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终不愧为有名的人物,既然某些手段不管用,便干脆利落的认输,直言坦诚自己有所求,姿态放的几乎是一低到底。
苏默眼睛眯了眯,脸上伪装出的笑容都淡了几分。这个老太监如此光棍,反倒让他不好再玩下去了。人,皆有自傲自尊,若一味的总是装疯卖傻耍无赖,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这老太监目光精准,对人心把握之深刻,已然到了极精深的境界,三言两语便连消带打的扭转了颓势,将主动权重又握住。
苏默心中轻轻叹口气,自嘲的苦笑笑。自己果然是有些膨胀了,这些个古人任何一个都是精的不能再精的人尖子了,哪里是自己这个小嫩能比的?若不是依仗着后世的先知先觉,再加上变态的异能傍身,在这些个大佬面前,他怕是连鱼肉都算不上吧。
“萧公公客气了,求不求的不敢当。公公若是有用得上小子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小子但力所能及,敢不尽心竭力。”深深看了萧敬一眼,苏默双手抱拳,淡淡的说道。
这一刻,两人之间似乎显得有些冷淡,但却比之先前刻意的热情场面,少了几分戏谑,多出了几分认真。
萧敬无奈的叹口气,这小家伙真不知是什么妖孽。明明年纪不大,但行事说话却是滴水不露,给个老狐狸都不换。所谓敢不尽心竭力,说的慷慨动听,却是有个前提:力所能及。
也就是说,到时候你萧敬相求的事儿,让他觉得自己力有不及了,那可就不能怪他了。
这种言词方式,分明都是一些混迹经年的老家伙才专擅的。可眼前这小子,却是信手拈来,毫无半分滞涩之意,让萧敬又是惊叹又是苦笑。
伸手相邀苏默起身,往旁边东厢房而去。那里,正是苏默之前窥探到,安置着一个病人的所在。到了这个程度了,所有的嗟叹感慨都只能由上面去考量了,他所能做的,就只是亲眼目证一个答案便好。
屋内,刚才那个奉茶的小监从床边站起身来,恭敬的向二人施礼。萧敬摆摆手,打发他下去,目光在榻上躺卧的人扫过,随即转身向苏默抱拳道:“此乃杂家一个不成器的孩儿,因前时出外办差之时,不慎染上时疫。幸好当时随行的太医施救及时,这才险险保了命回来。只是终归浸淫太重,太医们说是伤了根本,人虽然暂时吊住了,却终不能长久。唉,杂家身为去势之人,传宗接代是不可能了。唯有收的这几个孩儿,指望着死后能有个香火孝敬的,平日里也算是相依为命吧。是故,颇为疼爱。眼下,眼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实伤痛,但有一丝希望也想抓住。此间,听闻刘太医提及程大人之事,多赖公子出手,才扭转乾坤。故而,才不避羞耻,相请公子前来。还望公子能体谅杂家这番怜子之情,万莫推辞才是。拜托了!”
一番话情真意切,及到最后,更是后退一步,向着苏默深深一揖到底,大礼不起。
苏默嘬了嘬牙花子,连忙上前扶起,心下已是彻底明悟。这老太监说的什么干儿子,还有什么怜子的都是屁话。其中情节固然应没有假,但若说真是谈父子之情,苏默要是信了那就是真傻叉了。
宫里太监嗜好收干儿子这没错,指望着干儿子在自己死后,四时八祭的能有个香火的念想也没错。但是这种干儿子,更不知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是从情感基础上而来的。更多的,大都是冲着权势依仗罢了。
当爹的除了那点念想外,大抵只是找一些更好使唤的手下,也存了聚拢势力的目的。
而干儿子们呢,除了极个别的外,几乎是九成九的都是为了寻个依靠凭仗,能更好的在宫中这个复杂险恶的环境中活下去,活的更好些所致。
所以说,他们之间,感情或许会有,却绝对达不到这种一方眼看必死的情况下,另一方会玩命的去救的地步。事实上,更多的现实则是立即如同陌路,大家各找各妈,各安天命算逑。
所以,苏默对萧敬的这些话只是听着而已,心中半分波动都无。而再结合萧敬的身份,以及之前隐约的判断,苏默要是再想不明白里面的奥妙,那真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天子所求不是别个,正是他体内最玄妙的隐秘:生命元气。他现在唯一拿捏不准的就是,天子是为自己而求,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不过听闻那位小公主很是不妥,看来……。
苏默想到这里,再抬头看看萧敬期盼的神色,微微眯起的长眸之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第703章:机会()
苏默很需要这个机会,这个极可能与弘治帝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在这个封建王朝的古时空中,皇帝才是最大的boss。或许有时候真正的权利被这样或那样的因素制衡着,但是一个大义的名号,却是任何人都绕不开的。
苏默现在虽然有几位国公在身后支撑着,但说到底那不是他的关系。
英国公是祖上余荫,那是他那个从未见过的祖父打下的人情。虽然现在英国公对他父子很是亲近,并没拿他们当外人,但说到家终归是爱屋及乌,全靠着祖父余荫恩庇所致。
而另几位国公就更不用说了,不是看在和英国公的面子上,就是因着自家晚辈的关系,才会对苏默有所照应。
说白了就是,苏默看似强大的背景,其实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他自己交际下来的。那么这种人情能用多久,又能用到什么程度,谁也无法知道。
倒不是说苏默不信任这些长辈们,只是这个世上,人心最是难测。谁都有趋利避害之心,也都有关系远近一本账。若是当切身的利益和苏默的利益起了冲突时,他们又将会如何选择?
苏默不想去赌。
至于说徐鹏举、徐光祚几个,现在没什么大事儿的情况下,家中长辈自然会照顾他们的感受。可这要是有和各自家族利益冲突的一天,他们这些做小辈的感受和想法,便都要靠后排了。
这是事故人情,也是一个家族能延续传承的根本。所以苏默不会因而怨怼什么,但是却要未雨绸缪,尽量为自己多编织出些保护。
皇帝的人情,便是当之无二的首选!
或许有人要说天家无情,与其期寄皇家的人情,还不如几个转着弯结下的国公的情谊。这话不算错,但毋庸讳言,两下里各有各的考量,各有各的用处。
国公们的情谊固然可期,但在某些关键时候,只要皇帝能但凡念着点这份人情,稍稍示意松松口,其作用便无可限量。
更不要说因人而异,如今这位弘治天子和历代天子相比,别的方面不知道,单就重情这一条上,绝对还是有着相当可信度的。这从他后宫中,从始至终只有张皇后一人便可见一斑。
单就这方面而言,这位弘治帝甚至比北宋着名的仁宗皇帝,还要靠谱。这也是苏默绝对下注的原因。
至于说他猜测的,弘治帝转了这么大的圈子,最终很可能是为了太康公主,反倒并没什么奇怪。
虽然说宫闱里的事儿,一向是最绝密的事儿,绝不会对外泄露。可是一直以来,哪朝哪代真的能做到密不透风?否则的话,那“斧声烛影”、“狸猫换太子”,还有红丸等秘闻又是如何传扬开的?
弘治天子子嗣不旺,这本就不是什么隐秘。除了太子朱厚照外,天子膝下再无别的之女。前几年的蔚悼王,不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当时天子的痛苦,天下又谁个不知?单从蔚悼王这个谥号上便可见一斑。
而据说如今这位太康公主,也是如当日的蔚悼王一般,体质极为虚弱。这才不到两岁,便磕磕绊绊的,时好时坏。为此,宫中不知多少太医为此吃了挂落。
而今,据说全靠着那位张天师以道门奇术吊着,这才勉强坚持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下,太康公主的病情泄露出一些来,也便是题中之义了。
而同样是这个道理,弘治皇帝转了老大个圈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苏默,也就说得通了。毕竟,那可是一位公主,无论再怎么小,金枝玉叶的本质仍摆在那儿。若是没有一定把握,岂会冒冒然让一个民间小子施治?
别说施治了,就是见都不可能让他见的。民间女子还要讲究个闺阁礼数呢,更不要说堂堂皇家贵女了。
所以,对此刻萧敬欲盖弥彰的请求,苏默简直要仰天大笑了。斜眼看看榻上那个用来做考验的试验品,略一感应,顿时便心中有数了。
萧敬在此人的病情上没有任何的隐瞒,确实如他所言那般。苏默不通医术,但在强大的生命元气的感应下,任何生命体的生命强弱变化,却都如同掌上观纹一般,纤毫毕现,再无半分遗漏。
眼前这个患病的小监正如萧敬所言的那样,生命之火已是摇摇欲坠,病魔将其元气消耗殆尽,若没有奇迹发生,怕是最多也就能坚持三两天的样子了。
而且苏默通过默察还发现,在其体内,还有着一些明显格格不入的生命迹象,正在悄然壮大着。而壮大的养分,便是目下这具躯体。
显然,那便是萧敬所说的时疫。以后世医学的说法,就是病毒细菌。这些个病菌虽然被太医们降至了最低点,却并没能彻底完全杀死。若是一个健康的人,元气旺盛,自然会以自身的抵抗力最终支持过去。
但是此刻,这具身体已到了油枯灯尽的地步,恢复完全赶不上消耗的速度。生命体便缓慢而坚定的失去活力,直到最后的死亡。
按照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其实也是有着吊命的手法。比如以参汤或者直接用参片喂食,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补充元气。这其实在很多影视小说中都能看到这种手法。
但是,这种办法的效果并不好。用这种办法,大多都是为了多吊住患者的一口气,让其多出一些留下遗言的时间而已。所以此时的医生们并没有将这种手段作为一种治疗手法,倒是一旦要用这个手段的话,等若直接宣判了患者的死亡了。
而苏默对此却是另有不同的看法,或许与常人来说,这种观点一点错也没有。但是放在他这里,看到的不过是参汤等物的等级太低,而且其中的能量,能被病体吸收的效率也太低,最终导致供给不足,只能短暂的支撑一会儿。而等到那点被吸收的能量再次耗尽了,结果自是不必多言。
而他的生命元气则不同,生命元气完全是一种超越寻常生命等阶的物质。这不单单是质量的不同,还因为那本就是来自苏默自身躯体先一步凝练后,可谓百分百形成了完全可被人的躯体容纳接收的物质。
那么,这种相性完全吻合的物质,又再远超体量的灌注下,原本消耗大于弥补速度的情况,便会正好反过来。如此一来,自然也就能达到真正吊命的目的了。
不过,这种方法也只是能更明显延缓躯体侵蚀的速度。真要想彻底恢复,还是需要医生用药诊治,彻底从根源上治疗才行。
这也是为什么在救治程敏政时,苏默敢果断下手,却仍要一再向刘太医确定其能不能进行治疗的原因。
换言之,苏默的生命元气异能,可以给一些只是受了外伤造成元气损害的人有效。甚至可以让一些正常衰老,即将死去的人续命,令其再次焕发生机都行。但偏偏就是对普通的病症,却是束手无策,便是这个道理了。
只不过这个秘密却是苏默保身立命的最大本钱,他可不会明白的相告任何人。
那么,眼下这个小监他可以用对程敏政同样的方法施行,但是能不能对那位太康公主有效,却是有些拿不准。不过从所知的消息分析,太康公主是因为出生时就先天不足,才导致的病症丛生,那么或许还真的就只有自己的生命元气才是最对症的东西。
所谓的先天不足,在苏默的理解中,不外乎就是生命根基受损或者太少,不足以支撑生命体正常成长,导致消耗过大引发的结果。而这,正是在他可以掌控的范畴。
这么想着,他心中已然大约有了七八分把握,渐渐安定下来。只是眼前这个考验嘛,过,是必须要过的,可却不能显得太随意简单。否则不好解释不说,也显得有些不值钱了不是?
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最是颠簸不破,苏默可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公子,你看……”眼见苏默只愣愣的出神,一言不发,萧敬终是有些耐不住了,迟疑着小声唤道。
苏默猛省,啊了一声,看看榻上躺着的那小监,又再看看萧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踟蹰着欲言又止。
萧敬心中紧张,急道:“公子可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若能救得杂家这孩儿,无论何事,杂家无有不应,还请公子明言就是。”
他深通世故,最是擅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当下毫不犹豫的给出条件。能把这孩子救过来,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尽管说!
见这老太监果然上道,苏默也便不再抻着了。略一沉吟,这才道:“公公既然知道程大人那事儿,想必也知道,当时一同施治的还有刘太医。我所能做的,不过只是帮着用特殊手法增强病人的生命力,使得医者的治疗和药力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发挥效力。说到家,真正起作用的并不是我,而还是在于医者。所以呢,您看这……”
萧敬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吟着缓缓点头。他才不信这小子说的话呢。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心思深沉,滑不留手。什么起作用的不是他,而是在于医者,骗得过旁人岂能瞒得过他?无外乎就是藏拙惜身,不想显露本事罢了。
不过倒也难为这小子年纪轻轻,能深通进退之道,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如此谨慎,倒也可堪一赞。也罢,只要真能有那个本事,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过程,谁会在乎?杂家便遂了他心思就是。
而且,到最后还不是要由那位决断,自己大可不必节外生枝。而且若是能因此与这么一位大国手交好,对自己也是一个极大的好处。要知道,他如今也是年纪不小了呢。
这么想着,当即不再犹豫,抱拳一礼道:“好,如此便请公子稍候,杂家这便使人请太医来……唔,此番承公子慨施援手,杂家不胜感激。若是不弃,你我不妨互相称呼字号可好,也不须显得那般生分。”
苏默一怔,随即脸现扭捏道:“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公公年纪大过小子甚多,可是长辈来着。”
萧敬心中就膈应了下,特么的,这小子只说年纪却不提身份,可不摆明跟这儿拿捏吗?却偏要做出这般恶心模样,让杂家上赶着求他,真真可恶可憎至极!
妖孽,还得是无耻到了某种程度的妖孽!萧敬满心憋屈,郁闷的叹息着。
第704章:皇帝的狂喜()
乾清殿后宫,弘治帝和张皇后并肩站在一张小榻前面,满面慈爱的看着榻上一个小小的身躯。
这是一个女婴,一个不过才两岁大的女婴。按照正常来说,这般大的婴孩应该正是奶胖的时候,多都会显得珠圆玉润一些。
然而眼前这个孩子,却是显得极为消瘦。细腻的肌肤透着一种廻异寻常的苍白,以至于连青色的血管都明晰出来,在白皙的肌肤的映衬下,如同一条条蚯蚓一般。
女孩儿有着淡淡的毛发,却显得焦黄而干枯,如同失去了水分的稻草。已经能看出清秀的面庞,即便在沉睡中,也不时露出几分虚弱之意。
“呜……”
张皇后痴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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