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夜晚,甄稳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温七住处。
温七胸缠绷带侧卧在床,他的烟瘾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浑身不停抽搐。
他本来瘦弱不堪,抽搐让他缩成一团,比狗大不了多少。
甄稳站在他的床边,温七伸出手抓向半空,断断续续喊道:“烟给我烟”
甄稳掏枪“砰”冲地上一枪,子弹钻入土中留下一个圆孔。
“温七,你是要命还是要大烟?有人举报你卖消息给军统,日本宪兵正在来抓你的路上。他们一颗子弹就能结束你的烟瘾。”
温七浑身一阵剧烈抽搐,也不知是烟瘾上来抵抗不住,还是听到日本宪兵前来抓他,身子一歪倒在床上昏厥过去。
甄稳没有时间等他醒来,舀起冷水泼在他的脸上。
温七迷迷糊糊,伸开手掌:“我的大洋呢?”
“什么大洋?”
“吴队答应给我的大洋。”
温七闭着眼,手脚不停哆嗦,思维进入混乱状态。
这是一种心病,温七满脑子都是大洋。
甄稳见状,拎起他的耳朵:“那的等吴四来,你再要。”
“可是,日本人要抓我,我恐怕没有机会了”
温七突然惊醒,摸着满头冷水,喃喃自语:“这是我出的汗吗?”
甄稳并不理他,温七看上去神经错乱,但甄稳从他的底气上感觉他不至于如此崩溃,应该是有意伪装。”
“温七,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做我的眼线,帮我收集线索,否则,你在上海更本无法立足。你看这是什么?”
甄稳兜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指着上面的字,“这是日本宪兵对你发出的绞杀令。”
温七瞪大眼睛,甄稳笑了,他还能辨别生死之事,说明还是清醒。
温七并不识日文,只见上面一个红色大印,弯弯曲曲的几行文字。看不明白。
但刚才甄稳说的是绞杀令,温七的心在收缩,手脚变得愈加冰冷。
“这这是要杀我?”
甄稳指着字说:“温七,有私卖消息给军统之疑,若确定,可就地毙之。”
念完,甄稳把信纸装回兜中。
温七翻身跪下:“甄队,你一定救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万死不辞。你不是说让我给你线索吗?等我好了,我就立刻行动。”
甄稳叹道:“我信你一次,日本宪兵那边由我来解释。这些钱你拿去治病。”
扔下一沓钱,甄稳转身离开温七住处。
对待温七,就像对待那只军犬,需要投资。至于最终是否能用上他,甄稳并不介意。
夜色沉沉,星光摇曳。
漆黑夜,漆黑路,漆黑夜行人。
西南方道路曲折,多云之夜,星光下稍微远处也看不明朗。
莫孤独是步行而来,白天休息晚上行动。虽然过了两晚,走了很远的路,前方好似没有尽头。
莫孤独的目光停留在地上,此处道路偏僻,湿润的道路上可以看出卡车的轮胎痕迹。
车迹没有继续前行,莫孤独又走出三里地,车迹拐入的左侧。
那里并没有道路,只是细雨之后,车胎上的泥土碾过寸草,细看才能看出痕迹。
远处树木愈加茂密,也愈加阴暗。似远古巨兽,等待吞噬一切。
莫孤独迈步蹑足而行。
向前行出五里路,莫孤独隐身在一颗磨盘粗大树后。
向前看,还是黑咕隆咚,看不见异常,但一阵细微的声音,让莫孤独警觉起来。
声音极微,但却向这边移动。莫孤独手脚并用爬到树上,他爬行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树木茂密,莫孤独隐藏在树叶中一动不动。
四个黑影出现,待到能看清,莫孤独不由得惊叹。
四个伪装极佳的木桩缓缓而行,上面有草有树枝,若是不动,和周围景物相仿。即使到近前若不细看,也是无法发觉。
四个木桩延长有十米远,即使能除去一二,也必然会被后者发现。
莫孤独暗忖,不知这是谁的主意?离远处中心还有很远距离,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古怪??
四个木桩前两个已过树木,后两个离树木还有几米远。四个木桩忽然停下,莫孤独看着树下的木桩暗暗叫苦。
今晚运气实在不好,若是选择别处树木,就不会离这四人如此近?
除掉四人容易,但必然惊动日本人。若是他们驾车追赶,自己是万万跑不掉的。
他不知这四人为何突然停下,只得稳住身形戒备。
昨晚不见月光,今夜月光却非常明亮。只因这里树木高大,相邻树木互相遮挡了月光。
这四个日本士兵稳如泰山,站在伪装木桩里瞪着眼睛像四周观看。他们亦对道路进行查看。
这里是佐藤制定的巡查边缘,向前树木渐渐减少不利隐藏,向后有看不到这紧贴外面的状况,因此,通过多次的研究,把侦查范围定在这里为边缘。
莫孤独不知,正好进入他们所谓边缘范围。
风不约而至,初始还只能晃动草叶,渐渐可以摇晃树枝。
风声呼啸穿过树木空间,手臂粗的树木开始剧烈摇晃。
莫孤独所在的树木虽然有磨盘粗,可上面分支却如大腿粗细。眼见枝条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莫孤独紧抓树木,身体随着来回晃动。有时树枝向侧倾斜,偶尔可以露出他的衣角。
只是夜黑叶多,四个日本兵并未发觉。
甄稳立在窗前望着远处,江难伴在身侧。
“他不会有事?”江难安慰道。
“唉,可这阵风实在的大,最少有六七级。在旷野之中,甚至比这还要大。”
甄稳扶着窗台,看着远处一颗手臂粗的枯树咔嚓断裂坠下,心不由得缩紧起来。
第229章 和敌相遇在雨中()
甄稳望窗兴叹,眼见风越刮越烈。不知莫孤独现在是什么状况?
乌云滚滚席卷天空,远处一道闪电照亮大地,也照亮厚厚云层。
乌云翻滚铺天盖地,伴随雷声碾压过来。
残存的星光瞬间被黑云掩盖。
雨如长练飞泻落地,溅起水花四射。雨练密集,雾气腾腾。
莫孤独在树上毫无遮挡之物,身上已没有半点干的地方。
树下四个伪装木桩开始后撤,莫孤独眼见他们隐在树木之中,突地,从树上跃落到地。
雨滴汇成溪流,发出哗哗声向远处流去。
在雨中行进不似在干地,走动快了发出啪啪声响。莫孤独尽量用脚尖落地,借助雨溪流声响掩盖,一路飞奔过去。
莫孤独脚力甚健,始终用脚尖行进,追出半里地未曾全脚落地。
一只迷途灰兔被他惊动,慌不择路在他之前飞奔。
叮当叮当
莫孤独立马收足闪身躲在树后,闪电划过长空,只一瞬间,一条银色丝线在远处反射出一点光亮。
十几个持枪黑影快速奔了过来,灰兔跑到甚急,被横在路上的丝线绊倒,闪电亮起瞬间,它呆了呆,十几个身影已经奔到近前。
先到之人说了句日语,随即一把匕首脱手而出扎入灰兔脖中,
后面众人收起枪,发出轻轻笑声,捡起兔子瞬间消失不见。
莫孤独瞧在眼里,没想到这些日本兵动作如此迅速,出刀如此准确。还有那挂着铃铛的丝线,若是没有闪电,很容易被碰到。
小鬼子如此诡秘,更激起莫孤独的兴致。
他的耳朵在雨中不停前后动弹,倾听着远处声音,待半晌之后,又迈开脚步跃过了丝线。
甄稳抬起手看看表,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莫孤独。即使天上下刀子,只要他不死,他绝对会一往无前。
甄稳手敲窗台,目光随着闪电移动。
江难是第二个最了解莫孤独的人,她此刻有些心神不宁。
在这样的雨夜,若是如甄稳猜测那般,那里的防备必严。以莫孤独的性格,他会深入腹地。
但随后的问题是,离开就成了困难事情。江难到焦急表现在脸上,甄稳扭头看她笑笑。
甄稳之笑是为了安抚江难,他低声指着远处。
“放心,这般暴雨各有利弊。坏处是莫孤独行动困难,易于迷路。好处是,日本人想要发现他并不容易。”
“可是,我还是为他担心。”
“我明白,我也是如此。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一定会安全的回来。”
“你为何那么有信心?”
“因为,这是出发之前想到的备案。”
甄稳在减轻江难到焦虑,其实出发之前甄稳并没有和他商讨过什么备案。
对莫孤独将有几种可能的情况,那简直毫无意义。莫孤独若是没有几种可能情况,并且随时能应对,就不会在戴笠面前有如此高的地位。
戴笠那智商岂是白给,他私下里说过,其智逊于甄稳,而和莫孤独平。
若论大局,甄稳欠缺锻炼的机会,稍逊戴笠。若论局部之能,他正如戴笠所言,略胜一筹。
如此,甄稳不是担心莫孤独应变能力,而是担心意外。
意外,意外,出于人料之外。
江难也不想甄稳担心,笑笑:“你还不回房间?这么晚,佣人岂不怀疑?”
“不,今夜雨大,不急回去。”
“雨大?”江难嗔道,“这也是借口?若是传到李士群耳中,他会信吗?”
甄稳反问:“他为何不信?如此大的暴雨,又是电闪雷鸣。你一个女孩当然害怕,我在这里陪你,他岂能不明白?”
江难双拳击在甄稳肩头:“就算你这个理由成立,但咱俩名义上还没成亲,李士群为什么不怀疑?”
“他当然怀疑。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
“啊?”
“但我不正常。”
“啊?”
江难惊讶的盯着甄稳眼睛。
“我在李士群面前只提钱,并且暗示,钱少没法成家。”
江难讶然:“就这么简单??”
“对,事情搞的复杂,就必须用更复杂的事情来陪衬这种复杂。越复杂的东西,就会漏洞越多。”
“哦!”
“现在,我给李士群的感觉,就是利用你来加码。只要让他知道,我是以你做筹码,来增加他给我的薪水。”
“所以,不加薪,你就不结婚??”
“错,是不加重薪,我是不结婚。”
江难莞尔一笑:“真有你的。我还一直寻思,李士群为何不问你。”
“江难你看,雨势已经减弱,睡吧,莫孤独正在往回走。”
江难抓过他的手腕看看表:“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我可记住了,倒时我会问的,你若错了怎么办?”
甄稳拍拍她的香肩:“错不了。雨势减弱,他又浑身湿透不利于行动。在水中走路会发出声响,虽然他有冒险精神,但他的智商也不弱。所以,现在就睡觉,睡觉。”
甄稳离开,江难穿着睡衣侧躺床上,目光瞅着窗外的雨,喃喃道:“这不可能是真的,等我见到莫孤独,我要好好问问。”
雨声稀稀落落,一声声很有规律,江难渐渐睡去。
雨过天晴,早晨的阳光又洒满道路。
甄稳驶进76号,见李士群的车不在,知道他还没来。
刚下车,就听到后面的喇叭声。
丁默邨开车驶过他的身边,“甄队长来的早啊,一会到我办公室坐坐。”
“好,我先去看下有没有文件需要处理。”
丁默邨回到办公室,他这几天也都靠到很晚才走。他才坐下不久,甄稳敲门进来。
“丁主任,昨日的雨真大,害的我很晚才睡。”
“哈哈”丁默邨指着座位,“坐,这场雨虽大,但是收尾仓促。我们现在就如这场暴雨,但决不能仓促收尾。”
“主任说的对。”
甄稳恨不得上去给丁默邨两巴掌。
“甄稳,现在的力度还不够,还需要加大力度才能扫平抗日份子。因此,我一会去见佐藤课长。”
“主任辛苦,一直为帝国操心。佐藤课长一定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哈哈,那是当然。”
丁默邨尽力的在甄稳面前展示,他言语之外的含义,是佐藤对他的看重。
甄稳笑笑:“我还需丁主任多加照顾。”
丁默邨伸展手臂划成圆弧:“当然,没有问题。”
第230章 两条皆险路()
甄稳在丁默邨办公室听他讲述,丁默邨兴致上来,给他开讲自己曾经辉煌过的历史。
丁默邨海阔天空近一个小时,抬手看表:“呀,时间过得真快,我去趟特高课。”
丁默邨匆匆走了。
李士群强调的春节之前都要抓好治安,甄稳见丁默邨离开,随即和憨二宝开车离开76号。
丁默邨到特高课,他一见横路也是眼晕。横路诡异的目光,虽不言语,却让人心惊肉跳。
“横路君,请问佐藤课长在吗?”
横路点点头。
丁默邨笑笑赶紧上楼。
佐藤没想到丁默邨会来,最近一段时间他可来电不勤。
“丁默邨,坐。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之前对你的关押。”
“不介意,不介意。佐藤课长关押我自然有道理。现在我还是自由身,还可为帝国效力。”
佐藤点点头,“是否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是,是。我的内线刚给我传来消息,大美报社有所谓进步组织潜藏,他们在印刷一批刊物,您看”
丁默邨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一本薄书,佐藤接过去,书只有十多页,内容是宣传抗日驱逐倭寇。
“很好,”佐藤把书刊扔到桌上,“你发现的情况很重要,帝国不能容忍他的存在,这是对帝国的诽谤,必须严加处置。我希望看到的是结果,一个好的结果。”
“请佐藤课长放心,我一定在春节前把他们统统抓获,最好初一那天把他们枪决,以震慑残余组织使其不敢妄动。”
佐藤沉思片刻,他想要的是给上海人亲善的一面。只有奴化才是最终目的。
中国人口众多,杀、杀、杀的何时才能使尽头?只有经过数十年的奴化,才能真正归顺帝国。
但该杀则杀,选在初一并不是理想时间。
“抓人为重,至于杀戮时间待定。”
“是,是。佐藤课长仁慈,就让他们多活几日无妨。”
今天是江难发送消息询问军统站四人习惯的日子,但此时上海市区被层层监听,移动车四处游荡。
但甄稳思索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今日发送。
晚一天,就多一天危险。甄稳开车去莫孤独住处,电台就在他的房间里。
江难早到,莫孤独还没有回来。
见甄稳到来,江难从床下拽出皮箱,甄稳上前接过,两人回到车上。
憨二宝又见甄稳领着皮箱,上次是和席秀珍,这次换成江难,心中不解,但也没问。
出城之后,甄稳换上车牌继续行驶到没有人烟之处。
甄稳立起天线,“江难,连续发送两遍,马上撤退。”
憨二宝这次记住上次教训,站在车旁四处打量。
江难动作娴熟一气呵成,滴答滴滴答
连接电台插线到发送完毕收拾利落,时间不到一分钟半。
回到车上,甄稳立马开车绕道返回。
电波同时被特高课和76号侦测到,但这种随时变换地址,也让他们头疼。即使派人赶来,也不赶趟。
军统上海站亦接收到电波。
这并不是军统站启动电台的时间,以防被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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