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轻快,回去的时候却用了足足的半天。
到了帝宫的时候,天已经过午了。
小侍急得团团转,看到他回去,真喜出望外。
子霏只是一径地摇头,不想喝水,也不想吃东西。
很累。
这个早就千疮百孔的身体,好象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小侍守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子霏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了开来:“现在的天医院……谁当值?如果是文先生或是汉青,请他们中的哪一个过来都好,”顿了顿,喘了几口气:“请司礼官替我转达天帝陛下,旧伤发作,我须得尽快回转,请他安排一下。”
小侍答应了一声跑了。
子霏瘫在床榻上,四肢沉得象灌满了铅……又象是抽掉了骨头。
软软的,沉重的,没有生命力的腐肉一样。
可能是病痛的关系,回想起过往。
子霏觉得自己早已苍老,因为总是缅怀着过去。
却不希冀将来。
辉月许是被两百年,他的狂执吓坏了吧。
所以这一次总是避不见面。
其实,并不是因为还在妄想执着什么,才去请见的。
只是想多问一点,行云是如何复生的事情。
还有,难道普通朋友就不能叙叙别来之情?
不过,既然辉月摆明了态度,自己再赖着不走,也说不过去了。
虽然,到帝都来的首要任务,是为辉月庆生。
不过,想必见不到他的辉月,这个生辰会过得更愉悦而坦然吧。
手轻轻按上胸口,然后缓缓施力。
压迫住痛处,似乎可以减痛。
掌心触到不平滑的肌肤,子霏觉得有些释然,也有些茫然。
因为离别得太久,所以和平舟他们反而找不到什么话题,本来不是刻意隐瞒,却一直也没有透露身份。
现在觉得无所谓,面具也丢了。
可是,也要离开了。
身体一年差过一年。
离开隐龙谷,旧伤就反复发作。
这个屡次重伤过的身体,大概已经不行了吧。
头发灰白如絮,毫无光泽。
握在手里似一把枯草。
小侍已经去了半晌,却不见回转。
是没找到人,还是因为什么事情绊住了?
胸口冰冷而积闷的感觉渐渐削薄变淡。
子霏松一口气,无力的在榻上翻转身体。
睁开眼,看到的东西却是模糊不清的。
揉一把,再看。
仍然如此。
眼睛……怎么了?
小侍脚步声细碎,很快的跑了回来。
“大人,大人,文正先生来了。”
子霏轻轻嗯了一声,无力撑起身体,只是朝那进来的人淡淡的笑一笑。
“飞……”文正冲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子霏大人身体不适?请容在下诊脉。”
子霏微笑着摇了摇头,大概看清楚了文正的轮廓,在光影交错的室内,脸看不清楚:“不用诊,是旧伤。”
文正点一点头,动作俐落放下药箱。看来他真是急了,竟然自己背起药箱就跑了来,一个随从也没有带。
药箱里各种各样的药瓶,文正摸出其中一个来,倒了药丸给他服下。
“请您什么也别想,好好儿放松身体。”文正轻声细语:“大人的旧疾,最忌心情大起大落悲喜过度。”
子霏轻轻颔首,闭上了眼睛。
“我来访过大人一次,您正好是出去了。”文正在床边坐了下来:“汉青在天城,尚不知道您来了帝都,不然早就赶了来。”
“你们这些年……还好么?”
“都好。”
“还痛么?”
“好多了。”
看得出文正松了一口气,原来僵直的腰背慢慢软下来。
“您睡一会儿,我去备些药,等您醒了好服用。”
子霏轻声说:“有劳你了。”
的确很疲倦,身上没有力气,头脑也不清明。
早上行云……下手也实在是重了点儿吧。
现在脸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子霏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在脸颊上轻轻抚触。
“文……先生?”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只看到一个朦胧不清的人影:“什么……时分了?”
没有回答。
子霏眨眨眼,屋里有些昏暗,但是天还没有全黑。那只手收了回去。
“被人当登徒子打了,很可笑吧……”无力的说了一句,笑了两声,就气喘起来:“你也看到了?真丢人……有消淤的药膏给我涂些,不然被更多人看到……不知道要怎么猜想。”
那人没有说话,手指再挨了上来,有些清凉滑腻,果然是沾了药膏的。
“多亏是你来,稳当得多。要是汉青看了,又要大惊小怪一番。不出半天,我的脸就丢出整个帝都去了。”子霏阖着眼帘,有一句没一句:“怎么也没人跟孔雀公子说说人伦之理,和他喝一场酒,被当登徒子暴打一顿。要是我真的伤重不治,也是个冤鬼。竟然因为这种乌龙的理由被打得旧伤复发。”
那手指顿了一下,仍然温柔的在他脸颊上抚摩。
“汉青和你一向都好吧?他性子太直,在帝都这样的地方一定难免了得罪人,得多亏你处处张罗周全。”子霏闻到了琉璃灯盏里香烛的气息,道:“天黑了么?”
那人收回手去,起身走开去不知道拿了什么物事来,又坐近了床边。
子霏觉得眼皮上有些光亮,只是不明显。试着睁开眼晴,却只见到一片蒙蒙的昏黄。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深深一排阴影,脸颊更显得清瘦。
那人似乎在仔细看他的脸。子霏不觉失笑:“还肿着么?看来我真得把面具找回来,不然不能出门见人了。”
灯晕的光亮被什么遮住了,一个温软的物事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子霏只是体弱,眼睛视物不清。
却不是麻木到不能分辨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垂在身侧的手腕一翻,三指如钩划向那人的咽喉。
招数是极精妙的,反应也绝对不慢。
只是,没有劲力做依恃,一点威力也没有。
那人一手轻轻扣着他的脉门,一手托在他的脑后,吻得更加深入放肆。
子霏半边身子使不上力,又发觉对方的舌尖探了进来,狠狠咬了下去。
那人早一步便发觉了他的意图,上下门齿对撞在一起却咬了个空。那人的身体整个覆了上来,满满的,那种温柔却象潮水一样不可抗拒的气息。
子霏失声喊了出来:“辉月?”
第 108 章
那人轻轻唔了一声,整个人卧在床榻上。好在床虽然不宽,两个人躺在上面也不觉得挤迫。
子霏手抵在他胸前,身子向里缩了缩:“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辉月托起他的脸,就着光仔细看他的眼睛:“你眼睛怎么了?连我也认不出来?”
子霏抿了一下唇:“旧伤捎带着,过两天就好。”
辉月与他并排躺在枕上,倒没有再向他靠近:“你现在身体这样差,怎么还到帝都来?”
子霏没吭声,过了会儿才说:“总得见一次。”
辉月没问,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见谁。
“你的嘴也太严了,一个字都没说过。”子霏软软的打了个呵欠:“这么久我才知道。”
辉月声音淡淡的:“早知道和晚知道,也都是一样。以前我派去的使者,都被隐龙的结界拦在外面不得其门而入。你要追究,得去找贵族长的麻烦才是。”
子霏啊了一声:“明吉他怎么这样过份!”话一出口心里其实就明白,明吉恨辉月恨得咬牙切齿,那时候他病得死去活来,明吉天天照顾他,哪天都把辉月骂个十遍八遍,不肯让辉月的使者进入隐龙,也是情理中的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半晌,子霏说:“你事情忙,不用陪我了。来探这一次,我领你的情。”
辉月说:“我也没什么事了。”
子霏不再作声。
辉月听他呼吸平稳,已经又睡着了。
屋里很安静,琉璃盏的香烛气在屋里渐渐漫开。
辉月撑起身来,歪着头看子霏的睡颜。
脸颊的淤肿已经退了,还有淡淡的红痕,在雪白的脸上隐隐的浮现出来,倒添了几分艳色。
他很瘦,曾经锋利飞扬的眉毛淡得象遥远的青山一般,似乎再过一会儿便会被云雾全遮挡了看不见。
辉月的手上有淡淡的青雾,慢慢从子霏的鼻端被吸了进去。过了一时,子霏的身体终于回暖了些,姿势更加放松,已经真的是睡沉了。
辉月看着他安静的模样,眼睛并不眨动。
曾经毫不掩饰的飞天,现在变成了会和他客套,会装作睡着来逃避和他说话的子霏。
辉月身体与子霏相贴,真气从四肢百骸里向外散布,子霏的身体象是一个空洞,饥渴的将他的灵气都吸了过去。
辉月停了下来调息,子霏自动的向他靠近,手臂长腿都缠了上来,将他巴得紧紧的,向他渴求温暖和力量。辉月轻轻在他贴近了的唇上吻了一下,子霏主动的张开了嘴吮他的唇瓣。
辉月抱紧了他,全心的沉醉。
子霏饥渴的扫荡他温凉的口腔,吮住他的舌尖,象要把他吞下去一样渴切。
辉月松开他向后退了一些,子霏的呼吸有些急促,却仍然深深的睡在他施的青障屏中没有醒来。
辉月忽然觉得不对,子霏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爬进了他的衣襟里,胡乱的摸索寻找。
辉月反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了出来。
子霏有些不安的扭动身体,长腿挤进了辉月的双腿间磨蹭。只穿着单薄的一件丝袍,袍子的下摆翻了上来卷在了腰上,露出了修长的腿。
辉月轻轻把他的腿拉开,把袍子又翻下来给他抚平。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定力真的是又上一层楼。
子霏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辉月看他蹙起了眉尖,轻轻低下头去想听清楚一些。
子霏搂着他的头颈翻上来,把辉月压在了身体下面。
辉月皱起了眉,想到凌晨时候看到的。
子霏和行云在那张竹榻上的暧昧情境。
怎么睡沉了的子霏象是换了个人。
当时还为了那副情形,弄伤了手指而不自知。
现在却发现,这个家伙是不是睡着了之后逢人便抱?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习惯?
以前在隐龙他们总是共榻共眠,那时候他不是这样。
到底这两百年,谁在暖他的床?
明吉吗?
一直拦阻着他的消息,让他这些年来都得不到任何音讯。
明吉是不是和他……
怀疑的种子一旦得到一片沃土,就立刻着床萌芽,疯狂的生长。
被狂涌起的妒嫉折磨。
早上看到他和行云,现在又想着他过往的岁月里,过得并不孤单。
子霏倒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头伏在他的胸口,一张一缓的呼吸吹在辉月的颈项上。
那里因为凉热交替,起了酥酥的一层战栗。
辉月觉得那股酥麻象只灵敏的小蛇,一直咬到心口。
背脊都没了力气。
长久禁欲的身体在渴望着这个人。
子霏的手无意识的向下蹭,擦过那已经挺直的,某个象征。
辉月倒吸了一口气。
子霏的胸口火烫,肢体却冰凉。
辉月轻轻捧起他的脸,慢慢的,温存的吻他。
在轻吻和浅啄的空隙里,细细的声音,象是游丝:“我是谁?”
身上那人茫然不答。
“说,我是谁。”
被挡住了不能继续的手停下来,子霏身体热了起来,嘴里喃喃的念:“月……”
这个字含糊不清,钻进耳朵里却象是一条钢丝,把辉月整个人震住。
琉璃盏的柔光映得他的银发都有点淡淡的金色,辉月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同他缠绵拥吻在一处。
第 109 章
香烛的味道,在虚空的黑暗里弥漫。
衣裳胡乱的扯脱了,卷在臂上,压在身下。
辉月手捉住子霏两腿间稍软的分身,轻轻的抚摩。指尖拨开上面青嫩的防护,点触着顶端的花芽。
子霏喉间逸出断断续续的呻楚,两腮泛红,牙齿咬住了下唇,伏在他的身上不停喘息。
辉月注视着他,那双柔如春水的眼睛,带着薄雾似的光华。
丝发散了一枕,和银丝相纠相系。
枕边的那一串从子霏腕上解下来的木珠,沾着蒙蒙的水光,象珍珠一样的闪亮。
辉月的身体象是温玉,光滑,温热,细腻得让人移不开手。
子霏不是的。
他从来没有这样温暖的时候。要么是极烫的,或是极凉的。这个人总是这样的极端,并没有一个中庸的时候。
从前他是热的,现在则是凉热交加。
辉月的手指从那颤颤的青芽上移开,探向子霏的身后。
那一处……也是灼热而紧窒的。
似有若无的,叹息与呻吟的声音。
子霏因为快感和不适而挣动,辉月停下手来,看他皱着的眉心,睫毛上沾着细微的小水珠。
不舍得。
全心全意都不舍得他皱眉。
心痛得象是要被撕开。
飞天,子霏。
无论是两百年前还是现在,无论是叫哪一个名字。
都让他胸口涌进巨大的无力感的钝重的痛。
“到底……你要什么?”辉月抱着他的头,慢慢抚摸他的顶心,耳廓,颈项,象是对待最心爱的珍宝。
“不是爱着行云的吗?把他给你,不好么?”
子霏恍若不闻,嘴唇在茫然的亲吻寻找着他的。
终于找到,象是饥渴之极一样的凑上来,拼命吻他,啃咬着,厮磨着。
隐忍而沉郁的美丽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手重新探下去,细心挑动他的情欲。
慢慢的敞开身体,引领他进入。
希望你是满足而快乐的。
即使,只是在你的梦中。
辉月在笑。
虽然痛楚,却象暗夜中的兰花一样绽放绝美的微笑。
只是你的一场春梦,却是我的全心全意。
梦醒之后,你还是爱着行云,或是别人,都不重要。
此刻,你是我的,这已经足够。
没有润滑的身体紧窒燥热,紧紧缠住进入的异物。
辉月皱起眉头,因为那灼热而细碎的吸气。
试图让自己再绽开些,再多要他一些。
虽然神智醒不过来,子霏的身体却诚实依旧。
巨大的快感令他呻吟出声来,紧紧抓住身下人的肩膀,身体向前,腰往下沉压,试图得到更多。
尖锐的细小的痛楚不断扩张,辉月闻到了血的味道。
这个……这个家伙……
不过,不怪他。如果他还醒着,是决不会伤害他的。
这份笃定,辉月是有的。
即使不知道他现在心中究竟爱的人是谁,但是子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