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哈哈大笑,替我解答:“公子你不识字啊?上面写著:比武招亲!”
闻言,我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从脚底一路凉到心口,回身一把攒起沈金银胸前衣襟,欲哭无泪:“沈金银!你真把我卖了!”
沈金银此刻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晓得傻笑:“我光留意他说白银千两了。”
我张大嘴吸气,气得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後面那群壮汉又再过来,七手八脚拿绳子把我捆了个结实。我看到男人把一包银子塞到沈金银手里,对他说:“你就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公子的。”
沈金银手托银子轻轻掂了掂,然後脸色大变,抬起头来乐滋滋地冲我挥挥手叫:“胡江湖,你自己保重!”末了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眼见著他越走越远,自己则被众人举著往相反的方向去,不觉满心委屈:“沈金银!你太过分了……”
我的呼喊最终消失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声中,一路被抬进王家大院。
王家大院里此刻张灯结彩灯笼高挂,酒席林立宾客满堂,一派新婚氛围,好不热闹。当家的胖老爷一身喜庆的大红袍子立在会场中央向众人敬酒:“祝贺小女找到了如意郎君啊哈哈哈!”
我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五花大绑著穿过那些笑容满面的宾客,直接送去洞房。
房里没有人,众壮汉来到搁著鸳鸯被的床边将我往上头一扔,拍拍手出去合上门,接下来就听外头酒杯碰撞之声、男子笑闹之声还有喋喋不休的“恭喜恭喜”的祝词此起彼伏。
我无所事事的在床上发呆,直到外头太阳欲将西沈,才终於意识到自己不该像条死鱼一般躺在这里任人宰割,於是挪动身子试图坐起来,奈何手脚都被绑得结实,压根动弹不得。我因而更用力地扭动身体,意欲使两腿著地,眼见著小半截腿都已经探出床外,结果一得意不小心动静大了些,整个身子就斜斜地摔到地上,後脑勺撞上一旁的床腿,咚一声,唯见天上好多小鸟在飞……
这个姿态实在难受,脖子似乎扭到了,脑袋上也肿了个包,想要少许变换一下姿态都被床架挡著。我正急得脑门上冷汗直流,忽听外头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娘!我说了我不嫁!”那女子嗓音虽娇嗲柔美,话中气势倒是不小。
“莺莺啊,你爹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较为沈稳的妇人的声音劝慰,“况且现在人家都已经在洞房等著了,你莫不是要你爹为难?”
“既然爹答应了要嫁,就让他自己嫁去好了!”
女子说完,用力跺著脚自房前走了过去。不多时,妇人一连串的脚步声也紧跟著离去。
直到外头再听不见其他声响,我这才努力拿头去顶背後的床腿,脖子酸疼难耐,可总算给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松下一口气,我就记起沈金银那个不讲道义的家夥来。虽然师傅早说过江湖上人心叵测世事难料,可是没想到初下山,头一个遇见的就是这种见利忘义的坏人,我的运气简直太背了一点。
“沈金银。”气闷间不觉就怒骂出口,“你一定不得好死!”
我的话方一骂完,就见房梁上唰地荡下来一个人,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啪地坐到面前圆桌上,一双腿搁在凳子旁来回摇晃。
“胡江湖,你说清楚,谁不得好死了!”沈金银双手环抱胸前,拿了一双挑衅的眼瞪我。
“沈金银!你终於来救我了!”此刻我根本不记得先前的愤慨,摆出感激涕零的神情,歪过头哀求地望著对面桌子上的人,“快帮我松绑!”
沈金银却懒懒不动,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撇撇嘴,道:“原本还担心你的安危跟过来看看,没想你竟敢咒我!算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乖乖跟人成亲好了,我管你去死!”
说著作势又要翻身上梁,我一见,急得直扭动身子往他那儿靠,嘴上一面道歉:“沈金银,我错了,我以後都不敢了!你快替我松绑吧!”
他这才洋洋自得的赚了便宜似的扭过头来,笑得清闲:“这还差不多!”随後过来蹲下身解开快把我勒死的粗绳,施舍一般给我揉揉弄疼了的手臂脚踝。
我看著他卖力给我活血,忽然觉得很感动,不禁道:“沈金银,谢谢你。”
刚才不应该随便诅咒他的,他是个好人。
“谢什麽!”沈金银颇无所谓地甩甩手,捡起丢在一边的粗麻绳冲我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微笑,道,“反正我现在还要再把你给捆上的。”
咦?
沈金银丝毫不给我反抗的机会,说完那句话就又用绳把我的手脚捆好,任我如何叫唤也不肯松开,然後顺手塞了桌上盘子里一只馒头堵住我的嘴,勒令我噤声。
他这会儿右手摸著下巴审视我的狼狈姿态,一面笑得邪恶,身子一颤一颤地抖动,说:“嗯,现在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了。那群家夥也太看不起本少爷,区区五十两白银就想打发人!塞牙缝都不够!”
“唔唔唔唔?”嘴巴被堵著,我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翻译过来,其实就是“你想怎样”。
没想沈金银居然听懂了,眯起眼来,伸手拧我的脸颊,道:“现在我要你跟王家小姐成亲……”
“嗯嗯?”什麽?
“别担心!我可不舍得那麽快就把你卖了。”他这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还伸出一根指头点著我的鼻子,“你假装同王家小姐成亲,乘机把白银千两骗到手,咱们即刻跑路!”
闻言,我顿时满头大汗,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嗯嗯嗯嗯嗯嗯~~~”
沈金银莫名其妙地望著我,半晌,伸手取出我嘴里的馒头:“你说什麽?”
嘴巴终於得到自由,我深吸一口气,连环炮似的开口:“你怎麽能欺骗无辜的王家小姐?再怎麽说我们都打下招亲的擂台,已经有错在先,要是现在再丢下王家小姐,简直天理不容!”
“胡江湖,你搞错了,接下来要去欺骗王家小姐的人是你,不是我。”沈金银一派无谓的表情耸耸肩,坏笑道,“当然,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假戏真做,我反正是拿了银两就会走的。”
我张口结舌,脑子里被“应该”与“不应该”搅得一塌糊涂,须臾,下定决心答:“好吧!那我就留下来!”
“咦?”这回换作沈金银大惊小怪了,他的手指头从我身上移到他身上,再移回我身上,然後说,“你不是要去找你师兄吗?”
“成亲以後也可以找师兄。”
“胡江湖,你知不知道成亲是什麽意思?”不知为何,沈金银的样子显得十分激动。
“不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练功一起洗澡?”他真以为我什麽也不懂?
这下他总算一副被我打败的样子垂下头来,招招手叫我把脑袋凑过去,附手在我耳畔低语:“成亲就是说,你一会儿要对那位王家小姐这样XXOO,然後再那样OOXX,最後是XXOO外加OOXX。懂了没有?”
我的嘴此刻大张开来,再也闭不上,瞧著沈金银的眼珠周围一圈全都湿润了。我的脑袋一下挨上他的胸口直蹭,一面哀求:“沈金银,大好人!求求你带我走吧!快点带我走!”
沈金银脸上又再露出得意的神色,将馒头重新塞回我嘴里,拿手摸摸我的头道:“不急,等咱们拿到白银千两就走。”
“嗯嗯嗯!”我无声的抗议。
沈金银不理,冲我吐舌头。我没来得及多哼哼两声,房间大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推了开来。几乎是同时,沈金银一下回身掐灭了桌上的蜡烛,腾身一跃,跳回房梁上去。
屋里瞬间暗淡下来,门口的人影偷偷摸摸踱进房中,边走边低声叫唤:“莺莺,我来接你了。”
我在这头哼哼,意思是莺莺不在这里。结果那人影听了,反疾步过来一下拉起我就往门外拖,我的脚上此刻还绑著绳子,被他这麽一来,直接一下扑倒在地上,撞得七荤八素的。
就听那人连声询问:“莺莺,你没事吧?”一路把我从头到脚摸了个遍,这才找到脚上的绳子结开,重新扶我起来,又拉著往门外跑,嘴上还喃喃道,“莺莺,你瘦了,一定是想我想的吧?呵呵,我也想你。”
我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走出房外借著月光,我这才看清前方书生模样的男子的背影,清瘦修长,倒也算一表人才。可惜对方只顾没命似的往前跑,压根不知回头看我一眼。
我哭笑不得嗯嗯啊啊,我不是你的莺莺啊!兄台!
沈金银!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仿佛回应我的呼唤一般,背後猛地惊起脚步声,我充满希望地回过头去,待到看清那干三大五粗的壮汉以後,脑门上的冷汗就沿著脸颊滴了下来,转回僵硬的脖子赶紧加快脚下步伐,不一会儿便跑到书生前头去。
只听得壮汉们高声叫嚣:“新郎逃跑了!快追!”
远处隐隐还传来:“小姐不见了!快找!”的叫喊。
王家大院上下顿时一片混乱,无数火把来来回回地晃动,把整座大院照得跟白天似的亮堂。
我同书生好不容易逃出王家,径直上了一座小山丘,这才少许停下歇息。书生累得双臂撑著两腿直喘气,我快被嘴里那只馒头憋死,拼命将脸凑到书生面前示意他替我拿下。
书生“噢”了一声,抬手解除我的痛苦。
终於能够喘气,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重生一般舒畅。可是才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不意对方突然拿手指著我的脸连声叫唤:“你!你!”
我冲他笑笑:“兄台,你终於发现了?”
书生尖叫一声险些没当场昏死过去,一只手颤颤巍巍握住我的肩膀,道:“莺莺!谁这麽狠的心,居然毁你容貌!”
我气急,快要吐血,大吼一声:“我不是莺莺!”把他生生吓退了两步。
对方眯起眼来仔细一瞧,总算看清我的样貌,继而抱头痛哭起来:“莺莺!我的莺莺在哪里?”
我看他满脸痛苦,哭得颇有些声嘶力竭,刚要上前安慰两句,就听面前树上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张生!我在这里!”
随後一个娇小的女子应声而落,快步跑来把碍事的我推倒在地,伸手扶住书生的肩膀,拧起秀眉喊──
“张生!”
书生抬头,面有喜色,一把握起女子的手放在心口应道:“莺莺!”
“张生~”女子又喊。
“莺莺~”
他们两个没完没了,我在旁看得就快打起瞌睡,冷不丁背後有人过来扶我起身替我松绑,回头一瞧,是沈金银。
“沈金银!”我怒而喊他的名字,他倒自在,呵呵乱笑,视线越过我的肩膀望向那边两人,随後忽然面色一沈,奋力推开挡道的我,把我重新拽回地上,拉高了嗓门朝对面那两人吼:“女贼!还我盘缠!”边吼就边飞身冲了过去。
对面的王家小姐莺莺见状,一下将张生掩到身後,随後一跺脚一摊掌,面朝我俩摆开应战架势。这颇吓到沈金银几分,就见他方才还气势汹汹理直气壮的模样飞扑而去,转瞬便打了个圈躲到我背後,兀自下令说:“胡江湖,快把贼人擒下!”
“什麽贼人?”我自地上爬起,一时还未能理解当下的状况。
沈金银手指王莺莺道:“她就是当日抢我包袱的红衣女飞贼!”
啊?难怪我从刚才就觉得那小姐看著有些眼熟。
我於是跨步出列,左手掌内曲向上,右手掌向身外平举,同样摆开架势与对方对峙,嘴上一面劝说:“姑娘,你家堂堂财主府邸,何必出来做贼?倘若答应从今往後不再犯事,我即可放你一马。”
“还有把我的盘缠还给我!”沈金银在後头补充了一句。
那头王莺莺眉头紧蹙,月光下,她的眼中反射出银白色精光,回道:“你一个小孩懂什麽!先接下我这招再说废话!”说罢,两手一阵轮回,猛的一掌“势不可挡”击了出来。
见状,我大惊,身子连连往後退开,依然被她的掌风扇到,幸而对方内力尚不浑厚,我又躲避及时,外加情急之中双掌迂回借力,这才化开她这一招。
待到重新站定双腿,我抬头惊讶地看定王莺莺,不觉脱口而出:“你怎会我们飓风派的招式?”
“你管我!”王莺莺方才收势,须臾,抬掌又要再来,忽听得张生大叫一声:“不好啦!他们追来了!”
“你管我!”王莺莺方才收势,须臾,抬掌又要再来,忽听得张生大叫一声:“不好啦!他们追来了!”
在场四人同时回头往山下看去,就见数不清的火把照著无数人头正往咱们这边快跑而来,带头的几个壮汉还急急叫唤:“找到小姐啦!新郎也在!”
我只觉背後惊起一身的疹子,来不及抚平头顶上根根竖起的头发,便被沈金银过来一把抓住,再度没命似的跑了起来。
四人并排飞奔逃命,绕过这个山头回到城中,穿街走巷。
沈金银边跑边回过头去,冲张生身旁的王莺莺叫:“胡江湖不会同你成亲的,死了这条心吧你!”
回应他的是张生的声音:“莺莺要嫁的人是我,你肖想!”
“喂!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麽误会啊?”我终於找到机会插嘴。
话才说完,猛抬头发现不知何时,我们四个居然跑进了一个死胡同,三面是高耸的围墙,背後是举著火把的追兵。
众壮汉将我们堵在胡同里,四人背贴墙壁一筹莫展,我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天老在疯跑,这样一想,更是觉得筋疲力尽气喘连连,耳边唯能听得火把燃烧的炸裂声,以及我们四人粗重的喘息。
王家当家扭动著肥胖的身子自壮汉之中挤了出来,一眼瞅见我们四个,直气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你们……”
我轻轻捏了捏沈金银早渗出汗水的手,轻声问:“现在怎麽办?”
沈金银用力回握我一下,深吸一口气,突然松手朝前踏出一步,张口说话:“王老爷,你对我们家胡江湖的抬爱,咱就心领了,但是他是绝不能同你家小姐成亲的。”
“为什麽?”王老爷斜过眼来,皱起眉头。
沈金银了然地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道:“我知道要你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很困难,但是,其实胡江湖和我,是这种关系……”他讲到这里,突然回过头,弯曲的右手食指勾起我的下巴,用一双严肃的眼牢牢盯住我。
我不明所以地望住他,就觉他的脑袋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近得几乎可以看清他抽动的眼角。然後,沈金银的嘴巴终於撞上我的。
一阵寒风吹过,我听见周围每一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沈金银这才松开我,无奈地冲王老爷摊一摊手。
王老爷的面色十分难看,他背後那成堆的壮汉们同样面面相觑。片刻後,王老爷哆嗦地抬起一根指头指向我俩,开口说的话颇有些自暴自弃:“就算他是那个,也给我抓回去!”
众壮汉呼喝一声,应声而出,火光随之来回晃动,吓得我背脊更用力地顶上墙壁,然後有人叫──
“爹!你还不明白吗?”王莺莺突然出声打断,自旁闪出,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她双手紧紧搂住瑟瑟发抖的张生的胳膊,大声宣布道,“我喜欢的就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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