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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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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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眼一亮,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转头扬声道:“传杜甫回来,先前所言暂罢。”

    门外人应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内,弘治面色微松,再次回到画前看了一会儿。这才抬手示意了下,毛纪便上前小心一一收起,装入画筒内。

    然后又将另一个画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略厚的纸张,一一铺设开来,正是当日苏默所作的一百零八幅开运图。

    弘治目光首先落到第一页上的《天朝开运图》五个字上,眼中有奇异之色一闪划过,稍一思索,这才顺着依次看下去。

    自古历朝历代,皇子在登基之前,都将接受最高等最全面的教育。虽是以治国和帝王之术为主,但君子六艺也是必修之课。这也是历史上之所以涌现出一些,以才学闻名后世的帝王的原因。

    弘治皇帝也不列外,只是他幼年生活颇为悲惨,直到六岁时才得以露面被立为太子。之后又因当时的万贵妃还建在,多半时间都是在战战兢兢小心求活的状态下,是以虽然也接受了皇家教育,却终不如别的皇子那般全才。

    故而,他更多的精力都用在学习治国方面,文学方面反倒略有所欠。但其鉴赏能力,却并不比当世任何大家差。

    如今看着一幅幅小图,但见笔画细腻简约,偏偏却能勾画的惟妙惟肖,其中功底可见一斑。

    这且不说,更兼这一幅幅小图,显然都是和方才那副大图同出一源。画中无论是人物还是景物,一眼看去皆如要从画中跳出来也似,无论在哪个角度,都是活灵活现,与寻常所见画作大为不同,不由的惊叹不已、频频点头。

    就这样,君臣二人一个在前面摆着,一个在后面慢慢观看,不知不觉中,已是半个时辰过去。

    外面脚步声响起,杜甫的声音小心的传来,却是禀告弘治自己回来了。

    弘治如梦方醒,抬头道:“进来吧。”

    待到杜甫推门而入,又返身将门关好,才又问道:“可追上了?”

    杜甫自然明白,躬身告罪道:“是,奴婢老迈,走的慢了,却是恰好。还求爷爷恕奴婢迟慢之罪。”

    弘治扭头看看他,笑骂道:“你个老货,又卖的什么乖。行了,且候着吧。”说罢,不再理他,自顾又去看那些图画。

    杜甫暗暗圩口气,目光看向一旁恭立不语的毛纪,悄悄递个感激的眼神过去。

    毛纪眼帘一耷,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下头,二人便都不再动作,如木雕泥塑一般静静站着。

    这边弘治一幅幅图看了又看,将将全部看过一遍,忽然咦了一声,在后面一副画前站定,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毛纪和杜甫二人对望一眼,都暗暗提起精神。

    须臾,弘治忽然抬手指着那图道:“你俩也来看看,这图画的是什么?以之前所画看来,大都能对的上。偏偏这幅,朕实在想不起来,画的是哪件事儿。”

    毛纪和杜甫连忙应了,走到那画前仔细观看。杜甫一看之下,也是苦苦思索起来,毛纪却是心中一动。

    这幅画,正是他当初看完后,觉得有些古怪的其中之一。当下便也不再多看,摇摇头道:“臣愚鲁,此图正是臣迷惑之一,未曾得解。”

    弘治似乎怔了怔,但并未多说,只将目光看向杜甫。

    杜甫乃是宫中老人,自成化十八年入宫,至今已十六年多了,想必应该多少有点眉目的。

    这样想着,正要回身坐下等候,却听杜甫忽然喃喃自语道:“古怪,这图上所画之人似乎不是宫中人,也非朝中官员,倒似个不第士子似的。怪哉,即是天朝开运图,怎的出了个庶人来?”

    他这不经意的念叨,落在弘治和毛纪耳中却是不啻于惊雷,二人几乎同时凑过来,仔细一看,发现果然那画中人虽气质不凡,但一身穿着打扮竟是布衣,与之前画中主要人物皆着官服全然不同。

    天朝开运图,里面竟忽然蹦出个不是官员的人,这委实难解。弘治皱眉思量一阵,扭头向毛纪问道:“毛卿,你可识得这人?”

    毛纪苦笑摇摇头:“陛下,臣以为,苏默所画人物并不是便真生的这般相貌,只是神似,实在难以以貌识别。”

    弘治就点点头,这个问题显而易见。从之前那些图画中发现,自己的父皇的相貌虽然画的极是清矍飘逸,却完全不是父皇的真实相貌。只能从穿着和场景上得知,那便是画的父皇。

    又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关联,索性跳过。再看下去,又发现几幅不明白的,在场三人都是一头雾水。

    然而就在弘治和毛纪以为这或许是些小事,以至于自己忽略了的时候,杜甫忽然如同见鬼了般的指着一副图,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第199章:毛纪升官() 
这是一副相关武事的征战图。画面上一个年轻的将军跃马横枪,剑指北方。

    那武将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但却意气风发。骑在马上,手中剑挺举如松,遥遥指向北方,脑袋却转向后方,似在呼叫呐喊着什么,又似在大声下达着军令。

    年轻小将的脸上满是英武之气,带着几分坚毅、几分杀气,还似乎有几分顽皮。

    与先前那张士子图一样,这张图上,也是整个中间都被这一个年轻小将占据着。唯一不同的是,士子图上满空云翳,再无其他;而这张图上,小将胯下战马却是立在一片地图上。

    地图似乎是一张涉及整个大明以及周边的图样,看小将剑指的方向,正是北方的蒙古。

    众人初时看这图时,只当是说的某段昔日攻伐蒙古的片段。毕竟大明一朝,与北方草原就没断过征战,故而也没太在意。

    而此刻,杜甫震惊的指着的,却正是这张图。

    “怎了?”弘治微微皱眉,看向杜甫问道。

    杜甫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图,便连往常的礼仪都疏忽了。耳听弘治问起,这才指着那地图道:“这图,这图不对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蒙古竟全部统一了?竟连整个西北都囊括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弘治和毛纪都是悚然一惊,急凝目看去,不由的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要说如今的蒙古,征战连天,远未能完全统一。小王子达延汗虽一家独大,占据了大半的草原,但在西北还有一个天生的对头,那便是原先的国师亦思马因一股势力盘踞。

    正如前些时日,两边一直处在相互征伐的胶着状态,以至于亦不刺部忽然的倒向亦思马因,让达延汗不敢全力西顾,只能先回头对付处于腰肋的隐患,甚至不惜与大明朝廷谈判。

    这种状态,其实是大明朝上下都乐意看到的局面。只要蒙古一直这么乱下去,哪还有工夫来犯大明疆界?大明正好趁机休养生息。如此等到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的时候,说不定大明便可收那渔翁之利了。

    可是从眼前这幅图上看,整个北方草原竟全是一个旗帜,现在西北的亦思马因势力,哪有半点踪影?

    没了亦思马因,没了亦不刺,岂不是说蒙古全部统一了?至少也是没有大股的反对势力了。这如何能不让杜甫惊恐?便是此刻弘治和毛纪二人看了后,心中也是猛然沉重起来。

    这种事儿,只是想想就让人担忧。

    阁中,君臣三人一时无声。半响,毛纪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勉强道:“这……这会不会是画的,嗯,画的当年太祖初定中原后的景象?”

    弘治皱着眉头,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画面一动不动。毛纪惭惭的收了话头,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有些不靠谱。

    就说画面中的那位少年将军的神情,历数大明之初各位名将中,压根就没听过有这种模样的。英武坚毅果敢却又……顽皮……,这个,实在是太诡异了,整个一矛盾结合体嘛。

    当年太祖、成祖何等英明,这等军国大事,怎么可能委以这么一位小将?

    再说了,蒙古当年败退回北方草原,正是势力最为衰弱的时候,各部落都是心怀鬼胎,甚至连如今达延汗所创的局面都不如,又哪里称得上全部统一?

    就这两点,便显而易见,这幅图描绘的绝不是他口中的初定中原时的景象。

    可如果不是初定中原时的景象,这之后也没有过这种画面啊。历数成祖靖难后的几代帝王,主动出击草原的,似乎也唯有那位英宗陛下了。

    土木堡之变,一直便是大明君臣永远的伤痛。可是英宗虽宠信太监王振,但却绝不是轻浮跳脱之辈,与画中人肯定不是一回事儿。

    这都不是,那除非……

    毛纪低着头苦苦思索,忽然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不由顿时心中如被大锤重重一击,猛地抬起头来,脸上一片震骇之色。

    不约而同的,弘治皇帝也是同时转头看向他,面上略显苍白,眼中那惊疑震骇之意显而易见。

    “这……这不是……。这是……。”毛纪颤抖着,词不达意的脱口而出。只是那声音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暗哑枯涩,全不类人言。

    “禁声!”弘治忽的一激灵,低声喝叱道。

    毛纪一哆嗦,霎时间满面死灰,浑身一阵大汗涌出。

    君臣二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这画画的根本不是以前,而是未来!

    预言,这是预言啊!

    无论这个预言是否准确,都属于绝对的绝密,绝不是毛纪这个区区侍读该知晓和参与的。

    那么,此刻偏偏他竟身不由己的陷入其中,难说天子会不会为了保密而弄死他。翰林侍读放在外面或许很大,很有身份。但是在朝中,连个屁都算不上。死一个毛纪,能保证这种不知准确与否的不安定消息传出,对于天子来说绝不是难以决定的。

    正是想到了这些,毛纪才会如此心如死灰,绝望至极。

    弘治喝叱完他,低着头在阁中来回踱步。整个阁中静悄悄的,弘治脚下龙靴落在地面的轻音,停在毛纪耳中便如催命的追魂鼓一般,震的他双股发软,简直就要瘫在地上去了。

    好半响,弘治忽的站住,淡淡的道:“毛卿,你在翰林院时日不短了吧。”

    毛纪浑身一颤,勉强打起精神,颤声道:“回陛下,臣……臣蒙皇恩,为侍读学士已然三年有余。”

    “唔。”弘治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停了停,才淡然道:“也算有些资历了。如此,明日入东阁吧,辅助李卿家,好好跟他学着,莫叫朕失望。”

    毛纪一呆,随即脑中就是轰的一声,只觉一颗心飘啊飘的,不知云里雾里去了。

    明朝内阁制度规定,内阁最高领导者一人,称“首辅”;其次设三到四人不等,与首辅共同治理政事,称为“次辅”。首辅、次辅统称为入阁,这便是阁老称呼的缘由。

    而再往下,为几位阁老服务的,则各有四五人不等,这些人不算入阁,但却也称辅,名为群辅,都在文渊阁办公。

    而所有这些在文渊阁办公的人,首要一点,必须具备大学士身份。明代大学士身份从高到低依次为:华盖殿(后改中极殿)大学士(首辅)、谨身殿(后改建极殿)大学士(次辅)、文华殿大学士(群辅)、武英殿大学士(群辅)、文渊阁大学士(群辅)、东阁大学士(群辅)。

    毛纪本为翰林侍读学士,再往上升,必须要经过翰林侍讲、翰林学士两级。之后,才有可能晋升阁学士。但只是可能,更多的选择却是入六部六科,或者三司两院任职,少部分人可能外放主政一地。再之后,才可能有入阁的可能。

    明代文人,入阁,便是仕途的巅峰了。

    而今,本以为必死的结局,忽的峰回路转,竟然一步青云,直接受封为东阁大学士,可以入文渊阁跟着李东阳理政了,离着真正的入阁,不过是咫尺之间,这个馅饼掉的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毛纪完全被砸晕了。

    “毛学士,毛学士!”耳边有人在呼唤着,似乎还有人在扯自己衣袖。

    毛纪猛然警醒过来,迷茫的转头看看,却见正是太监杜甫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见他看过来,拱手笑道:“恭喜大学士,贺喜大学士。还不赶紧谢恩?”说着,暗暗打个眼色。

    毛纪这才猛省,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慌乱,翻身拜倒,哽咽道:“陛下隆恩,臣……臣……”他心神激荡,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弘治却并不见怪,淡淡的摆摆手道:“罢了,好好办差就是。休负了朕的期望,你明白吗?”

    毛纪听着这淡淡的吩咐,忽然便觉一头冷水兜头而下,霎时间清醒过来。

    皇帝两次说莫负了期望,又特意说让自己跟着李东阳学习……毛纪想到关键处,顿时明悟过来。深吸一口气,再拜坚定的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望!”

    弘治这才脸上露出笑意,点点头,亲自上前扶起他,又再温言勉励两句,这才挥手让他退下。从头到尾,再没提什么图啊画啊什么的。

    毛纪自然明悟,眼神儿都不带瞄的,恭敬的施礼后,转身去了。

    待到毛纪走后,弘治这才又再沉下脸来。当着厂卫的面,或者杜甫这些人的面,他可以震怒,可以恣意,因为这些人都是皇家的家奴。但是当着大臣们的面就不行,他必须谨言慎行,努力做一个宽和仁爱的贤明主君。这,便是帝王的规范。

    “把这些好好收了,交于娘娘亲自收藏,不可外泄片言只字。违者,诛!”

    杜甫心中一凛,忙躬身应是,手脚麻利的将一张张图画收好,亲自送往皇后张娘娘处。

    弘治独自站在阁中,霍的推开窗子,霎时间一股清风扑面而来,吹的他衣袂飘动,鬓发舞动。

    “苏默苏默……。”他低声呢喃着,眼底闪过迷茫,又时而划过森寒。如此百般变幻过后,终是化作一声无言的叹息。

    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眼神中的犀利不再,却多出几分无奈和无力。风声飒然,吹起他鬓角飘带,隐约可见几缕白发零星隐现。

    这一代帝王,大明王朝的掌舵人,富有四海,权威显赫,却又有谁能知,他的艰辛和付出呢?

    或许,也只有她了。那个一直和自己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的女人。无论自己是随时可能死去的皇子,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想着想着,脸上神色渐渐柔和起来,满是追忆温馨之色。

    

第200章:直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呼声,是太监杜甫回来了。面上的温馨柔和瞬间收敛起来,淡然的嗯了声,这个男人便又成了那威严天下的帝王。

    “宣刘健、李东阳、谢迁来见。”他站在窗前不动,少顷,忽然吩咐道。

    杜甫应声是,转身出门低语了几句,很快有小太监领旨而去。

    待到三位阁臣奉旨进来时,已是半个多时辰后了。弘治坐在御案后,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本《武清文集》。

    李东阳眼神微微一缩,心中暗叹了口气。自己儿子不听劝阻,跑去武清寻事,结果大败亏输,几乎是颜面无存的逃了回来,这让李东阳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心疼的是儿子此番回来就一病不起,让御医来看了后,说是伤了心脉,怕是短时间内好不了。

    恼火的是,这孽障终是不肯听劝,以至落得这般下场,连带整个李家都跟着丢脸。这且不说,画蛇添足的弄出个揭露反诗的小把戏,简直就是自作聪明,还想让自己在陛下面前进言挑拨。这孽障当皇帝是傻子不成?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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