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倒是做的宽松了许多,极少有加刑之事,反倒是相应的照顾多了不少。这事儿,朝中多有所闻,因此对他多有推崇。想必,伯虎兄也是如此,哥哥不必为此担忧。”
苏默这才面色稍缓。
旁边徐鹏举忽然道:“你这意思,莫不是这事儿便如此算了?先是程大人,接着又是这位唐老兄,可不全都是因着老大的缘故?既然如此,老大若是就此忍了,岂不让人觉得咱们软弱可欺?传将出去,你们俩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是这事儿要是传回南京,小爷却是见不得人了。这且不说,今个儿这事儿要是咱们缩了,谁知道来日会不会再来一出?那下一个又会是谁?哼哼,反正我这话说到这儿了,何去何从,你们自思量吧。”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不由的一呆,全想不到一直顶着个草包的名头的他,竟然还有这么深究的一面。看来果然传闻不可尽信,任何人都不能光从表面小觑了。
而且经了他这么一说,几人也都猛地省悟过来,这事儿说不定还真有些别的猫腻,确实不可不防。便连徐光祚再看向徐鹏举的目光中,都有些缓和下来。
张悦紧锁着双眉,犹疑着看向苏默。他在三人中,隐隐有些领头的意思,但此事既然牵连到苏默身上,却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苏默的意思了。
苏默目光悠远,眼神中变幻不定。良久,才长长吐出口气,似自语又似回应,轻轻的道:“且不急,不急……”
第690章:迎()
且不急是几个意思?徐鹏举不理解,但是再问,苏默却不肯多说了,也只得悻悻作罢。
他却不知,苏默就算要急也急不来。眼下的他虽看似游刃有余,无论是面对任何人都隐隐占得一丝上风,但真说到底,不过是狐假虎威吓唬人而已。
他现在是标准的外强中干,所谓势力背景,全是靠着哥仨背后的老爷子威慑而来。但要是正面对拼起来,且不说苏默不忍心推这几位老爷子顶到第一线上,就算可以,也是结局殊难预料。毕竟,这几位老爷子的位置太过敏感,很难预料乾清宫里那位至尊会有什么反应。
而苏默一直在蠢蠢欲动的不停试探,就是想探一下那位的底究竟在哪里,但显然那位皇帝陛下的厉害超出他的预料。任他使劲浑身解数,却自八风不动,稳如泰山。
这便好比孙猴子遇上如来佛似的,怎么跳也跳不出佛祖的五指山,只能乖乖雌伏。
所以苏默现在只能隐忍,慢慢积累,至少要先编织出一张差不多能自保的保护网之后,才能谈到帮助别人。
最终各人散去,俱皆归家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不亮,苏默便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迷迷瞪瞪的爬起来,却见张府上上下下都在紧张的忙碌着,又是悬灯挂彩又是水陆俱陈的。
喊着腊梅打了水来匆匆洗漱完毕,问起缘由,腊梅瞪着乌溜溜的眼仁看他:“爷不知道?”
苏默也瞪眼:“我该知道?”
腊梅吐吐舌头,歪头道:“这本就是为了爷准备的啊,二爷说,按理儿爷今个儿才算是真正回来的,那府里当然要给爷接风洗尘咯。咱府里这还是轻的,吓,外面可热闹了呢。听说今个儿有蒙古的公主入城,还有好多王爷世子也都会露面,大伙儿都去了城外瞧看呢……”
小丫头叽叽咯咯的说着,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这个时代极度缺乏娱乐,像蒙古公主来访这种事儿,近百年来可是头一遭儿,哪能不让人们喜闻乐道?
况且,忽然一呼啦还有好多传说中的王爷世子们,也会同时出现,这种热闹更不是平时所能见到的。
此时的王爷啊世子啊什么的,就好比后世的那些高官一样,普通民众们与其完全犹若两个物种。人们总是会对没见过的事物表现出充沛的好奇心,那么急火火的去围观便也就是题中之义了。
好吧,苏默对此其实想的更恶毒。龙子龙孙,一听就是非人类,那么围观他们,许是跟看猴子啥的没什么分别吧,果然是吧。
想想当日曾见过的那位鲁王世子,傲娇的跟只小公鸡似的,却被人当猴子一般围观,却偏偏只能忍着的憋屈样儿,他就忍不住的欢乐,嘴角眉梢都不觉微微翘起。
正臆想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扭身看去,但见张悦几个在胖爷的引领下大步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徐鹏举老远便喊了起来:“老大老大,你要被围观了。哈,是这个词儿吧,围观?”
苏默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这倒霉孩子,会不会聊天啊?这刚刚还意淫着那些龙子龙孙被人当猴子围观呢,结果一转身自个儿也成猴子里的一员了……
香蕉你个巴拉的,你老大被人当猴儿围观你很欢乐吗?太没溜儿了!苏老大想发飙,这个小弟的*,显然很是任重道远啊。
然而不等他开口,后面张悦却抢先排众而出,拉着他便往前院跑。一边跑一边埋怨道:“哥哥怎的还在这儿磨蹭?使团离此不过半日之程了,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们已经出城十里外相迎,哥哥必须在这之前进入使团队中,现下这时间可是急的紧了。”
好吧,自己果然也是猴子,逃不过被围观的下场啊。苏默有些悻悻,狠狠的回瞪了满脸欢乐的徐鹏举一眼:回来再收拾你!
马匹什么的早已准备好了,但只有胖爷随身跟着,庄虎等人却是不需要再露面了。偷摸的回去,动静越小越好,哪怕明知道是掩耳盗铃,面子上的功夫也得做足了。
街上果然很热闹,乌压压的放眼全是人头。头脑灵活的小贩们挎着篮子推着小车,在人群中如同游鱼般往来穿梭着,俨然个个都修炼了凌波微步一般。
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南腔北调,合着噪杂的喧嚣声和香甜的气息,演绎出一副盛世画卷。大明中兴之相,在这一刻渲染的淋漓尽致,谁也想不到这种繁华背后,究竟掩藏着什么样的危机。也不会有人去想,这种繁华会不会如昙花一现,很快便会走向凋零。
苏默被众人拥在中间,顺着人群往外挤去,看着身边一张张兴奋的脸庞,听着欢声汇聚成的音浪,脑海中不自觉的却想到了上面那些问题,一时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触。
打从草原回归以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有哲学家的范儿了,总是会只觉不自觉的,脑中便兴起一些以前不会想到的问题。
此刻的他,便如脑海中的异能一样,似乎真的是以一种上帝视角俯瞰人世,静静的体悟着其中的喜怒哀乐、兴衰凋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使劲甩甩头,将这种莫名的情绪驱赶出脑海。他有些不喜欢这种状态,让他有种脱离了群体的感觉。
穿越者的内心是孤独的,但在经历了许多事儿之后,他已经从初时的疏离漠视,渐渐的开始真正溶入这个时代,融入身边的情感。可偏偏在渐入佳境之时,却莫名的又拔离了出来,隐隐有进入另一种疏离的境界,这让他有些莫名的担忧。
他却不知道,这正是他数次溶入神石后的后遗症。神石并不是死物,而是一种更高阶的生命形式。若不是他在最后关头,凭着内心的警觉,硬生生切断了这种溶入,只怕他此刻早已去和老和尚嘉曼作伴了……
足足挤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总算是出了城。城外虽然也是人山人海,但比之城里却又少了许多。毕竟,朝廷组织了迎使团,当然不会不安排警戒和维持秩序的。
京中十二卫里,足足有三卫人马被调动起来。蒙古公主出使大明,这可是百年来从所未有之事,便是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更不要说,这位公主在路上还曾发生过被人掳走的事情。
大明朝廷若是在自己的京城外边,让这位公主出一点儿岔子,不用别人说什么,便是自己羞也要羞死了。华夏人最讲究个脸面,这种事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令其发生的!
说是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出城十里相迎,但从城门处起,已能看到无数的兵丁顶盔掼甲,三五步间便有一个的延连出去。四下里还有无数斥候探马往来飞驰,巡哨警戒。
苏默等人堪堪往前走出五六里时,便被一队斥候拦下。当先的卒长满面森厉的喝令众人退回去,瞅那架势,若是胆敢牙根崩半个不字,那便定要这些人尝尝板刀面的滋味儿。
这尼玛哪里是兵嘛,分明就是劫道越货的路匪啊。
苏默冷眼看着,心中不由暗暗摇头。怪不得历史上大明朝的中兴之治只维持了短短几十年,随即便一落千丈的往毁灭之途上沉沦而去。就眼前这些兵痞的表现,后面能又勉强坚持了百余年的时间,简直就是奇迹。
应付这些人当然不用苏默出面,自有张悦、徐鹏举三位小公爷出头。
三位国公乃是武勋中最顶级的存在,国公的旗号一亮,拦路的卒长哪还敢有半分念头?指头也不搓了,眼神也不斜了,脑门子上那汗淌的,跟小河流水差不多了。
一连打发了七八拨拦路的斥候,前面已经能肉眼可见各色旗帜森立。再来阻拦的士卒,已经从卒长这个级别提升到了游击和都尉之类的。
这些个中高级兵头倒是没有意图索贿的,都是一板一眼的问明情况,然后便痛快的给予放行。到了这个高度,对于京中的一些高门高弟的情况大都有所了解,自然不会不知死活的去玩那些低级手段。
张悦打头,徐鹏举和徐光祚分护左右,沿着边缘绕开迎接的使团,一直又跑出五六里地才将将停住。
“哥哥,咱们便只能送到这儿了。算起来,使团现在离此不过二十里左右,哥哥马快,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可赶到。我等便回去等候,哥哥万事小心。”张悦就马上欠身抱拳说道。
苏默点点头也不多言,摆手示意自己明白。招呼胖爷一声,两人撒开缰绳,纵马向前奔去。
身后,徐鹏举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脸上忽然露出忧虑之色,低声道:“悦哥儿、冷脸儿,我怎么这心里有种不实落的感觉呢?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张悦和徐光祚对视一眼,眼中也是有担忧之色一闪而过。沉默了一下,张悦轻轻叹道:“该做的咱们都做了,我爹和定国公也在,接下来的事儿,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了。”
徐鹏举默然。
冷风拂过,扬起一片沙尘,前方的天空忽然变得朦胧一片,怎么也看不清楚。
张悦深吸一口气,回望了二人一眼,随即举鞭催马,沉声道:“走吧,咱们回了。”
说罢,马蹄展开,当先而去。徐光祚和徐鹏举对望一眼,也都纷纷拨转马头,叱喝一声,带着众随从紧跟而上,不多时便只留下漫天的尘埃飞扬。
而此刻,飞驰中的苏默也在快马加鞭,一再的催促着坐骑快些,再快些。他此刻,忽然极是想念那道火红的身影,恨不得她立刻就出现在眼前……
第691章:灾星归队()
二十里地快马奔驰,不过转瞬即至,没用多久就遇到了使团的数队斥候。对于这位擅自脱离大部队的钦差副使,使团中人早已熟的不能熟了,自有人先一步折回报告。
不过片刻后,便见一队骑队快速迎了前来。当先一骑,人尚未至,声已先传了过来。
“苏讷言,你害死某了!”随着话音儿,那骑士排众而出,到的二人身前翻身下马,一把便扯住了苏默衣袖,立着眼睛大叫。
苏默和胖爷对视一眼,胖爷耸耸肩表示无奈。苏默转过头来,赔上一个大大的笑脸,也不下马,就在马上微微弯腰,拱手道:“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竟是星吉兄。咦咦,几日不见,星吉兄似乎老成了许多啊。唔,看来是又成长了啊,恭喜恭喜。”
顾衡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老成了?还又?特么的我那是憔悴好吗?遇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副使,老子能不老得快吗?
好吧,这话实在有点绕,顾衡也是真气糊涂了。“你少废话,此番你算是作下了,于大人很生气!很生气你知道吗?你好自为之吧。且随我来,先去见过大人。”
顾衡说着,转身翻身上马,示意二人跟上。
苏默却和胖爷使个眼色,眼中有狡黠之色一闪而过。胖爷面现无奈,却只得苦笑着点点头,示意明白。
“星吉兄,你我身负皇命,责任重大,自当先公后私才是。我乃钦差副使,理当先去看过蒙古别吉殿下,至于咱们的叙话,乃是私谊,待容后再说。”
看着胖爷催马拦在了顾衡马前,苏默这才拨转马头,两腿一夹马腹,猛不丁便从队伍旁窜了出去,一边大声向顾衡喊道。
他在草原一行之后,别的且不说,倒是着实练出了一身极高明的骑术。这一猛然发力,别说顾衡等人压根没有防备,便是有了防备也难说能不能再追上他。
至于说先去见于冕,苏默傻的吗?自个儿送上门去让老头儿喷。索性不过就是些老生常谈罢了,哪里有先去见亲亲母兔兔来的快乐?
所以,苏默果断跑路。
顾衡在后面傻住,愣愣的瞅着他一骑当先,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子,只留下漫天的尘土纷纷扬扬。
半响,终于回过神来的顾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喝:“苏讷言,你又来这手!我和你没完!”
没完?好吧,没完就没完吧,这种干嚎对某人的杀伤力毫无效果可言。一阵风也似的刮过大队,直往落在最后的蒙古骑队中驰去。
大队行军都是按照一定的行伍规定顺序而进,这突兀的一骑闯出,顿时惹得人人侧目,齐整的队形当即混乱起来。
正端坐中间车驾上的于老大人,原本还端着架子、鼓着腮帮子,运足了气等着那小竖子进来赔罪,然后好借机狠狠教训这胆大妄为的小子一通呢。结果人没等来,这车队忽然的混乱,使得于大人的车驾都跟着一阵动荡。
车中,于老大人端着的茶盏刚刚凑到嘴边,想要润润嗓子来着,猛不丁车子一个急刹,顿时一碗热腾腾的茶水翻到过来,好悬没直接盖到脸上去。
可即便如此,那滚烫的茶汤翻下,也把老头儿烫的够呛。就听嗷的一声,老头在车里就蹦了起来。那矫捷的身形哟,怕是胖爷看了也得自愧弗如了。
车外众侍卫听的里面惨叫,唬的面目失色,纷纷抢上前来,隔着车门呼唤起来。只是呼喝声刚起,便听得里面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传了出来:“闭嘴!谁也不许进来。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众人一颤,呼声戛然而止,随即便面面相觑起来。这咋说啊,大伙儿也是没整明白咋回事儿呢。
正纠结着,后面顾衡已是赶了回来,见此情景,不由痛苦的一拍额头*出来。
“各归各位,继续前行。”顾衡咬着牙帮子狠狠的喝道。待到喝退众人,又扭头狠狠瞪了随在身旁的胖爷一眼,这才甩鞍离镫,爬上车去。
车内,于老大人帽子也掉了,发髻也散了,衣衫卷起来,露出两条干瘪瘪、白花花的大腿,正玩命的又是扇又是吹着呢。那画面,简直美的让顾衡不敢看啊。
听到声音的于大人也是大惊,慌不迭的扯过衣角遮掩,抬头待要怒喝,却见进来的是自己的心腹幕僚,这才生生忍住,长长松了口气儿。
尼玛,堂堂清流领袖、总是人前一副高冷范儿的于老大人,若是被人看到眼下这幅狼狈样儿,可真要羞死个人了。好在顾衡乃是自己人,倒是不虞这丑事传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