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嘴中的凶狠,那钏儿却是半点不怕,只是咯咯笑着,显见是平时两人这般斗嘴的惯了。
少女接过钏儿手上的纸卷儿,展开一看,不由的就咦了一声。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嘻嘻,怎么样,恩姐可认得这谱子是什么吗?哈,老爷总夸恩姐是才女,这下可露怯了吧。”这丫头叽叽咯咯的着,话音又急又脆,便似风送银铃儿也似。
恩姐抬头看看她,眼珠儿转转,哼道:“不就是个乐谱吗?这有什么难的?”
“啊!”钏儿的笑声噶然而止,张大了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半响,才赔上个大大的笑脸,笑道:“吓,恩姐果然是大才女,这都识得。我听人,好多精通音律的大家都不识得呢。”
她拼命的讨好,自是为了弥补先前对自己姐为难的罪过。恩姐却顾不上理她,只是盯着手中的谱子看。
“恩姐恩姐,你即识得这谱子,何不试唱一番?据这曲子可好听了呢。”钏儿在旁拼命怂恿着。
恩姐斜了她一眼,装作不经意的道:“这是哪里来的谱子?又是怎么的?”
钏儿拍手道:“哈,是这便是那个武清的苏相公新作的。是端午那天,在一座山上当着好多人面前唱的,把好多人都唱哭了。最后大家都不敢听了,想要走。可是又怎么也走不了,总让这曲子勾着。嗯嗯,对了,听有人,这曲子有魔力,可厉害呢。”
丫头叽叽咯咯的着,间中也不知加了多少自己的理解,怕是苏默要在面前,当场就能给跪了。这尼玛的是童话吗?这整个就是六指琴魔啊。
恩姐自也晓得自己这丫鬟的德性,只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便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手中的曲谱上。
实话,若不是先前钏儿自己漏了,她真不敢确定这是一份乐谱。
不但上面的符号自己见所未见,便是那歌词也廻异寻常,简直如同乡野俚歌一般,甚至比乡野俚歌还要通俗直白。这般歌曲,实在是生平仅见。
那个苏默,那个作出临江仙那样诗词的人,竟会作出这样的词曲来?这让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若真如此,则此人之才果然大是不凡。无论是大雅还是大俗,都已臻至圆融无漏的地步,方能如此挥洒自如。
她微侧着臻凝思,神思却不觉中转了弯儿,琢磨到苏默这个人身上了。
旁边丫鬟钏儿见姐不理自己,颇觉无趣,抬手拨弄了下头上丫髻,忽然想及一事,凑过去神秘的道:“恩姐,这个苏默也姓苏,你他会不会就是你那个未见面的夫君啊?呀,若是真的就好了,那可是个大才子,能配得上恩姐。老奶奶临走前还一直念叨着呢,就怕遇人不淑,误了恩姐。”
恩姐冷不丁听这丫头扯到自己身上,呆了一呆,随即满面涨红,抬手去撕她嘴,笑骂道:“你个死钏儿,反了天了,竟敢拿我来谑。”
钏儿惊呼一声,咯咯笑着跑开。两女便在花园中一追一跑,银铃儿似的笑声洒满天空,一白一绿的倩影,映着满园的花儿,平添了几分春意。
“五姐,夫人唤你呢。”正疯的欢畅,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两女一愣,停下脚步扭头看去,钏儿便甜甜的唤了声:“牡丹姐姐。”
园子拱门处,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女打扮的少女,此刻正笑吟吟的看着这边,脸上眼中满是疼爱之色。听到钏儿的唤,笑着嗔道:“钏儿又在调皮。”
钏儿便吐吐舌头,缩到了姐身后。
恩姐抬手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袅袅的走了过去,和牡丹并肩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母亲唤我何事?”
牡丹侧眼看看她,脸上的笑颇是诡异,嘴上却恭声道:“姐大喜,却是那苏家今日寻来了。老爷正在前面待客,夫人便让婢子来唤姐。”
啊?
恩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旁边牡丹和钏儿赶紧扶着,钏儿先惊呼道:“呀,这么邪?刚才还……”
一句话没完,便见姐目光狠狠的瞪了过来,钏儿一缩脖子,生生将那半截话咽了回去。
恩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上神色羞涩中尚带着三分恼怒。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会儿,终是跺跺脚,手拎着裙裾便往后面跑去。心中只一个念头:且看看那苏家子是什么样子,我程月仙岂肯为庸?我的夫君必然要像……要像……
要像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准参照物,心中愈恼怒。只是不经意之间,脑海中忽然冒出方才钏儿那番话来,霎时间不由心跳漏了一拍,脸蛋儿便火烧了也似了起来。
像……像那个苏默吗?唔……
她一边脚下疾走着,一边眼神飘忽的乱想着。少女的春思似嗔似喜,如梦如幻,便她自己这一刻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第八十七章:亲事()
程府前厅。壹&nbp;≦<≤≦≤﹤<﹤﹤≦≦﹤≤≦c﹤﹤
主座上,程敏政手捋长须,端然而坐。满面笑容的和一旁的两人闲话聊着。
苏宏在客座上坐着,勉强应对着。身旁座位上坐着的,却是一个俊朗的少年。
这少年一身锦衣,抬手间不经意却总露出里面的剑袖,除了面对苏宏外,对着程敏政时竟也微露几分傲然。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英国公世子,张悦。此番却是奉了父命,陪同苏宏一起登门拜访程敏政来了。
程敏政字克勤,少有才名。成化二年以一甲第二名的成绩中进士,被当时的宪宗皇帝授为翰林编修。随后颇受重用,成化十一年为殿试受卷官;二十二年,主考应天府乡试;二十三年,迁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
及至本朝元年,同修《宪宗实录》兼侍文华殿讲读。当时有个大臣叫汤燕的,上书皇帝,请退奸进贤。这所谓的进贤中,便有程敏政。
但这下可遭了人嫉妒,有御史王篙等,以暖昧之言中伤他,皇帝诏令他致仕。他也不辩驳,当即返乡,读书讲学于故乡休宁南山精舍。
后来,郎中6容、给事中杨廉、进士夏、锦衣千户叶通先后上书讼其冤。弘治五年冬,才昭雪复官。七年,升太常寺卿兼侍讲学士,掌院事。到了今年初,擢礼部右侍郎,任《大明会典》副总裁,专掌内阁诰敕。
他这般反复起复,皆因其才华突出。当时翰林中有言:学问渊博称敏政,文章古雅称东阳,性行真纯称陈音。
这里面的东阳的是李东阳,陈音却是的于弘治七年去世的原翰林院掌院、太常寺卿陈师昭了。
京城中各部大员总有成百上千人,独独这三人被推崇出来,可见程敏政的名望了。
这且不,再家世。程家自七世祖荣秀,便当过元朝江浙地区的儒学提举,之后历代皆有子弟入仕,可谓真真的书香世家、官宦之第。
而到了程敏政父亲程信这一代,程信时任兵部尚书。当时有贵州山掌作乱,程信受命平叛。其后误中埋伏,幸得当时路过的苏焕搭救,这才逃得一命,最终平叛成功。
也正是那一次,当时的程信便与苏焕许下了儿女亲家。只不过其时两家的儿女都不合适,这才约为孙辈,这便是苏默这门亲事的来历了。
起来这事儿,当时两人也只是随口约定,甚至连文定之物都没互换。这固然因为两人都是豪爽重喏之人,但换个角度想,也大可当做一次笑谈。
苏焕显然就是当做笑谈了,直到临死前才跟儿子苏宏了。不过当时只是提了提有这么一回事儿,真正的用意不是一定要去结这门亲事,而是把人脉留给儿子罢了。
但是程信那边显然是极重视的,后来回京后,便一直寻找苏焕一家。只是苏焕当时就是个游侠,整日里随兴所至,哪有固定住所?程家找不到,便也就一直这么拖了下来。
其实那时候程家找苏家的人,也不是为的结亲,实是为了报恩。毕竟那时候,程家也没有什么适龄的女儿儿子的。苏家人影都不见,就更不用了。
程信死得早,他死后,这事儿便由妻子林氏操持。这林氏乃是当时大儒林欣之女,素有德容,被封为夫人。
林氏谨记丈夫的嘱托,一直没断了寻找苏家人的举动。但是随着程敏政程月仙的降世,林氏便有了心病了。
程月仙自幼便生的美貌可爱,又极为聪慧,颇似乃父。待到十岁时,便能通读四书五经,能诗擅赋。
林氏极为疼爱她,乳名取为“恩姐”,便是老天恩赐之意。对着这么个可爱的孙女儿,老太太想及当时和苏家的亲事,生怕苏家后人不肖,倘若如此,可不是就苦了孙女儿一生?但要是让老太太去违背丈夫遗愿,又万万不可。
于是,就这么纠结着,直到弘治八年,老太太终于撒手西归。临死前兀自念念叨叨,担忧孙女儿受屈,却又违心的叮嘱程敏政,勿忘先父遗命。
也因此,这事儿在程家算得上一个禁忌,极少有人提及,但却谁也没忘了。故而,这才有之前钏儿跟程月仙那番话。
就是对着这么一门亲事,作为一个现在处身社会底层的苏宏,又哪敢真来寻这门亲?更不用之前,苏默没穿越来的时候,自家那儿子真难高攀这门亲事。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当做没有算了。
然而,正所谓事无绝对。随着苏默的忽然开窍,接二连三的震惊举动,苏宏的这心思便也又开始萌动了。
之后韩杏儿的出现,也让苏宏认真考虑起来。入京来找英国公做靠山,虽是想为儿子找个依仗,其中也未尝没有借势找平衡的心思。
这次被张懋一句话开,才有了苏宏登门这一出。而由英国公世子张悦相陪,便也是代表了英国公府的态度。
而做为女方的程敏政这里,却也是苦笑加无奈。如同老母亲一样,对于自己爱女的疼爱,同样让程敏政难以下决断。更何况张悦的出现,也让程敏政明白,这已经不单单是和苏家的事儿了,里面,还要牵扯到英国公府的脸面。
直接拒绝?那岂不是照着英国公的脸上打吗?就算程敏政再如何耿直,也不会傻到这么做啊。
所以,在苏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程敏政一边热情的招呼,一边暗暗派人去后面通知自家夫人。一来,让她也有个心理准备;这二来,也好藏于屏风后面,一起听听,评判下这个没见过的苏家后人,适不适合做自家女婿。
就这么的,打从坐下后,给苏宏的感觉,便是人家很热情,但是主题压根不进,但却又不让你走,这把苏宏难受的哟。
上面这两人打哈哈,旁边世子张悦可郁闷坏了。以他英国公世子的身份,在京里一向都是横着走的,何曾受过这种憋屈?
是以,在忍了许久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趁着苏宏和程敏政完一段的空挡,当即起身抱拳道:“程大人,苏叔父乃是我张家世交,苏叔父也是与家父兄弟相称的。而苏默兄弟,也是家父亲口认的侄儿,以我英国公府的身份,想来也不至辱没了令媛。况且,两家早有婚约,如今程大人何以旁顾左右而言他?辄莫是瞧咱们英国公府不起吗?”
他这话一出,苏宏登时暗暗叫糟。果然,上的程敏政脸色一沉,冷然道:“公爷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欲以国公的身份来逼迫程某?如此请吧,程某不才,却也敢称还算有几根傲骨的。”
张悦大怒,喝道:“你……”
旁边苏宏赶忙拉住,张悦忿忿坐下,苏宏这才拱手对程敏政笑道:“程大人勿要见怪,孩子年轻,耐不得性子,若有得罪,还请瞧在两家故去的长辈面上,多多包涵。”
这长辈都抬出来了,程敏政哪还能咬着不放?况且本来他也没悔婚的意思,不过就是拖延一下,等着妻子过来一起听听,好参谋一番。
要知道他的妻子也不是凡俗人物,乃是宪宗时内阁大学士李贤之女,甚有才慧,颇有识人之明。不但整个程府被这位贤妻打理的井井有条,便是偶尔一些政事上,也能帮程敏政谋划一二,程敏政深敬之。
是以,听苏宏抬出故去的老人家后,也便顺坡下驴,苦笑道:“博远兄言重了,是政啰嗦了,却怪不得公爷着急。”
着,又转头对张悦以目示意。张悦梗着脖子不理,被苏宏在下面踢了一脚,这才悻悻的随意拱拱手算完。
程敏政眼底划过一抹恼意,却也不好去跟个孩子计较。正要回头跟苏宏再,忽听得身后屏风传来一声轻响,心中登时大定,知道是夫人到了。
当下对苏宏一抱拳,笑道:“博远兄,你我两家从祖辈上论,也算的世交了,这程大人三字还请免了。若不嫌弃,便以政表字克勤相称便是。”
苏宏一怔,随即大喜。打从进门之后,这还是程敏政次做出主动拉近双方关系的举动。
当下连忙推辞几句,这才重新叙话,一个称博远兄,一个则称呼克勤兄,厅里气氛一团和气。
客套几句过后,程敏政这才微一沉吟,捻须道:“不知……嗯,不知令郎今岁几何?可有功名或者就学?啊,博远兄勿怪,毕竟关乎女终身幸福,身为人父免不了有些忧虑,总想多了解一些,此种殷殷之情,还望兄能谅解。”
苏宏心中暗叹,面上却微笑道:“无妨无妨,应该的应该的。”随即,便挑选着将儿子的情况大体了。言语之中,自是将亮点的极详细,缺点却是半分不露。
至于亮点,自然也就是苏默穿越来附身后的这段。如此一来,便显得有些怪异,似乎苏默这人直接就是从十五六才出生的,之前完全就是一片空白。
苏宏自个儿讲述的过程中,也是暗暗擦汗。只是让他苏默之前的事儿,还真是乏善可言。自家那个儿子,之前完全就是个闷葫芦,而且还数考不中,最后竟要上吊自杀,这种丢脸的事儿让他这个老子怎么去呢?心中只是暗暗祈祷,切莫被程家在这上面找出毛病来。
他这祷告着这个,却不料当他出苏默的名字后,堂上猛然传出两声惊啊之音。其中一声自然是出于程敏政,但是另一声却是来自屏风之后,只是两声重叠在一起,他心神不属之际,却是完全没有现。
他这里没现,程敏政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冒汗之余,眼角偷窥苏宏,见他没有异色,这才稍稍送了口气儿。只是心中暗暗责怪老妻,怎的连恩姐这祖宗也领过来了?这要是被人察觉,可真成笑柄了。
他方才惊呼出声,自然是因为听到这个未来女婿,原来就是最近毁谤难辨的那个武清才子而至。眼见苏宏也是脸上惭惭,不由的又是苦笑又是无奈。
既然是那个家伙,那才学是不消了。能做出临江仙这般绝妙好词的,才学方面肯定不会太差。唯一需要考量的就是品性了。偏偏这苏默的品性,似乎各种法都有,委实难辨真假,却是让他为难了。
至于苏宏大展春秋刀法,将儿子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生削掉了,他却压根没察觉到。也万万想不到,他认为的某人才学方面完全没问题,偏偏是最大的问题。
寻思半响,这才抬头对苏宏道:“博远兄,你看这样好不好。两月后便是乡试,讷言世侄大才,想必定是会高中的。如此,来年春闱总是要到京城参加的,不若乡试之后,便让世侄直接来京里住下可好?一来,你们父子也可团员;这二来嘛,政自问还有些学识,也可为他指点一二。这样,待到春闱之后,咱们再议这姻亲之事,不知博远兄意下如何?”
程敏政捋须而言,觉得这真是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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