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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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金身-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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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男人的雄心壮志,在政局上想要大显身手,这都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以前很怕你我母子有一日相坐无言,渐渐疏远。但我今日开心极了,我的儿子仍这样念想我。”

    子孤熙手轻轻一顿:“是孩儿不孝母亲”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卡顿。

    过了半晌,他才声音哽咽,缓缓说道:“我做了个梦,梦到我的不孝。我的一时野心与疏忽,让您在梦里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个梦很真实,真实到让我恨自己。如您所说,我是个自私的儿子,心中只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很少尽到儿子该有的职责。现在我向您保证——我一定活到母亲百年后寿终正寝,凡是您在人世的一日,我都会尽我毕生所能,像小时候您保护我那样保护您。”

    而即墨城的另一边。

    张太傅终于迎来了他等了许久的那个人。

    今日事后,宋王一路奔至老师府上。

    正巧这一路上碰见了春雨淅沥,宋王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斗篷,冒雨前行。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了的,拐至太傅府的小后门处,急匆匆地敲门。

    等太傅府的下人们开了门,看清楚来客的长相后大惊失色,连忙让人去为殿下更衣。

    “不必麻烦了。”宋王制止了他们,直接问道,“老师在吗?”

    “大人正在清贺轩品画。”

    得到消息后,宋王轻车熟路地走向清贺轩的位置,也顾不得现在的狼狈样。

    等他敲开了清贺轩的门时,看到了老师清瘦的身影。宋王二话没说,甚至接下来的突然举动还吓了张太傅一跳。

    宋王直接朝老师行了个大礼。张太傅慌忙之余声称自己承受不起,弯下老迈的腰正想去扶起宋王。

    他对上了宋王的目光。

    宋王目光如炬盯着老师,仿佛眼前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等不及了,眼下能求之人,唯有您了——”

【第二十八章】() 
惊讶只在一瞬间,张太傅很快回过神。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手指还触摸在名画的卷轴上。

    但他的心早已离开赏画。

    但凡政客皆有两面。一面至雅,是在高堂大殿的侃侃而谈,豪言壮志;一面至俗,将最欲望摊开来讲,就像现在。

    “殿下心急难耐,火气燥得很。”张太傅不紧不慢地给宋王倒了一杯茶,“先暖暖身子,这身湿斗篷先脱了。”

    老师的稳重答复让宋王安了心,他解开斗篷,由着下人们拿去烘暖。

    等屋子里仅剩下他们师徒二人时,宋王找到了开口的时机:“老师,我无法再忍耐了。这半个月来,我没能下定决心,并不是我缺乏做事的勇气,而是因为我畏惧郑王足足十八余年了,很难克服。”

    “可是就像您半个月前说的,目前局势由不得我了。”宋王垂下眸,攥紧了拳,“舍脂忤逆父皇,舅舅死于弹劾。而今皇后回宫,腹中又添了一子不说,连信王也欺负到了我的头上。今日信王看中了我的女人,谁知道明日他们兄弟二人又想要什么?是我的命?母妃的命?还是常夏一族满门的荣誉?”

    “我听说了此事,您先莫慌。”张太傅斟酌片刻,回答,“这只是小事一件,殿下现在太激动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棋手落子不在于快,只关心一个‘稳’字。棋局尚且耗费心力,何况是政治上的布局?这还需要您的心态,更需要时机。现今我们只抓到了郑王的一个把柄,虽然致命,但还远远不够——万箭齐发才谈得上万无一失,仅此一箭,未必瞄准。”

    宋王垂下眼,轻声回答:“我等得及,可我怕来不及。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等得及的。”张太傅年老晦暗的双眸中,再次燃起了信念。他在爱徒的肩膀上拍了三下,这是最妥善的安慰,“殿下不必为此操心。您这段时间有些累了,浪费了太多精力在这方面可现下还不容不得您休息。”

    宋王疑惑:“怎么?”

    张太傅眯起眼睛,严肃地说:“即墨城这段日子,出了些乱子。”

    “您是说”宋王琢磨了一会儿,询问:“这段时间那些西民们的抗议示威?”

    平朝建国至今二百余年,从最初的齐地发源,到如今近千万里的国土。这其中门路,就是先祖们发动的无数场对外战役,收复北匈奴、征讨西域、开战南疆都是建立在权力的血与肉上。

    因此,这些曾被征服的民族,随着历史的缘故,久而久之也融入到了平朝。

    这些外来民族起码占了平朝人口的三到四成,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西域裔。

    虽然他们是有名有姓的平朝子民,但平朝律法对民风过度开放,并不像其余统治者们,强行勒令外来民族们更改服饰,使用汉字。平朝的国教是本土道教,但大部分外来民族们仍保持着自己的传统文化。

    郑王发动的月泉之战,攻打了月泉教的圣国,处斩了他们最高信仰的大祭司,更是触犯了这些“身处平朝,心在西域”的西民们底线。

    月泉战报传来的当日,即墨城首都一片哗然,甚至派出禁卫军强行镇压。

    子孤熙那日归朝,能在即墨城大行凯旋之势,除了平朝本土的民族对他颇拥护之外,更大的原因是他回来之前,府衙已经对西民们进行过一次震慑。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加上平朝也做出了一丝妥协——子艳山出嫁西域,除了起到和亲的作用之外,也安抚这些西民们的意思。

    可是随着西域的内战越发尖锐,首都这几日的状况也有些不妙,据说有反朝廷势力正有意无意煽弄民风。

    “正是此事。”张太傅的声音铿锵有力,想把宋王从那些浪费心力的政斗中拉回来,“这才是您目前至关紧要的大事一件。再过十日是清明节,按照惯例,陛下与皇亲国戚们要一同出城祭祖。可现在局面不当,不知是否会出乱子,殿下切莫闲下来,最好拿出个主张。”

    “我?”宋王有点踌躇,“我现在还能想出什么主张?”

    “你的父皇也是我的弟子,我自诩了解他的脾气。”张太傅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殿下总与我抱怨,说我高估了陛下对你的宠爱——那你就努力让他去喜爱。到时候莫说信王,郑王熙也不敢拿您怎样。”

    宋王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烛台上,他盯了很久,神游在外,正在心中不断揣摩老师的话。

    许久,他点点头:“是,您说得对。”

    ——

    子孤熙说完了那段话后,弋皇后挑起眉也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扑哧一笑。

    她伸出手,摸了摸子孤熙蓬起来的额发:“一个噩梦而已,今天回去再睡一觉,很快就能忘记了。母后在这儿呢。”

    弋皇后微笑着朝子孤熙点点头。看到母亲温柔的神情,子孤熙渐渐舒缓下心情。

    他松了一口气,替母亲掖了掖被角,然后随便找了个话题:“再过十日就是清明祭祖,母后孕中不便,我听人说父皇选了刘贵妃顶替母亲的位置?”

    “对。”弋皇后回答,“是我提议的。”

    子孤熙心中嫌厌,但语气仍保持着一种礼节上的委婉:“刘贵妃是最妥当的人选?”

    弋皇后笑道:“上官贵妃出身不及她,常夏贵妃膝下无子,刘泓胧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就算我不提议,你父皇八成也选她。倒不如我来说,还卖她个人情。”

    “其实”弋皇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埋怨起来,“太子妃也可代行其事。若阿熙你早日成婚,也犯不着让刘氏捡便宜。”

    子孤熙一愣,然后无奈一笑:“母后又在说道这事。道三复说过的命格,几时失准过?他说既我命中无妻,我倒觉得孑然一身也挺快活。”

    弋皇后就不爱听这话,她把头一扭,看向别处:“也不见得都准。道三复还说你去年命里有劫,轻则见血,重则丧命。吓得我在你出征前拜了好几尊佛像。可你不仅安然无恙,还立了大功一件。”

    她每说一句,子孤熙的脸色就越沉重。从一开始的浅笑,变得表情凝固,到最后子孤熙低下头,握着温热茶杯的手指都在冒着冷汗。

    “若真是命中有,总会有的。”子孤熙岔开话题,“况且,今日母后不是见到了我新封的一位良娣吗。”

    弋皇后表情微妙:“我不喜欢她。”

    这个回答让子孤熙一怔:“是长得妖艳了些,但他性格随和温顺,而且”

    子孤熙本来想随便说点好话,但说着说着,他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霍萨兹尔青睐有加。

    本是抱着对上一辈子血债血偿的仇恨,他才将霍萨兹尔收到自己身边。霍萨兹尔不喜欢什么,子孤熙偏要对他做什么。霍萨兹尔自诩圣洁高华,他偏要毁了对方的圣洁给那些信徒们看。

    可现在,子孤熙懵在原地。

    “而且什么?”弋皇后忍不住问。

    “而且”子孤熙反应过来,“孩儿很喜欢他,这还不够吗?”

    弋皇后恍然大悟,但并没有放松警惕:“你觉得她也这般喜欢你?”

    子孤熙稍稍一怔,然后皱了皱眉。

    “母后从不介意你专宠某位侍妾,我只是不想你吃亏。虽然你们男人自诩聪明眼界高,但女子的处世之道,是你们所欠缺的。”弋皇后又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喜欢。因为她看我儿子的眼神里,充满了心机和算计。”

    母亲一句随意的话,就这样冷不防刺进子孤熙心里。

    “算计?”子孤熙逞强地笑了笑。

    “她不仅算计你,而且我看不出她眼中对你有真心可谈。”弋皇后冷冷道,“我看宫中女人看了二十三年,难道这也分辨不出来?”

    “身为皇后,我允许那些贵族女为了飞黄腾达依附你,因为这本就是一种交易——以美色博取权位,你情我愿。可是”弋皇后抓住了子孤熙的手,“可是身为母亲,我不能容许我儿真心看待的女人,居然只想着算计你。”

    “不会的。”子孤熙从弋皇后的手中渐渐抽出自己的手,“他昨天还跟我说——‘真心要以真心相待。’”

    弋皇后冷漠丢下一句:“我一定要为你寻个妻子。若是道三复找不出来,那就让他的儿子来继续找。”

    “道三复的儿子?”从自己母亲听到这个人时,子孤熙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自己的头,“不行!母亲你你怎么能忍得了?”

    弋皇后看着他,有些不解:“我听人说道三复死后,他的儿子道幻缘一直在崂山修行,如今已然学成归来,并不亚于他的父亲。”

    “我在乎的不是这个。”子孤熙语塞,“身为儿子,我无法容忍道三复。身为皇子,我更无法容忍。道三复当年和父皇都”

    子孤熙话说到这里,立马止住了话。

    他险些要忘了自己的母亲身怀六甲,子孤熙反应过来吓了一身冷汗,生怕自己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会激怒母亲。

    “我意已决。”可弋皇后看着他,只是眨了眨眼,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道三复是道三复,道幻缘是道幻缘。我从没往心里去,你也别往心里想。”

    等到夜已微风起,女侍送盈灯。

    鼓楼敲打了亥时的点钟,由宫人们迎送着,子孤熙离开了母亲的寝宫。

    等回到贺仙宫后,子孤熙并没有急着进入寝殿。而是站在殿门外,若有所思。

    “你回来了?”身侧突然出现微光。

    霍萨兹尔提着灯笼,看清楚子孤熙的脸后,他问:“不进去吗?”

    话音刚落,霍萨兹尔的下巴被人猛地抬起来。

    子孤熙从他手里夺过了灯笼,然后缓缓逼近,等到他们两个鼻尖对上鼻尖的时候,子孤熙拿着灯狠地照向霍萨兹尔的脸。

    在宫灯通明的光亮中,霍萨兹尔的脸宛如神灵的玉像,而神又亲自在上面细细描了妆。

    传言月泉国的大祭司有着神之容颜,而神的容貌与魔鬼的容貌又是一念之差。凡是美丽之物,皆会引起占有欲,那个时候神的容颜就会成了灾祸。

    母后说的那些心机、城府、算计,子孤熙一样也没看出来。只是他有一瞬间像被催眠了,差点陷进霍萨兹尔的眼神里。

    “罢了,我什么也没看出来。”过了好久子孤熙松开了手,然后在对方的下巴处揉了揉,“吓到你了?”

【第二十九章】() 
听了他的解释后,霍萨兹尔的神情并没有变,他仍保持着被猛然袭击时的惊愕。

    眉头轻轻蹙起,他拍落了子孤熙摸向自己下巴的手:“别这样,我不喜欢你盯着我看。”

    话音刚落,他就被子孤熙猛地拉到怀里。

    灯笼啪啦落在地上,火苗顺着明纱倏窜,不一会儿就吞没了灯骨。

    火苗烧完了整柄灯之后,连火光也自我吞没。

    今夜春雨刚刚停歇,湿漉漉的青石板掐灭了势头刚旺的灯火,整个庭院在刹那间黯淡。

    乌云蔽月,唯有耳边夜深鸟鸣,还有宫殿不远处的海浪声。

    在漆黑一片中,好似只有他们两人。

    子孤熙扭过了对方的手腕,逼着对方转身背对。

    他把霍萨兹尔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另一只手环绕在对方脖颈附近,然后往上攀取,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究竟是不喜欢我盯着你看,还是你根本不想看我?”子孤熙逼近霍萨兹尔的耳畔,声音轻悠悠的,像是一句不疼不痒的闲谈,“如果不想看我,大祭司你可以把眼睛闭上。”

    “大祭司”这个词,子孤熙已经很少再说了。

    因为这个称呼充满了戏谑和嘲弄。

    这段时间,子孤熙也不用“大祭司”这个词来称呼霍萨兹尔,而是换成了亲昵的“阿月”。

    那个轻佻甚至少女气的汉文乳名,被子孤熙喊出来就显得非常暧昧,就像是少年呼唤着自己情娘的小字,充满了宠溺的情绪。

    可是现在,耳边只有冷冰冰的大祭司一词。

    霍萨兹尔试探地抬起头,但这个位置让他看不到子孤熙的表情:“我只是不喜欢你用看待妻妾的眼光来看我,我不是你的女人。在你家的族谱玉牒里,你的女人是‘步金台’,不是‘霍萨兹尔’。”

    他刚说完,子孤熙突然用自己在战场制服敌人的手段,将霍萨兹尔制服在地。

    猛地被摁在地上的那一刻,青石上的雨水一下子浸透了霍萨兹尔身上的寝衣,就连脸颊也没法幸免。霍萨兹尔的脸蹭破了一点皮,而且都沾上了青石上的泥水,显得滑稽又狼狈。

    “疼疼!”对方力道之大,让他冷不跌的跪倒在地,霍萨兹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膝盖上现在肯定都是淤青一片,“我又是哪里惹到了你?”

    他刚刚半撑起身子,又被对方一手给按了回去。额头重重磕碰在地面上,痛的霍萨兹尔有些手脚痉挛,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你本就是我的妾,是我的人。”耳边只有子孤熙冷冷的答复:“就算我这段时间对你呵护备至,你也别忘了你来这里的身份。当然了,如果你想当我的妻,我也不介意去试试看。”

    霍萨兹尔强忍着痛。

    就算在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举动,但耳侧传来了腰带金饰被抛扔在地的哐当声时,他马上意识到对方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没有去阻止的力气了,只能颤抖着发问:“你疯了吗?是不是在你母后那儿又喝多了酒,又来耍酒疯。”

    “在即墨城里凡是我想要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阻止。”月光微弱,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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