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爷此刻的形象实在太凄惨了,发髻也散了,头发被汗水粘的打着缕儿,帽歪衣斜的,脸上也是横七竖八的一道一道的。
至于为啥脸上会有这状态,很简单,这就跟后世上电视节目一样,都需要简单的化化妆啥的。
可是上电视化妆那是因为摄像的缘故,可在这大明朝,特么的不过是见个皇帝而已,至于整这些个吗?
答案是至于!古代的礼仪苛刻的程度绝对超乎你的意料。幸好苏默张的还算清秀白皙,若是碰上那些生的困难些的,单只这妆容都能刮下来和一个面团了。
原本的古代是不是也是这样,苏默真心不知道。但是眼下所在的这个大明,显然就是如此。苏老师表示恨不得只求速死。
小丫鬟腊梅被苏少爷的惨像震住了,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屋中却先抢出一人来,大叫一声便风一般的扑了过来,唬的苏默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脚蹬了出去。
噗通,唉哟!
来人以更快的速度向后飞跌而出,痛叫声和落地声同起,老半天没爬起来。
“何方妖孽,还不速速报上名来!”苏少爷满脸警惕,一手拎着袍角,两腿摆着弓箭步,瞪着前方趴在地上努力往起爬的人形生物喝道,那叫一个威风凛凛,飒爽英姿啊。
好吧,如果形象不是那么狼狈的话……配合着他此刻的形象,再加上仓促间那句喊话,不知道的还当哪位唱大戏的角儿呢。
没法儿啊,这一天的蹂躏下来,满嘴的之乎者也,都快让苏少爷魔怔了。想也没想的就张口溜达出这么一句不着调的来了。
屋内稀里哗啦又跑出一堆人来,张悦、徐鹏举、徐光祚还有胖爷几个陆续出现。一眼看到眼前的情景,同时如石化一般。
“你们……我去,你们怎么会都在这儿?这家伙又是哪一只?”苏少爷姿势摆不下去了,慢慢放下戒备的架势,满面犹疑的看着众人。
这人是从屋里蹦出来的,屋里又都是自己人,那就表明此人肯定不是敌人了。可苏默表示,自己的确没认出来这人是谁。嗯,太抽象了。而且,太……臭了,简直比此刻的自己还臭!虽然看上去衣服什么的都是才换洗过的,但隐隐散发的那股子味儿,仍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胖爷一手捂脸,悄悄挨摸过来,轻轻拽拽他衣角,低声道:“少爷啊,那是你的好朋友唐公子啊。你不是一直惦记着救他出来吗?这咋一见面就先给了一脚呢?唉,可怜见的。啧啧……”
胖爷满脸悲悯的看着前面,终于是挣扎着支起上身的人,嘴里啧啧有声的叹息着。
我的好朋友?唐公子?!唐……
苏默满面疑惑,努力的回想自己哪个好朋友姓唐。下一刻,猛的反应过来,不由的瞬间瞪大了眼睛,脱口失声叫道:“唐伯虎?!”
前方那凄惨的人形生物身子一颤,努力的昂起头望向这边,一手向前虚抓着,颤声道:“苏……兄,何以……如此……待寅啊……”
停!
苏默脸儿都绿了,猛不丁的大喝一声。尼玛,一个大男人家的,哭哭啼啼不说,半趴在地上摆出这么个造型来,还有那眼神儿……我去,你特么那是什么眼神儿?要不要这么幽怨?这画风,实在是太美太凄凉,让苏默汗毛都竖起来了,完全接受不能啊。
“你……你你,你真是伯虎兄?”苏默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几步,仔细的凝目去看。
这人变化实在太大了,且不说没有了昔日半分的风流之意,甚至连面容似乎都苍老了足足十年都是少说了。
一个不过没见才半年多的人,忽然之间变老了十年,而且还体型也变化如此之大,瘦的如同一个骷髅也似,便是神仙也难分辨出来啊。
苏默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再次确认道:“你……我去,你咋变成这样了?人都说女大十八变,你该不是连男女都变了吧?”
这话说的,场中众人顿时如同天雷阵阵。
唐伯虎面容呆滞,直勾勾的瞪着苏默,嘴唇翕合着、颤抖着,只觉的无尽的悲愤委屈涌上喉头,竟是一时无语凝噎。
这尼玛还是那个自己的好盆友吗?假的吧,哪有这样的好盆友啊?一见面先给了一脚不说,自己都这般凄惨了,这孙子还如此嘲讽自己,拿着自己的不幸来开心。
什么还女大十八变,什么男女都变了……你大爷的!还有没有人性啊?
伯虎兄感觉忧郁成潮,简直对人生要彻底绝望了。想想这数月来,自己遭受的种种磨难,一时间不由的悲从中来,泪落如雨。
苏默有些傻眼,这咋就又哭上了呢?自己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吧?
左右瞅瞅,收获了一堆的白眼和鄙视……
好吧,也许、大概、可能,呃,刚才的话是有些过了。可自己也不是有心的啊,这老兄确实变化太大了嘛。
苏默有些淡淡的忧伤,不过他还是决定大度的原谅这些人了。想想唐伯虎的遭遇,也确实是够悲怆的,变成这样子也是情有可原啊。
这么想着,脸上不觉露出怜悯哀戚之色,叹口气上前两步,扶着唐伯虎起来,却忽然又吸了吸鼻子,皱眉道:“哎呀好臭。呃,伯虎兄,咱俩这算不算臭味相投呢?”
唐伯虎身子一颤,悲声瞬间凝住。转头死死的看着他,只觉一口气涌上,翻身便倒……
………………………………………………
再次重新落座是在大半个时辰之后了。包括苏默在内,几人团团围桌而坐,看着唐伯虎两手舞成风车一般,狼吞虎咽的据案大嚼。
此时两人都又换了一身衣服,连着两次的洗浴,唐伯虎身上的味儿终于是淡了许多。
众人皆一脸沉重的看着埋头大吃的唐伯虎,眼中皆有哀戚之色,桌上气氛沉重。
苏默轻咳一声,拿起筷子给唐伯虎又夹了一个鸡腿,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张悦:“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儿?”
张悦目光瞟了唐伯虎一眼,微不可查的一叹,低沉的道:“说是佐证不足,且先放人出来。不过,舞弊一事儿影响太大,虽无证据证明唐兄有罪,却也没法证明其清白。所以…”
说到这儿,张悦顿了顿,有些怜悯的看了唐伯虎一眼,却见唐伯虎完全如未听到一般,只是一劲儿的拼命往嘴里塞着食物,不由的又是一叹,继续道:“所以,死罪可免,但功名什么的却是再也不用想了。绌落士籍,发还归乡,永不叙用”
第689章:争执()
听着张悦最后一句话说出,唐伯虎原本狂吃还塞的动作猛的顿住。伸着筷子就那么僵在半空,满嘴塞得满满的食物不言不动,眼中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
众人看得心酸不已,均是默然不语。苏默虽然早知道这个结局,但是此刻看到他这模样,也是不由的心下黯然。
唐伯虎今年才不过二十九岁,连三十岁都不到,正是一个男子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候。可偏偏一场大祸横生,生生将他所有的希望隔绝殆尽。便是他再如何洒脱豪迈,此时此刻,又如何不潸然泪下。
这个时代,学而优则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种种语句可以看出,读书科举出仕,几乎是每一个人心中的梦想。
只有通过科举出仕,才算是出人头地,才能光宗耀祖。这种想法狭隘吗?是的,很狭隘。然而,这却是贯穿了整个时代的大气候,无法改变,不能改变,也无人愿意去改变。
尤其是对于唐伯虎这样的文人来说,断绝了仕途之路,不啻于一种毁灭了。这也是为何只是短短数月时间,他整个人的外形都憔悴的让苏默认不出来的缘故。
一个人的心死了,甚至比**消亡更彻底。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了。
“伯虎兄,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以兄之大才,何愁不能别出机杼,立下一份事业?人之一生,除死无大事,好男儿当胸怀开阔,笑看云卷云舒,何须如此?”
伸手按着唐伯虎的肩头,苏默面色难得的端严起来,缓缓的,几乎是一字一顿的看着他说道。
唐伯虎泪眼迷离的双目,终是渐渐有了一丝神采。嘴唇颤抖着,慢慢的,慢慢的,将口中的食物艰难的咽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嗫嚅片刻,却半个字都未说出。
苏默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但随即手上用力,使劲握了握他肩头,然后对着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实在不是劝解的好时候。这种事儿,也唯有他自己想通透了、想明白了才能过关。否则,任何人的劝解也是莫之奈何。
好在,苏默从后世知晓,这货后来终于是大彻大悟,闯下了一个鼎鼎有名的“风流才子”的名号,甚至不弱昔日的柳三变,倒也不须多为他担忧。
“咱们出去说话,让他自己静静。”苏默低声说道,当先站了起来。到的门外,又嘱咐腊梅,让人过来伺候着。
众人出了屋,转到书房落座。待到下人送上茶水退下后,张悦这才叹息道:“世事无常,这话我原本是没感觉的,但是今日见伯虎兄这模样,却是忽然觉得了悟了。”
旁边徐鹏举则一脸忿忿的道:“这算什么,既然无凭无据,那就该把人家该得的还给人家。何以竟一撸到底,忒也不公!”
张悦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眼,省悟到这是自家府邸,这才稍稍松口气,转头低喝道:“徐元帅,休得妄言!”
徐鹏举大怒,跳起来怒道:“什么妄言!我便是要说,陛下此举就是不公。朝中焉焉诸公都是瞎的吗?三位阁老号称中兴名臣、耿介之士,何以竟都三缄其口,放任此事?这哪来的名臣?谈何的耿介忠直!”
张悦大气,急道:“你……”
徐鹏举打断道:“你什么你!张小骚,你果然就是个闷骚的,真遇上事儿只是怕前怕后,没卵子的货,枉给咱武勋之家丢人。我呸!”
张悦气的脸都红了,霍然起身怒道:“徐鹏举,你少特么血口喷人!谁怕前怕后了,谁没卵子!你有种你上啊,你去找陛下给唐伯虎平了冤,爷就跪下叩头,服了你!”
徐鹏举也涨红了脸,叫道:“去便去,当爷不敢么?好叫你们看看,咱南京的爷们,终是比你们强,比你们更重情谊的。”
他这话一出,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光祚也不由的变了色,霍然抬头看向徐鹏举,手却不自觉的摸上了腰畔的剑柄。
这两家,在昔日成祖靖难之时分成了两派。老大魏国公一脉,认为建文帝是太祖指定的继位者,才是正统。而当时的燕王朱棣,则是造反作乱、篡位谋逆的乱臣贼子。是以,不但在朱棣起兵后积极帮助朝廷平叛,还欲将朱棣当时留在南京的三个儿子扣下作为质押;
而另一脉,也就是当时的老幺,却是心向朱棣的。在他的暗中帮助下,先是将朱高燧等三个质子放走了,随后又不时将南京的信息偷偷传递给朱棣,终于使得朱棣知己知彼,一路直渡长江,杀到南京城下。
但就在最后关头,建文帝绝望于时局,于宫中举火*。临死前下令,让当时的徐家老大亲手处死了私通燕王的老幺。
正是因此,从此大明多了定国公一系。也使得徐家分崩离析,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甚至连当时的燕王妃,都因此郁郁而终。
这里面的牵连恩怨,直到弘治初,在弘治帝的斡旋下才渐渐有所缓和。但是那份伤痕,却始终横亘在两家人的心头,难以磨灭。
如今,徐鹏举急怒之下,口不择言,隐隐有暗喻前事之意,顿时让徐光祚勾起了那份怒火。要知道,当日身死的,毕竟是他这一脉的先祖。而凶手,正是徐鹏举的祖辈。
徐光祚平日里少言寡语,他这猛一动作,顿时让张悦和徐鹏举都是一惊。徐鹏举固然是猛省自己说错了话,心中懊悔,面上却不肯放下面子低头。
张悦也是惊醒,恨恨的瞪了徐鹏举一眼,这边赶忙按住徐光祚,生怕他一个压不住,那可真就事儿大了去了。
“闹够了没!”就在三下里剑拔弩张之际,上首猛然一声断喝响起,让三人都是不由一惊。皆扭头看去,却见正是苏默面色铁青,阴着脸俯视着三人。
徐鹏举撇撇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终是没出声,只是将头扭过一边;
徐光祚却是紧抿着双唇,两眼中发出奇异的光,死死的盯着徐鹏举,对于苏默的怒喝浑如不觉。
与徐鹏举待苏默如兄不同,与张悦视苏默如家人也不同。徐光祚对待苏默的感觉,更趋向于朋友。除此之外,便就是因着传艺维系的那份情谊。
所以,苏默的怒喝,张悦和徐鹏举会在乎,徐光祚却是并不怎么太在意的。如果徐鹏举再敢炸刺儿,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与朋友间的友情相较,显然父祖的荣耀要更重一些。
“光祚,给为兄几分面子可否?都是自家兄弟,且消消气,坐下说话好不好?”
苏默当然能明白其中的关窍,当下也不理徐鹏举,只是尽量以温和的语气,向徐光祚抱拳说道。
旁人对他的情谊有异,他对旁人自然也是如此。徐鹏举在他心目中显然比徐光祚更亲近的多,所以,他可以对徐鹏举不假辞色,但是对徐光祚却是多出几分客气。
张悦在旁看的分明,心中不由有些黯然。他知道,如果真有一天,徐鹏举和徐光祚对上,苏默也必然是更倾向于徐鹏举的。这无关对错,全是苏默性情使然,却是让他不好置喙。
“行了行了,默哥儿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光祚你也别激动了。徐元帅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个浑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并无他意,你何必跟他置气?”又说又劝的,好歹是将徐光祚按下。
这边徐鹏举倒是没再炸刺儿,只扭过头不说话。原本魏国公一系对前事也是有些愧疚的。这种情感延续下来,嘴上虽不说,但心中却是认的。
“好了,眼下这事儿已然如此,咱们自家兄弟便是打破头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让那些搅事的得意,那又何苦?唔,对了,伯虎兄是何时回来的,在里面可曾受了委屈?”苏默苦恼的揉了揉脑门,将话题转到唐伯虎身上。
之前一系列的事儿发生的太过突兀,以至于让他都没来得及深想。此时好歹算是静下来了,这才顾得上问起详细情况。
按照他之前的判断,要想救出唐伯虎,怕是要等些时日。至少在名仕会所开了张,借此积累起些人脉后,才能借势而发,推动朝廷放人。
然而他没想到还不等他动作,这事儿却悄没声的就此解决了。这也让他在惊喜之余,心中更多了几分凛然。
皇帝竟肯为此做出这种让步,那便说明想对自己索求的更多。一个皇帝的人情啊,那是一般二般的吗?苏默这会儿真是有些担心了,生怕自己这小身板扛不住啊。所以,尽量的问清来龙去脉和各种细节,也算是多有些准备吧。
听苏默说回正事儿,徐光祚和徐鹏举都克制了起来,将心思也转了回来。
“午时末,锦衣卫来人通知咱们去接的人。当时哥哥正在忙着,便也未曾惊动你。”还是张悦开口,向苏默解释道。
“咱们接人的时候,人早已出了诏狱,只是被安排在单独的牢房中,看上去也并未受刑。锦衣卫打从牟斌接手后,这方面倒是做的宽松了许多,极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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