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后退了几步,长剑落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钢铁碰撞声。
像是预示着一切都尘埃落定,下一个随着长剑倒地的,就是郑王厚重的铁盔。
霍萨兹尔冷眼旁观,嘴角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但很快,霍萨兹尔还来不及为自己完成了使命感到喜悦,在郑王倒地的一刹那,他就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将领们和霍萨兹尔一样,就那样冷眼旁观,目睹着长官的殒命。没有丝毫意外,而且一言不发。
不,这不对
霍萨兹尔的脑海中突然混乱了,他潜意识地想要奔回他的王座上。
但是等不到他反应过来——
霍萨兹尔转过身,刚迈出回到王座的第一步,就有人站在他背后不到三步的位置,在他转身刹那一剑捅穿了他的左肋。
霍萨兹尔的瞳孔放大,身体止不住地发颤,全身冰冷,浑身血液都凝结。
“”霍萨兹尔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剑上莲花纹贯穿了这位大祭司的身体,血液浇灌在莲花环绕的慈悲佛脸上,妖冶绽放。
刺剑的人并没有将剑拔出,而是居高临下地垂目。
那人弯下腰,把下巴抵在霍萨兹尔的左侧肩窝处。
霍萨兹尔浑身冷战,剧痛席卷着他的全身。他现在动不能动,只能用余光看着那张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正在自己肩膀上微微冷笑的侧脸。
那张侧脸映着神殿金树灯柔和跳跃的光,仿若东君光临,充斥着满堂荣辉。
子孤熙漫不经心地嘲弄:“您家星宫的密道,可真是个‘引狼入室’的精巧设计。”
将领们的冷然态度瞬间消融,看着那位现在才出现的真正长官,他们并没有诧异,而是一起单膝跪地,口号统一:“见过郑王殿下。”
子孤熙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起身。
“喔,画的真漂亮。”子孤熙没有把目光放在这个上辈子杀害自己的凶手身上,他故作惊奇地盯着那幅刚完成的画作,戏谑挖苦,“你绘画用的是什么?我听人说您是个慈善的神,可这些真金实银的颜料怎么落在了画布上,而不是跟着保卫你的军人一起上战场?”
说完后,他将一物件扔到霍萨兹尔脚下:“真是个伪善家。”
霍萨兹尔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眼睛则愣愣地盯着地面,盯着那被子孤熙踩得血肉模糊的龙蛇法王尸体。
他试图用手护住自己腹部的伤口,但子孤熙骤然拔剑,顿时鲜血溅染四周。
溅在了霍萨兹尔那幅金粉珠光描绘的画作上,金与银的色调,突然多了另一种颜色。
——“本王替你提前画上今天的日落,画上星宫这被血染红的晚霞。”
【第四章】()
星宫内光芒黯淡了下来。
霍萨兹尔倒在地上,腹部血流如注。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漂亮的腹部和那些奉献给神明的精美配饰。
月泉教的两位最高信仰象征分别瘫倒在子孤熙的脚下。
大祭司和龙蛇法王纷纷陨落——宛如那些在战争中被郑王长剑枭首的美人头颅。
那些柔软卷曲的秀发原本被她们的情郎倾力呵护,最后的结局却是萎靡在地,被莲花靴无情践踏。
我曾在这里死过一次。子孤熙心想。
但看着霍萨兹尔倒下的身体,子孤熙又冷笑了一声:但今日死在星宫的另有其人。
原本被击倒的“郑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从冰凉的地面上爬起来。
副将伪装成的“郑王”被众将士搀扶着,拾起自己地上的蟠龙剑。
“怎么样了,陆青?”子孤熙直接从龙蛇法王和霍萨兹尔的身体上迈过去,赶紧去看望着自己的副将,“难为你了。”
“为殿下效力是我的职责。”副将一边说,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迫不及待地喘了口气。
接着他摘下了腕甲上的护铁。看着那穿透皮甲,钉在了铁腕的两枚牙印,副将感叹了一句:郑王殿下真是料事如神,让他在手臂上做好防御,否则霍萨兹尔的那条小毒蛇,真当要了他的命。
出发之前,子孤熙早早地穿戴好自己的装备,提携莲花剑。他唯恐霍萨兹尔趁机逃脱,便跟着那些提前派出去的精锐们一起,前去围堵月泉星宫通往城外的密道。
为了制造出郑王仍参与攻城的假象,进而一网打尽那些留在月泉城中准备行刺的余孽。他让和自己身高、形体、仪态都相仿的副将穿上了自己的金铠红帔。
副将与郑王子孤熙出生入死五年,加之小时候也颇有交情,自然熟知这位殿下的举止和气度,若是蒙住脸的话,的确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只不过
副将看着自己护腕上那两粒凹下去的牙印,不寒而栗:他是个军人,什么大风大浪,千钧一发的场面没有见识过,甚至敌人的刀剑擦破自己的头皮时,他都毫无畏惧上前迎战。但刚才触及霍萨兹尔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不敢上前,仿佛自己正跟神明对视。
“那就好。”子孤熙微笑着张开手臂,给了副将一个战友之间的拥抱。他的莲花剑和副将的蟠龙剑碰撞,钢铁声冷然在金白暖调的星宫中响起。
他拍了拍对方的铠甲,眼神乍冷:自己真的已经死里逃生了?但是和他生前记忆中的几乎一样,霍萨兹尔袖中藏蛇刺杀自己,那些红拇指的月泉军也确实存在城中。
呵,只要结局改变了就好。
子孤熙在结束了对战友的慰问后,用袖甲沾了沾自己莲花剑的血:霍萨兹尔没有刺杀成功,红拇指尽被斩下。
庆幸于龙蛇法王正处于期,引得大批蝮蛇聚集密道入口,迫不及待想要与龙蛇法王结合,暴露了密道。
他也在密道里将那位带着龙蛇法王出逃的神官一剑击杀。
在上一世的结局里,霍萨兹尔刺杀他成功后诈死,与那位带着龙蛇法王出逃的神官一起,藏在密道中避难。最后在净火使苏贡的保护下脱困。
虽然子孤熙那时已经死了。可死人知道的事情,远比活着的时候多得多。
想到这里,子孤熙咬牙切齿,他倏地转身挥剑,似是想要把那位大祭司千刀万剐泄愤:若不是这个祸害断送了自己一世英名与性命,他彼时应荣登大宝,山呼万岁。怎么会落到后面那样凄惨的结局!
当莲花剑即将割破那位大祭司的身体时,子孤熙停了下来:他突然萌生了一种好奇心。
可笑,他居然不知谋害自己凶手的真面目。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死后知事,但不知人面。或许是因为灵魂囚禁在棺材里,双目已经腐烂。这就像做梦一样:梦里你是看不清那些人脸的——尽管你知道他们都在你的梦里做了些什么。
“都说西域未婚男孩的脸,就如同女子的娇躯一样不可随意见人。”子孤熙向将士们打趣,“在把他五马分尸之前,让我们瞧瞧这位大祭司所谓的神之容颜?”
西域确实有这样的教义:
月泉国是极致的宗教国家,他们的教义就是法律,其中最典型的一项社会法律,就是子女从母。月泉国的男孩子不仅要随母姓,未婚出行也得佩戴面纱,防止邪佞入侵少年纯净的心。只有两种场合可以摘:一种是礼祭、一种是伏罪。
在未婚的西域男孩眼里,自己可以袒露上身,但绝不能随意露脸,只有当妻子吻上面颊的时候,自己才可以脱卸面纱,回归世俗。而曾经担任过神职的少年是大女神卡娜的所有物,对这个习俗更加看重。他们认为自己的容貌被外人窥探后,自己就会落入尘世,不再圣洁。
那子孤熙还偏要在这方面侮辱侮辱霍萨兹尔。
他的妹妹子舍脂乃大平第一美人,这是连阅尽美人的子孤熙都觉得毋庸置疑的事情。那子孤熙更来了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他倾城倾国的妹妹都为之动容。
他戏谑着用莲花剑挑起了霍萨兹尔脸上的那层厚重白面纱,剑锋一不小心浅浅蹭过了那位大祭司的脸颊,留下了一道一公分的小伤痕。
紧接着,光芒伴随着从伤口内浸出的血液,一起映射在了郑王的眼里。
子孤熙这一生中阅过的美人无数,只有两个人让他触目的第一眼,觉得光照万顷,望尘莫及。第一个是子舍脂,那个月光的女孩柔婉惊艳,美得如夜色下清风拂面,微光盈露。
而霍萨兹尔——霍萨兹尔是太阳,是烈日下反射着十方之光的明钻,触目的瞬间就要冒着被日光刺瞎的代价。但有朝一日,这双眼睛果真被太阳的艳光所伤,在黑暗来临的那一刹那,那些双眼已被刺瞎,终生盲目的人们仍向往神明的圣光。
所向披靡的莲花剑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子孤熙一时间竟然有点不敢收剑:生怕自己再次弄伤了神像那张圣洁不可攀的脸。
四周沉默了片刻,子孤熙将面纱割破,收剑入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别五马分尸了,既然这位大祭司高华无匹,倒不如拿去装饰我的战车。”
副将低着头,凝视着霍萨兹尔那张脸。
他的想法和长官可不一样:子孤熙刚才并没有和那位大祭司真的正面相抗,而是毫不留情一剑刺穿。
可副将不同。他分明感到自己在和霍萨兹尔对话的一瞬间,像被什么高不可攀的人居高临下地嘲讽。
“但他已经死了,殿下。”副将回答,“恐怕跟着您的战车回到平朝时,就不那么高华美丽了,只是死尸一具。”
子孤熙愣了愣,继而笑道:“这倒也是。”
说完后他转身,摇了摇头:自己差点糊涂了,谋害自己凶手的尸体,就算生了一张神灵雕塑般的脸,也不值得尊重。于是他吩咐副将把霍萨兹尔的头砍了,升到旗杆上,让那些愚蠢的余孽们看看——平朝的郑王,大名鼎鼎的子孤熙卷土重来,多么的威风八面,神魔难阻。
可就当他要迈出神殿的一刹那,猛然警觉过来:他刺穿的是左肋,而不是正中心口,伤势虽重,但并不是一击致命伤!
突然,子孤熙连忙奔回神殿。
但是已经晚了。
当他重新踏回神殿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失语惊呼:霍萨兹尔攥紧了副将的手,那已经卸除了腕甲的手腕暴露在空气中,正有一条毒蛇死死地咬住了那脆弱的手腕。副将浑身冰冷,跪倒在地面上。
霍萨兹尔的那条小毒蛇居然没死!
“你有罪!”霍萨兹尔脸色苍白,但手中力道极大。他盯着副将的脸,冷冷地说。
就连亲卫都被突如其来的“死而复生”惊到,等他们反应过来,执剑再次进攻的时候。霍萨兹尔转过头来,盯着子孤熙,似乎有话说。
他的副将救不活了。
子孤熙心知肚明着一点。
为战友的枉死愤怒之余,子孤熙反倒异常镇定,他做了个手势,命令亲卫们暂停进攻:“看看他要说什么,再杀他不迟!”
霍萨兹尔气喘吁吁。他没有办法,刚才重伤的时候他几乎失去了意识,若不是子孤熙那莲花剑刺破了他的脸,短暂的疼痛让他缓慢苏醒,把被龙蛇法王压在身下的小金蛇召回,恐怕他连杀了副将,为子民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然而这个罪魁祸首还在。
霍萨兹尔面无表情看着子孤熙,那双棕蜜色的眼睛近乎妖冶与神圣之间:“我说你也有罪!”
【第五章】()
当西域大新帝国的军队赶来互援月泉城时,已经是月泉被攻陷的第二天黄昏了。
月泉在悲嚎。
这是净火使苏贡牵引战马,迈入城池的第一个想法。
鲜血染红了月泉城门前的神明雕塑。他们信仰的女神卡娜面颊带血,低眉慈悲,无可奈何。
曾经辉煌雄伟的大新帝国,将女神荣光遍布百万里疆域的圣城月泉,此刻就像两位相拥而泣,遍体鳞伤的女孩。妇女们掩着面纱而哭,军队赶来后,她们用头纱遮掩住脸,匆忙忙地逃走,半分求助也不敢有。
“子孤熙呢?”苏贡问。
突然士兵弯腰作呕,指着月泉城另一端那高高竖起的旗杆——
旗杆上金莲花旗帜高高飘浮,让人觉得毫无美感:随着金莲花一起悬于高空的,还有一颗少年的头颅。
尽管看不清头颅面貌,但苏贡在触目的一刹那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等到使者们交流完毕,说郑王殿下恭候净火使的光临时,苏贡的脑海里都不甚清明。
苏贡连想都不敢想,甚至当骑马赶到平朝军队所在的营帐前,一向倨傲勇敢的他也只能低眉垂目,半分气焰也不剩了。
那是霍萨兹尔?
那个头颅不像其余西域人一样长发,仅短发齐耳。
而头颅眉心上隐隐约约反射着金与银的光——那是大祭司的信物和与殊荣,整个西域只有他才配戴金银双色的太阳。
“净火使殿下光临,不甚荣幸。”子孤熙走出帐篷,轻轻鼓掌,满脸的倨傲临下,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位所谓的西域皇太子,月泉净火使。
苏贡霍然抬头,眼里止不住的冷意和愤怒:“你杀了霍萨兹尔?”
“对。”子孤熙抱剑站在原地,看似随性实际上却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本王此番到访西域,正是为了替西域讨伐邪神。他的人头此刻就挂悬于旗杆上,净火使殿下难道认不出来?”
邪神这个词毫不设防地直刺苏贡内心,他握紧手中剑:“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子孤熙,我们西域的内政,何时轮得到你指点江山!你若将大祭司遗体完完整整送回来,你我还有商谈的余地。”
子孤熙忍不住大笑,他一把拽住苏贡的衣领,说道,“想要霍萨兹尔的遗体,再把他当神供起来?告诉你,他的遗体早被我扔进了月泉池,至于那头颅——那是我的战利品,我可要带回平朝邀我的功勋。不过,有些东西我确实可以还你。”
说完后,子孤熙做了个手势,让身后士兵朝着苏贡脚下直接扔了两物件。
苏贡被扔到自己脚下的两条蛇惊得躲了一下:龙蛇法王与祭司护身的法蛇落在这位净火使脚下,蛇躯僵硬,在炎热气候中渐渐腐烂。
“你该认识这两条畜生吧。”子孤熙轻声说,“你们月泉圣教的圣物呢,尽可带回去吧。我看着两条冷血牲畜,可真是连装饰我战车的资格都不够。”
苏贡看着子孤熙,一字一顿:“子孤熙,你是在宣战挑衅。大可等着归国之后,我大新的战旗插遍你们大平的每一寸土!”
子孤熙不屑笑道:“向我们大平宣战?靠谁?就靠你?苏贡,看看你们西域皇位上现在是谁在坐,你可没法调动你们西域的一兵一卒。”
苏贡话语梗在半路,他看了看地上的法王残躯,又看了看被悬挂在城门上的头颅。耳边是子孤熙的傲慢嘲讽,他知道:西域这次输的太彻底了。
这里是他们最神圣的月泉,是最后底线——自从西域被平朝分割成了十六份,成了西域十六国盟后,各诸侯之间也常有领土摩擦。可月泉国是底线,露出兵戎就是对神明不敬。
子孤熙不仅在月泉屠城,还把他们的最高祭司的头颅挂于城门示众。
苏贡身为曾经的西域皇太子,只能看悲剧降临眼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打击西域的自尊了。
子孤熙仍挑眉,他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冷笑:说到底,霍萨兹尔只是个神权的领袖。眼前这个人,才算是和子孤熙同等能力和地位的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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