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朱厚照忽然跳出来叫道:“苏讷言,你只说拜见父皇母后,怎的却单单漏了我?快来参见本太子。”
苏默却翻了个白眼,理都不理他。
张皇后原本还嗔怪的打了朱厚照一下,见此情形先是一愣,随即不由的莞尔。看向苏默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惊奇。
弘治帝也是瞪了儿子一眼,见了苏默的反应,也是不由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有了之前那些事儿,他却比皇后对着小子的了解更多的多。
这小子压根就不是个懂礼守礼的,那胆子大的都要没了边了,此时的做派才是这小子的真面目呢。
朱厚照嘿嘿低笑,却也不恼,他本便是听老爹语气不善,赶紧跳出来插科打诨打圆场来着。对于这个难得有趣的玩伴,小太子却是比他父母老子更加上心的多呢。
“你年纪虽幼,却也是个聪明的,想必早已心中有数。去吧,若能医得朕的爱女,朕必不吝封赏。若是……。”说到这儿,弘治帝忽然停下,脸色黯然下来。
旁边张皇后也是泫然欲泣,紧张的看向苏默。朱厚照便又再后边挤眉弄眼的。
苏默却没说话,而是微微沉默了下,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皇帝,躬身道:“敢问陛下,若是草民治不好公主殿下,将会如何?”
这话一出,屋中几人不由都是一愣。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问出这话,敢问出这话。
张皇后那儿就不必说了,朱厚照却是当即面色大变,心中叫苦不迭。苏默跟他言语无忌时,固然让他大感新鲜有趣,但若换成自己的父皇,他却知道那就不叫有趣,而叫失礼了。
君前失仪,这罪名可大可小。倘若由此恶了父皇,那这个令自己已然隐隐视为朋友的家伙,可就大大不妙了。情急之下,不由的脑门上都冒出汗来了。
“父皇……”他急急的看向弘治帝,忍不住叫出了声。
“住口!”弘治帝轻喝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目光淡淡的望定苏默,身上猛的升起一股威严的气势。
朱厚照被这一声喝的一个激灵,却是不敢再多言。他固然知道父皇母后对他极是宠溺,但是真当父皇发怒的时候,却是半点不敢违拗。
只是此时事关自己看重的苏默的安危,却又不能不救,没奈何下,只得悄悄扯了扯张皇后的衣袖,眼中露出哀求之意。
张皇后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看了苏默一眼,微不可查的冲儿子轻轻摇了摇头。朱厚照顿时一脸的失望,黯然低下头去。
“你以为朕会如何?”上首弘治帝淡然的声音又再响起,语声平静无波,一丝起伏都听不出来,让人难以猜度喜怒。
苏默瞄了低着头颓丧的朱厚照一眼,心中颇有些意外加感动。他没想到,这个小太子不过跟自己才相识不久,竟就如此为自己出头。若抛开别的方面不谈,单只论结交而言,倒是绝对值得一交的好朋友。
如此也怪不得后世记载中,虽然对正德帝颇多反面描写,然则唯有一点却无二致。那便是,正德重情。
这些念头说来话长,实则不过眨眼间事儿。此时听的皇帝发问,苏默倒也并不惊慌,先是冲着抬头看向他来的小太子呲牙一笑,这才躬身道:“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会如何,岂是草民所敢臆测?草民终不过就是个书生,便有些才名,在陛下眼前也是不值当什么的。草民之所以问起,不过就是力不能及,心中惶恐而已。若有失礼,还请陛下宽宥。”
弘治帝目光终于有了些变化,似是隐含怒意,又似乎有几分无奈。他身为帝王,如何能不出这小子话里言外的隐含?
这小子嘴上说的恭敬好听,什么只是个书生,其实就是在说他不是医者。既然不是医者,那力不能及,自己要是因此治他的罪,可就站不住理儿了。
那什么雷霆雨露的,听上去好听,却是先把路堵死了。到时候可由着他说嘴,自己这个皇帝的强人所难、无理取闹的恶名可就彻底坐实了。
这个小混蛋,年纪不大,却恁的奸猾狡诈,不但滑入泥鳅,更是行事滴水不露,便是那些经年混迹朝堂的老家伙,也是不遑多让。自己儿子竟与他看对了眼儿,也不知是福是祸。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只怕非是社稷之福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下意识的瞄了躲在一旁的儿子一眼,见朱厚照脸上满满的焦灼之色,那份担忧不免又再加重三分。
他毕竟乃是一国之君,所思所虑,自与常人角度不同。心下念转之际,已是暗暗有了决断。
“尽力而为便是,哪有恁许多心思?无过而罚,朕岂桀纣!成与不成,回去后但安分守己,自有富足也便是了。”他深深的看了苏默一眼,淡淡的说道。
这话一出,朱厚照猛地大松口气儿,脸上不由眉飞色舞起来。他毕竟年幼,便再如何聪慧,也没能听出额外的含义。
张皇后却是微微一怔,诧异的看了丈夫一眼,再转向苏默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淡漠。
苏默也是眼神一缩,瞬间秒懂。
第752章:细思恐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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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帝这番话平平无奇,似乎只是回答了苏默的问题。然则落入苏默这样的老家雀耳中,却是大有内容。
把这话掰开了揉碎了再去体悟,那意思就是,君终归是君,名声是很重要的,而且皇帝自己也不愿今日之事外传,你要管好自己的嘴。
而最后两句,更是不啻于直接宣判了苏默的一生。成也好,不成也好,都安心做个富家翁吧。朝堂入仕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为什么这么说?没听那句“自有富足”吗?有富有足,单单没有贵,没有显,话外余意已是清楚分明了。任何时代,便再有钱的人,最多就是谈得上个有势,唯有官身才有可能贵。
如果再结合之前那句“今日不论君臣”的话,那起始的恁多心思一句,便俨然又是一番敲打了。毕竟前面既有了不论君臣一说,后面又何必提及朕非桀纣一语?
所以说,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真是一般人很难搞明白的。也所以说,中华汉家语言,的的确确称得上博大精深、含蓄深意了。
至于说这话如此深奥,苏默会不会听不懂?皇帝可就要呵呵了。人家说了,也暗示过了,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谁会在乎?听得懂,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要是听不懂,亦不过是你自己求不得而已,却须怪不得别人。
但是苏默显然是听懂了,不过只是微微一鄂之后,随即便释然了。话说苏老师原本就极度厌恶政治好吧,原本就打着做个闲人的,最多就是个不会轻易被欺负的闲人而已。
而今有了皇帝的背书,试问还有谁敢无缘无故的拿他当土坷垃?是,他不能进入朝堂做官了,可有了这番言语放在这儿,皇帝自也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了他去。
这番话固然是敲打判定,但又何尝不是一种默契、一份承诺?管好自己的嘴,安分守己,保你富足平安!
“是,草民谢过陛下。”苏默躬身谢恩,眼神平静无波。
弘治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示意了一下,苏默再次微一欠身,转身往床榻走去。
朱厚照尚懵里懵懂,根本半分都没听出自己父皇和这位新交的朋友之间的暗锋。眼见苏默终于要给妹子看病了,欢天喜地的抢过去,先一步将帷幔撩起。
只是苏默刚刚向床榻迈出一步,陡然间似乎僵了一下。目光悄然瞥向了一旁的张皇后,想了想,对着皇后微微欠身一礼,轻声道:“娘娘勿忧。”
刚才那一瞬,他分明感到了张皇后极为紧张,就像是一只护犊子的母兽,察觉危险靠近自己的孩子,而下意识做出了不顾一切攻击的反应。
郁闷个天的,自己可是你们请来的好不好,至于着的吗?于是,他这才站下来说了这么一句。一来固然是礼节,二来却也是提醒。
张皇后似是猛然一惊,勉强挤出个笑容点了点头,口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那不自觉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手,却是因紧张太过所致,以至于关节肤色都青白起来,身子也在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着。
“咳。”弘治帝忽然轻轻咳了一声,起身走到皇后身边,轻轻拍了拍她。
张皇后身子一颤,扭头看看丈夫,眼中露出又是恐惧又是软弱之色,但最终却忽如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软的靠住丈夫胸前,似乎若无弘治帝的扶持,便要瘫软下去了。
苏默看的眉头微蹙,心下又是古怪又是不爽。不过见帝后二人都未再有什么表示,这才按下心思,再次走到床榻前。
只是待他慢条斯理的在榻前一个锦墩儿上坐了,目光看向榻上躺着的小人儿时,却是不由猛的眼神一缩,脸上再也难以抑制的掠过一道惊容,霍然扭头看向身后的帝后夫妇。
张皇后已然紧紧闭上双目,任凭丈夫揽住,脸上却是苍白一片。而弘治帝则平静的迎着苏默的目光,眼神幽深无比。
两下里并无半句交流,似乎也只是过去了那么一刹,苏默深吸一口气,慢慢转回头来,从新将目光落到榻上的小人身上。
这是一个女童,是的,就是“女童”,而不是女婴!按照一直以来所传的信息,太康公主去岁年末出生,到的现在,应该就是一岁多点,不到两岁的样子。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虽然仍是个孩子,却完全不是那种一两岁的婴孩。眼前这个瘦弱的孩子,根本至少有着三四岁的模样了。苏默便再没见识,也不会连一两岁的婴孩和三四岁的女童都分辨不出来。
明明都三四岁了,却一直对内外宣称才一岁多,这巨大的反差,又是处于深宫之中,苏默第一反应便是脑中瞬间不知脑补了多少阴谲诡异。心神巨震之下,哪还再能绷的住?这才有了刚才那下意识的反应。
然则等看到弘治帝那幽然深邃的眼神,他忽然猛的省悟过来。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明了了之前那番言词中的含义。恁多心思、安分守己!细思恐极啊。
微微阖上眼,再次平复了下心里的震动,这才将心神放到眼前这个女童身上。
女孩儿闭着眼睛,两道淡淡的蚕眉微蹙,如同卧了两只毛毛虫。虽因病魔的折磨,使得看上去骨瘦如柴,头发也带着不健康的枯黄之色,但眉眼之间,却依然显出毓秀美丽的模样。只是这份美丽,却分外显得让人心生疼爱怜惜。
她的呼吸忽强忽弱,忽急忽缓,显然生命体征极为不稳定。一个小小的身子上,盖着一床锦被,似乎便只这点份量,对她而言也是莫大的负担,以至于白皙的近乎透明的额头上,沁出汨汨的一片细汗。
苏默眼中露出疼惜的目光,伸出手去,欲要将那薄被掀起来。但是还不等那手摸到被上,身后猛地响起一声惊恐的叫声:“你要作甚!”
苏默手一顿,回头看去,却见张皇后两眼睁的大大的,浑身紧绷着似乎马上就要扑过来似的。
“娘娘,要给公主看病,总要让草民看个清楚明白吧。再者说了,公主一直这样捂着,对她的病情并无益处。”说着,目光又看向一旁的弘治帝。
弘治帝抿了抿嘴,轻轻拍拍皇后的香肩,将张娘娘安抚住,这才对苏默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苏默叹口气,将心神收摄,却并不再去触碰那被子,而是歪头冲一边瞪大眼睛看着的朱厚照示意了下。
朱厚照一脸的懵逼,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苏默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太子是公主的亲哥哥,由你来协助草民给公主诊断,最是合适不过。还愣着作甚,来帮我把她的被子掀开啊。”
朱厚照这才恍然,随即便是大喜,屁颠屁颠的过来,小心的将妹妹身上的被子掀开。于他而言,能被要求参与进来这种事儿,简直是对他莫大的认同。终于不再被人看做小屁孩了,这对于小屁孩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激动的呢?
弘治帝在后面看的眼底闪过一抹异彩,不由微微颔首。这小子年纪虽幼,但却心思细腻至极。更难得的是,竟似乎极通人情世故,只这微小的一个举动,便照顾了方方面面,却又不显得突兀僵硬,直是难得。由此看来,之前自己的顾虑……
他忽然微微蹙眉,心中有些犹疑起来。
张皇后也似是大松了一口气,看向苏默的眼神中,顿时大为柔和起来。天知道,在经历了上次的失子之痛后,但凡再涉及到孩子的事情时,她已然早已如惊弓之鸟,怎么也难以克制心中的恐惧。便是那位张真人张神仙,也休想在她面前靠近自己的女儿。
随着锦被的掀开,小女童穿着单衣的身子完全显露出来,忽然的温度变化,使得昏睡中的她不由微微的抖颤了几下。在略显空阔的大床上,愈发显得那娇小的身躯,单薄瘦弱的让人心颤。
身后传来强抑的哽咽声,苏默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一个母亲的担忧和悲痛。
微微闭上眼睛,开始调动意识中那团生命元气。他并不是真正的医者,也不会什么高深的医术,所能依仗的便只有体内的异能。所以,当然也就不必弄什么把脉之类的把戏了。
当然,该做出的掩饰还是必要的。否则只随便搭一眼就巴拉巴拉说什么出来,怕是鬼都不信。掀开被子也好,闭目作态也好,都不过是装模作样。以生命元气的特性,别说区区一床被子了,就算一堵墙都休想能阻隔住他的探究。
按照眼下所知的情况,太康公主的病情,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早已看遍了,却谁也束手无策。唯有那个什么张真人炼制的丹药,似乎有些效用。那么这至少说明,寻常的诊治方式,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他能想到这些,弘治帝两口子自然也能想到。而在此情形下,弘治帝还把他招来,自然便是期待他有特殊的方法。那么,他此时要做的,便是继续扮演一个神棍就好了。
呃,好吧,反正他演神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门道,苏大师现在精熟着呢。
再者,那些太医们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那可谓都是天下最顶尖的这个时代的专家。他们所有人的诊断都是一个结论,太康公主先天不足。别人信不信不知道,但苏默却是绝对相信的。
那么好了,他的生命元气异能,对别的领域或许力有不逮,但是在生命元气领域,却是再没有能比这更对路的了。既如此,他此时越是做作,便越是能令人信服。当然,效果什么的,那提也不用提,正所谓后世那句广告语:别看广告,看疗效。
苏默相信,之后的疗效,是一定会让皇帝夫妇的满意度完爆,绝对超五星的程度。
神识慢慢延伸过去,渐渐将小公主全身包裹住。似乎一切的阻隔都不在了,透过薄薄的衣衫,那具幼小躯体的一切,从里到外便都一一映射到了脑海之中……
随着神识一点一点的渗透,苏默脸上渐渐露出释然轻松的神态,嘴角也微微勾起。果然,一切都不出所料,在变态的生命元气之前,小小的先天不足根本不足道。
可就在他刚要松口气之时,猛然一个轮廓映入脑海中,让他瞬间僵住,随即失神起来。
第7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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