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忽然尘头大起,骑士、骡车、马车从饮马驿的方向开来。
寇仲施展玲珑娇亲授的观尘法,道:〃尘头散乱,队形不整,这批人看似一队,实是分属不同队伍,且走得匆忙,颇有临急临忙从饮马驿撤走的意味。〃
任俊愕然道:〃究竟发生甚么事?〃
三人不由拍马加速,迎上车队,到接近时,更肯定是于饮马驿歇脚的商旅,纷纷从驿馆〃逃出来〃。
三人避往道旁。
寇仲向领先一队问道:〃发生甚么事?〃
其中一名商人打扮的胖子回应道:〃你们千万不要到饮马驿去,那处现时来了很多帮会人物,绝不会有甚么好事。〃
三人瞧着一队队的商队匆匆经过,又不断有人打心劝他们离开,到最后一队绝尘而去,寇仲笑道:〃为着查案的方便,小弟变傅雄,小陵则是傅杰,如何?〃
徐子陵点头表示同意,道:〃即使是杜兴这有心人,亦猜不到我们来得这么快日。〃
在杜兴的推想中,翟娇回乐寿后尚须遣人长途跋涉的到彭梁找两人出马,而两人能否分身应约尚是未知之数。若杜兴能把翟娇生擒,当然是另一回事。
任俊苦笑道:〃坦白说,两位爷儿威武如天神,谁都看出你们是非凡人物,改个名字仍不能掩饰你们的真正身份。〃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小俊的人生经验仍未够丰富,人的心理很奇怪,不但多以自己为中心,还会下意识地视自己优胜于其他人。你是因为认识我们,才觉得我们有两下子。换作不认识我们的,会在心中蓄意把我们贬低,例如说这两个小子虽粗壮如牛,怛该只是银样蜡枪头,又没有兵器,看!他们都是两眼无神,定因凭着两张小白脸四处欺骗女人,致酒色过度。〃
任俊一呆道:〃你们两眼…噢!〃
话尚未说完,蓦然发觉寇仲双目神采敛去,虽仍是精精灵灵,已没有一向慑人的精芒,堪称神乎其技。
徐子陵为之莞尔失笑,拍马而行,道:〃识破我们又如何,来吧!〃
当二人策骑抵达通往饮马驿的坡道下,寇仲和徐子陵叹为观止,想不到在边塞地区,有这么一座造型古怪,气势雄伟的旅馆驿站。
饮马驿位于峡谷一侧的山势高处,背傍高山,颇有占山为王的山寨味道,具备军事防御的力量。
主建筑物是一座两层高的士楼,以正圆形高达三丈的石砌围墙包环维护,主楼位于*山的一方,围墙就由土褛两侧开展,环抱出敞开的大广场,亦是车马停驻的地方。大门与主屋遥相对应,只有一个入口,沿围墙设置客房,足有五十间之多,天井周围是环绕的回廊,置有数组各七、八张椅桌供人歇息谈天,自有其懒闲写意的味儿,天井中心是个宽达两丈的大水他。
三人策骑进入驿旅,桌椅分别坐着四、五组人,兵器摆到桌面上,近四十人却是鸦雀无声,人人挈眼对三人行非常不友善的注目礼。
广场嵌置十多组供乡马的木栏,两名看来是旅馆的伙计,正把草料清水注进马槽,供五十多匹马儿饮食。
气氛透出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沉凝,令人感到胸口翕闷。
寇仲环目一扫,瞪着自己的人有男有女,早前赶越他们的十多名大汉占去其中两桌,却不见骡道人,或许在主楼内,所以不见影踪。
女的有两个。
一清秀一妖媚。
清秀的女子年华双十,与另一高挺英伟的年轻汉子独占一桌,郎才女貌,非常登对,与左右的人都隔开一空桌,有点不愿和其他人杂混在一起的意味。
另一个女的却坐在七、八名强悍汉子的中间,有如万绿丛中一点红,秋水盈盈的美目透出狐媚的味道,神态优美,但看人的眼神轻佻冶荡,似乎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就会逢场作兴的来者不拒。她的颧骨特高,长着一对褐色的凤目,该是混有外族血统。
千甲梦不知是否见到同类,忽然引颈长嘶,弄得本是安静的马儿一阵骚乱,颇有唯千里梦马首是瞻的姿态。
*门那桌座中一个作文士打粉,看来十足像个是当大官的师爷那类人物的中年汉,看得双目立时亮起来,坐在他旁的两名武装大汉,亦是如此。
任俊傍看得心中发毛,寇仲和徐子陵从容自若的甩蹬下马。
就在此时,一朵彩云从主楼大门飘下台阶,往他们迎来娇笑道:〃三位客官切勿给他们吓走,奴家可以子你们最特别的折扣赝惠,唉!千拣万拣,竟拣到奴家的店子来聚他***武林会,老天爷真不开眼。〃
不用说也晓得她是饮马驿的风骚老板娘骚娘子,只是想不到她对来自各处的帮会恶霸毫不卖账,要骂就骂,没有丝毫顾忌。
不知谁怪声怪气的道:〃骚娘子,我们有说过饮食住宿不付账吗?〃
众汉起哄大笑,由于他们围差广场中心的水池而坐,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震响来回激荡,另有一番声势,亦冲淡先前胶着的沉凝气氛。
骚娘子来到三人身前,杏目一瞪,挺腰大发娇嗔道:〃付账又如何?若传开去给人晓得我饮马驿馆专招呼你们这些爱打打杀杀的人,奴家还用做生意?若惹得崔望迁怒奴家,谁给奴家填命?〃
说话者登时语塞。
三人交换个眼色,知道所料不差,这些人冲着崔望而在此聚集。
看清楚〃名播中外〃的骚娘子,确是身材丰满,且丰满得过了份,年纪早过三十,全赖涂脂抹粉,才能对抗岁月的不饶人。
穿着俗里俗气的大红彩衣,脂粉香料的气味扑鼻而来,不过她水汪汪的媚眼确有一定的挑逗性,令人联想到廉价的**交易。
清秀少女旁的英俊青年歉意满怀的扬声道:〃对老闾娘所引起的不便,世清谨代表家师深致歉意。〃
骚娘子向他媚笑道:〃奴家骂的怎会包括吕公子在内?吕公子绝不会惊走奴家的客人。〃
那吕公子给她说得很不好意思,神情尴尬的瞥旁边的清秀美女一眼,见她没有不悦之色,始放下心来,当然再不敢惹骚娘子。
那妖媚女人发出一阵娇笑,目光全场乱飘的道:〃长得好看的男人,永远多占点便宜。〃
她那桌的大汉无不附和及讨好的哄声大笑,充满嘲弄的意况。
先前怪声怪气被针对的汉子,属于在驿外赶过三人的十多名大汉之一,知道妖媚女子的话是针对自己说的,暗讽他长相不佳,哈哈笑着站起来傲然道:〃所谓不知者不罪,青姑尚未试过小弟,所以不知小弟长处,小弟能不会怪青姑的。〃
栈铿话意淫诲亵,登时惹得他一众伙伴别有意味的哄笑。
那被叫青姑的一桌大汉人人脸现怒色,一副随时动手杀人的样子。
清秀少女俏脸微红,凑到吕公子耳旁亲昵的耳话。
寇仲等开始明白邢文秀说的诸帮会各自为政,今趟是首次联合起来对付崔望的意思,只要看看他们现在彼此在言语问互相攻讦践踏的情况,可知各帮派间谁都不服谁。
反是那青姑丝毫不以为忤,娇笑道:〃这位东北会的兄弟怎么称呼,不若随妾身到房内打个转,好让妾身看看你的长处,亦趁许大当家来前解解闷儿。〃
三人听得精神大振,原来众人正恭候许开山大驾光临。
那东北帮的汉子显然没胆量随青姑入房,坐下笑道:〃青姑若在许大当家来时仍起不了床,我罗登岂非罪过。〃
这两句话更是露骨难听,他的伙伴们虽仍发出哄笑助威,但终是无胆上马,气势立即大不如前。
青姑笑得花枝乱颤,媚态横生的胃道:〃没长进的瞻小表。〃
骚娘子不知是否出于对比她年轻漂亮的青姑的嫉忌,向三人道:〃不要理他们鬼打鬼。〃
又嚷道:〃人来,给三位公子爷牵马。〃
接着眉花眼笑的像用眼睛脱掉三人衣服般打量他们道:〃三位公子长得真俊。〃
寇仲和徐子陵尚是首次给女人用眼睛非礼,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寇仲指着任俊道:〃老板娘这么快就忘掉小俊?他可是你的仰慕者呢?〃
骚娘子依依不舍的把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落到小俊身上,这:〃这位小扮确很眼熟。〃
任俊被寇仲出卖,羞得只想找个地洞躲进去以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徐子陵解围道:〃我们要三间客房,明早上路。〃
此时两个伙计应命来侍候马儿。
骚娘子根本忘记了任俊,趁机下台道:〃三位请随奴家到饭堂唱曲热茶。〃
三人正要随她进主楼,忽然有人喝道:〃且慢!〃
寇仲和徐子陵停下来,心忖麻烦来啦。
第 38 卷 第六章 甭剑独行
说话的是那师爷模样的中年文士,负手身后,慢条斯理的离开设在回廊的桌子,来到三人身后,先绕着三个人打个转,最后停在寇仲和徐子陵前,斜眼瞧着寇仲,又瞧瞧徐子陵,露出一个阴恻恻不怀好意的笑容,冷哼逍:〃本人项元化。人称师爷化,专负责北马帮的账目往来,就以两锭足的金子买下两位兄台的马儿,骚娘子你最好不要干涉我们北马帮的买卖。〃
青姑低笑道:〃管账的果然好眼光。〃
师爷化别头狠狠瞪青姑一眼,却没有发作,再向两人道:〃两位兄台不要受人影响,我北马帮真金白银的交易,谁都要给点面子我们。〃
他说话时嘴部动作表情特别夸张,两撇胡须随着嘴形上下窜动,颇为滑稽惹笑。
寇仲耸肩道:〃多少钱也不卖。〃
师爷化双目凶芒大盛,沉声道:〃我再说一遍,究竟卖还是不卖。〃
吕公子和那清秀少女都露出不屑神色,显是不值师爷化所为。
北马帮那桌有人暴喝道:〃我们项师爷看上你们的马儿,不知是你们多大的光荣,有我们北马帮照拂你们,在北疆打横来行也不怕。出来行走江湖,不外求财求平安,兄弟得识相点。〃
寇仲微笑道:〃不卖!〃
师爷化点头道:〃好!〃说罢掉头往自己那桌走回去,但谁都晓得他不会善罢,且必是不但要马,连人亦不肯放过。
骚娘子低骂道:〃真讨厌!〃又堆起媚笑向三人道:〃进去再说吧!奴家会为你们想办法。〃
任俊低声道:〃我留在外面。〃
寇仲知他怕北马帮的人强行夺马,点头道:〃记着不要害怕。〃
任俊点头应是,照拂马儿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众目注视下,随骚娘子进入主楼,竟是个宽敞可容近三十张大圆臬的饭堂,主楼后院是个大花园,乃着名的饮马温泉所在。不规则的天然温池热气腾升,烟雾弥漫,立时把布置简陋的饭堂提升为仙界福地。
烟雾里隐见一道人影卓立不动。此人身形修长高瘦,背挂长剑,说不出的孤单高傲,彷似仙境里的人。
饭堂只一桌坐有客人,当然是骡道人,伏案大嚼,旁若无人。
七名立在一旁无所事事的伙计见老板娘亲领客人进来,懒懒闲闲的过来招呼。
骡道人像此时才晓得有客人到,抬头看来见到两人,哈哈笑道:〃独嚼无味,快过来陪贫道:老板娘的羊肉饱子确是不同凡响,还有珍藏的鸿茅酒,理气益肺、滋阴补肾、益气安神、平肝健睥,好处说之不尽。〃
骚娘子笑骂道:〃谁用你来宣扬奴家的好处?两位公子一试便知。〃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直摇头,骚娘子说话总是语带相关,不离男女之事。
一番扰攘后,两人终于在骡道人一桌坐下,骚娘子亲自为三人斟酒,边笑这:〃两位公子高姓大名,尚未请教。〃
寇仲答道:〃我叫傅雄,他叫傅杰,是堂兄弟,外面的小俊是我们的保镖。〃
举樽试尝一口,皱眉道:〃这么苦的?〃
骡道人捧腹这:〃这叫良药苦口嘛?这摆明是药酒来。〃
骚娘子风情万种的在骡道人另一边坐下,嗲声嗲气的道:〃骡道人你可要为两位公子想想办法,北马帮的师爷化硬要买他们的骏马,你老人家须为他们出头。〃
骡道人兜两人一眼,笑道:〃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若贫道法眼无差,两位小兄弟自有应付的方法。〃
骚娘子一呆道:〃原来两位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奴家见你们没有随身兵器,还为你们白操心。〃
寇仲道:〃我们只习过点三脚猫拳脚,真正的高手是小俊。〃
〃诅谎!〃
四人同感愕然,往内院温泉池所在瞧去,那瘦高的剑士从烟雾里走出来,目光闪闪的打量两人,神情严峻而不客气。
此人脸孔跟他身形般窄长无肉,脸颊瘦得凹陷下去,鼻长唇薄,眉毛和眼睛间的距离比常人大,容色阴冷,似乎自出娘胎后就从未笑过,本该像吊死鬼多个像人,不知如何五官配合起来又另有一种丑陋的美感魅力,形成一种孤高冷傲的气概,令人印象深刻。他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却予人一种饱历沧桑的苍老味道:两人一眼瞧去,已知现时整个饮马驿,除他两人外,数此人武功最是高明,其次就是骡道人。
想不到竟遇上高手。
骚娘子皱眉道:〃蝶公子这话是甚么意思?〃
蝶公子冷冷道:〃我说他们在撒谎。〃
寇仲摊手苦笑道:〃我只是不好意思自认功夫了得,谦虚些难道是罪过?〃
蝶公子冷然道:〃谦虚不是罪过,但说谎却是居心叵测,这是甚么时候?甚么地方?〃
徐子陵微笑道:〃我们确是凑巧路过,适逢其会,公子不信也没有办法。〃
蝶公子微一沉吟,点头道:〃我相信你们。〃说罢转身重回烟雾中去。
四人脸脸相觑,怎都猜不到他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寇仲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他是谁?〃
骡道人答道:〃蝶公子〃阴显鹤是东北新近崛起的用剑高手,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性情孤僻,不过虽没有甚么大恶行,声誉却不甚佳,因为没多少人欢喜他。〃
骚娘子犹有余悸的道:〃怪人一个,他来干甚么?〃
骡道人耸肩道:〃他自己不说出来,谁晓得呢?〃
徐子陵心中一动,长身而起道:〃我去问他。〃
骚娘子色燮道:〃他不惹你,你还要去惹他?〃
寇仲心中明白,阴显鹤来此必与安乐惨案有关,从他入手去了解整件事,会比问任何其他人更可*。笑道:〃老板娘放心,我这位兄弟是最优秀的说客,必可令老阴开金口。〃
骡道人瞧着徐子陵伦潇洒飘逸的背影,笑嘻嘻道:〃看来三位非是过路人那么简单。〃
寇仲坦然道:〃我敢指天立誓,确是路经贵境,适逢此事,不过我们对安乐惨案亦有耳闻。且从少娘就教我们见到不平的事,定要替天行道,这么说道长该满意吧!〃
他的话自有一股发自心中的真诚,教人不能怀疑。
骚娘子有点不耐烦的起身道:〃你们两位聊聊,我去看看许大当家来了没有,没理由的,为何丘大人和舒爷都迟了。〃
骚娘子去后,寇仲问道:〃丘大人和舒爷是谁?〃
骡道人道:〃就是总巡捕丘南山和安乐帮的二当家舒丁泰,两个都是贫这不欢喜的人,这些人凭甚么为我棋友讨回公道:〃寇仲始知骡道人是被害的安乐帮主陆平的挚友深交,不由好感大增。骠道人收起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神情,痛饮一杯苦酒后叹道:〃甚么帮不好叫,却叫作安乐帮,人只有死了才得安乐,想不到一话成忏。罢了!无论横死或寿终正寝,都是死吧!〃
寇仲见他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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