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着丁香公主,深凹的双目一亮又暗,淡淡他说:“我是不是很丑,很象个恶魔?”
丁香公主“噗”地一笑,复又正色道:“你本来就英俊滞洒,这道刀疤更增添了你几分坚韧刚毅,哪会丑?”
她此刻言笑,别有一番令人沉醉的风韵。
楚天琪似是不信:“这是真的?”
她始手一掠秀发:“当然,你不信?”
楚天琪目芒一闪:“就是为了这个,你才将寻找肖玉的买卖转给我。”
“不,是因为丁香花。”
“丁香花?”
“不错,你和我一样身上都带着四季不败的丁香花。”
“你怎么知道的?”
“在山谷深潭旁你抱住我的时候……”丁香公主话语突然顿住,面巾里透出一丝绯红。
可以想象此刻丁香公主面巾里的脸面,一定红得象一只熟透了的樱桃!
山谷深潭旁的一幕同时展现在两人眼前……
这不是绮梦、幻想,而是曾经发生过的活生生的事实。
两颗心在跳动,在碰撞。
两双手在颤栗,在发抖,仿佛要象在山谷深潭旁一样,把对方紧紧抱住。
人就是这样,有莫名的激情,有瞬间的冲动,有突抓其来的爱,有意想不到的情……
房里暗淡的光线,更加深了微妙的气氛。
两人可以听到相互的心跳,于是心跳更加急剧。
双方似乎已进入了另一种境界,美妙的梦境。
两人都没有动,然而,两人却仿佛携手在梦境里邀游。
“客官!”门外传来店老板的喊声。
两人从梦境跌回现实之中,连忙挺胸坐好,楚天琪顺手又将竹笠戴上。
店老板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客官,小的送茶来了。”店老板进房将一壶茶和两只茶盅放到桌上,望了望两人,又巴结似地道:“这油灯太暗了,要不要换上大蜡烛?”
“不用了。”楚天琪道:“这里有我们自己照料,用不着你侍候。”
“哎,哎!”店老板知趣的点点头,转身就走。
“哦,店老板!”丁香公主唤住店老板,从头上拨下一支金钗递过去,“劳你将这金钗到外面去换些银子。”
店老板接过金钗:“是,小的这就去镇上当铺去办!”说着,哈腰又道:“小姐这支金钗不知要当多少银子?”
“随便,只要够付我们房租、伙食费就行。”
店老板瞪圆了双眼:“这……”
“你看着办吧。”丁香公主挥挥手,示意店老板退下。
店老板将金钗凑至油灯下仔细看了看,天啦!这支纯金打就的凤金钗,足有三两重,做工精巧,乃是出自于名匠金圣手雷汉卿之手,至少可值一百两银子!
如此贵重之物,岂能草率行事?万一有个差错,小店赔光了也不够本!
“小姐,这金钗……”店老板小心地再问。
“你去办吧。”丁香公主手一摆,神态已有几分不耐烦。
店老板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无论如何请小姐划个价,小的才好去办。”
丁香公主随口道:“十两吧。”
“十两?”店老板满脸惊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有这样当东西的?
“十两就十两,你去吧?”楚天琪也在下逐客令了。
“是,是!”店老板连连点头,“明日清晨请兑银。”
店老板退出房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上。
刚走过走廊,店老板一蹦三丈,头差点将房顶撞开,十两银子店里就能支付,这趟买卖可有近百两的外快可赚!
“扑通!”店老板跪倒在地,朝天一连磕了几个响头,感谢上天给他降来了财神爷。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相视而坐,谁也没有说话。店老板的打岔,打破了他们的梦境;店老板的离去,又仿佛带走了他们所有要说的话。
他们坐着,望着,各自默默地领略着对方心的跳荡。
半晌。丁香公主打破沉默:“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她温柔而又带有魔力的声音,与她勾人心魂的眸子一样诱感人。
楚天琪脸乍地一红,吞吞吐吐他说:“我能否请……公主摘,摘下面巾……让我一睹芳容?”
了香公主身子一抖,缓缓地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他迫不及待地问。
“因为……”她一声叹息后,复又平静他说,“我已在郡主娘娘面前发过重誓,第一个揭开我面中的人便是我丈夫,因此只有肖玉才能揭开这块面巾。”
他微微一笑,不无遗憾他说:“郡主娘娘怎么叫你立这么个重誓?真是奇怪。”见不到丁香公主的容貌,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丁香公主却道:“这有什么奇怪?当年我师傅天玄神尼也曾经发过这样的重誓。”
他惊诧地:“天玄神尼也发过这种重誓?”
“不错,师傅当年曾发下重誓,谁第一个揭开她的面巾,见到她的真容,便是她的丈夫,后来一个年轻英俊、武功卓杰的少年揭开了她的面纱……”
“她嫁给了那少年?”他忍不住插嘴问。
丁香公主没有直接回答,仍是不缓不急他说:“她为那少年毁了自己的行宫,解散了几乎已经统治了整个武林的帮会,她又为那少年背叛了爹爹,失去了哥哥,但是……”
他在她的话中感到了一种压抑的悲愤,呼吸不觉加粗。
“但是那少年最后还是抛弃了她,娶了另一个女人。”
他咬紧了嘴唇,脸上的变红了的刀疤在不住的抽搐。
丁香公主继续道:“少年和那女人生了一男一女,但师傅仍然深深地爱着那少年,她重新戴上面巾,发誓终身不嫁,后来遁入空门,削发为尼,取号天玄神尼。”
“这些都是你师傅亲口告诉你的?”
“她才不会呢,这些事,我连问都不敢问,都是郡主娘娘告诉我的。”
“那少年是推?”
“不……知道。”
楚天琪手按住桌面:“我如果知道那少年是谁,一定要杀了他!”
他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着,显然对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是痛恨已极。
“不行!你不能杀他。”丁香公主神色肃然,断然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为什么?”又是一个疑问。
“唉!”一声长叹,丁香公主道:“师傅至今还爱着他,我不愿再伤师傅的心。”
好一颗纯洁善良的心!他心窝中仿佛有一般暖流淌过。
丁香公主又感叹地道:“我将来的命运不知比师傅如何?”语气中充满着无限的悲凉和深沉的忧郁。
楚天琪连忙岔开话题:“公主此行,意欲何往?”
丁香公主略一思忖后道:“凤城望江楼。”
他悚然一惊:“凤城望江楼?”
她眸光机敏地一闪:“你也是去凤城望江楼?”
“是的。”此刻,他不能不如实承认,“我去会两位朋友。”
“谁?”她犀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心底。
“盲眼琵琶手李天师和聋哑铁臂刘中道。”他索兴摆牌到底。
她却没有再问,两眼只是盯着他的脸。
“你去凤城望江楼干什么?”轮到他发问了。
“有人告诉我十月十八日午时,肖玉会到望江楼。”
“哦!是谁说的?”
“是姜……”话刚出口,丁香公主一声厉喝:“谁?”玉指一弹,桌上茶盅“嗤”地向窗口激射而去。
两条人影同时弹起,一条随着茶盅飞向窗口,一条电射向房门。
“咣当!”窗户碎裂,楚天琪破窗而出。
土墙外的小路上,只见一串幻闪的鬼影倏然飘过。
“哪里走?”楚天琪一声绽喝,身形挪移,早已抢上小路。
蒙蒙的月光下鬼影一连几晃,楚天琪眼中棱芒闪烁,鬼影正是那个背背包袱的叶清风!
柴扉开处,一缕深紫色的轻烟飘出,掠上小路,丁香公主也赶到了。
“追!”楚天琪一声沉喝,身影骤然掠出十丈开外。
三条人影追风逐电般在小路上闪过,片刻,已如夜风融入黑暗之中,轻悄迅捷的消失。
转眼之间,三人己出十里之外。
凭楚天琪的大幻挪移,丁香公主的移形幻影轻功绝技,居然未追上叶清风,实是大出二人所料。
“好轻功!”楚天琪一声赞喝,“姓叶的,我今日一定要追上你!”好胜之心又萌生而起。
“小子!要追上本爷的人还横在娘肚里未出世哩!”叶清风嚷道:“你要真能追上本爷,本爷就叫你师傅,侍候你一辈子!”说罢,身影一幻,又掠出三丈。
楚天琪冷哼一声,正欲全力追赶,突然,身后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呜:“咴——”
赤兔神驹!出什么事了?
丁香公主同时停住脚步,两人对视一眼,就在这一瞬之间,叶清风已是渺若黄鹤,不见了踪影。
两人当机立断,立即返身回店。
小路上,赤兔迎面奔来。
楚天琪看到赤兔身上挣断的缰丝和它刨蹄怒嘶的形状,知道雪玉神驹一定出了事。
“雪玉!”丁香公玉发出一声惊呼,扑向避风客店。
楚天琪催同赤兔随后抢入店中。
草棚内,烛光闪烁,店老板和老板娘穿着单衣,举着蜡烛,在风中迎接丁香公主和楚无琪。
“太爷……小姐,这……个盗马贼……”店老板声音打颤,全身瑟瑟发抖。
他发抖并不是因为冷,面是因为他客店的全部财产加上昨夜赚来的百十两银子,也赔不起这两匹罕世的千里神驹!
他眼光触到赤兔身上:“回来了一匹,好,那好……”
了香公主没有理会店老板,径直走进草棚里。
草棚的水柱上飞刀钉着一张字柬。
紫衣女子:
若想讨回雪玉御马,请在半月之内带六残门黑、白令牌,前来神龙峰中天武堂交换,逾期不到,宰马设宴,犒赏弟兄,勿谓言之不预也。
“飞天神龙”龙老大
九、 风雨望江楼
风城,一座古老的小城。
因为处在南北水陆交通线上,城虽小来往商客甚多,却也十分热闹。
这几日,城里到厂不少武林中人,使得本来就热闹的小城,变得更加热闹非凡。
急湍奔流挟天水之势的清江,从小城西头流过,在城郊绕个之字大弯后泻入龙湖,又给小城热闹之中增添了一份秀丽景色。
一座宋代建筑结构的两层楼的酒楼,耸立在清江江畔。
酒楼所处位置正在江岸高峰之顶,滔滔江水,远近山色,尽收眼底,仿佛就是一座特意供人观赏山水而建的楼亭。“望江楼”就由此得名而来。
今日,停留在城里的武林中人全都上了望江楼,本来就有些拥挤的酒楼,顿时大有人满之患。
时近正午。
竹笠遮面的楚天琪,踏步走向望江楼。
为了避免招人耳目,他已将赤兔神驹寄放在城郊的一家农舍,并要与他同骑而来的丁香公主缓行一步。
酒楼上琴弦悦耳,击板声声,飘出一曲轻歌,唱的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时令小调。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娑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
如果猜得不错,那唱曲之人定是盲眼琵琶手李天师,击板者则是聋哑铁臂刘中道。
满楼掌声,喝采声,怪叫声,吆喝声响遏云天。
不用猜,这必是一群好出风头、爱热闹的市井之徒,在此喧哗戏耍。
堂门前没有一个伙计。因为今日客人特别多,所有的伙计都去楼厅跑堂去了。
楚天琪踏上堂门前的石阶。
蓦地,他眼光落在左侧坪的一溜系在水披上的坐骑上。
顿时,他脸色倏变,刀疤急剧地颤动。
十七匹骏马,全是南天秘宫的坐骑!
杀手双刀追魂丁义,无影索命张之,血剑夺魄吴冷,还有见血封喉神镖徐少明……十七位杀手全都到了!
师傅不相信自己能完成此命,特地派来了帮手?
不对,即使是派帮手也用不了这许多!
难道情况发生了变化?
楚天琪揣着惴惴不安的心踏入了酒楼。
厅堂,两个青衣大汉见到楚天琪后,立即离开酒桌,迎面走来。
楚天琪已经看出坐在左边两张酒桌旁的青衣汉,就是丁香公主的铁骑侍卫。
青衣汉挡住楚天琪,两眼精光毕露。
楚天琪从衣袖中抖出一物,朝两人晃了晃,又做了个手势。
两青衣汉对视一眼,立即垂手退下,回到酒桌旁。
楚天琪给他俩看的是丁香花,做助手势是铁骑侍卫的切语:公主随后就到。
铁骑侍卫见状,岂敢再找楚天琪的麻烦?
楚天琪登上楼厅。
楼上已经是座无虚席,连楼栏旁的过道上都摆满了临时增添的单人木凳。
目光扫过半场,已经看到了丁义、张之、吴冷、徐少明等南天秘宫十七位少年杀手。
楚天琪正待呼唤伙计,一伙计提着酒壶从过道木凳上跨过来:“公子爷,您终于来了,您的座位在楼拦左首第三张桌旁,给您留着呢。”
南天秘宫的兄弟都没能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很显然这座位不是兄弟们给他留的。
那会是谁呢?
谁会替自己预先订一个上宾佳座?
无心细想,跨过走道,在左首楼拦旁的酒桌靠椅中坐下。
这是张单人小桌,铺有印花桌布,桌上一壶烫在热水里的上等好酒,一壶香菇,一只镀金边的茶盅,一只类似白玉材料做成的精致酒杯,一碟花生米,两碟卤菜,两盘水果,还有一块用红绸绑着的小木板,板下压着一本点曲小肠。
楚天琪倚身斜坐,背朝楼厅,似是在观赏楼外的江景。
苍碧湍急的江水,从远处灰漾的山峡之中势若奔雷而至,水雾漫过峡口,出现一派迷蒙,近处的江面,浅跃轻动的江水被正午的阳光照射,反射出一片眩目的金光,如喷溅的火花,点碎飞坠。
顺流疾飘的舟排,吼着号子声,从江面一闪而过,消逝在下游黛色的之字大弯里。
风景固然壮丽,但此刻楚天琪却无心欣赏,他正从悄然放下的竹笠反光镜里搜索着楼厅的每一个角落。
散坐在各个桌旁的兄弟没有向自己发出任何改变命令和告警的信号,他们只是默默地坐着,冷眼观看着四周,一声不吭地自勘自饮着,显然,他们是在等候自己的命令。
事情有些儿怪,有些见蹈跷。
怀抱琵琶正在弹唱的盲女,正是李天师,她眉弯新月,嘴绽樱桃,在阳光的渲染之中,脸蛋儿红卜卜的,更显得明艳照人,而又有几分少女的稚气,唯一不协调的就是脸上的那两只呆木无光的假眼,否则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定是非她莫属。
若不是预先接到情报,凭楚天琪如此锐利的眼力,也难认出她就是那位曾经大闹京城内四库,风靡武林的,现已四十出头的暗器大王盲眼琵琶手李天师。
站在李天师身旁击板的那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矮老头,就是四十不到的聋哑铁臂刘中道。
他们一边唱,一边击板,一边忙着应付周围起哄的听众,但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楼口。
楚天琪知道,他们在等人,等其它的四个兄弟或是四个兄弟送来的信号。
带头起哄的听众是青竹帮助老大“青竹蛇”黄独步,老二“百节蛇”王二步,老三“响尾蛇”丁三步,还有那位从李家屯禾坪逃跑的宋兴武,另外便是阎王帮的“风雷神”万雷霆,“黑白无常”常无根、常无义等人。
青竹帮、阎王帮为何至此?
难道他们也是为六残门的黄、缘令牌面来?
不对,他们应该不知道李天师和刘中道的真实身份,再说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