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那不勒斯的国王已经听见了”、“给他听见了”都是腓迪南指自己而言,
意即我听见了自己的话。腓迪南以为父亲已死,故以“那不勒斯的国王”
自称。
米兰达:这样一座殿堂垦是不会容留邪恶的;要是邪恶的精
神占有这么美好的一所宅屋,善良的美德也必定会努力
住进去的。
普洛斯彼罗:(向腓迪南)跟我来。(向米兰达)不许帮他说话;他是
个奸细。(向腓迪南)来,我要把你的头颈和脚枷锁在广起;
给你喝海水,把淡水河中的贝蛤、干枯的树根和橡果的皮
壳给你做食物。跟我来。
腓迪南:不,我要抗拒这样的待遇,除非我的敌人有更大的威
力。(拔剑,但为魔法所制不能动。)
米兰达:亲爱的父亲啊!不要太折磨他,因为他很和蔼,并不
可怕。
普洛斯彼罗:什么!小孩子倒管教起老人家来了不成?——
放下你的剑,奸细!你只会装腔作势,但是不敢动手,因为
你的良心中充满了罪恶。来,不要再装出那副斗剑的架
式了,因为我能用这根杖的力量叫你的武器落地。
米兰达:我请求你,父亲!
普洛斯彼罗:走开,不要拉住我的衣服!
米兰达:父亲,发发慈悲吧!我愿意做他的保人。
普洛斯彼罗:不许说话!再多嘴,我不恨你也要骂你了。什
么!帮一个骗子说话吗?嘘!你以为世上没有和他一样
的人,因为你除了他和凯列班之外不曾见过别的人;傻丫
头!和大部分人比较起来,他不过是个凯列班,他们都是
天使哩!
米兰达:真是这样的话,我的爱情的愿望是极其卑微的;我并
不想看见一个更美好的人。
普洛斯彼罗:(腓迪南)来,来,服从吧;你已经软弱得完全像
一个小孩子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腓迫南:正是这样,我的精神好像在梦里似的,全然被束缚住
了。我的父亲的死亡、我自己所感觉到的软弱无力、我的
一切朋友们的丧失,以及这个将我屈服的人对我的恫吓,
对于我全然不算什么,只要我能在我的囚牢中每天一次
看见这位女郎。这地球的每个角落让自由的人们去受用
吧,我在这样一个牢狱中已经觉得很宽广的了。
普洛斯彼罗:(旁白)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向腓迪南)走来!——
你干得很好,好爱丽儿!向腓迪南跟我来!(向爱丽儿)听我
吩咐你此外应该做的工作。
米兰达:宽心吧,先生!我父亲的性格不像他的说话那样坏,
他向来不是这样的。
普洛斯彼罗:你将像山上的风一样自由,但你必须先执行我
所吩咐你的一切。
爱丽儿:一个字都不会弄错。
普洛斯彼罗:(向腓迪南)来,跟着我。(向米兰达)不要为他说情。
(同下。)
OCR:书香门第
暴风雨
第二幕
第一场 岛上的另一处
阿隆佐、西巴斯辛、安东尼奥、贡柴罗、阿德里安、弗兰西斯科及余人等上。
贡柴罗:大王,请不要悲伤了吧!您跟我们大家都有应该高
兴的理由;因为把我们的脱险和我们的损失较量起来,我
们是十分幸运的。我们所逢的不幸是极平常的事,每天
都有一些航海者的妻子、商船的主人和托运货物的商人,
遭到和我们同样的逆运,但是像我们这次安然无恙的奇
迹,却是一百万个人中间也难得有一个人碰到过的。所
以,陛下,情您平心静气地把我们的一悲一喜称量一下
吧。
阿隆佐:请你不要讲话。
西巴斯辛:他厌弃安慰好你厌弃一碗冷粥一样。
安东尼奥:可是那位善心的人却不肯就此甘休。
西巴斯辛:瞧吧,他在旋转着他那嘴巴子里的发条,不久他那
口钟又要敲起来啦。
贡柴罗:大王——
西巴斯辛:钟鸣一下:数好。
贡柴罗:人如果把每一种临到他身上的忧愁都容纳进他的心
里,那他可就大大的——
西巴斯辛:大大的有赏。
贡柴罗:大大的把身子伤了;可不,你讲的比你想的更有道理
些。
西巴斯辛:想不到你一接口,我的话也就聪明起来了。
贡柴罗:所以,大王——
安东尼奥:咄!他多么浪费他的唇舌!
阿隆佐:请你把你的言语节省点儿吧。
贡柴罗:好,我已经说完了;不过——
西巴斯辛:他还要讲下去。
安东尼奥:我们来打赌一下,他跟阿德里安两个人,这回谁先
开口?
西巴斯辛:那只老公鸡。
安东尼奥:我说是那只小鸡儿。
西巴斯辛:好,赌些什么?
安东尼奥:输者大笑三声。
西巴斯辛:算数。
阿德里安:虽然这岛上似乎很荒凉——
西巴斯辛:哈!哈!哈!你赢了。
阿德里安:不能居住,而且差不多无路可通——
西巴斯辛:然而——
阿德里安:然而——
安东尼奥:这两个字是他缺少不了的得意之笔。
阿德里安:然而气候一定是很美好、很温和、很可爱的。
安东尼奥:气候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西巴斯辛:而且很温和哩,照他那样文质彬彬的说法。
阿德里安:吹气如兰的香风飘拂到我们的脸上。
西巴斯辛:仿佛风也有呼吸器官,而且还是腐烂的呼吸器官。
安东尼奥:或者说仿佛沼泽地会散发出香气,熏得风都变香
了。
贡柴罗:这里具有一切对人生有益的条件。
安东尼奥:不错,除了生活的必需品之外。
西巴斯辛:那简直是没有,或者非常之少。
贡柴罗:草儿望上去多么茂盛而蓬勃!多么青葱!
安东尼奥:地面实在只是一片黄土色。
西巴斯辛:加上一点点的绿。
安东尼奥:他的话说得不算十分错。
西巴斯辛:错是不算十分错,只不过完全不对而已。
贡柴罗:但最奇怪的是,那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西巴斯辛:无论是谁夸张起来总是这么说。
贡柴罗:我们的衣服在水里浸过之后,却是照旧干净而有光
彩;不但不因咸水而褪色,反而像是新染过的一样。
安东尼奥:假如他有一只衣袋会说话,它会不会说他撒谎呢?
西巴斯辛:嗯,但也许会很不老实地把他的谣言包得好好的。
贡柴罗:克拉莉贝尔公主跟突尼斯王大婚的时候,我们在非
洲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我觉得它们现在正就和那时一
样新。
西巴斯辛:那真是一桩美满的婚姻,我们的归航也顺利得很
呢。
阿德里安:突尼斯从来没有娶过这样一位绝世的王后。
贡柴罗:自从狄多寡妇①之后,他们的确不曾有过这样一位
王后。
安东尼奥:寡妇!该死!怎样搀进一个寡妇来了呢?狄多寡
妇,嘿!
西巴斯辛:也许他还要说出鳏夫埃涅阿斯来了呢。大王,您
能够容忍他这样胡说八道吗?
阿德里安:你说狄多寡妇吗?照我考查起来,她是迦太基的。
不是突尼斯的。
贡柴罗:这个突尼斯,足下,就是迦太基。
阿德里安:迦太基?
贡柴罗:确实告诉你,它便是迦太基。
安东尼奥:他的说话简直比神话中所说的竖琴②还神奇。
西巴斯辛:居然把城墙跟房子一起搬了地方啦。
安东尼奥:他还要行些什么不可能的奇迹呢?
西巴斯辛:我想他也许要想把这个岛装在口袋里,带国家去
赏给他的儿子,就像赏给他一只苹果一样。
①狄多(Dido),古代迦太基女王,热恋特洛亚英雄埃涅阿斯,后埃涅阿斯
乘船逃走,狄多自焚而死。
②希腊神话中安菲翁(Amphion)弹琴而筑成忒拜城。
安东尼奥:再把这苹果核种在海里,于是又有许多岛长起来
啦。
贡柴罗:呃?
安东尼奥:呃,不消多少时候。
贡柴罗:(向阿隆佐)大人,我们刚才说的是我们现在穿着的衣
服新得跟我们在突尼斯参加公主的婚礼时一样;公主现
在已经是一位王后了。
安东尼奥:而且是那里从来不曾有过的第一位出色的王后。
西巴斯辛:除了狄多寡妇之外,我得请你记住。
安东尼奥:啊!狄多寡妇;对了,还有狄多寡妇。
贡柴罗:我的紧身衣,大人,不是跟第一天穿上去的时候一样
新吗,我的意思是说有几分差不多新。
安东尼奥:那“几分”你补充得很周到。
贡柴罗:不是吗,当我在公主大婚时穿着它的时候?
阿隆佐:你唠唠叨叨地把这种活塞进我的耳朵里,把我的胃
口都倒尽了。我真希望我不曾把女儿嫁到那里!因为从
那边动身回来,我的儿子便失去了,在我的感觉中,她也
同样已经失去,因为她离意大利这么远,我将永远不能再
见她一面。唉,我的儿子,那不勒斯和米兰的储君!你葬
身在哪一头鱼腹中呢?
弗兰西斯科:大王,他也许还活着。我看见他击着波浪,将身
体耸出在水面上,不顾浪涛怎样和他作对,他凌波而前。
尽力抵御着迎面而来的最大的巨浪;他的勇敢的头总是
探出在怒潮的上面,而把他那壮健的臂膊以有力的姿势
将自己划近岸边:海岸的岸脚已被浪潮侵蚀空了,那倒挂
的岩顶似乎在俯向着他,要把他投救起来。我确信他是平
安地到了岸上。
阿隆佐:不,不,他已经死了。
西巴斯辛:大王,您给自己带来这一重大的损失,倒是应该感
谢您自己,因为您不把您的女儿留着赐福给欧洲人,却宁
愿把她捐弃给一个非洲人;至少她从此远离了您的眼前,
难怪您要伤心掉泪了。
阿隆佐:请你别再说了吧。
西巴斯辛:我们大家都曾经跪求着您改变您的意志;她自己
也处于怨恨和服从之间,犹豫不决应当迁就哪一个方面。
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您的儿子,恐怕再没有看见他的希
望了;为着这一回举动,米兰和那不勒斯又加添了许多寡
妇,我们带口家乡去安慰她们的男人却没有几个:一切过
失全在您的身上。
阿隆佐:这确是最严重的损失。
贡柴罗:西巴斯辛大人,您说的自然是真话,但是太苛酷了点
儿,而且现在也不该说这种话;应当敷膏药的时候,你却
去触动痛处。
西巴斯辛:说得很好。
安东尼奥:而且真像一位大夫的样子。
贡柴罗:当您为愁云笼罩的时候,大王,我们也都一样处于阴
沉的天气中。
西巴斯辛:阴沉的天气?
安东尼奥:阴沉得很。
贡柴罗:如果这一个岛归我所有,大王——
安东尼奥:他一定要把它种满了尊麻。
西巴斯辛:或是酸模草,锦葵。
贡柴罗:而且我要是这岛上的王的话,请猜我将做些什么事?
西巴斯辛:使你自己不致喝醉,因为无酒可饮。
贡柴罗:在这共和国中我要实行一切与众不同的设施;我要
禁止一切的贸易:没有地方官的设立;没有文学,富有、贫
穷和雇佣都要废止;契约、承袭、疆界、区域、耕种、葡萄园
都没有,金属、谷物、酒、油都没有用处,废除职业,所有的
人都不作事:妇女也是这样,但她们是天真而纯洁;没有
君主——
西巴斯辛:但是他说他是这岛上的王。
安东尼奥:他的共和国的后面的部分把开头的部分忘了。
贡柴罗:大自然中一切的产物都须不用血汗劳力而获得:叛
逆、重罪、剑、戟、刀、枪、炮以及一切武器的使用,一律杜
绝;但是大白然会自己产生出一切丰饶的东西,养育我那
些纯朴的人民。
西巴斯辛:他的人民中间没有结婚这一件事吗?
安东尼奥:没有的,老兄,大家闲荡着,尽是些娼妓和无赖。
贡柴罗:我要照着这样的理想统治,足以媲美往古的黄金
时代。
西巴斯辛:上帝保佑吾王!
安东尼奥:贡柴罗万岁!
贡柴罗:而且——您在不在听我,大王?
阿隆佐:算了,请你别再说下去了吧!你对我尽说些没意思
的话。
贡柴罗:我很相信陛下的话。我的本意原是要让这两位贵人
把我取笑取笑,他们的天性是这样敏感而伶俐,常常会无
缘无故发笑。
安东尼奥:我们笑的是你。
贡柴罗:在这种取笑讥讽的事情上,我在你们的眼中简直不
算什么名堂,那么你们只管笑个没有名堂吧。
安东尼奥:好一句厉害的话!
西巴斯辛:可惜不中要害。
贡柴罗:你们是血气奋发的贵人们,假使月亮连续五个星期
不生变化,你们也会把她撵走。
爱丽儿隐形上,奏庄严的音乐。
西巴斯辛:对啦,我们一定会把她撵走,然后在黑夜里捉
鸟去。
安东尼奥:呦,好大人,别生气哪!
贡柴罗:放心吧,我不会的;我不会这样不知自检。我觉得疲
倦得很,你们肯不肯把我笑得睡去?
安东尼奥:好,你睡吧,听我们笑你。(除阿隆佐、西巴斯辛、安东尼
奥外余旨睡去。)
阿隆佐:怎么!大家一会儿都睡熟了!我希望我的眼睛安安
静静地合拢,把我的思潮关闭起来。我觉得它们确实要
合拢了。
西巴斯辛:大王,请您不要拒绝睡神的好意。他不大会降临
到忧愁者的身上,但倘使来了的时候,那是一个安慰。
安东尼奥:我们两个人,大王,会在您休息的时候护卫着您,
留意着您的安全。
阿隆佐:谢谢你们。倦得很。(阿隆佐睡;爱丽儿下。)
西巴斯辛:真奇怪,大家都这样倦!
安东尼奥:那是因为气候的关系。
西巴斯辛:那么为什么我们的眼皮不垂下来呢?我觉得我自
己一点不想睡。
安东尼奥:我也不想睡;我的精神很兴奋。他们一个一个倒
下来,好像预先约定好似的,又像受了电击一般。可尊敬
的西巴斯辛,什么事情也许会……?啊!什么事情也许
会……?算了,不说了;但是我总觉得我能从你的脸上看
出你应当成为何等样的人。时机全然于你有利;我在强
烈的想像里似乎看见一顶王冠降到你的头上了。
西巴斯辛:什么!你是醒着还是睡着?
安东尼奥: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西巴斯辛:我听见的;但那一定是你睡梦中说出来的呓语。
你在说些什么?这是一种奇怪的睡状,一面睡着,一面
却睁大了眼睛,站立着,讲着话,行动着,然而却睡得这
样熟。
安东尼奥:尊贵的西巴斯辛,你徒然让你的幸运睡去,竟或是
让它死去;你虽然醒着,却闭上了眼睛。
西巴斯辛:你清清楚楚在打鼾;你的鼾声里却蕴藏着意义。
安东尼奥:我在一本正经他说话,你不要以为我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