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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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 第4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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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兵马沿途护送,兼充引路之责,直奔辽主天祚避暑所在的阴凉河畔而去。

这阴凉河在中京大定府西北二百里,快马奔行一日便可至,不过这使团却走了足足三天,第四天早上才和御营的探马接上了头。到此,纵然有些契丹人心中原本不大情愿造天祚的反,此刻也是灰心了。原先契丹兵法,这拦子马是远探之兵,最远处可以跑到百里之外,一面打探敌情,加以袭扰,一面也令敌人不能得悉契丹主力军所在。现今上京危在旦夕,这天祚不但消遥自在的在此间避暑,御营的军纪也是这般废弛,探马居然离大营只有十多里,倘若敌人大军掩至,这天祚帝将如何应敌?要知道上京到这里,除了一条潢水之外,别无任何险障!

当时余睹以下人人怀愤,众人随着大队缓缓向御营行去,沿途不断有契丹骑者加入欢迎的队列之中,看其脸上的神情,显然对于这个从大宋归来的使团抱有莫大的期望。耶律大石见此情形,心中甚是悲愤,他所为之奋战不已的大辽,如今竟已沦落到要指望敌国的怜悯才能生存,是何衰世?不经意间,想起了日前宋使燕青所言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话来,蓦地想起一事,觑见左右并无生眼人,便拉着乔装改扮的耶律余睹低声道:“到了御营之中,你以何时发难?若是一时不发,这宋使的安危,可要着人遮护好了!”

耶律余睹点头道:“林牙所虑甚是,待会入御营之后,只待某之内应将晋王母子携出,这厢便即发作,只消制住萧奉先和主上,余者不足虑。至于宋使,来时早已知悉此事,你怕他们没有准备么?”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十余里路转瞬即至,辽主那里业已得到了消息,当下有大臣充馆伴前来迎接,左右兵马亦越发多了起来。

众人情知即将见到辽主天祚,毕竟是十几年的主上,心中都有些紧张,有的人探手怀中握着刀柄,有的人在那里东张西望,好在周遭人马众多,大队所到之处号角齐鸣,再加上牛马嘶鸣之声,吵闹异常,这才不显得异样,否则的话,这么大队的使节团,在即将到达御前时居然没有人交头接耳,是个人都会看出有问题了。

御营名字中有个营字,住处也真就是一个营帐,只是格外大些,帐外竖着辽主标志性的大纛,远远望见大群人在那里等候。耶律大石与萧特末二人下了马,大步赶过去时,却见北院枢密使,当朝一等权臣萧奉先率众在那里相迎。

俩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单膝点地施礼道:“萧枢相,某等奉皇命往南朝议盟约,今已克成,将带两国国书与南朝使人一起返来,企盼主上一见,俾可复命。”而后燕青与秦桧等数员南朝使臣,亦上前与萧奉先厮见。

那萧奉先与燕青等行了礼,忽地将手一挥,登时有数百名御营官兵四面八方涌上,将耶律大石等契丹使人尽数围在垓心,燕青等南朝使节却被隔了开来,与萧奉先在一处。

秦桧虽是曾随大军北伐的,胆气比寻常士子要强上不少,但是这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对于他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一些。再加上原本就心虚,当时便吓得面青唇白,颤声道:“萧,萧相公,这是何意?”

萧奉先泰然自若,向秦桧拱手道:“南朝使人休惊,此乃我朝擒拿叛贼之举,请诸位南使少安,观我官兵擒贼。”一面说,一面团团行个礼,待见到正使燕青时,萧奉先却不由得一怔,皆因这位使臣不但年轻,风度长相俱是绝佳,当此露刃相逼的情景,燕青脸上竟是半点惧色也无,还在那里以礼与萧奉先对执。

萧奉先怔了怔,方笑道:“使人却是好胆色,南朝士大夫皆如此乎?”

燕青笑道:“非也。只是某身后有大宋在,何惧之有?萧相公且顾干事,无虑某等。”

萧奉先闻言,心下登时不喜,暗叫这厮忒以狂妄!只是他方恃和议以自安,不好和南使多计较,便即旋过身来,指着圈中惊怒交迸的耶律大石等人喝道:“尔等议的好盟约!怎的将叛臣耶律余睹也夹杂在行列之中,带到御前来了!敢是要谋反不成?”

耶律余睹一听此言,便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败露了,这萧奉先乃是他的死敌,纵使不杀旁人,对于他是断然不会放过的。当时已知身临绝境,更不迟疑,挥手将压在头上的帽子打了去,挺身而出,指着萧奉先喝骂道:“我把你这亡国奸臣!大辽人人忠心,偏是你这厮尽用妄言蛊惑主上,上京沦亡在即也不思援救,只顾在此逍遥!尔欲令我契丹人为女真蛮奴牧马乎?你这杀千刀的矮子!”

萧奉先闻言大怒,有道是骂人不揭短,这萧奉先少年时生过一场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小儿麻痹,好歹没有残废,只是脊背有些佝偻。平时倒还罢了,可巧今日和南使燕青站在一处,燕青那是什么样貌?登时将萧奉先对比得格外不堪了。他适才看燕青不顺眼,多少也是因为此节,人道女人会嫉妒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其实男人也是一般。

“尔叛国逆臣,尚要强项!你来看,这是何人?”说话间,萧奉先将手一挥,身后有人推推搡搡,押上几个人来,余睹一见,立时暴跳起来:“老狗!我自做事自身当,你拿我家人则甚!”一旁萧特末亦是大呼,原来那乃是三个女子,样貌间有六七分相似,乃是同胞姐妹三人,最长者是萧特末的妻子,中间一位便是天祚帝的文妃萧瑟瑟,下首站着乃是余睹的妻子。

萧奉先见余睹骂个不休,怒从心头起,从身旁卫士手中拔出腰刀,顶着余睹发妻的背心,向余睹喝道:“反贼,胆敢谋刺主上,待某先斩尔妻室,再取尔首级!”说罢,举刀便刺。

余睹睚眦欲裂,拔出腰间短刃来合身便扑,忽听萧奉先身边有人长笑一声:“且慢!”跟着就听萧奉先一声惨叫,那把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下,一个紫色身影站在萧奉先身旁,笑道:“某家万里而来,身负国家重任,容不得延宕时日,敢烦萧枢密速速引某去见贵国国主,如何?”

众契丹卫士一见此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萧奉先身旁的,竟然是大宋朝的使节,斡林学士承旨燕青!但见这位翰林一反时人心目中对于南朝士大夫的谦谦君子形象,一只手捏着萧奉先的喉咙,犹如提着一只鸡一般轻松,另一只手中竟提着一把手弩,那萧奉先则捂着手腕,在那里哀哀叫痛,一支弩箭穿过他的手腕,两头露尖,哪里还握的住刀?

余睹见状大喜,他亦是知机,晓得燕青这么搏命一击,擒住了萧奉先为质,顶多是给他赢得了宝贵的一点时间,等到天祚帝亲出的话,那么萧奉先这个人质就不值一提了,当即提气叫道:“众契丹将士!某家耶律余睹是也,今番还朝,为的是铲除奸臣萧奉先,重振我大辽声威,敢问众将士可愿随我?”

他这么一喊,四下里倒有上万人听见了。这场中除了内围的数百人是萧奉先的心腹之外,余人都是御营卫士,这批人可谓是对契丹最为忠诚之士,而近来国事江河日下,众人心中对于当朝的萧奉先自然是怨言颇多,相对的对于被他排挤的耶律余睹则甚为同情。因此余睹这一嗓子喊出,众人都是耸动,一时间俱都向王帐周遭涌来。

余睹见状,心中大喜,复又提起叫道:“奸臣误国,蛊惑我主,以至于朝政不修,国势大坏!众将士,如今女真兵临上京城下,祖宗坟茔危殆,尔等为何不在阵前杀敌,反到此游猎?萧奉先,你究竟是何居心,你还是契丹人吗!”

一提起上京城,众契丹将士敌忾之气大起,场中忽然静默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在燕青手中哀嚎不已的萧奉先。其实他也不是这般不堪,只是燕青精擅小厮扑之技,手上功夫委实了得,只是稍一加力,便叫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任凭余睹在那里煽动人心。

余睹见状,情知火候已到,振臂高呼道:“是我契丹好男儿,便与我杀了此贼,奉主上一同北去,保卫我大辽上京去!”萧特末亦赶紧跟着呼喊,他们在御营中原有亲信部属,这当儿也都夹杂在人丛中随声附和,众契丹将士一时那里分辨的清许多?自是激动心意,山呼海啸一般地叫:“杀了萧奉先,打回上京去!”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二五章

等到天祚帝发觉情势不妙,出帐来想要安抚人心时,已是群情汹涌,不可遏制了。原本他是听了萧奉先的线报,说道耶律余睹与南朝关系密切,现今朝廷与南朝修好,他必定会趁机回朝来捣鬼,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须得小心戒备。天祚素来亲信萧奉先,他的皇后与元妃,以及萧奉先、嗣先,还有那位在东京辽阳府被花荣一箭射死的萧保先,都是一母同胞,这一家的势力可想而知。

当时诸军喧哗,几至于变,天祚帝虽然是九五之尊,却也压不住场面了,当下只得先宣布余睹无罪,复御营都统职务,兼摄北院枢密事。余睹既然无罪,当初首告他的萧奉先自然就成了诬陷好人的奸臣,当即被五花大绑,拴在马桩上待罪,其亲信党羽数十人同日被免官。当日晚些时候,天祚又出诏书,策立次子晋王敖鲁斡为太子,不日拔营起寨,回上京广平淀去,预备抵御女真侵攻。

此诏一下,众契丹人的反应相当好笑,先是群情欢腾,山呼万岁不已,而后便有许多契丹贵人开始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叽叽咕咕地议论纷纷。议论什么?便是要不要回到上京去和女真交战了。

当时被耶律余睹煽动人心时,他的死党都在那里摇旗呐喊,加上军心本已压抑,因而一呼百应,人人都在那里喊着打回上京去。可是这股风一旦过去,大家头脑冷静了下来,许多人就想起这句话后面的含义来,那可是要和女真兵死战的!

这里是天祚的御营,士卒部将多半都曾经经历过前年那次御驾亲征女真的大战,护步答冈上血流成河,骨肉齐飞的惨状,至今都留在各人的脑海之中。虽说那一战原本是契丹的优势,皆因耶律章奴临阵作反。天祚帝敌前退兵才使得战局急转直下,然而一年多过去,局势此消彼长,女真雄兵三万,而且是蓄锐已久,而御营的兵马不过两万,又是疲惫之师,当日尚且败北了。今日又有何胜算?

窃窃私语半天的结果,就是当晚午夜时分,御营中军再次亮起无数火把,耶律余睹率领大军将御帐团团围住,齐声呼喊天祚出帐。

这一次,天祚出帐的速度比白天要快了许多,而且是甲胄齐全,看来是根本就没有睡下。他强作镇定,命身边宿卫太保、刚刚从南朝归来的耶律孛迭点起灯火,提起嗓门向群臣道:“列位臣工,深夜到此,不知有何紧急军情?”

有什么紧急军情?无非是行那废立之事罢了!不过这种事作归作,名声可不好听,因此真正的主谋是不会出马的。耶律余睹看了一眼萧特末,后者又看看另一个大臣,这么一个一个看下去,一直到队伍的末尾,乃是一位倒霉蛋,名唤特母哥,此人一介武夫,官居御营硬寨太保,算得上是御营中的头一号猛将。

所谓猛将,其实也就是高级炮灰的意思,这时候就得发挥炮灰的作用了。当下特母哥看看自己下首再没有旁人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伏地跪倒,道:“陛下,今当返上京,与女真决一死战,臣等伏念昔日护步答冈一战,我兵实胜于女真,所以战不利者,全是因军心不稳,章奴作乱。今若要取胜,得先定军心,故而臣等斗胆,伏请陛下逊位,将大宝传于太子,则臣等戮力同心,誓要扶保陛下父子杀败女真。”

毕竟是武将出身,说话也不懂得转弯,直统统地就劝天祚逊位了,其实连逊位这个词都是别人教他说的。特母哥说完,伏在地上就不起来,场中一片寂静,只听见火把在风中烈烈声响。

天祚气得身子微微颤抖,他毕竟作了十来年的皇帝,到这当口还能宁定心神,眼光逐一在耶律余睹、萧特末、耶律大石等一众大臣脸上扫过去,目光所到之处,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帘,不敢与他目光相对。独有耶律大石,攥着两个拳头,毫不畏惧地直瞪着天祚。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天祚的怒火登时就好象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样,直向着耶律大石喷过去:“大石林牙,朕来问你,你也是这等想么?”一面说,一面手指颤颤地虚点着耶律大石的脸。

耶律大石面无惧色,反而踏上一步,昂然道:“陛下,臣心中便是这等想,今日大辽危殆至此,全是因为陛下信用奸臣萧奉先一党,专事田猎不恤朝政,致使军心涣散,民心思变,那女真有机可乘,南朝亦将燕云索回,祖宗故地十去其三,百姓户口削去大半。如今若要中兴,惟有请陛下顺天应人,逊位让权。”

天祚气得浑身发抖,没毛病也要气出脑血栓来了。他手指着耶律大石,口中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连声说:“你好,你好!”

耶律余睹见状,晓得此事不宜多言,免得夜长梦多,忙向萧特末递了一个眼色,自己踏前一步跪倒,喊道:“请陛下顺天应人,逊位让权!”萧特末随即也跪倒在地,依样葫芦大声喊了一遍,而后呼啦拉地跪倒了一大片,个个都在那里叫“请陛下顺天应人,逊位让权”。只是显然事先没有操练好,大家喊起来不是那么齐整,听上去瓮声瓮气的,隔得远的人根本就没听清前面人叫什么,只得在那里跟着瞎起哄。

一万多人围着一人下跪,看上去这中间的人威凌万军,乃是无比威严,可谁能想到,被这许多人抛弃的独夫一人,心中又是什么滋味?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天祚见此情形,方知大势已去,蓦地长叹一声,垂下头来,转身回御帐去了。耶律余睹不敢起身,向站在天祚身边的耶律孛迭使个眼色,耶律孛迭会意,忙跟着天祚进了帐去。过了片刻,他转身出来,脸上尽是悲戚之色,一手持着一卷黄麻纸,一手托着一个黄布包袱,大声道:“北院枢密耶律余睹、驸马萧特末、北面林牙耶律大石领旨!”

耶律余睹见状大喜,晓得自己总算是干成了这件大事,喜得两只手都微微颤抖,膝下一软,险些没站起来,多亏耶律大石从旁拉了他一把,这才得以站起。三人走到耶律孛迭面前,好歹都是有些城府之人,没有干出伸手抢圣旨的事来,齐齐躬身领旨。

耶律孛迭将圣旨展开读了,乃是天祚的逊位诏书,仓促间身旁无有词臣,这诏书乃是天祚御笔所制,简略无比,只说将皇位让于太子晋王,三大臣辅政,末了勉励两句了事。

耶律余睹等三人领了旨,便向御营中请出晋王来,将传国玺交到他手中,而后齐呼万岁,拜倒磕头。这晋王虽是契丹人,然而亦自幼读书,知道这时候须得谦让,因而却不敢受,掩面走回自家营帐中去。而后群臣反复劝进,扰攘了一夜,晋王方才勉强从耶律余睹手中接过了玉玺和诏书,点头同意登基为帝。

新帝登基,按理是有许多礼仪,虽说目下是非常时刻,不过还是有些必不可少,比如告天地,祭祖先之类,御营中自有大臣为之,不必赘述。

直到第四日头里,燕青才接到了新任辽主宣谕,请南使参与新帝登基大礼。当下从行囊中备了礼物若干,同秦桧换了朝服,跟着引导的使者来到郊外,眼看着天祚帝与晋王携手登上高台,亲手将玉玺传给晋王,而后下台而去。

晋王接过玉玺,而后便是黄袍加身,再发表一番演说,勉励将士群臣共赴时艰。演说完毕后,自是群臣拜见新帝,山呼万岁不已。燕青从旁冷眼观瞧,发觉将士们脸上倒是颇有些喜色,足见军心对于天祚帝的表现委实是失望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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