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骑士微一犹豫,随即便不再多言,重重一抱拳,再次喝叱一声打马而去,片刻间便消失在天地尽头。
凝望着老五一队人走的不见踪影了,带头骑士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看看自己身后众骑,深吸一口气,大喝道:“走!”
众人齐齐应和,叱喝声中,战马长嘶,轰然而动,如同滚雷一般奔了出去。
这一天开始,西北草原上,忽然一片大乱。
临近中原边关这个方向,一骑身着鸳鸯战袄,背插三支小旗的骑士疾驰而来,匆匆与关上守军对答几句后,便闪入关中,然后一路直往宁夏而去。
半天后,杨一清一脸思索的端坐大堂之上,手中捏着一张军报,半响不语。
靠近大明边疆这个方向,忽然连日来被袭破十余个部落,蒙元牧民死伤惨重,无数牛羊牲口被杀死,大片大片的草场、毡包被焚毁。
没人能说清究竟是哪路人马做的,报上据称,来人全是骑兵,连头带脸都蒙在青巾里。突兀而来,二话不说就是一番冲杀放火,却又并不赶尽杀绝,倒似是纯粹为了破坏。
人人都是一人双乘,来去如风,毫不做多余停顿。最多冲杀两个来回,便唿哨着纵马而去,让人追之不及。短短三日间,便已连续袭破十余个部落。
遭了殃的蒙人怒火中烧,待到反应过来后,俱皆纷纷提刀上马,誓要找到这帮人报仇。然而,谁也找不到这帮人的踪迹。
而随着破坏的范围越来越大,使得更多的蒙人参与了进来。遍寻不得之际,众人的火气和憋闷也越来越大,积蓄之下,已经开始有部落之间相互攻伐起来。
草原上各部落之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攻伐不断。相互间,因此不知积蓄下多少仇恨。而今,又时值入冬,无论是食物还是牛羊所需的干草,原本就并不充足。再被忽然来上这么一遭,更是雪上加霜。
吃食不够?牧草不足?没关系,抢就是了,铁木真的子孙,从来不惮于战斗。
按照一贯的传统,抢夺的目标自然是关内的汉人。以往历年都是如此,虽也有因此丢了命的,但只要不是太过深入,引起汉人守边大军的围剿,或多或少都总能得到回报的。
但是今年不行了,因为达延汗和国师亦思马因的大战到了紧要的关头,又忽然出现了亦不刺部叛乱一事儿,使得达延汗不得不设法先安抚住大明,免得引来明军夹击、首尾难顾。
因此,达延汗下了严令,今年各部落决不可主动去挑衅明军。否则,不用明军打过来,达延汗就会先摘了他们的脑袋。
汉人是不能指望了,至少今年不行。那怎么办?没关系,还可以自己打自己。
草原上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既然有人已经搅浑了水儿,那便索性因势利导,放开了抢就是。虽不如去抢汉人的油水丰足,但若得手,却也能大大缓解本部落的困难。
甚至说不定,因此还能成就部落的壮大。草原上的每一个大部落,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崛起的,这本就是草原的生存法则。
至于那帮青巾贼,天杀的,但凡碰上当然是毫不犹豫的灭掉以报血仇。但若是遇不上,却也不必太过在意。甚至在最初的暴怒之后,许多部落都悄悄的祷告不要遇上才好。那帮贼人凶悍的紧,真要对上,说不定是谁杀死谁呢。
于是乎,就在这种诡异的心思下,整个草原的南部都渐渐动荡了起来。所有人都打着搜寻青巾贼的旗号,但实则相互征伐不断,各相吞并的戏码上演不绝。
乱了,彻底的乱了。
达延汗起先并没在意,这种事儿在草原上司空见惯了,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当他终于发觉苗头不对,再想压制下来时,却发现已经晚了。各部落间早已杀红了眼,到处都是小规模的战斗,如同牛毛一般,哪里还能控制的住?
尤其此刻他正满心焦虑的等待着和明朝的协议,还要一边提防亦思马因的偷袭,根本就抽不出太多的力量来管这些。
好在都是些小部落,最多就是路途不靖,多一些杀戮而已,倒也不至影响到大局。由此,王庭只是发出了一道警告令,表示了下达延汗的不满后,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但是这个消息到了杨一清这儿,杨一清却从中看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首先就是这帮所谓的青巾贼出现的太突兀了。草原上虽然混乱,也常有马贼肆虐,但马贼出手又何曾这般仁慈过?
那些丧尽天良的亡命徒,出手几乎从不留活口,往往都是整个部落被屠杀殆尽。唯有一些女人才会被掳掠回去,供其淫辱取乐。更不用说还给留下任何的财物之类的,这绝不是马贼的手法。
但不是马贼,又何必蒙面而行?而且还一连进袭十余个部落,难道就不怕被群起攻之,再无半分落脚之地?要知道,便是马贼也得有几个固定的后方,否则,人吃马喂的,根本不可能在草原上长久的呆下去。
除非,这帮人根本就不会在草原上久留。唯有如此,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大肆破坏。
可这帮人的目的是什么呢?这样做除了让整个草原变得混乱无序之外,根本再没有半分好处。难道,是新来的人欲要立威?也不对,主要是时间不对。
这个季节,草原上讨生活的,哪个不在忙着储备过冬?即便是立威,也绝不会白白放过那么多的物资的。
那,会是什么人呢?目的又何在呢?杨一清苦苦思索着,忽然一抹灵光闪过,一张人模狗样的面孔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会是他吗?这小子,他究竟想做什么……。”想到那张面孔,杨一清更加迷惑起来。低声念叨了几句,随即又摇摇头,将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
不可能的,这对他没有半点好处。除非他活腻了,自己作死。算了,且再看看吧。
这么想着,他将这个消息放下,嘱咐来人继续盯紧了事态的发展,等到消息更充分些,再来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是,就在三天后,又一个消息传来,彻底让杨一清震惊了。不,确切的说,不单单是杨一清震惊了,而是整个草原、整个边关都震惊了。
草原北部,有人宣称找到了成吉思汗的陵墓,并进行了小规模的发掘,得到了大量的珍宝后逃掉了……
第387章:初闻隐秘()
成吉思汗,汗是王、皇帝的成吉思才是称号,是为拥有海洋四方的意思。而真名,却是叫做“孛儿只斤?铁木真”。
后世伟人口中“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就是说的这位了,乃是所有人蒙古人心中的神、无上王者,称为“法天启运圣武皇帝”。
公元一二二七年,远征西夏时,于征战的途中薨逝,之后被密葬。没人知道他的陵墓究竟在哪里,甚至直到苏默穿越的时候,也不能确定。
历史上唯一对这位成吉思汗陵墓的描述只有一个模糊的地名:起辇谷。辇,是皇帝车驾的称呼,所谓起辇谷,就是皇帝车驾起始的山谷。
当然了,地图上是完全没有这个称呼的,要不怎么叫密葬呢。据说当日所有涉及这位君王陵墓之人,事后都被灭了口,也没有任何文字记录。
后世时,对于成吉思汗陵有无数种说法,莫衷一是。但所有蒙古人都有一点共识,那就是这位伟大的君主陵墓中,有着无尽的宝藏和神秘的力量。
宝藏就不用说了,干啥事儿不需要钱啊,觊觎的人自然不会少了。而更让许多野心家心动的,却是那所谓的神秘的力量了。据说谁能掌握了那种力量,谁便能如铁木真一样,战无不胜、横扫八方,成就一代伟业。
就是这么一位,他的陵墓竟然被发现了,而且还被发掘了一部分,可想而知,这种震撼有多大了。
离着最近的,首当其冲便是一路败退到瓦刺这边的亦思马因大国师了。于是,国师大人也不退了,毫不犹豫的派出数支骑队往回搜索,务必要追寻到那些发现陵墓的人。
对于亦思马因来说,成吉思汗陵的意义可不单单是财富和力量,更代表着蒙元的正统和大义。若是能先一步找到了陵墓,则表明着他才是蒙元的天定之主。这种政治意义,正是他此刻所急需的。
所以,哪怕是此刻他与达延的争斗完全处于下风,哪怕这个消息并不确定是真实的,但是便有半分可能,他也忍不住无动于衷。
亦思马因如此,达延汗同样也是如此。做为自称“黄金家族”正统后裔的他,甚至比亦思马因还要在乎这座传说中的陵墓。
“那些低贱的布拉特人,凭他们也敢觊觎圣祖的力量…”达延汗不屑的如此评价道。
布拉特人,这是说的瓦刺。瓦刺一词其实汉译之音,而蒙古语的称呼便是布拉特了。
昔日铁木真一统天下,东西南北,拓地不知几万里许。每每安营扎寨,便是用黄金镶嵌的大帐,所以他所在的家族便称为“黄金家族”了。
在黄金家族眼中,其他各族都是低贱的。哪怕后来的瓦刺很是强大过一阵儿,但跟全盛时期的黄金家族仍是不够看。更不用说,在铁木真时代,瓦刺只不过是依附黄金家族的小部落而已。
而如今,亦思马因一退再退,之所以没被彻底消灭,依赖的便是瓦刺为主的一些部族。作为占优方的达延汗又如何能看的起他们?
可也正因如此,达延汗就更不能容忍成吉思汗的陵墓被他们先找到。唯有他,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如今草原实际上的拥有者、统御东西南北诸部的王,达延可汗,才配掌控太祖之陵。
那么,战斗吧!不但要先任何人找到太祖之陵,还要捉拿那些亵渎太祖之陵的罪人。同时,也必须给觊觎太祖之陵的亦思马因以最残酷的打击!
乱!大乱!整个草原上侦缉四处,遍布各方的斥候队。每日里不知上演着多少场战斗,腥风血雨之浓重,甚至远甚于几次大规模的会战。
“丫头,你给为叔说实话,这是不是那小子搞出来的?”宁夏城中,杨一清再次接到斥报,实在无法淡定了,提着袍襟就往后院来,冲着程妹妹怒而问道。
两个小家伙,真是太大胆了,这种事儿都敢整,可曾想过之后要如何收场吗?有这事儿横亘着,便是和大明使团的谈判都不得不暂时停滞下来。这该不就是那苏家小子的目的吧,若是,那可真是疯了!绝对的疯了!老头儿又气又怕,一个头好几个大。
“咦,叔父说的是什么事儿?何以如此着恼?”程妹妹迷茫的睁着大眼睛,一脸的萌哒哒。
杨一清气急,抬手点点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看老爷子真急了,程月仙不由吐吐舌头,连忙跑过来腻着老头儿,笑靥如花的扶着老爷子坐了,又亲手奉上一杯香茗,这才叹气道:“叔父,说实话,侄女儿也不知道呢。”
杨一清只当她不肯说,气的将茶盏重重往案上一顿,才要发作,程月仙却抢先幽幽的道:“叔父啊,仙儿是真不知呢。仙儿只知道他大体的谋划,倒是确实说过,要让草原上先乱起来。因为唯有乱了,他才能浑水摸鱼,左右逢源,从不可能中抓住可能,进而转危为安。但是具体如何操作,又以什么手段为引子……”说到这儿,程月仙摊摊手,却是将某人的做派学了个十足十。
杨一清瞠目结舌,一口气在嗓子眼打了个转,却就是发不出来。这憋得。
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存了放任这两个小家伙的心思呢?原本只当他们要在这宁夏城中搞风搞雨,最多不过就是小打小闹。有他在此坐镇,倒也不怕翻了天去。
可眼下,这哪里是翻了天啊,简直就是连地都给覆了。如此一来,便是他杨一清也没那本事再遮盖此间的事儿了。毕竟大明官制,并不是一个巡抚或者某一个职位就能一手遮天的。
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权分立,各司其职,同时也互为监督。三大宪各自代表一派,谁也不敢花活玩的太大。
这且不说,下面还有诸如分巡道、分检道、督粮道、御史督察等等等等,不知多少眼睛都在看着。更不用说还有一厂一卫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窥探了。
倘若只是小来小去的事儿,他这个位比三大宪的抚台,自然要有几分面子。但闹到这种程度了,别说他了,就算三大宪、御史钦差都不敢再存半分侥幸。
“罢了罢了……”他想及即将到来的场面,终是不由的心灰意冷,长叹一声,一脸落寞的站起身来。捏着手中那份急报看了又看,随即苦笑着随手扔下,转身往外走去。
“丫头,听叔父的话,回去吧。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的事儿不是你们所能搀和的了。若是你有个一差二错的,又让叔父如何向你双亲交代……”
他头也不回的郁郁而行,满是苦涩的再次劝道。话语中,全是无奈之意,甚至带着几分祈求的味道了。
程月仙心中难过,有心就此应了,但是想想那冤家若没了自己帮助,只凭他那粗疏的性子,还真是难说最终会发展到哪个地步了。
只是面对着眼前这个一心关护自己的老人,她又实在开不了口拒绝。迟疑再三,只得含混的低头道:“叔父良言,仙儿记下了。”
杨一清脚下一顿,仰首望天,最终只是又发出一声叹息,不再言语,转身去了。
事到如今,事儿是不能瞒了。必须要尽快给程家那边传个信儿去,恩娘这丫头古灵精怪,却最是个有主意的,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既不能让她改了主意,便只有为她做万全的准备了。
目送着老人显得佝偻的背影,程月仙眼眶儿有些发红,只是这娇弱之态不过转眼,便又坚定起来。回身招招手,对一个跑过来的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下人连连点头,随后躬身一礼,转身飞奔而去。程月仙定定的看着远处,脸上神色变幻,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的道:“冤家,但愿你莫辜负了我……”
与此同时,蒙家庄内。
后院的一处书房中,苏默端着茶盏坐在上首,袅袅的雾气缥缈着,静静的听着下首一个道人装扮之人的述说。
旁边,蒙鹰和另一个四旬左右的道人分坐两边,胖子随便则是抱臂立在苏默身后。人人都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最后确定是进了杨府无疑,只是人绝不是杨府中的,这点也可确定。是否需要咱们出手将东西夺回来,还请仙师示下。”下首那道人最终说到这儿停下,便不再多言,只静静的看着上首的苏默,眼中露出又是好奇又是敬畏之色。
苏默不说话,微阖着双目沉思。良久,忽然道:“你们说的那个……嗯,裁决者……是这个名儿吧,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哦,至于东西夺回来就不必了,那边确实是自己人,回头我自有安置。”
道人明显送了口气儿,这一路上追着过来,他实是心中惴惴,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就要出手了,唯恐怕误了仙师所托。如今听苏默终于确认了是自己人,让他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这个裁决者嘛……”答话的是坐在蒙鹰对面的四旬道士,乃是此番派往东南办事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也是道门中核心决策者的一员,是以对这些隐秘之事更加清楚些。
道门历史悠久,虽比不得观察者和裁决者,但是却并不次于守护者。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之守护一脉的何家了解的更多一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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