觉。很难想象他领导着远东最冷酷无情的电子控股公司。
宋文接过妓女递过来的高脚酒杯,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酒,露出满脸笑容。“啊,”他热情地说,“这酒杯可真高。”
“是啊。”布瑞弗曼同意说。“你是从得克萨斯州来的吗,甜心?”
“我叫霍莉,”她纠正他,没有笑容,“卢伯克。”
查理·理查兹朝妓女笑了笑。“霍莉,”他说,“如果布瑞弗曼先生同意,我想你可以离开了。是吗?”他朝对手们看了一眼。
布瑞弗曼从口袋里摸出房间钥匙。“自己进去,甜心。喝点东西。我很快来陪你。”他带着疑问的表情瞥了宋文一眼。
“那得看理查兹先生。”亚洲人说。
“很快。”查理告诉他。
“很快,甜心。”
“我叫霍莉。”她拿了钥匙离开套房,貂皮披肩拖在身后。“嗯,”布瑞弗曼咕哝着。“嗯,又是嗯。我感兴趣的是她从来不笑。我来解释一下我们的愿望,查理。”
“是什么,查理?”
“要么我们压低价格,破坏你和五角大楼的合同;要么我们一起合作,干些罪恶勾当。由你决定,查理。”
“比里士通030型还低的价格,查理?”
“我们把它叫做托普500型。或者停止交易。”布瑞弗曼抿了口威士忌。“我不在乎是哪种交易。你付给我们顾问费。或者我们的500型贴上030型的标签,并付费给你们。或者我们把定单对半分,两种型号都卖。”布瑞弗曼继续抿着酒,精明的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查理的脸。“当然我们总得共同承担些什么,嗯,贿赂那些想得到个人退休养老金的将军们。关键在于我们是在同一张床上。”
查理·理查兹转向那个专横的亚洲竞争对手。本妮·理查兹未来公公所控制的帝国比里奇兰控股公司刚刚移交给齐奥·伊塔洛的企业规模大得多,但是它并不包括金融管理。凯文从新加坡偷来的资料说明了原因。日本四大巨头中没有一个再信任申劳。没有他们的信任,开拓银行、经纪业或其他金融机构业务都是不明智的。不过如果他加入一家已经在世界各地有将近200家银行和经纪公司的企业……?
换句话说,查理与齐奥·伊塔洛分开后为自己留下的金融服务公司,正是宋文所希望得到的——用布瑞弗曼贴切的话来说是什么?——在同一张床上。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改变了形象和名字。“新时代”服务公司今天早晨已经在特拉华州注册。申劳的世界网络甚至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真是这样吗,宋先生?你们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加入到我们之中吗?甚至分担贿赂?太让人受宠若惊了。”
“最后,”宋文说,尽量发好音,“我们非常希望合并。”不管发音如何错误,“合并”这个词带着刺骨的寒气,穿透查理·理查兹的肩肿骨,尽管里士通在法律上已经不复存在,没有哪个远东海盗会买一家特拉华州的公司。“托普和里士通的合并?”
亚洲人在空中摇了摇瘦骨嶙峋的手指,做出另一个和平与宁静的手势。“随你高兴,理查兹先生。你的女儿和申劳的儿子已经指出了方向。”
“合并势在必行,”布瑞弗曼提醒他,“规模才是成功的关键。小东西会给活生生地吞吃。只有庞然大物才能生存。越大越好,查理。”
“是吗,查理?”
“里奇兰是我们目标中的合作伙伴之一,查理。”
“目标,查理?”
“那是个禁用词。”布瑞弗曼赞同说。他喝了太多的苏格兰威士忌,不小心呛住了。“我们这样的老朋友,为什么不坦白一点呢,查理?”
“查理,如果你们俩原谅,我想睡会儿。”查理·理查兹站起身来,“我会把你们的建议放在心上。我会很快找你们的。晚安,先生们。”
他成功了——没有直接拒绝他们——把他们送出他的套房。等到客人们离开他的楼层,他离开套房下了楼梯。看到大厅里的公用电话,他停住了,思忖着有多少被窃听了。他决定随便散散步。
他朝南面走去,华盛顿纪念碑在他的背后。他对哥伦比亚特区的地理概念相当模糊。他知道前面的小岛叫波托马克公园,由西北向的波托马克河与东北向的阿纳卡斯蒂亚河交汇而成。十分钟后,冷得发抖的他发现一个公用电话亭,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凯里在霍博肯的家。只有电话答录机回答,把他大女儿曼哈顿公寓的电话号码给了查理。他拨通了电话。
“哈利路亚①。”温菲尔德说,“什么事?”
①意思是感谢上帝,表示赞美、欢乐或感激等。
“凯里的电话答录机告诉我你有客人。”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圆滑的话。凯里?说完了给我。”
“查理舅舅?什么事?”
“对不起打扰你。告诉我巴塞尔是否突然出现里士通电子公司的股票?有没有可能已经发生了?”
长时间的停顿。“我要拿到文件才能回答其他市场的情况。不过巴塞尔和列支敦士登没有这么通知我们。”
“假设他们今天没有和我们联系。假设有人想要收集股票达到控股,他们还做不到,是不是?因为他们得认购里奇兰的股票,而我们的人还未得到有关里士通电子公司股票发行的指令?”
“是的。”
“所以如果你想通过接收手段合并①,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①指以收购股票等方式实现对企业的吸收合并。
“普通手段不行,”凯里赞同说,“但是谁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手段是可能的?”
查理还能看见远处华盛顿的方尖塔沐浴在灯光下。他死死盯着它,那个代表一切困惑“教授”的事的偶像,像箭般笔直、坚硬勃起的阴茎,像随时准备出鞘的剑。“回去睡吧。让温菲尔德来听电话。”
“爸爸?你的声音听上去很糟糕。”
“爸爸晒的阳光不够。抱歉打扰你。”
“我们正在吵架。”
查理的牙齿在二月的微风中打颤。“我也是,”他坦白地说,“我刚刚开始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
“关于什么?”
“关于本妮孩子的祖父。”
离开公用电话亭,他转向自己认为是东的方向,然后向北。查理·布瑞弗曼用五角大楼的腐败来换取一块防御的馅饼。宋文代表的帝国不管利润是合法还是非法得到的,愿花大笔钱进入一个守法或枉法的财团。没有幻想。没有齐奥·伊塔洛般谨小慎微地保护名誉。只有赤裸裸的利润,不管什么方式。
在寒飕飕的夜晚,查理加快了脚步。他不仅能看见前面的华盛顿纪念塔,还有白宫边的宾西法尼亚大道,灯火通明,像闪耀的民主灯塔。
他肯定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一点警告。当然不会是平时的抢劫,用撬棍狠狠一击,手表、钱包、戒指,然后再见!
一个蒙面人走到他前面,另一个从后面把他绊倒。查理脸朝下狠狠摔在地上,双臂张开,惊魂未定。蒙面人拉了下枪栓。“不许动!”查理脸朝下趴在地上,手臂伸开。他立刻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个白人,他说“不许动”时声音有点怪。
他看见男人的手指扣紧了扳机。查理的颈部肌肉揪在一起,好像这样子弹就会顺利地弹出来。那么,查理·理查兹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会是手枪的声音。出乎意料,声音很低也很干净,一声喀嗒和一声啪,像啤酒罐的拉环被拉开的声音。一支镖射进他的手腕,在血管边上一点点。他盯住看了好一会儿。蒙面人低下身来,把镖猛地从他的肉里拔了出来。从这个角度,越过双腿,查理看见白宫在寒夜里闪耀。
查理很快就昏了过去,最后的意识只有几个字:除掉设计师。或者有三个人?
他睡着了。
第六十一章
有关月份的谚语数不胜数,特别是三月。从没有人像巴克斯特·周这样描绘刚刚过去的二月,“像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血腥的交易中,随时会发生动乱。
在毒品交易中,每个人都身兼数职。里科分管西96街到110大街的生意,他是个推销员、联络人、记账人、会计和杀手。不管谁像他这样重任在肩都能开上七人座的卡迪拉克,车的表面是淡紫色的金属漆,而车内是樱桃色的装潢。
按照这种纪律森严组织的规矩,在11点30分整,他见到分管西110大街到125大街的斯皮多。会面总是在第96街公园里出现铁轨的地方。斯皮多驾驶一辆黑色戴姆勒豪华轿车,表面布满了小金星。
从市中心来的第三组会驾驶一辆鲜橘红色的劳斯莱斯,收取现金并交付明天计划内的订货。会面安排得很巧妙,不会引起警察的注意。小男孩们聚在街角表演霹雳舞,为了得到毒品交易者扔给他们的几张百元大钞。
星期四晚上,三辆显眼的轿车会合后,一个过路的摩托车手给他们来了个飞吻。他飞速开过去,留下一串废气,有样东西不太引人注意地从沥青路面滚过去。交易者们继续数钱。
一阵白热的闪光照亮了街角。96街南面的高楼大厦瞬间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然后一声巨响,好像地球和火星撞击在一起。汽车底盘和五颜六色的碎片雨点般落在半径一百码范围内的行人身上。一种肥料般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
两个跳霹雳舞的小男孩被卷入空中,落在纽约中心电线上。火车中断了三十六个小时。
后来估计经济损失时,托尼·勒戈计算出有五十万现金被散在四周或烧毁,而可卡因和MegaMAO的价值是它们的两倍。“更糟糕的是,”他在电话里对温切说,“所有人都看到我们贩毒。”
“弄清楚是谁干的。”
位于117街和百老汇大街的一流戒毒中心成为公共娱乐场所。各种戏剧在这个受保护的地方上演——婚姻破裂、罗曼史、出生——没有警察敢在此插上一脚。尽管每天有数以千计的参观者,里奇医疗中心201室,准确地说,仍然是绝望深渊里希望的小岛,虽然它会把人引入歧途。
托尼·雷戈站在员工娱乐室门口,向每个人询问是否知道有这么狠毒的对手,让他们失去好几百万美元的现金,还不如被人偷走呢。
“有没有可疑的人。没有好抱怨、脾气暴躁、发疯的家伙。”
“今天早晨是不是有人在这儿?”一个护士主动说。当然她不是个护士,而是个苗条迷人的黑人妇女,穿着白色的制服,戴着浆洗过的头巾,领口别着一只体温表。
“大胆说,黛丽亚。”
“孔埃德的两个小伙子,来检查线路的?”
“线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吗?”黛丽亚用她惯用的疑问语气回答说。“这两个人不是yella吗?”
“你说的yella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们是中国人。你从没听说过孔埃德有中国佬吧?”
托尼·雷戈还没来得及回答,爆炸声就把他击倒在地。一面墙向内炸开。石灰和砖块像雪片一样落下来。那些还活着的人听见吱吱嘎嘎声,好像整幢大楼就要倒了。
确实如此。
中午,消防部门向电视工作人员透露了伤亡人数。三十多名员工和参观者死亡。两倍的人员正在附近的医院接受特别护理。很多人还埋在瓦砾里。
“我们正在搜寻。我们使用了警犬。热传感器。从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消防官员对着电视摄像机说,“我的意思是,自从我看过地震的影片以来。”
“所有的机构都不堪一击,”尼基提醒周,“但是我更希望与他们面对面地交火。”
“少也是多。”巴克斯特说,点燃了雪茄,“老天爷作证,这是我杜撰的。”
“呸,才不是你杜撰的。”尼基告诉他,咧开嘴笑了,“这是包豪斯的信念。”他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但是穿着却一如既往,好像刚刚精疲力竭地打完了一场网球赛过来。他们在附近一家卖冷饮的破帐篷里会面,很快说了几句话。曼哈顿人还能在这儿买到蛋奶巧克力苏打。
至今不到三个星期的时间,他按巴克斯特·周说的去做迅速、自由、冲动的游戏,目的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让人眼花缭乱。
“哦,是的,”巴克斯特承认。尼基相当肯定爱尔兰神父没有向他介绍过包豪斯,但是他对街道战术了如指掌。“法国的游击队战争,”周说,眼睛露出残忍的光芒,“内战时同盟军发明的。打了就跑。”
“我在学习,巴克斯①,我在学习。”
①“巴克斯”是巴克斯塔的简称。
“我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