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挠钩来拿他。眼见事情要闹大了,幸亏这留守司乃是高强旧官之所,有那老成人识得李逵地,情知他吃软不吃硬,忙上来好言相劝,连道误会,李逵消了气,这才放手,那两个军士被抡得昏天黑地,趴在地上一阵吐,有人壮着胆子上来扶下去灌汤水歇息了。
到里面见到高强的面,李逵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高强的鼻子就是一顿大骂,说他官越作越大,官声不见多好,这架子却摆的十足,如今连俺铁牛都不得见面了,莫非以后家中还要养几个太监不成?
黑旋风这一骂的起劲,气势豪壮之极,高强已然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却连什么事情都没听明白。好容易等李逵骂够了,曹正问了同来的老成干办,方知是门禁坏事。
待得知情由,高强哭笑不得,心说这是人家的官廨,我就算是前留守,这门禁怪不到我头上吧?此时陈规也在一旁,忽道:“相公,虽是求进之人太众,扰了相公起居,但如此深居官署之中,将士等闲难见,却也不是将兵之法。”
高强悚然而惊,想起自现代来时看那些名将之道,都是与部下将士同饮同食同起居,以故能得众心,即便是女真人的兵势之强,却也是由于统兵将领自身出自兵间,平时简易能相处,战时则身先士卒,是以战力强劲。自己现在只因怕一点小麻烦,就这么主动和将士隔绝开来,岂不是犯了和那些自己所瞧不起的文臣一样的错误?
不过,这麻烦虽然是小,可也真叫麻烦……见高强踌躇,陈规笑道:“相公所虑者,只是校阅将士希求恩赏,想要交结相公,只须相公自即日起亲自勤劳校阅兵事,此辈见相公一秉至公,自然退去,如此示众以大公,众心亦必安定。至于那些确有私交者,自可见于私门,彼辈若见相公公事繁忙,当亦不致多扰。”
高强击掌而笑:“言之成理!”当即吩咐就这么办,尽管校阅还没正式开始,但高使相即日起便赴报到处视事,各处将士任凭进见,若有献策者可转由陈规等参议司军官呈进。想到现代一个很有名的口号,高强便即命人取一匹白布,请陈规写了六个大字,作了一面大旗,与校阅兵报到处的大旗并列。
这大旗立起来了,还得有人护旗,高强一眼就相中了旁边的李逵,向从人取了一铤银,重五十两,上去笑嘻嘻地道:“铁牛,你今日立了一功,这锭大银赏你,往后若有甚见地,亦只管来见我直陈,但言无罪,我还有的赏你。”
李逵本好耍钱爱赌博,见高强言语客气,又有赏赐,当即咧开了大嘴只管笑:“衙内放心,铁牛无甚能为,只是直性,衙内既然爱听,我便说。”伸手去接那锭大银时,高强却一缩手,笑道:“赏便是赏你,只是如今我心中有一件事,少一个人帮衬,你若能助我时,我还有赏与你。”
李逵忙问端详,高强便命他护旗,只是不得说话,护旗时亦不得饮酒。李逵连声答应,方领了那锭银,便问何处护旗?高强忍笑,唤曹正引领李逵去换了一身甲胄,又掇一把椅子,与他在旗下坐了。于是河北各处官兵来到大名府这报到处,当面便见一面大旗,上写“公开公正公平”六个大字,墨迹淋漓煞是豪迈,旗下一个黑大汉铁塔也似,虎着脸在那里坐着,一对环眼瞪人,吓得人都绕着走。
陈规一面在那里接待报到军士,一面看李逵亦是好笑,偷空问高强,竖这一面大旗固然是好的,却为何用这一个人护旗?
高强指着李逵,向陈规和他身边的参议司众军官道:“你等莫看他不学无术,终日耍钱,好赌好酒,其实却是个有肝胆人,大关节上便敢泼出肝胆来,丝毫不顾自身的。我在这里设这个人,便是用他直肠敢言,能使下情上达。至于他性情鲁莽,却不甚怕他,只因他拳脚也只稀松,全仗着力大而已,我军中官兵但有些本领的,亦不须惧他。”
陈规等人听了,方知高强用意,将李逵放在这里,护旗只是个表象,其实是向军中将士昭告,高使相身边能用这样的人,自也能听的进下情。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向这些参议司军官们的一道警示?须知这些军官都是高强亲自点名要来,本身多半都是武举出身,或是良家子,知文懂武自然不消说,但这风气却未必统一,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们各人心性如何?将李逵戳在这里作幌子,亦是高强的一种宣示。
只是苦了李逵,虽然有张椅子坐着,任是这么一天坐下来不得动弹,也是累得不行,况且春日渐暖,他身上铁甲吸热厉害,只热得他满头大汗,黑脸透亮,更兼不得饮酒,只三日下来,黑旋风便嚷嚷着嘴里要淡出鸟来。还是曹正赶着他收旗以后,将一碗薄酒与他饮了,虽然不解馋,好歹肚子里的酒虫不会渴死。
这一报到,直到三月上才算完成,陈规将簿子交给高强验看,此番前来参加校阅的各处官兵共计四万三千余人,余外各处乡兵士兵亦有近万之众。大名府预备好的军营都住满了还不够,只得现搭席棚,供军士居住,再加上负担这些将士的粮饷,梁子美已经向高强诉了半天的苦。
政和三年三月丙寅,大名府校场,使相高强升帐。但见旗幡招展,甲光向日,刀枪森森,杀气腾腾,河朔十年来最大的一次阅兵,于焉展开。
第十二卷 燕云中篇 第五五章
此番校阅,选拔范围遍布河朔各军,因此应选者当中亦有不少熟人,比如连环马军的呼延通,青州秦明,东昌府张清,东平府扈成、扈三娘等人。其中扈三娘与石秀业已成亲,只是她自小舞刀弄枪惯了,纵使不得军职,亦想趁此机会一显身手。石秀被她缠不过,官司一直打到高强面前,最终高强许她作一个考官,允许接受其余官兵的挑战。
五万多人,自然不能一天校阅完毕,这一天先招五千人参与校阅。今次校阅与往常有一点不同,几乎没有成建制的部队参与,都是三三两两的军将,因此一上来都是先校单兵技能,例如射箭,马上击刺,步下舞长兵,骑马越障碍等项目。一时间各个试场上尘土漫天,喊杀声此起彼伏,众军将抖擞精神,卖弄勇力,都想在高使相面前露个脸。
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几千人这么一比,立时就现出高下来了。同样是各军选送的精锐军士,河北真定府、河间府、中山府这三府的军士就比黄河边的邢州、磁州等处军士水准高了不少,骑马击刺往往都能刺中,不像邢州军士骤马驰过,长枪一挥之下稻草人纹丝不动,有时候骑者还会摔下马来。
当然了,倒也不是军士真这么脓包,只是宋军缺马,内的许多部队马匹不到编制要求的十分之一,有些军士这骑马时间顶多只有十几个时辰,哪里玩的转马上击刺和跨越障碍这钟高难度的活?更不用说飞马砍断木桩了。
其中亦有高手,比如连环马军选送的数百军士,便即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一阵下来便逼得陈规将靶子和木桩统统换过一遍。呼延通下了试场得意非常,却被韩世忠当头一盆冷水:“你部本不在校阅之列,纵然得相公准许参加,亦只记成绩。不计名次,更无恩赏,得意洋洋作甚?”
高强在点将台上端坐,亦是身着盔甲,大模厮样。看着台下这些军士高低不齐的表现,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叹息不已,所谓的诸军精选,亦只得如此而已,若不经狠狠操练,如何上的战阵?
宗泽坐在他身边,职责类似于现代大型运动会的裁判长,他手下那些参议司的武官便分散到各个试场上,充任各级裁判。此时见高强不发一言,便道:“相公,我大宋养兵百万,却都是这般模样,十停中亦只得一二停堪用,委实叫人嗟叹。”
高强撇了撇嘴,好在他从宋军历史上的表现,对于这样的成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怎么失望。手中已经有了几万军打底,目下只须选拔出基本素质较好的兵将来,补充到常胜军中去,再经两三年操练,送到辽东去捶打一番,亦不见得就差了。只可惜和辽国有个盟约,不能明目张胆派兵……
正看时,忽然校场入口处有些喧闹起来,高强命人取了望远镜看去,仿佛有一伙士兵打扮之人想要进来。把守的军士自然拦阻,两下争闹起来。忙唤来刘琦,叫他前去处理。
时候不大,刘琦领了一个大汉进来,一身粗麻布的衣服,模样甚是雄壮,见了高强倒身剪拂,口称汝州弓手牛皋,因听闻大名府广阅诸军。虽然汝州并非河北京东军州,他却亦想投军。
“牛皋?”高强大奇,大凡看过评书《说岳全传》的人,估计都不会对这个名字陌生,在这部古代国人的意淫作品中,牛皋可谓出尽风头,福大命大造化大,到续集《岳雷扫北》中更是直捣黄龙府,生擒金国四太子金兀术,气死兀术,笑死牛皋,乃是一部说岳的书中之胆。大概是因为意淫得过爽,以至于高强对其人在历史上的真实记录反而不甚了了,再者世上同名之人甚多,谁知道此牛皋是不是彼牛皋?
“我来问你,你善用何兵器?”
“禀相公,小人乃是弓手,善用长枪,亦开得硬弓,骑的劣马。”
高强挠头,想想牛皋不是用双铁锏的吗?口胡,评书岂能当作真实!还是莫管他身份了,即便是真的牛皋,到底要凭真实本领吧?“牛皋,我来问你,你为何要来此投军?”
牛皋见问,不忙说话,先看了一眼一旁站立的呼延通。高强立时就觉得有猫腻,也看了看呼延通,却见这厮正在向牛皋猛打眼色,看见高强望过来,连忙将头转过去。
高强见此,已认定他和呼延通相识,只是不知这俩人搞的什么名堂,心里却也放心得很,在青州和呼延通也打了多次交道,情知他秉性刚直,眼睛里不揉沙子,大约是牛皋出身汝州弓箭手,顶多算个士兵,不够资格参加这次的校阅,找呼延通走了下门路,结果呼延通就给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牛皋见高强多半已经看破了他和呼延通的小小玄虚,索性敞开了说:“相公,小人家在汝州,乃是括田所发端之地,百姓深受括田之苦,却无法可想,小人家中本有良田二十余亩,亦被强括为公田,逼小人向官家交租,好好的田主一夜之间成了佃户,是何人间!”说到这里,牛皋冲着高强邦邦磕了两个头,大声道:“相公为民作主,叫官家罢了括田所,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如今听说相公阅兵,小人别无所长,却有些勇力,情愿投在相公帐下!同行一百二十七人,俱是与小人一般,这身家性命都是相公给的,便还与相公也罢!”
高强大为惊讶,心说这括田所好象是蔡攸和杨戬自己放弃了,不是我进言的吧?难道群众的眼睛这么雪亮,连内里的情事都知道了?多半是呼延通给自己宣扬的好事。
此时亦不及分辨,这牛皋其意甚诚,分辨了也是多半不听。高强上前将牛皋搀扶,一拉却没拉动,心道好大的气力!本衙内习武有年,手上也有一把力气了,这一拉却好比拉一棵大树仿佛,看来这牛皋下盘的力量着实了得,不枉了姓牛啊,果然有牛的气力。
牛皋梗着脖子道:“相公若是不收,小人便长跪不起!”老一套的招数,不过在这种公开场合,那还是很管用的,起码台下那些军兵都在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恐怕还以为高强干了什么坏事了呢。
只是说要立时收了牛皋为兵,却又有些不合法度。他是汝州人,属于京西该管,更不是现役禁军官兵,这所谓的弓箭手就是民兵,平时应付些衡役而已,而这次阅兵乃是从河朔禁兵中选拔精锐,如何收得?高强无奈,只得道:“刻下正当校阅,不容详叙,待少停问明尔等情状,方可定夺。只是今日校阅俱是河朔各军。你若要参入,于军法不合,这却不可造次。”
他本想拖延一下再说。那呼延通却赶紧上来拉牛皋,口中乱嚷:“相公已经允了,你且起来,军中不可造次!”亏他倒有些心机,把高强的话掐头留尾这么一说,居然也像回事。
牛皋大喜,又给高强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说道要去安抚同行诸人,不许他们闹事。高强亦由得他去。经他这么一闹,等到高强再把注意力放到校阅上时,却发现单兵技能的校阅已经接近尾声,场中军士们陆续回归队列,脸上神情大多沮丧。
问了宗泽才知道,原来这次校阅的标准定的比宋军平时的标准来得高,众军士平时又甚少操练,多半都是凭着自己的自觉和所谓的家传武艺在练习,因此达标率只有一半不到,优秀者更是十中无一。而这次校阅事先张榜公布的规则,众军士的成绩将直接与各军所应得的恩赏挂钩,若是平均成绩不中式者,则一军无赏。
高强一听却笑了,他原本就在担心这次校阅和扩军的军费太高,按照如今这结果,也就是说全军校阅的平均成绩都不够得恩赏的,那不是省了一票?哪知他高兴的太早,底下已经有人闹将起来,喧哗声越来越大,不少人脸上都有些愤愤不平。
韩世忠见似有军心浮动之状,立时站起身来走到台前,单手持着铁槊半空一挥,两千背嵬军将士立时肃立待命。只听韩世忠大喝一声:“校场之中,谁敢喧哗?违者军法从事!”将铁槊槊尾在台上重重一顿,那两千背嵬军亦作出同一动作,到底是操练有素,这一下竟似一个人作出来一般,只是声响大了许多,校场中只听“轰”的一声,地也晃了几晃,那些喧哗的军士被这一声,立时噤声立定。
韩世忠见令行禁止,即刻震慑,心下颇为满意,又喝道:“何人喧哗,出来说话,相公有令,言者无罪!”他心里也清楚,标准定的高了,影响到诸军所希求的恩赏,自然会有人不满,只一味弹压,军士们也是口服心不服。至于擅传高强号令,说什么言者无罪,却是因为在常胜军中极为强调太祖所定下的阶级法,若不得上令,擅自越级上告者,纵是有理亦作无理,故而须得先行赦过。
这些军士来参加校阅,又是关系到各军恩赏的,自然各有本部军官统领。哪知韩世忠这么一喊,竟无一名军官出来说话。高强看得直摇头,心说就你们这点担当,都不敢为属下出头,还能指望士兵为你们拼死厮杀?别说这些兵的战力平平,就算真是一群虎贲,由这等没担当的庸将来带,也带成一群羊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台口,韩世忠很自觉地退后一步,横槊护卫,越发显得高使相气凌三军。高强一提丹田气,喝道:“既有胆量在底下喧哗,怎的无人上来?尔等非我大宋官兵,却都是藏头露尾的鼠辈!”
这一激将果然有效,立时便有几名军士跳出来,大步奔到台下,为首一个领着,向高强叉手行礼,自报家门,道是真定府路强弩手刘和:“相公,小人见军中律例,六发三中为上等,为何此间却是六发四中为上?委实不服,以此言于相公。”余人俱都点头。那后面许多军士见有人出头,一发鼓噪起来,反正法不责众,起哄最安全不过。
高强看了看他,回头问宗泽讨了簿子来看时,却见真定府刘和位列强弩手第一位,挽三石弩,二百四十斤强弓,射则是六发六中。当时心下已经明白,这人大概是自己成绩优异,不怕被人说他侥幸图赏,因此才被推选出来。当下和声道:“尔等数人,都是上等乎?今日本相校阅,乃是为了观尔等战技,亦设下优赏,倍于旧例。若是都如军中旧例一般希求尔等,则恩赏亦当如旧,何必倍赏?”
刘和一窒,想想高强说的也是道理,况且这么个大官当众说话这般和颜悦色,已经是过其所望了,更欲何求?正想偃旗息鼓,不想同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