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弓着腰,屁股只挨着椅子少半边,赔笑道:“这的哪里晓得,总是公子与明府的交情摆着这里,多时不见有些想念也是有的。不有句话叫……叫啥一日不见,啥啥秋天的嘛,嘿嘿,的是个粗人,不得相公们的话,公子莫笑。”
还啥啥秋天呢,要不要落叶啊?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默暗暗的腹诽。只是想想庞士言那肥猪像,对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苏默就不禁一阵恶寒,连忙将那个场景扔出脑海。
“行了,我知道了。回去跟明府大人,苏默午时一准到。”挥挥手,让楚玉山赏了他一把大钱儿,打他回去。
张横得了赏,嘴咧的见牙不见眼的,紧着奉上无数奉承,这才乐不滋滋的走了。
待到将张横送走回来,楚玉山疑惑的道:“少爷,这庞县令冷不丁请您,会不会……”
苏默哂然一笑,撇嘴道:“昨个儿有人打探少爷我的底细,今个儿就有人请吃饭,你会不会?”
楚玉山凛然道:“他们这便要动手了?”
苏默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动毛手啊动手,你当这是摆鸿门宴呢。去,跟福伯和石头一声,午时少爷带他俩去吃大席。”
楚玉山惭惭应了,转身去了。
将将天色近午,石悦套了车,苏默肩上蹲着鼯鼠,钻进车上坐了,石悦亲自驾车,福伯却骑了匹青驴跟着。一车一驴出了门,径往城中而来。
原本苏默是要走着去的,这又不是太远。可福伯却道,大户人家便该有个大户人家的样儿,不是怕路远才坐车,而是这就叫排场。尤其是今个儿要跟那位世子相见,这架儿可不能跌咯。
得,感情这是范儿啊,苏默纳善如流,只能从了。
不过十里地,半顿饭的功夫便到了。
下了车,孙四海早早等在了门口,一见苏默下来,赶忙迎了上来,低声道:“庞士言请客,主位坐的是个少年人,应该就是那主儿。来的还有马家老爷子和马三公子。”
嗯?还有马家父子?苏默愣了愣。
这是要准备一并算账吗?心中想着,嘴角不由微微勾起。若真如此,怕是那位公爷要失望了。
心中琢磨着,脚下不停,带着福伯、石悦二人大步走了进去。车马自有伙计接过去照应不提。
进了门,孙四海指指楼上,比了个三的手势。苏默微微颔,知道这是人都在三楼上。
一路拾阶而上,待到了二楼往三楼去的楼梯,便见四个大汉分立两旁。今个儿棍棒是没带,却都在腰间挎着短刀。见到苏默三人上来,齐齐躬身一礼。
苏默脸含微笑,颔还礼,脚下微微一顿,眼神却看向其中一人,正是当日两棍子没打着他的那位,脸上不由露出玩味的神色。
魏五面色微微一囧,稍稍弯腰示意。苏默微微一笑,这才抬脚往三楼而上。后面福伯和石悦连忙跟上,最前一个汉子忽的一伸手就拦住了。
苏默脸色一沉,猛地回头,眼光凌厉的望向那汉子,那汉子微微一窒,想了想,终是缩回了手,默默退开。
苏默这才从鼻子中哼出一声,转身大步走了上去。身后,站在最上的魏五狠狠瞪了一眼拦人的老八,老八惭惭的笑笑,低下头去。
还不等上到顶,苏默便听到上面庞士言阿谀之声不绝,旁边还夹杂着一个老者不时的帮腔,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随即释然。
三楼楼梯口处,魏壹四个人也是分两边而立,见到苏默昂然而上,眼中划过一抹精光,随即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可是苏讷言公子当面?”
苏默微微颔:“正是苏默。”
魏壹连忙半转身子,伸手一引,恭声道:“我家世子已恭候多时了,公子这边请。”着,转身在前引路。
苏默眼中微微划过疑惑,这么客气?莫不是要玩什么先礼后兵的把戏?
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只两手往身后一背,一如昨日初见那般,闲庭信步的走了进去。
整个三楼完全敞开,屏风全都撤了下去。中间摆了一张大圆桌,桌上此时已经摆满了几样菜,还有一些干鲜果贝、枣子蜜饯之类的拼盘。
主位上,一个玉面丹唇的少年,满面懒洋洋的,斜斜倚坐着。由着旁边庞士言和另一个老者满面赔笑的着,只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儿飘忽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这德行,这架势,一如昨日街头上一幕。苏默看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中想到,这熊孩子真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也不知道在那位老公爷面前是不是也敢这样。
心中想着,目光却又看向那老者身边。那里,马东来一脸的羞愤,低着头坐在那儿一声不响,案桌下,两只衣袖轻轻颤动着,想是正握着拳头狠呢吧。
“世子、庞大人,苏公子到了。”魏壹抢前一步,叉手作礼向徐鹏举禀道,目光微微示意,徐鹏举微不可查的一颔,表示知道。魏壹这才退过一边。
“这位便是苏讷言苏兄了吧,哈哈,本世子久仰大名了。昨日一见,别觉苏兄神采不凡,奈何一时误会失之交臂。今日相见,却是得偿所愿了。来来来,快坐,坐下话。”
便在庞士言和马家父子震惊的目光中,徐鹏举竟抢前站了起来,主动向苏默招呼,哪还见方才半丝懒散模样。
庞士言心中震动,暗暗道苏仙童就是苏仙童,果真不同凡响。原本今个儿这心里还七行八下的,只怕这世子要找苏默麻烦,自个儿夹在中间难做。却不想,看这架势全不是那么码子事,可叫自己白担了半天心。
马家老家主也是心中震惊,眼神闪烁着,不知心里琢磨什么。而马东来却是差点没气的晕过去。
这尼玛也太欺负人了!这前后的待遇,差的简直毫不掩饰啊,真心不能忍了。待要站起来叱骂,猛然间腿上一沉,却见老父凌厉的目光望过来,眼中满是警告之意,不由的闷哼一声,差点没当场憋出内伤来。
苏默眼神一动,便将几人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虽不知道这世子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这开场貌似还不错,当下也是拱手笑道:“世子客气了,默不过一草民,岂敢当世子如此抬举,惭愧惭愧。”
口中着惭愧,脸上却是半点惭愧模样没有,脚下直走到庞士言身旁,一拍庞士言肩膀,笑道:“明府大人几日不见,又见福了啊,想必近来诸事顺遂,高升不远了吧。”
他这旁若无人的做法,却是明白着将自己拉到和徐鹏举一个高度。马家老家主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徐鹏举却是不由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却又强行忍住,只干笑两声,重新坐下了。
庞士言却是受宠若惊,屁股提着离开了座椅,满脸是笑的拱手道:“好好,借苏……苏公子吉言,他日但有微进,全是公子善祝善祷之功。”
苏默哈哈一笑,自顾拉开庞士言身边的椅子坐了。这才转头对福伯和石悦道:“你们也坐吧。”
此话一出,连庞士言满脸的笑也不由的僵住。这里坐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人,你带着俩仆从上来就已经很过分了。如今竟然还堂而皇之的让坐,这……这是要搞哪样啊?
庞士言霎时间汗都下来了。
第九十六章:讲数()
四海楼上,苏默一句话出口,让气氛蓦然紧张起来。壹&nbp;﹤<<﹤﹤﹤﹤
庞士言此刻先前的庆幸早飞的没了影儿了,心下只一个劲儿的念叨:就知道是这样,就知道是这样,原来世子没存了找苏仙童麻烦的心,可苏仙童却存了找世子麻烦的心啊。天啊,神啊,谁来救救我啊……
徐鹏举也是呆住,只是他这儿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马东来已是再也忍不住了,霍然拍案而起,怒道:“苏默,你狂妄!”
马老家主大惊失色,待要阻拦却是不及,不由的暗暗跺脚,心中对这个幼子,生出无限失望来。
场上一时寂寂,没人出声。苏默眼神连看都没看马东来一眼,先是对着马老家主一笑,抱拳道:“这位想必是马老家主了吧,先前凤水招商时,老家主没来,却是缘铿一面。”
马老家主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抱拳回道:“不敢不敢,老朽马育德,有劳苏吏员挂念。老朽老迈,家中事务多交由儿辈打理。久闻苏吏员大才,老朽也是早渴望一会英才,今日却是圆了这个心愿了,呵呵。”
苏默提及凤水招商事儿,马育德便以吏员相称,端的是老到至极滴水不漏。马东来这个儿子与之比起来,简直犹如天壤之别。真个是老子英雄儿狗熊啊。
苏默呵呵一笑,点点头示意,这才转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徐鹏举,似笑非笑的道:“公爷,我让他二人就座,不知公爷是个什么意思?也觉得苏默狂妄吗?”
他先和马育德打招呼,又转头和徐鹏举话,生生的把马东来漏了过去。
马东来面孔涨红的快要渗出血来了,正要豁出去大闹一番,却猛听马育德低喝一声:“闭嘴!还不坐下,这里哪有你话的份儿,一切都有公爷和明府大人决断。”
马东来被这一喝,脑子猛然一清。他并不笨,听的出他老子这番话的意思。这桌上徐鹏举和庞士言的身份最高,苏默打脸也不是打他马家父子的脸,而是徐鹏举和庞士言的脸,他又何必跳出来拉仇恨?
想明白这个理儿,只得忿忿的哼了一声,终是闷着头坐下,就此一言不了。
这父子俩的机锋没人理会。庞士言是早已心神不属,苏默和徐鹏举却都是根本不在乎。
徐鹏举沉默片刻,深呼吸几下,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苏兄,你这究竟是何意?弟自问没有失礼的地方吧。”
他这话自己没失礼,自然就是暗指苏默失礼了。这些大家族中出来的子弟,哪怕再怎么纨绔,一些言语的技巧却如同天生的一般,让苏默暗暗赞叹。
苏默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摇头叹道:“世人但认衣裳不认人,这般陋习何时能转变呢?”
这话却是暗指徐鹏举狗眼看人低了,骂人都不带有脏字的,徐鹏举面上红晕一闪而过,却只得闷着。这话没法接啊,接了可就真是傻逼了。
对着一直恭立的福伯和石悦摆摆手,苏默道:“福伯,石头,没法儿了,你们自己介绍下吧,也免得人家以为咱真不通礼数,没有家教。”
这话却是连马东来和徐鹏举,甚至马育德都一并捎了进去了。偏偏人家又没明言,把这几人憋得哟。
苏老师这条毒舌,果然堪称天下第一了。
福伯微微一笑,先对着苏默恭声应了一声是,这才上前半步,对着徐鹏举等人抱拳一礼,温声道:“老仆英国公舍人福全,奉命于我家侄少爷座前听用,这里给魏国公世子、庞明府、马老东家、马少东家见礼了。”
侄少爷?!舍人?!
这话一出,徐鹏举面色猛然一变,眼中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连旁边侍立的魏壹也是面色大变。
马育德父子早已呆滞,脑子里完全空白一片。尼玛,这上面坐着一个国公世子,这猛不丁的却又来了个国公舍人。舍人啊!啥叫舍人,放在战国时,那就是门客的意思。虽仍然是下属,但却毕竟带了个客字。
国公都以客礼待之的,人家要坐,谁有那个资格拦着?马育德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这个儿子。招祸的祖宗啊,你这是完全坑爹的节奏啊,你还要不要一家人活了?老马同学若是懂后世的话,一定会大叫,当初就该把丫的射墙上去!
庞士言则是吧嗒一声,将手中的筷子落了下去,一张嘴张的老大老大,涎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已经不是意外了,这简直就是专门来吓人的啊。可怜他一个的县令,七品芝麻官儿哟。
尼玛,官儿没人权吗?就该这样被吓唬吗?会不会太没道德了?庞大人有些凌乱了。
甚至连苏默都有些诧异,他一直知道福伯是英国公府上的仆从,却没想到,竟是舍人。
眼见众人被震住,石悦也不甘示弱,踏前一步,闷声报道:“某,英国公近卫统领石悦,见过诸位。”
噗通!
旁边一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了,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马东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儿都青了。
一个舍人,一个近卫统领……自己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怎么就惹上这么些煞星呢?马东来这会儿算是真的怕了、后悔了。你你苏默既然有这么牛逼的背景,那你早啊,干嘛藏着掖着的,这简直麻子不是麻子,这叫坑人啊!
马东来欲哭无泪,悔得肠子都要绿了。
良久,徐鹏举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惭惭的道:“原来竟是福先生和石统领,呵呵,哈,这个,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个,不打不相识哈。”
震惊之下,他话的都不利索了。跟马东来一般心思,这苏默实在太坏了!你有这身份,干嘛不啊?坑人很好玩吗?咦?貌似这么坑人确实挺好玩的,看来本世子以后有必要学习一下,这尼玛才叫爽啊。
谁也不成想,这不着调的世子,此时竟忽然能想到这个。
苏默微微一笑,笑眯眯的对徐鹏举柔声问道:“公爷,你看,他们现在能坐了吗?”
徐鹏举拼命的咧着嘴,连连点头。肚中暗暗咒骂:你妹的,我能不吗?这还要问,太尼玛欺负人了。
只是他这答应让坐了,福伯却不会真的去坐。苏默在家里不讲究也就罢了,但是今个儿是来长脸面的,他又岂能让人看低了?
当下躬身对苏默道:“少爷,尊卑有别,老仆不敢谮越。少爷体贴老仆,便在旁边另开一桌,老仆和石悦正好陪世子身边这几位侍卫兄弟坐坐就好。”
苏默当然不会真的非要他们坐,刚才不过是震慑下徐鹏举这些人而已,如今效果达到了,自然便顺势下坡,点头道:“也好,那便招呼店家,另开一桌吧。”
福伯再次谢过,待要转身去传话,那便魏壹早先抢了出去,冲楼梯口的兄弟使个眼色,那人便蹬蹬蹬跑了下去。
另开一桌是开了,可等福伯和石悦过去坐了,魏壹他们可不敢自己就这么过去坐了。
苏默眼神儿便扫了过去,徐鹏举咳咳两声,装模作样的摆摆手,冲魏壹道:“还不快去,陪福先生和石统领多喝几杯。”
魏壹这才恭声应是,招呼着几个兄弟去那边坐了。
等到众人都坐定了,这开场戏好歹算是过了。当然,剧本肯定与徐公爷设想的差了太多。而且,这次抢戏的人变成苏默了,狠狠的爽了一把。
抢戏果然很过瘾哈。
可是有人爽,就必定有人郁闷。徐鹏举现在就再次郁闷了,还是那种憋的要吐血的郁闷。
侄少爷?这苏默竟然是英国公的侄子,自个儿怎么从没听过呢?
可要是假的,那福全和石悦可都活生生的在这儿呢。若他们也是假的,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这种事儿瞒不住,一查就知,没人会傻的整这种脑残事儿,来忽悠一位国公世子。
那既然是真的,自个儿昨天跟魏壹商量的事儿岂不是黄了?尼玛,让英国公的侄子去给自个儿当跟班,每天变着花样逗自己开心……这个,实在太玄幻了,徐鹏举觉得自己真心没那么大胆儿。否则不用别人,家里那位老祖父就很可能亲手用掐死他。
妙芸那娘皮更不用想了,否则一旦这事儿传到祖父耳朵里,苏默会怎样他不知道,先倒霉的肯定是他徐鹏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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