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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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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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乾坤,虽没有立时揭破,话中的嘲讽之意可叫朱缅颇有些难堪,从此在方百花面前就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待定了定神,还是正题要紧:“方大姐,小弟与家父多番计议,我朱家与贵教联盟之举乃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因此深夜请大姐前来商议备细事宜。”

方百花闻言大喜,笑容甜的象要滴出蜜来一般:“贤父子能如此当机立断,真是当世的人杰,难怪三代之间就在这京东、两浙做下偌大的事业!只是这结盟的备细事宜却不是奴家一人便可做主的,待奴家连夜回清溪去上复家兄,择日与都监大人细商便了。”

朱缅闻言冷笑道:“方大姐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令兄方教主虽然在清溪未出,令师汪公老佛眼下就在这杭州城里罢?明教有什么是他老人家不能做主的?”自从与明教接触以来,朱缅在方百花面前就没占过一次便宜,处处缚手缚脚,心中着实郁闷的紧,这时好容易有了一次扳回上风的机会,便忙着抛了出来,一双三角眼煞也不煞地盯着面前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貌。说来也怪,这时候再面对方百花的美貌却不似以前那么“心惊肉跳”,看来这自信心对男人来说实在重要得很。

方百花肚里也吃了一惊。师傅汪公老佛进杭州主持与朱家谈判结盟一事是教中机密,即便是教中核心成员知道的也寥寥无几,在杭州城中更是深居简出,藏的隐秘之极,这朱缅却从何处得知?心中不由对这色咪咪的小子重新评价了,面上仍旧是那一副媚态:“都监大人言重了,家师目下虽说是在杭州城中,不过他老人家退隐已久,教中大事都由家兄裁断,如此大事百花又怎敢独断?自然是要家兄主持为上。”

朱缅哼了一声,心说这回总算是占了些上风了,看你这狐媚女还敢不敢三番四次戏弄本都监?!不过他朱家与明教素无来往,大家在东南道上是各捞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明教忽然提出要与他合作开发某处银矿,还要向他购买军器以为卫护,倒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大宋对于金银矿冶是采取官营为主,民间能掌握先进的灰吹炼银法之人少而又少,而朱家是以矿业田亩起家的大族,东南精通炼银者不做第二者想,明教想开发银矿,不与朝廷合作便只能寻朱家了。

只是白花花的银子虽然诱人,以朱缅的家大业大却也不差这一年几万两,他之所以决定与明教合作,实在是这次被高强把东南应奉局的提举位子生生硬抢了去,坏了他以此取悦官家、晋身仕途的大计,气忿不过才要借明教之力,必要把这黄金交椅给夺回来才甘心。

当下把二郎腿翘起,作出自己向往已久的枭雄状,把脸努力板起来道:“方大姐既这般说,那就请速速将这消息送去清溪,等令兄来共商大计便是,方大姐就不必跋涉山水,且在舍下小住几日便了。”只可惜他没什么稳重深沉的气质,倒是一脸的剽悍跋扈,看上去十足的暴发户模样。

方百花心中一凛,朱缅话中之意竟是要把自己扣在这里了!不过这念头在心中一掠而过,面上神情丝毫不变,依然是媚笑道:“都监大人如此盛情,奴家自然是领情,这厢先谢过了,且容奴家将这喜讯差人送于家兄知晓。”

朱缅大喜,心说这下一来一去起码十天时间,你还飞得出我的手掌心么?忙吩咐四个得力之人“保护”方百花去给同党送信,实则是怕这烟视媚行的尤物再搞什么花样。

方百花被这四人“保护”在当中出得都监厅,七弯八拐来到城南贫民聚居之所,这里都是低檐矮巷,薄板木屋一间靠着一间,与都监厅所在的东城虽只几条街之隔,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此时二月春寒料峭之时,缺衣少被的贫民晚间都早早安歇,窄小的街巷中只偶尔有几条野狗跑过,那几个杭州都监府的亲随平时绝足不踏这种地方的,此刻上命差遣不得不然,只好捏着鼻子四下张望着,惟恐一时不慎误踩什么不该踩的东西,更要注意身边这媚的不象生人、倒象个山鬼花妖的女子搞什么花样,朱缅对手下的脾气可不是对女人(指没到手的那种)那么好的。

走了约莫盏茶工夫,方百花忽地在一间茅舍门前停下,在门上剥啄几下,那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大汉闪身出来,把四个亲随吓了一跳,清冷月光下只见这人皮肤黝黑筋骨似铁,望面前一站真似一座铁塔一般。若是高强等人在此,必认得此人正是当日随方天定兄妹进京的石宝了。

方百花三言两语把与朱缅商议的结果向那石宝交代了,又说自己这几日要在朱缅府上暂住,石宝左眉一挑,向那几个亲随睨视了一眼,又与方百花那黑夜中闪闪发亮的眸子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弯腰一躬,待起来时,方百花与那几个亲随已经去的远了,月光下那一道火红的身影渐渐黯淡下去。

石宝默默地望着,直到那窈窕背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终不可辨,这才转身入内。将房门轻轻掩起后,他走进后屋,再掀起墙上的一副画来,后面原来是一道夹壁墙,进去后转过一个弯角,便是一间密室,此刻屋中一灯如豆,隐约可见两个人坐在暗影中,昏暗的灯光把人影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石宝进来时带进的空气一阵摇曳不定。

石宝向俩人叉手躬身道:“老祖,教主,圣女有消息了。”

俩人的身形都隐在暗处,面目浑不可辨,只听一个低沉的嗓音道:“石护法,且细说端详。”

“是。”石宝答应了,便将方百花适才与他说的言语一字不拉地转述一遍,说罢便垂手站立一旁。

黑暗中的俩人并没有说话,但相互间显然用一种石宝无法接受的方法急速地交换着意见,随即那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石护法,你有何意见?”

石宝沉默了一会,低头道:“属下仍然以为,此次与朱冲朱缅父子联合实属与虎谋皮,就算要寻求盟友,新任提举东南应奉局的高强当是更好的选择。”

“砰!”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钝响,一只手重重拍在灯旁的矮桌上,震的灯光簌簌晃动,显然手的主人震怒非常:“石护法,此事教中已皆有定论,为何还要絮絮不休?本座就不信那高强小儿有偌大魔力,你们上京四人都对他这般推崇,天定居然还敢顶撞我这个当父亲的!此间事了之后,本座必要上苏州一趟,会会这高强小儿去!”

“教主。”另一个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几不可辨。

“师尊有何吩咐?”勉强抑制住怒气,方腊回道。

“反正那朱缅以为你要十日之后才能进杭州,何不趁此空隙去苏州一行?”

第四卷 东南 第八章 花石

早春二月,风犹刺骨寒,但河开雁来,运河岸边的柳枝上已经萌出点点新芽,在在都昭示着春天的来临。

苏州南门外的热闹去处,竖着一块木牌,上面贴了一张告示,两个军士全副武装左右把守,另有两个胥吏在旁给不识字的百姓解说着:“众百姓听真!此番新任提举东南应奉局高大人张榜公告,向两浙百姓求名花奇石乔木,官绅军民俱可进献,进献者可将自己所期望的价钱报于应奉局知晓,而后由知州大人率同高大人和本地名流士绅亲自品评高下,将所评等级与自报价钱相结合,最终决定所选用的进献花石。凡入选者,不但可依自己所报的价钱受赏,倘若所进献的花石受官家喜爱而褒奖,有官者赐官阶一级,白身者则授将仕郎。如此大好机会真是几世修来的,众百姓还不快快将自己田园山林湖泊中的奇花异石统统进献上来?”

这两个胥吏连说带比划,口沫星子乱飞,围观百姓听的连连点头,不过脸上就一片茫然,压根没明白什么意思,就中一个扛着锄头的农民打扮的壮起胆子问道:“老爷,格个花石见的就多了,啥么事才叫奇花异石?这进献给官家的东西,可不是好耍的,万一献的不好,要杀头的伐?”

那胥吏将肚子腆了腆,傲视一圈,正打算大发一通议论,却听身边一个尖利的声音笑道:“桀桀桀!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奇花异石都分不清楚,且听小生与你细细道来!我大宋以武立国,艺祖皇帝一条军棍打平四百军州之后,这太平盛世不必干戈,便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君臣宴游共享太平。这太平盛世可不是说说的,举凡文学辞赋、宫室楼宇、衣食住行都得尽三代之盛方可,那名花可娱耳目,奇石可象山峦,若是经学问之士一加摆布,小小庭院中便可陡现如画江山,自然是太平盛世不可或缺之物。如今由新有文名的高大人来主持这等风雅之事,正是不做第二人想啊,官家圣明,于此可见!”

说罢便向西北汴京方向长揖作礼,一圈军民也都跟着弯腰的弯腰,打拱的打拱,可这腰才直起来,那农民又问:“秀才老爷,侬说了介一大串,我也没听懂,到底什么花才算奇花,什么石头才算奇石,我要是路边捡一块石头献上去,说不定治我个欺君之罪,格个伐是祸事咯?侬再解释清爽一点好伐?”

那秀才一楞,把手里的折扇啪地打开,扇了两下却发现冷风飕飕,赶紧又合起来,点指那农汉道:“似这等风雅之事,你等泥腿子不读圣贤之书,不识之无,又岂能慧眼识珠玉?跟尔等多说无益,且老实去种你的田去,此等事留给小生辈学问之士即可。”

一众百姓听了都一阵哄笑,议论一番便各自散去了,没走多远就看见路边大树上又贴了这么一张一模一样的告示,同样是两个军士看守,一个胥吏在旁解说,不禁又议论纷纷,都觉这事情动静闹的如此之大,看来并不是虚言,这奇花异石究竟是怎么个奇异法倒要好好研究研究,自家屋后的那块卧牛石从自己的爷爷辈就在上面爬来爬去了,也不知算不算异石……

众说纷纭中渐渐散去,路边大树下一个茶摊上两个人会了茶钱起身,一个是黝黑大汉,另一个四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面貌朴实,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脚上的草鞋已经沾满了污泥,显然是刚走了段远路,春日泥泞的道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然而形容虽然狼狈,旅途虽然劳顿正是刚从杭州到此的方腊和石宝

他向前走了几步,那大汉随后紧紧跟上,忽然听方腊沉声道:“石护法,你看这高强如此做法,与朱缅在任时的广征强买迥然有异,其中有何考量?”

石宝想了一会道:“那高强这么一来,免除了百姓原先的征役,改成以官位来诱使有心于官场的人家自愿进献,其中的利弊虽看不清,对咱们贫民百姓可是一件好事。”

方腊哼了一声,摇了摇头道:“石护法,你是只见其一,不见其二。这高强虽然年纪不大,然而心思深刻,不是等闲人能比的。我派你们送那宗泽的东南策进京,临行再三叮嘱务必要交到赵相公手上,谁知你们被这高强三言两语给套住了,轻易就将这天大的秘密交给了他,从此后的京城变动来看,这人显然是蔡京一党,蔡京执政用法峻苛,上台之后必定会重行各种刻剥之法,哪里会放过我帮源银矿?倘若因此毁了我教在帮源的圣地,我方腊九泉之下如何去见诸位会昌法难后呕心沥血维护圣火不熄的前教主,如何入光明界参见明尊善母?”说到后来时,语声虽然不高,却已是声色俱厉。

石宝吃了一惊,低头不敢再说,只听方腊续道:“现在这高强来到苏州应奉局,第一件事就是出榜求花石,虽然是免了些苦役,又怎知他暗里没有什么鬼心肠?只看他到任之时苏州文武官员换了一拨,可知这人是有所为而来,决不可掉以轻心。”

一面说着,一面狠狠瞪了石宝一眼:“若不是你等将银矿的秘密泄露了,我何至于要寻朱缅那厮合作,以求保住我帮源圣地?!”

石宝一震,脚下差点绊了一跤,一张脸涨的通红,还好皮肤本黑,看不太出来。只是方腊一面口说一面脚下不停,这又是通衢大道,跪下谢罪也觉不妥,只得把头再放低些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子几乎佝偻了起来。

方腊陡地一停,轻叹了口气道:“石护法,你是本教的栋梁,文武都是教中的翘楚,又对本教忠心不二,我是倚你为干城的。只是你于这人心鬼蜮上头还欠了些,现在是本教根本重地危急存亡的关头,切不可以忠厚待人,还要多长几个心眼才是啊。”

石宝羞愧的无地自容,脚下一软就要跪倒,却被方腊一伸手给拉住了,微微一笑道:“你既有了觉悟,那便很好,同是明尊座下弟子,无须弄这些虚文,依旧同心协力本教出力便了。”

石宝感激涕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俩人一前一后,大步向苏州城中而去。

与此同时,高强在应奉局后厅中坐着,正与许贯忠议论自己这出榜求花石的法子利弊如何,许贯忠是大为赞赏,说此法一不扰民二不费钱,坐等四方求官心切者送花石上门,乃是以仁政行雅事,“衙内真奇才也”!

高强连连摆手道:“贯忠过誉了,此法是饮鸩止渴,只能行于一时而已,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许贯忠楞了一下,低头思忖了一会,抬头道:“衙内的意思,可是此法派官过甚,而本朝对士大夫向来优裕,这般做法会给朝廷增加负担?”

高强摇了摇头道:“每年添上几十个小官,最多不过多千贯官俸而已,朝廷还负担的起。只是这么一来,必然令奢靡成风,多少人力物力要用在寻花觅石上,我这里收十几本花石,外间起码要献上来千百本,这其中的耗费可就大了,民力蓄积不易,这等滥用法怎是长久之计?”

许贯忠愕然片刻,却笑道:“衙内这可过虑了。以贯忠看来,本朝奢靡之风非从今日始,也不会因这一件花石政而兴废,就算民力不用于花石,难说不用于其他,何况官民都知为自己打算,衙内这般令彼等自负搜寻培育花石的花费,一索之后便可明了其中所得几何所费几何,不能承担者自然退却,民力何滥用之有?”

高强一楞,随即大笑:“贯忠所言极是,极精到!”心中暗自惭愧:这样的微观经济观点本来是古典经济学里最常见不过了,经济人假设本来就是古典经济学的基础,自己一个来自现代的大学生居然还要古代人分析后才能醒悟,真是“白长了九百岁”!不过回头一想,倒也不是自己太笨,只因回到大宋这一年来满眼只见文恬武嬉歌舞升平,个个都以为这太平盛世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似的,心中焦虑日甚一日,便事事都往这上头动脑筋,花石纲又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恶政,自己会把事情想的过于严重也是难怪。

俩人正在谈论间,忽听廊道上一阵脚步响,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撞进来,高强定睛看时,却见是鲁智深和那自己在运河里捞上来的病人,自己这几天忙着交接事务,又要与党世英、陆谦、杨志等人点阅苏州军力,忙的是晕头转向,几乎忘了还有这人,现在见他居然已经下地行走自如了,不由一阵惊喜,忙上前拦着道:“这位壮士,病体可大好了?”

第四卷 东南 第九章 行者

那人见了高强,先是一怔,随即大喜,翻身便拜道:“当日在运河中救得在下性命的必是这位恩公,请受在下一拜!”

高强忙上前搀扶起来,仔细看他时,见他身高足有一米八五,骨架甚大,长手长脚极有派头,只是久病初愈之下形容憔悴,瘦得几乎要脱了相,只有眼中还存留几分神采,病可是大好了,喜道:“兄台这番挣得性命,真是天授!敢问兄台哪里人氏,上下如何称呼?”

那人刚要回答,眼角瞥见鲁智深正要往后面溜,口中说了声告罪,几大步赶过去拦在头里,跪在地下扯住了袍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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