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公寓嘛,是更帅的一个帅哥——陶浪买下的——嘘,别尖叫!按揭房,平面跃
层。现在,我和这个朋友想找个女孩来跟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同时剥夺我们打扫
房间的权利……”
季季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说:“那我要最好的一个房间!”
“有两个条件。第一,最多住五年,五年之后,我肯定就想结婚了;第二,每
月交纳房租。”
第二天季季就蹦着跳着把东西搬过来了。陶浪买的这套公寓位于1 双楠小区,
自然说不上豪华,却有足够的品位。季季又一次感觉到陶浪的非凡——先弄到房子,
找朋友来合住,既热闹又能缓解一点购楼还款的压力。过几年,单身日子过够了收
入也上去了,把同居者往外一轰,房子全新装修,迎一个美丽新娘回来,再往前就
是中产阶级的金光大道。
当周周末,三个同居者一起把客厅和厨房布置了出来。季季是打理房间的高手,
平平常常的几件东西被她折腾几下就成了“独家”装饰品;陶浪也是有感觉的人,
他在厨房两边门框上横七竖八贴满名片、照片、卡片、啤酒洋酒的品牌标签,搞得
色彩斑斓济济一堂,使人联想到一条循环的青春之路,人气旺盛飘飘忽忽,一场饱
满的青春盛宴。季季一声感叹,不错,她喜欢。
他们把自己摔进客厅沙发里订出一份“同居协议”,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详细
到晚上12点以后进门出门以及打电话声音不得高于多少分贝。季季觉得这简直像几
个未成年人过家家的游戏规则,因为陶浪要求每周“全家人”至少要一块儿吃三顿
饭,一人做一顿,标准不得低于三菜一汤;经理又要求每周“全家人”要一起过一
次完美的夜生活,不拘是看电影打牌还是东走西逛涮夜,总之要保质保量。末了经
理要求增加一点:如果他和陶浪对季季交的男朋友看不顺眼,有权将其打走了事。
陶浪对季季说:“现代人的两大幸福——已婚享受未婚待遇,未婚享受已婚待
遇,你就占了一半,而且你是以未婚者身份享受组合家庭的幸福:这头有老公呵护,
那头有老哥保护。”
季季在陶浪和经理中间左顾右盼,迷惑地问:“你这是——说我吗?”
四
经理是三个人中异性朋友最少的。每当非“全家活动日”的夜晚,季季和某个
男生在自己寝室听音乐,陶浪和某个女友在自己房间喝咖啡下跳棋,经理就只好孤
独地上网,要么忍气吞声地打扫公共空间的卫生。经理有洁癖,他这种利人利己的
作风与爱好使季季和陶浪幸福地一溜烟地向懒惰的深渊堕落,经理无可奈何。
季季观察,经理对女友的要求暗中是很高的。网上那么多美眉,以经理的条件,
随便打捞一个不成问题,但经理在众美眉不屈不挠要求见面的呼喊声中,就是稳如
泰山,可见其意志坚定。
所有故事都是某种缘分在现实中的投影。黑磨咖啡吧的那一幕就是因为与经理
之间的某种隐秘的缘分而不期然繁衍成的一个故事。
在黑磨泡吧后第三天中午,陶浪打电话到季季办公室找季季,开口便说:“还
记得黑磨的哪个漂亮女孩吗?”
“怎么?喜欢上人家了?”
“是,不过喜欢的主语不是我,是经理。”
“不会吧,经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呀。漂亮女孩多的是,经理怎么会因为一面
之交就——你在蒙我?”
“干吗蒙你?”陶浪严肃地说,“她的名字,宋昭颖,昵称小昭,画画的。”
“画家?”
“未来的。”
“美院学生?”
“从前的。”
“那她现在——?”
“白天,刻苦画画儿,有时给出版社或杂志画点插图和漫画;晚上,在酒吧当
招待,观察,练眼,体验生活。”
季季笑起来:“你怎么跟说故事似的。”
“就是故事呀。”陶浪东一下西一下,吊足季季胃口后,终于兜了底。昨天经
理在缘分这轮丽日的照耀下和小昭又发生了一次艳遇。中午经理穿过芙蓉路回公司
时,一抬眼看见黑磨的那个清纯美人正在街对面与他相向而行,长裙长巾,分外飘
逸,怀中抱一个大纸袋,神情恍惚——这种神情让经理怦然心动。合该经理有运气,
一个飞叉叉骑车的家伙从小昭身边飙过时挂了她一下,纸袋掉落,里面的东西散了
一地,竟是七零八落的画笔和颜料;祸不单行,后面又一个自行车骑得飞快的家伙
来不及转弯,直接从散落地面的画笔颜料上压过去。小昭简直惊呆了,那副神情让
经理又怜又爱,想也不想就挺身而出,冲到街对面去“英雄救美”。
“昨天下午经理就给我打了电话,他请小昭喝了茶,两人聊得挺投缘。”
“怪不得,”季季恍然大悟,怪不得经理昨晚很稀有地迟迟不归,今晨一早季
季刚用微波炉热好牛奶,经理又容光焕发地匆匆出门去了。这家伙原来找到灵魂的
归宿了。
“他们会不会结婚?”季季问,“如果他们要结婚的话,经理肯定要搬走了?”
“那是那是,这下就剩咱们两人了,你有什么想法?”陶浪坏笑着问。
“当然有,”季季义正辞严地回答,“如果经理要搬走的话,我就上网找一个
跟我情投意合的女孩来住。”
“正合我意,她就来当‘我妹’。”
五
是夜,经理又是迟迟不归,季季和陶浪铆足了劲死等,这一等等到凌晨2 点半,
经理终于轻悄悄推开了门,一脸死灰。
面对两张兴致勃勃的脸,经理喝道:“干吗干吗,还不上床睡觉。”
他自己一头倒进沙发,长叹一声。
经理没谈成恋爱。
那个叫小昭的姑娘说,NO。
小昭说,她现在除了画画,什么都不想。
小昭还说,她是个到目前为止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相信日久生情的女人。
陶浪问:“她是不是才受过什么感情打击?”
季季问:“如果你坚持追她直到把她感动呢?”
季季这一问遭到两双白眼的轰炸:“什么年代了,还玩死乞白赖这一招?”
季季心有不甘地回房睡觉,这故事来得突然,收得也迅速。它的时代节奏让季
季觉得不太温暖,欠了点令人遐想的柔情。
六
出人意料的是,这故事不久之后又来了一个转折,生活中多少故事正是这样在
我们想象之外延伸的啊。
季季被公司外派出差6 天。6 天后,季季拖着旅行箱打开家门,房间依旧,她
却惊讶地发现一个穿居家服的女人正怡然自得地在厨房煮咖啡,不用说,她是——
小昭。
季季掩不住脸上的讶异,打了个招呼:“嗨!”
“你好,是季季吧?”小昭倒是一脸坦然,“我搬过来了,现在我住经理的房
间,今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你和经理——同居了?”
“也算吧,”小昭微笑,“他现在住内阳台旁边那个小房间,主要是我要搁画
架,需要一个光线好一点的大房间。”
季季眼珠一转,笑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和经理是:恋爱不成,情义
在。”
小昭灿然一笑:“你真的挺好玩的,他们说得不错,我是打算过过这样的生活,
看来我们会合得来。”
季季冲小昭打个响指:“当然。”
这下生活就更热闹了。以后陶浪和经理又会怎样乱叫小昭呢?会不会叫她“娘
子”?想到以后打双扣人数正好,季季心头大喜。还有,说不定还会出现这样一道
风景:小昭画完画,经理便热心周到地帮着洗画笔画碟,该是多么温馨的一幕啊。
楼对面的风景
韩春燕
望远镜里,女人因为角度和距离形成了美丽的风景,可她内心的风景呢?有谁
能窥视到?
1
第七天早上,曾凡起床时,太阳已在楼群里挤出红彤彤的半张脸来。曾凡打个
哈欠,用望远镜扒开蓝底白花的窗帘,对楼那扇窗子便一下子又跑到了他的面前,
窗子里的东西也呼啦啦地奔向了他的眼皮底下。北阳台的铝合金窗框,像一圈绷带
围着几块灰土土的窗玻璃,这在曾凡的眼中很丑陋,确实,在周围新贵般茶色蓝色
鲜亮亮的补丁群里,对面这家的窗子灰头土脸的,更像个乡巴佬。
这家的厨房在北阳台上,厨房里没有人。曾凡抬腕看了一下表,六点五十分零
八秒,这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他并不气馁,举着望远镜继续关注着,果然有人走进
厨房了,是个女人,女人个子不矮,大约在一米六七左右,长发用一只红色的大卡
子,松松地挽在脑后,乳白色的睡裙显得有些空荡。她在洗碗池旁忙着,白皙的手
臂迅速旋转,曾凡几乎看见了她右肘部的一块铜钱大的疤。
曾凡专注地看着那女子洗碗,女子虽然给曾凡的只是一个侧面,但曾凡还是看
清了她的容貌,看见了她鼓鼓的椭圆型脸上,那细细长长的眉毛细细长长的眼睛,
以及她曼妙的长脖子下裸露的一片雪白。看着看着,曾凡觉得下身膨胀起来,他低
头看了看自己突起的奇峰,笑了,待他再抬起头来时,那女子不见了,曾凡知道她
是换衣服准备上班去了。
曾凡放下望远镜。他看见眼前的女人正脱下睡裙,露出同样乳白色的裤衩和胸
罩,她打开衣柜,比量了几件衣服,后来选定了一身淡蓝色的夏季套装,他注视了
女人化妆的全过程,是那种三分钟速成的,后来就是女人牵着一个白白净净,有着
一双细细长长的眉毛细细长长的眼睛的,九岁大的男孩下楼了,下楼前,男孩没忘
记对他摆摆手说声再见!
曾凡本来是不习惯早起的,他睡白天觉有十几年的历史了,是在六天前的早晨,
他第一次发现对面风景的美丽,才改变的作息时间。曾凡一直强调,对风景的观赏
和看人一样是需要角度和距离的,当然效果还要受背景心情光线等等变数的影响,
只是现在曾凡不知道,自己与对面的风景之间,审美的黄金距离该怎么算,因为这
里边还有个望远镜的因素。
曾凡第一次观赏对面那个女人,并没用望远镜,那天早上他醒得早,起来站在
窗前向对楼望去,正看见女人在厨房忙活,那一天她上身只穿了件紧身的黑色背心,
头上也是这只红色卡子松松挽着头发,前面两绺垂下来,很是风情。当时曾凡对面
的每个框子里都是一种景象——男人女人们在厨房忙着早饭。虽然人们在干同一件
事,但称得上风景的却只有对面那扇窗子,女人忙来忙去的动作简直就像优美的舞
蹈——起码曾凡当时是这么感觉的。
曾凡晚上就到远处的一家夜商场买了副高倍数的望远镜。
其实他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那风景的,甚至风景每个细微的组成部分,但他觉
得用望远镜感觉更好些。于是他每个早晨——当然不仅仅是早晨,都要到窗前享受
一下观赏的愉悦,而对面铝合金框子里的风景也每天都有所改变,但曾凡从未见过
那家的男主人进厨房,当然,他作为女子的丈夫,曾凡还是能够在风景的深处看到
他。那女子每天早早起来,在厨房里表演她的舞蹈,而曾凡看见她的丈夫正四仰八
叉地躺在雕花大床上,呼呼地睡成一头死猪,曾凡甚至还听见那男人咬牙放屁说着
梦话。
那女子真是太辛苦了,曾凡心疼地想,她每天就像一只陀螺,美丽的陀螺,不
停地旋转着,在她瘦弱苍白的肩膀上,负担着那扇窗子里所有的劳动,她的孩子的
还有那男人的,而这一切却也丝毫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只是让她更加惹人爱怜。
女子每次下班回来,都要先到厨房准备饭菜,而在她忙忙碌碌的时候,曾凡看
见她矮胖的男人正坐在皮椅子上摆弄着电脑,或半仰在蓝色布艺沙发里举着一张报
纸——当然,这是指那男人在家的时候,那男人并不经常回家吃饭的,有时候,甚
至一连几天都半夜三更才回来。每当曾凡看到那只陀螺从卧室旋到客厅,从客厅旋
到厨房,从厨房旋到单位,从单位又旋到农贸市场……要收拾房间,要打扫卫生,
要洗衣做饭,要辅导孩子功课,要陪孩子练琴,要工作要……曾凡简直要仇恨那矮
小肥胖的男人了。
最让曾凡不能容忍的是,那男人把美丽贤淑的女人扔在家里,在外面和狐朋狗
友风流快活,回来还装出一副委屈无奈的样子,说真是没办法,烦死人了,人在江
湖,身不由己呀,从女人那里骗来几分心疼几句安慰才甘心。那一次曾凡真是气坏
了,差一点蹿过去给那男人一记老拳,原因是那男人脸上还印着别的女人的唇印,
衣服上还带着小姐几根黄焦焦的短头发,竟信口雌黄地说参加单位组织的义务劳动
去了,要女人给他弄盆热水烫脚,而那女人好像也信他了,真的端来一盆热水。
真是个傻女人啊!可女人也只有傻傻的时候才可爱呀。曾凡感慨着,他觉得自
己真的是爱上了她。
2
苏晓晓的丈夫是个作家,几天前背个大包走了,说是出差去了,也许说的是体
验生活,或者是封闭写作,苏晓晓没听清,反正对苏晓晓来说这几样性质相同,没
什么分别,就连丈夫在家与不在家好像也没分别。
苏晓晓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子过成了这样,她没功夫去想,也不愿意想。
今天是星期六,双休日的第一天,苏晓晓比每天起得还早,她把早点忙完,一
边往餐桌上摆放碗筷,一边大声招呼儿子。儿子卧室的门一直开着,但人还没起来,
苏晓晓奔过去,把儿子的脑袋抱起来,往他鼓鼓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儿子并不睁眼,
只是不耐烦地用手在脸上划拉一下。她轻声在儿子的耳边说,儿子,快起来,妈妈
不是说要带你去个热闹好玩的地方吗?你起来晚了,可就去不成了。儿子一听这话
就从床上爬起来,可眼睛依然没有睁开,苏晓晓用手指点儿子的小脸蛋,气恼地说,
你呀!简直就是个睡不醒,跟我那个……一样。她把儿子弄到卫生间,先用湿毛巾
给他擦了擦脸,儿子终于把眼睛睁开了,睁开眼就急不可耐地要撒尿。
苏晓晓为儿子把牙膏挤好,吩咐他赶快刷牙,然后到儿子和自己的卧室,把今
天要穿的衣服,从柜橱里翻出来。儿子是米色的T 恤短裤,她自己是乳白色的束腰
长裙,她还从鞋盒里取出一双精致的乳白色高跟女鞋来。今天苏晓晓要展示的是她
最贵重的行头,平时她虽然打扮得很得体,但那些服饰,都是她从早市夜市商场的
大甩卖中买的便宜货,只不过她会搭配,倒也从未显出寒酸。苏晓晓招呼刷完牙洗
完脸的儿子吃饭,吃完饭,她还要精心地为自己打扮一番的。
早饭苏晓晓从不马虎,她家每天的早餐都很丰富,不过今天餐桌上只有稀饭馒
头和咸菜,儿子面前的盘子里还有几只扒了皮的鸡蛋。苏晓晓匆匆忙忙地扒拉几口
稀饭,就放下了碗筷,她离开桌子前,倒没忘记嘱咐儿子多吃点,别着急。
苏晓晓坐在梳妆台前,审视着镜子里这个三十五岁的女人,镜中的女人是美丽
的,只不过她觉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憔悴,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