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你和我师父……”他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师父在几天前突然变成了另一种性格,而在那一夜醒来以后,居然又会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冰冷无情的师父?
“在很多年以前,我们就已经相识了。由于特殊的原因,寒华爱上了我。”在光芒飞舞间,无名的笑容凄凉而美丽:“可惜,我始终拘泥于世俗的观念,以及心中的不安拒绝了他。直到后来,我终于向自己承认,我早已对他动了情。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他忘记了一切,变回了这个无情无爱的寒华。而我,则永远地失去了他,苟活在这世上,日夜受著无尽的折磨。”
“不是我怀疑你的说法,但,以我所认识的师父,不像是会为情而动的人。”他觉得蹊跷,无名所说的一切,不像是真的,反倒像一种被设计的情节。
“苍泪,你很聪明,比我要聪明得多。你猜得不错,那是一个诡计,美丽而残忍的诡计。你师父并未对我动情,只是中了别人的计谋。而我,直到最后一刻,最后一个知道了这件事。”无名凄然一笑:“幸好,寒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一切不过变回了原来。”
苍泪舒了口气,舒完,才觉得这么安心很不应该。
“一切变回了原来,那你呢?”师父或许是不会记得,但无名……
“我?”无名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空中飞舞著的那个白色身影:“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在三百年前,或许更久以前。直到你带来了寒华,那个曾经为我可以倾尽所有的寒华。我才知道,早就应该消逝的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等了三百年。其实,我一直不甘心,我想再见他一面,和我的那一段情真正告别。”
“师父他变回这样,是因为你?”他是对师父下了什么忘情的符咒,师父才会一觉醒来,又变回了从前。
“这个才是寒华啊!那个爱上我的,始终只是他心里的一个影子,我们常常在做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的梦,不是吗?”
那么,最不幸的,从头到尾,只有无名……
……我终于向自己承认,我早已对他动了情。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
“你又何必为我难过?相守一世,也未必能相悦一时。你的双亲,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我才知道被所爱之人背弃的痛苦。”那痛,夜夜痴缠,无一刻得以停歇。爱得越深,痛越彻骨。 最可悲的,是连怨恨也做不到……
“既然你懂,为什么始终不肯原谅他呢?他那么做根本不是源于爱,他连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明白。他只是习惯了去怨恨,从不知道失去的已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到最后,他一定会后悔的。”
“不,我不相信。他那么残忍,那么一手颠覆了一切,夺去了所有。我不相信你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他。”苍泪的神情转冷。
“我感激他,也可怜他,并没有怨恨过他。一直以来,一直如此。”无名微微一笑:“要不是他,就不会有这段情,要不是他,我又怎么才能再见到寒华?”
“我不会,万年的仇怨,又怎么可能泯灭在谈笑之间?”
“我们的命运,尽皆源自于他,这是不容改变的。何况,他心里的苦,也不比你我要少,让他这样活著,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苍泪不语。
“苍泪。”无名终于将目光转了过来,首次与他正面相对:“替我……向寒华道别。”
说完,他平举双手,双目合上,空中人影正在此刻合而乍分,同时化为一片光幕,没入虚空。
阵中吹过一阵异风,无名的发与衣衫飘扬而起。
“无名!”苍泪惊异地望著这一幕,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催动阵法。
“不是无名。在许多年以前,我姓连,我叫做连玉。”
话音刚落,无名及腰的长发齐肩被光芒斩断,却没有坠落地面,反而和空中飞舞的光芒混杂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空间,把无名和阵式包围其中,阵外的人再也看不见里面在发生什么。
苍泪怔怔地看著。
那片光芒,金银相混,烁烁生辉,极是壮丽…… “无名!”一声惊叫响起。
眼角黑影闪动,苍泪直觉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
“无名!”他用力想要甩开苍泪的手臂。
“你想害死他吗?”苍泪牢牢地抓住他,沈声喝骂:“阵式已经发动,你根本闯不进去的。”
“可是……无名他……”他的腿一下子软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没有绛草了,这世上的最后一株也已用尽了,无名……”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说不上为什么,苍泪隐约察觉到了无名的用意。
“你知道什么!”惜夜挣脱他,自己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施法制住我?明知道世上已没有绛草,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我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何况,我并不认为无名希望那样。”苍泪的目光有些冰冷,那冰冷与他一向带著稚气的形象相距得太远:“不论无名在做什么,这都是无名自己做的决定,他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惜夜,不要太任性了,有些事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惜夜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我错了。”下一刻,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得苦涩又嘲讽:“我本以为你是她的儿子,你和他们是不同的。其实,你们都一样,一样的血脉注定了一样的性情。”
苍泪眉头一皱:“你说什么?你是在说谁?”
“为什么别人都该为你们的愿望作出牺牲?你们可曾想过别人的心情。”惜夜把脸转向光幕,似是在喃喃自语:“无名,我们都是傻瓜,总是一个劲地追在遥不可及的奢望之后,徒劳地想抓住什么。你看吧!别人只当我们是个笑话,他们觉得,我们所做的一切永远是理所当然的。”
“惜夜,你到底是什么人?”苍泪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对于你们来讲,我们只是污浊的,无用的凡人。你们是神,你们可以任意决定所有的事。你们从来不懂得珍惜我们的心意,对于你们来讲,我们的情不是无用的试炼,就是消遣的玩物。你们不屑!你们讥讽!”
他用力甩开苍泪的手,脸上尽是决绝的傲气,那傲气,让苍泪的心为之一凛。
“你不要胡说,我从没有那么想过。”
“真的吗?”惜夜站得笔直,眉往上挑:“你们冷血的水族,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情,寒华根本就配不上无名。”
“你要去哪里?”
“我去杀了他。”惜夜没有停下脚步:“我偏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
苍泪想追,却又放心不下阵中的无名,两相权衡,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追了出去。
因为,惜夜的那种决绝与傲气,实在太过眼熟,也太过骇人。
若是放任……一定会出事的…… 同一时刻。
一青一白,乍合而分。
“几日不见,叔父的法力大胜往昔嘛!”虽然笑得轻松,但他的心里可不只是惊讶那么简单。“我道叔父怎么会说出对决的话来,却原来,您早就有了打算的。”
寒华轻轻拭去颊上血丝,也不答话。
那人提起衣袖,看著那划破的口子,啧啧摇头:“若差上分毫,我这只手可就惨了!”
寒华五指疾张,冷冷说道:“我不只是想要手臂。”
那人眸色一暗,笑意更浓:“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告知叔父。”
寒华微皱了下眉。
“叔父先别生气。”那人的眼光极之敏锐,已经看见了寒华这小小的表情变化:“事关炙炎神珠。”
寒华也笑了,却是让人冷到骨髓里的那种笑容。
“你总是在玩攻心之战,未免有点无聊。杀了你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去找,或者在你魂魄消散前,我总会有办法让你开口说出来的。” 任那人再深的城府,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寒华,我尊称你为叔父,是因为念在当年的情分上。论修为,你我最多平分秋色,你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不成?”
“你根本就不配这么称呼我。”
“好个无情无心的寒华啊!难怪当年在长白山上,你能够眼也不眨地杀了那位公子。”
寒华的眼角忽地一跳。
“对了。”那人张开折扇,随手轻扇:“那位公子叫什么来著?有不少年了吧!连我都不太记得了。” “连无瑕。”原来是他!竟会是他,怪不得……似曾相识……
“对!对!连公子!”那人在掌中轻击著折扇:“正是那位无瑕公子。”
寒华不由低头,白衫上,点点银光。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别时尚年少,再见已白头。
你若真的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会找著你……
……哪怕是等上千年,万年或是永远……
……从此,天上人间,怕不得再见……
空茫中,似有一人在他耳边低声细语。
寒华失了神,只是一瞬。
一瞬!
足够了!
寒华,你终究……
玉骨折扇化为利刃,千万剑光,漫天而来。
寒华惊觉,剑光及近,以他的身手,也只来得及侧身闪避。
第十章
那人原本已经面露喜色,却在刺中寒华胸口时表情一滞。
这把剑乃是诛神法器中力量最为强大的一件,纵是寒华,在防备不足之下,怕也不能直揽其锋,这一剑就算刺不死他,也要叫他身上添个大大的窟窿。
但剑锋及身,却如同刺在滑溜之物上。剑锋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引偏了,在寒华的胸口滑了开去,连带他也一下与寒华又错开数丈。
他大惊之下,收剑回头。
寒华也是微讶。
没有受伤!
那人一怔:“怎么?那是什么?竟能挡住我的‘毁意’?”
嘶——!
一声轻响,那挡住了一剑的外袍在此刻方才撕裂开来。
更为奇怪的,是那道撕开的口子竟沁出了红色。
那件衣服在流血!
“移魂替身!”那人轻呼,语带惊讶:“这移魂替身居然能挡得住诛神法器……莫非施法的人……” ……今日,有一件事物想要赠予上仙……
只是……一件衣裳。
叔父当真好人缘,竟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挡这一击。”那人的笑容有点牵强起来。
……从此,天上人间,怕不得再见……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杀了你!”一声怒喝破空而来。
黑衣闪动,又一道暗影扑面而来。
寒华身形微动,错开几步,闪过了这一鞭。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一鞭又一鞭地袭来,握鞭的人神情悲愤之极。
“惜夜!”后方追来一道人影,试图想要阻拦他。“你不要乱来!”
“你把他还给我!”惜夜毫不理会他的劝解。 寒华轻松地侧身闪躲,为他的状似疯狂皱起眉来。 “惜夜,快住手!”师父可从不容人对他这般放肆的。 寒华冷哼一声,屈指弹出。
“啪!”
鞭断!
原本快如疾风的黑影也乍然停下。
“惜夜,事已成定局,你要坦然接受才是。”苍泪一把扣住他的脉门。
寒华冷冷相对,不言不语。
“不对不对,那人现在八成已经没了性命。唉——!实在可惜,这世上会移魂替身的人可不多了。” “你!”苍泪怒目而视。
那青衣男人回了个微笑。
掌中扣著的手腕突然一抖,苍泪回神看见。
“放开我吧!我没本事杀他,这法术也没有办法破解。”惜夜静静地说,现在的他好像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刚才疯狂的样子已经一丝一毫也不见了。
“惜夜。”
“惜夜?”惜夜笑了:“这是我的名字吗?”
“你怎么了?”现在的他,好像更不对劲了。
“别这么没礼貌,论辈份,你还不够资格叫我的名字。”惜夜收回手,轻轻抚著腕处。
苍泪莫明所以地看著这个陌生的惜夜,震惊于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果然……是红莲之火的味道…… 惜夜的目光环视过全场,最后落到了那青衣男人的脸上。
“太渊,怎么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放弃啊?”他平静地问道。
话音一出,每个人多少都觉得惊异。
青衣男子正是叫做太渊。
可这个惜夜,又是什么人?
“这位公子的话,请恕在下不太明白。”太渊眼珠一转,笑著问。
“你对她的情就真有那么深,这么做值不值得啊?”惜夜照样自顾自说著,带著讽刺的味道。
太渊突地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手中摇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不过是一千多年不见,你真的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惜夜笑著理了理头发,眼中似乎藏著什么。 “啪——!”
太渊的折扇落到了地上。
他的嘴唇开合了好一会,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炽翼!”寒华的声音已经响起,难得他冰冷的语气中也会带著惊讶。
“你也看出来了?”惜夜露出一抹自嘲。“你和我有一万年没有见过了吧!”
“你没有死?”早就应该在一万年前死去的这个人,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当年,你是怎么从诛神之阵中存活下来的?”
“这就要问太渊了。”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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