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看在眼里,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了,历史上这位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命运。只是这段历史他怎么也记不清细节,有心劝他小心一些,但想想上次说了几句,唐伯虎那愤怒的神情,便又将话头咽了回去。
有些好意未必能让人接受,一而再的多说,反倒是真似是诅咒似的了。若因此使得朋友间多了隔阂,反倒不美。
想到这儿,他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淡然道:“京城见也可,不过却不是什么同榜登科的。我不参加乡试,也不会去参加会试。到时候你是官我是民,你可别嫌弃才是。”
唐伯虎大吃一惊,伸手拽住他急道:“讷言,你这是为何?以你之才,为何……。”
苏默轻轻一笑,抬手拍拍他肩膀,又扯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淡淡的道:“为何一定要入仕?官场黑暗、仕途险恶,想想便让人无趣。我只愿衣食无忧,自由自在过一生。交几个朋友,纳几房娇妻,依红偎翠无忧无虑,岂不美哉,何必去自寻烦恼?”
唐伯虎听的呆住,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张了张嘴,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略带敬佩的道:“讷言豁达,寅佩服。只是可惜了讷言这一身才学就此埋没,实在是……实在是……”
他讷讷了两句,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苏默转头看看他,忽的哈哈一笑,挥手长歌道:“桃花坞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後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世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歌声飘扬,回荡在黄昏的天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豪放不羁、笑看红尘。
唐伯虎脚下顿住,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只觉的那歌声简直如唱到了心里,一时间不由的痴了。
第194章:童言无忌()
当晚的苏家庄,灯火通明,热闹喧嚣。唐伯虎要回乡参加乡试,王泌主仆也要离开,这便是送行宴了。
庄内主厅中,满满排了两大桌再加上一小桌。第一桌上苏默这个主人居中,然后左边坐了唐伯虎,右边却坐了王泌。
张悦、徐光祚、徐鹏举、何莹各分两边依次坐了,再加上两位老爷子福伯和韩老爹两个。剩下一个座位却是卫儿小家伙,坐在两个老爷子中间,有模有样的小大人似的。
另一桌却是以石悦、楚玉山和胖子随便三人为主,徐鹏举随身八健卒正好凑了一桌。
苏家庄上从不讲那些什么阶级的规矩礼仪的,众人在这儿呆的久了自然也知道,所以只是略微推辞便也从容入座。
剩下最后的一小桌,却是韩杏儿这个名义上的女主人坐了。同桌的有小丫头鹿亭、书童小七,加上平日里服侍韩杏儿的两个贴身丫鬟一起。
这种排座法倘若是落到那些大儒眼中,绝对的是大逆不道、惊世骇俗之举了。不过在这儿,也就是唐伯虎和王泌二人初时惊诧了一番,随即便被一股热闹的氛围冲谈。
随着酒菜陆续摆上,酒过三巡之后,唐伯虎已然微有醉意,不由的书生气发作,开口提议道:“今日欢快,当以诗词相和。讷言兄才学过人,又是主人,何不先作一佳句?”
众人闻听,顿时都是叫好。苏默一愣,转转眼珠,忽然看向唐伯虎,悠然道:“作诗词什么的太俗套了,而且也不直观。我觉得还是作画吧,把眼前场景画下来以记之,有图有真相,岂不胜却单文字百倍?伯虎兄以为呢。”
唐伯虎一愣,才要点头,猛的省起一事,连忙摇头:“那怎么成,今日并非只有你我在座,还有王姑娘和何姑娘在此,岂不有损二位姑娘清名?此事万万不可,还是作诗便可,作诗便可。”
王泌聪慧,在旁看的了然,便只抿嘴笑笑,并不答话。何莹却是个维恐天下不乱的,拍手大叫道:“江湖儿女,要的便是快意无拘,那些小节何必在意?眯眯眼,画,快快画来。”
唐伯虎就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位何姑娘生的甚是美貌,偏偏全无半分淑女风范,张口江湖,闭口本侠的,委实奇葩,与苏讷言这个离经叛道的家伙简直堪称绝配。只是不知月老如何竟似疏忽了,却将那小家碧玉的韩杏儿姑娘与其拉到了一对儿,完全没把红线抛给这两人。
“这个,咳咳,何姑娘江湖儿女,自是无拘。只不过王姑娘却不是江湖中人,这个……不太好吧。”心中暗暗腹诽着,只得将王泌推出来抵挡。
何莹一窒,这才省悟过来,连忙坐下抱住王泌胳膊,陪着笑脸儿道歉。
王泌却不在意,轻轻摇头,低声说了几句,何莹便眉开眼笑,两女低声喁喁细语,顿时便将什么画啊的抛诸脑后。
唐伯虎暗暗松口气,却听苏默轻咳一声,嘿嘿笑道:“伯虎兄的顾忌也算有理,那不如小弟便单为伯虎兄画一张好了,嗯,最多再加上鹏举就行。”
唐伯虎顿时便是一激灵,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次那幅画好容易让这厮承诺了毁弃了,刚刚一提画他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百般拦阻。好嘛,这一转头竟又来了,只画自己和徐鹏举……唐伯虎很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徐鹏举也反应过来了,头摇的拨浪鼓也似,却指着旁边的张悦和徐光祚嚷嚷道:“老大这却是你的不对了,何以厚此薄彼?张悦和徐三儿也是老大的兄弟,怎的你却不给他们画一个?您瞅瞅,他俩跟伯虎多配啊,还是给他们画吧。”
唐伯虎脸儿都绿了,狠狠瞪了徐鹏举一眼,这标准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啊,真是太卑鄙了,果然不愧是苏讷言的第一铁杆小弟。
徐光祚冷着脸不理会,只慢悠悠的饮酒吃菜。张悦却笑嘻嘻的道:“岳元帅往日说话泰半都是不靠谱,今日这话却也有些道理。单以外貌来说,我和三儿确实比岳元帅要好上太多,看来岳元帅也不是太草包,至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嘛。嗯,按照哥哥的话说,这也是一种进步,该当浮一大白。”
这话便是埋汰徐鹏举了,众人都是哄堂大笑起来,徐光祚不说话,却是当先举起杯来,冲着徐鹏举一晃,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大笑。
徐鹏举愣住,随即便是大怒,指着张悦大怒道:“姓张的,你太无耻了,瞪着眼说瞎话,你哪里比咱生的好了?小爷在南京城,不知有多少姑娘朝思慕想、投怀送抱,你有过这种风光吗?还生的比爷好,我呸!”
张悦便露出难为情的样子,转头对苏默叹道:“哥哥,你看看你看看,岳元帅真是太不厚道了。有道是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哪有这么说人的?您得管管啊。”
苏默认真的想想,缓缓的点头。徐鹏举急了,蹭的跳起来指着张悦要骂,张悦却忽然转过头来,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他道:“岳元帅,风度,要注意风度!刚才不是你说的,我和三儿比你更适合配伯虎兄吗?这不就是你自承不如吗?要不然,你就跟伯虎兄配啊,敢不敢?”
徐鹏举气急,脱口道:“配便配,有何不敢。”
张悦拍掌大笑,“哈,好极好极,便是如此。”笑着笑着忽然又一皱眉,摇头叹道:“哎呀,不行不行。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岳元帅,你怎知人家伯虎兄愿不愿意跟你配呢?悬,我看悬。”
众人看着张悦给徐鹏举下套,都是肚中笑的快抽了。只是面上却拼命忍着,以免坏了好戏。
两个老人家看的哭笑不得,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之色。这几个年轻人要么是才学过人,要么是身份尊贵,却能相处的如此融洽,着实让人羡慕。便是一直以来有些郁郁的韩老爹,这一刻也是捋着胡须,满脸的笑容。斜眼看看那边一脸幸福满足的闺女,心中暗暗叹息,或许这真是命中注定吧。由此,那点郁结终于渐渐消散。
卫儿坐在中间,听不懂众人的说话,但却知道似乎是在争着让大哥哥给画像。小脑袋左看看又瞅瞅,忽然举手脆声叫道:“悦哥哥举哥哥你们不要吵了,默哥哥说过,女士优先。你们应该让默哥哥和两个姐姐先画。哥哥和姐姐画的开心了就会在一起,就像我杏儿姐姐那样,以后还可以给卫儿生小弟弟小妹妹出来一起玩。所以你们就不要抢了好不好?嗯,就先泌姐姐跟哥哥画,然后再莹儿姐姐好了。等他们画完再和你们画,好孩子要有礼貌,不能这样抢的。”
卫儿板着小脸,一脸严肃的说着,众人猛地一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古怪。
苏默也傻住,随即不由的内牛满面。好卫儿,不枉了哥哥这么疼你,多好的孩子啊,真是太可爱了。
王泌也是愣了,旋即便是大羞。一张莹玉般的娇靥,霎时间如同水染胭脂般晕红开来,连脖颈都染上一层粉色。
若是这话换一个人来说,她必然要怒而呵斥的。但所谓童言无忌,总不好去呵斥一个孩子吧。
为难之余,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好不说也不是,索性低垂着眼帘,把一颗臻首使劲往胸脯里埋去做鸵鸟。只不过羞急之中,心底却忽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情绪,似是欢喜又似嗔怒,隐隐似乎还有几分期盼。
这种古怪的感觉来的极其突兀,以至于让她有种措手不及的惊慌。一颗心咚咚的急速跳着,似乎下一刻便要从喉中蹦出来也似。
她这边如此,何女侠那边也是傻住。在一起?生孩子?跟……跟那个眯眯眼?
何女侠激灵灵打个冷颤,随即又是浑身一阵说不出的燥热。那燥热便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只不过短短转念间功夫,便从里往外,瞬间爆涌而出,将她淹没。
一张俏脸变幻不定,如同煮熟了的虾子似的,红的都要渗出血来。半响才慌乱的使劲摆手,张口结舌的道:“不……。不行的,我…。。我……我不要生宝宝。啊,不是,我……。我……。我是女侠。呃,我……。”
这位往日泼辣的如男人般的堂堂女侠,忽然做出这般手足无措、惊恐慌乱的样子,顿时让众人忘了刚刚的尴尬,不约而同的窃笑起来。便连王泌都忍不住噗嗤发出低笑,连忙伸手将她拉着坐下来。
众人这一笑,何莹也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出了个大糗,羞的恨不能找个缝儿钻进去,转身抱住王泌,把脑袋拱进她怀中,怎么也不肯再抬头起来。
那边厢,韩老爹把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的面现惆怅,幽幽长叹一声。
而另一边,韩妞儿两眼如刀锋一般刺来,刹那间落在某个一脸期待兴奋之色的人身上,顿时间寒风凛凛,杀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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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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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武清凤水码头上,两艘大船静静的停靠。连着大船和码头的搭板上,下人们来来往往运送着大大小小的箱笼。
毛纪、谢铎、孔弘绪父子,还有胡光建四人都是笑吟吟的,满面红光。
今日他们都要离开武清,除了毛纪要去京城外,其他三人则都要往山东一行。
武清县令沈松带着一干武清县衙的大小官吏,还有城中的各大家耆老都来送行。随行自然各有呈仪奉上,呈仪的厚薄从几人脸上的笑容就可看出一二。
苏默等人也来了,只不过都自动站在另一侧,与沈松一干人显得泾渭分明。
瞅着毛纪几人跟沈松亲热的说笑着,徐鹏举撇撇嘴,低声呸道:“读书人,这就是读书人,什么风骨都是狗屁。阿谀谄媚,瞧着就让人恶心。”
苏默、张悦徐光祚如同未闻,唐伯虎却颇为尴尬,摇头苦笑道:“小公爷,这……。这有些以偏概全了吧。”
众人就笑,张悦低笑道:“差矣差矣,岳元帅之恨非为风骨,只恨不能身在其中耳。”
徐鹏举就斜眼看他:“悦哥儿,是不是想打架啊。”
张悦耸耸肩,指着身旁的徐光祚笑道:“是啊是啊,三儿想和岳元帅切磋久矣,岳元帅切莫让他失望啊。”
徐光祚目光便转过来,两手张合了一下,发出咔咔之声。徐鹏举面色一变,哼了一声,脚下往苏默身边靠了靠,这才鄙视道:“鄙夫,没脑子的鄙夫,爷跟你们计较那才叫失了身份。”
这色厉内荏之态落在众人眼中,便又是一阵低笑。王泌见苏默也是一脸戏谑,不由咬了咬红唇,忍不住低声道:“苏少兄清雅,却莫小看了这迎来送往,其中关碍,却是日后少不了的。”
苏默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柔和。他自然听得出王泌话中之意,是怕他孤傲清高,日后在这方面得罪了人。这份拳拳关爱之心,极是难得。
微微一笑,略略歪头靠近些她耳边,低声道:“多谢泌儿妹子了。放宽心,哥不傻,这些道道儿却也是懂的。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哥哥我可不是那迂腐之辈。”
王泌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明眸一亮,随即垂下目光不再多说。只是脸上微感火热,心下很是欢喜。
“好,好一个世事洞明皆学问,好一个人情练达即文章!讷言兄微言大义,真真好才学,佩服佩服!”
冷不防旁边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一惊去看,却是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文士,正满面赞赏之色,拍着手掌站在身后。
眼见众人看过来,抱拳团团一礼,目光在王泌脸上一转,露出几分若有深意的笑容。
王泌眼中微有惊慌之意,忙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燥热。身边小丫头鹿亭瞪大了眼睛,咦了一声待要出口,却被王泌狠狠一捏,将其扯到身后。鹿亭不明所以,大是委屈,撅着小嘴不说话了。
苏默和唐伯虎却是对视一眼,随即抱拳见礼道:“原来是敬谦兄,昨日一别匆匆,甚是遗憾,不想今日便又再见,却是好大缘分。倘不嫌弃,待会儿便一同再去饮上几杯如何。”
原来这人正是昨日才见的徐礼徐敬谦。当下便给张悦等人引见了,众人自是又一番见礼。
待到寒暄过去,徐礼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叹道:“正如苏唐二兄所言,昨日相见时短,礼也甚想多得盘桓。只是遗憾的紧,此次出来已久,今日却也是要返家了。不过若是诸位贤达不弃,他日若到了江南,可来礼家中盘桓些时日,届时礼必将扫榻以待。”
哦?这便要走了?苏默挑挑眉,看了唐伯虎一眼,却见唐伯虎也是一脸的惊诧,当下笑道:“好说好说,如此便祝敬谦兄此去一路平安。你我兄弟,他日有缘再聚。”
徐礼哈哈一笑,点头道:“如此甚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般好句,礼甚是期待,可莫要让礼等的太久才是。诸兄,礼这便告辞了。”
说着,大袖一摆,深深一揖,随即转身大步而去。临到江边,径直跳上一艘小舟,那小舟便轻轻一动,顺水滑了出去。船头上,徐礼抱拳而立,只不多时便去的远了。
这人突兀而来,又突兀而去,竟是干脆利索,洒脱至极。张悦不由啧啧称奇,赞道:“都说江南好人物,前有伯虎这般才子,今又见此人,果然不虚言也。”
徐鹏举却撇撇嘴,不屑道:“亦不过一腐儒,算的什么好人物。倒是有几分洒脱,颇似本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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