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充一阵恶心,好在路上怕晕船,基本没吃多少东西,摇头道:“果然是乱世人命贱如草……我等中原绿林与此间一比,真是天上地下,说不得,说不得。”他作官军也有一年多了,这次盛底河城立下功劳,如今也作了一员正将,却还是满口的绿林腔。
花荣听了反觉得亲切,他率军来到此间,对外便是自称汉地盗贼,因此项充这等言行却也没多少破绽,笑道:“乱世出英雄,项兄弟首日在芒杨山为盗,手下也未必少了人命吧?”
项充大笑,这等人先是经过了绿林地厮杀,后来从军又上过战阵,杀人就如杀鸡一般,只是毕竟是中原之民,对于这么赤裸裸的吃人肉有些接受不了而已。
当夜大醉一场,都是花荣从自己的经费中支给,算是为项充等人接风。等到次日,项充命人将货物都搬上了花荣带来的奚车,向南行了两日,到了一处山寨,便是花荣等南朝人自己的营寨了。
到这里才打开箱笼,头一件取出的便是一个粗瓷罐乎,大小只容拳握,上面有许多突起的尖刺,都是与罐乎一同烧制地,顶部有一个小孔,一根火捻通出来。项充持在手中,站在一片空地前,指挥众人让开了,从怀中取出一个铁匣乎,把火捻凑到口上,扳动机话,只听嘎嘎声响,几点火星冒出,那火捻顿时燃着,项充奋力一掷,那璀乎直飞出五十步远,在地上滚了滚,倏地轰隆一声巨响,亚赛平地一声惊雷,惊的许多马匹阵阵惊嘶,好些军士都趴在地上,面如土色。
花荣等人亦是吃惊,项充面有得色,笑道:“列位将军,这便是相公命人新制的掌心雷,乃是轰天雷地缩而微者,点燃火捻之后便即炸开,十步内人马皆倒,那些蒺藜刺更可飞射三十步远伤人,惟不得透重甲尔。”至于那个点火的铁盒乎,则是用铁片、钢轮、燧石制作的打火机。
花荣等人啧啧称奇,对于项充掷弹之远也大为称道。原来高强在制成了这掌心雷也就是手榴弹之后,就交给武松的部下试用,结果发现项充和李衮所部掷弹格外之远,一问才晓得,这俩人一个善用飞刀,一个善用标枪,部下也都习练此技,因而投掷方面有很大加成,于是欣然将项充所部二百人转职为首批掷弹兵,遣来辽东一试。
花荣听了经过,却皱起眉头道:“相公这可有些失算,如此利器,当秘密之,待真正紧要处用出来,可收奇效,岂可于这些小阵仗上试用?徒然令他人都有防备。”
项充笑道:“花大人这疑惑,武统制也曾说及,但高相公说道,兵者大事,当以正合,以奇胜。倘若咱们苦心练的掌心雷出来,却只指望用一次奇兵,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况且掌心雷以及其余各种火雷,各有妙用,相公正指望着花统领率军在辽东经了战阵之后,总结出使用之法,用以教晓全军,倘若大军都能用此克敌,那才叫大用。”
众人听了,亦皆以为是。项充又打开其余箱笼来,见大小形制各不相同,共有十余种火雷,另有地雷若干种,由于采用了钢轮燧石打火机,这些地雷已经具备了投放后不用人管、触发即炸地功能,这次也被运来试用。此外尚有几名军匠,通晓新型石炮的制造之法,准备在此就地制造石炮。余外刀枪箭矢等也有补充,较为贴心的是每人有一身冬装,一袭新棉袍,以备花荣一军过冬之用。
过了数日,等到之文恭和栾廷玉等人都回来之后,众将一面训练自己的马匹习惯于爆炸的火光和响声,一面商议要以何人为对象试验新武器。恰在此时,郭药师命人传来一个消息:马贼王伯龙意欲前来抢粮。
第十二卷 燕云中篇 第四九章
战斗本身几乎无悬念可言。王伯龙这伙名为马贼,其实也只是没饭吃的当的百姓聚众求生存而已,队伍号称两万,但老弱妇孺占了不少,更有一千多号人就是所谓的人脯,其核心部队也就是王伯龙本人所率领的三千骑,勉强能一人有一件护具。不过辽东这块地方自古就是弓矢见长,西周时前慎进贡的就是弓矢,据考证这前慎也就是后来的女真。
有这样的环境,辽东骑射之水平可想而知,弓箭的制作也不象中原那样,只有专业的匠人才能胜任,就王伯龙这么一支乌合之众,能弯弓骑射的竟也有上万人之多!只是连年灾荒,战马不多。
郭药师这边则就不同,有了高强在背后支持,又地处辽东这么个劲兵精甲之地,如今他已经坐拥上万精兵,人人装备精良,其中更有两千是人马具装的甲骑,此外更有花荣所部的宋军支援。大石桥一战,郭药师先用甲骑猛攻王伯龙的中军,而后五千骑两面包抄,作拐子马阵形;当王伯龙率亲兵前死反击之时,花荣果断派出项充所部,又命徐宁的钩镰枪队护卫,四百个掌心雷丢出去,王伯龙所部顿时溃不成军,他本人见势不妙,当即率众归降,郭药师来者不拒,统统都招纳为自己的部属,其部众猛增至十万以上,在籍战士达到一万五千人,威名传于辽东,势力已经福射到了复州。
“掌心雷于近战之时,威力极大,若能集中使用,当者无不披靡。惟战马不识此物之声威,往往惊骇,且须人力投掷。因而马上难施,此其短也。我军若欲用此物。当将战马加以训练,使不畏此巨响与光焰方可。”这便是花荣写给高强的试用报告上,对于掌心雷的评价。至于武器泄密以后失去突然性的问题,花荣也想到了另一点,那就是北边的敌人就算走了解了掌心雷,但由于缺少这种装备,很难让战马在短时间内适应之,而北地各族多以骑兵见长。倘若战马不能抵御掌心雷的惊骇,则难施其长技矣。至于步兵的对冲,宋军在装备上原本就占有优势,现在有了这种近战武器的支持。还怕什么?要是这样也赢不了,那就不是装备所能弥补的了。
“装备自然也是可以弥补的。例如几挺马克沁机关枪什么的……”高强心里嘀咕,不过那玩意他根本不懂如何制造,就算他懂,这时代没有精密车床没有高炉炼钢没有熟练技工更没有黄火药。哪里能造地出来?倒是打造几杆抬杆土炮什么的,大概能捣鼓一点出来,只是不晓得上阵的时候是先打倒敌人呢,还是先炸膛伤了自己人……
不管怎么说,手榴弹的最初实战结果以及未来的前景都很令人看好。接下来就该是掷弹兵部队的编制和装备问题了,这些高强都懒得弄,丢给种师道等人去操心。他倒是对花荣信中所说的另一个消息更感兴趣:达鲁古部实里馆女真被完颜部攻击,部民被吞没。首领赵三、阿胡产二人奔辽诉苦。辽国遣使责问阿骨打,而阿骨打称病,屡招不至,却于各处修治城都,编练部伍,有大举之意。马扩已经随苏定北上,欲亲观其事。
什么赵三云云,高强找遍了记忆库也没想起来。但这样的发展却很符合他们原先所作的战略推演,女真要起兵,势必会先行吞没附近部族,壮大其自身实力。说起来,这塞外民族的壮大很有意思,尤其是女真的猛安谋克制度,一旦攻破对手之后,将所俘虏的部民编为猛安,很短时间内就能让这些新部民具有与完颜部自己相同的强悍战斗力,其效率堪比解放战争中共军对俘虏兵的转化政策,委实叫人称奇。若不是走不开,高强还真想深入到女真当中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些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的女真人,到底是怎样给别人洗脑的。
好在如今有马扩北上,看来这个武举落第的贡士也开始进入角色了,单是这份敢于深入北的战场的勇气,就不枉了高强看好他。
北地的事态正如预料的那样发展,高强也就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到目前的事情上来了。话说去年因为招安良善,朝廷向大通钱庄量借了一百万贯作为军费,定息一分。这批公债到了高强手里,并没有向各处钱庄去摊销,而是交由许贯忠在京城交易所中逐步出售。
在公债上市之初,其价格走势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十五个交易日才成交三万多贯,价格一路跌到七十几贯一手(一手百贯面值)。看着这样的报表,高强也只能摇头苦笑,他倒不是赔不起这点钱,而是公债代表着朝廷的商业信用,在这时代投资渠道极度缺乏的情况下,公债还是如此的不坚挺,足见大宋朝廷的商业信用已经差到什么程度了。就凭这样的信用状况,也就难怪朝廷以往的种种理财举措不招人待见了。
事以至此,高强索性打定了就赔上一百万贯的心理准备,大不了明年再借给朝廷一百一十万贯,填上这个窟窿就是,里外里不过是赔点利息钱。然而许贯忠却提出来一个举措,将这批公债拿出一部分来,发往各地的钱庄进行销售,并不附加任何摊消份额,只是要求他们尽力让更多的人知晓这公债的由来。按照许贯忠地话说,就算是赔钱赚吆喝,咱们这吆喝也得赚的响亮一些。
高强自然无可无不可。哪知这公债传播范围一广,立刻就有商人发觉了其中的好处。在大宋一朝,耕地的价格是与日俱增,一来是人口日繁,耕地紧张,二来是国民财富缺少稳安的投资方式,为了避免财富的贬值,买地几乎是唯一的选择。然而地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大宋的两税都是以田地为基础,如果一个人的得多了,列为上户身至是保正、甲长,其负担的衡役税赋几乎是翻着倍往上涨。除非是官户,才能豁免赋税衡役。可是那些经商致富者又不是官宦世家,靠进纳钱粮买官的话,价格贵不说,这机会也不是时时都有的,这官户资格哪里那么好弄到手?
但这公债在大通钱庄一发行,敏锐的商人立刻发现这是一个不亚于土地的投资渠道,他们和大通打了几年交道。知道这钱庄靠的就是信用支撑,倘若一件事坏了信用。就会对大通造成极大的打击。买地会增加税赋负担,藏钱则担心物价上涨造成钱的贬值。而公债如果有大通的信用作担保的话,则完全没有以上的顾虑,显得那么理想。
于是乎,就形成了这么一种情况。各地的商人和大通的当地掌柜们串通好了,联络那些有钱不知往哪里投的地主商贾。表面上走向当地的钱庄申购公债,其实却由商人代表兼狸忻鞋京城交易所。以远低于面值的市场价购买公债。就算要向交易所和黄马甲们缴纳些手续费,中间也大有赚头,而当地的买家们也有不少人乐意接受这些价格低于面值的公债。
当高强得知这件事之后,恨地连连跺脚,心说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了太平年月人民的投资欲望啊!这回可好,等于是自己掏腰包给别人赚了好处了,其中有很多还是端自己饭碗的人,真是商场无父子。
好在这件事上他也不是没有好处,首先公债的销售,就培养了一批投资人和相应的妨客,也就促进了金融业的发展;其次大通的良好信用在这件事上得到了极大的肯定和加强,等到公债还本付息的时候,其信用势必再次得到加强,对于以后的经营事业大有裨益。何况通过手中还没发出去的公债,再小小操纵一下市场价格,他也未必就会亏多少钱。
到了今年年中,这批公债如期兑付,大通慷慨地拿出一百一十万贯来支付给诸位债权人。同时梁士杰也从户部拿出相应的数目来抵偿,银货两讫,皆大欢喜。因为宰臣理财有方,赵佶身为欣喜,下诏奖饬。
这件事却引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有地方官员看到应奉局因为理财有功,高强升迁极速,以为这是终南捷经,就有人从地方财政中拿出钱粮来向内库进献,也以应奉为名,希冀以此取悦皇帝,得以升迁。
对于这种明目张胆抢生意的行为,高强当然要坚决打击,奏请皇帝对于这些所谓的“羡余”钱粮一律发还,作为封桩上供钱物,理由则是内外不同,不可泛滥。事实上,这种作为当然是朝中大臣所不愿看到的,这些钱原本是属于户部的国用,要是开了这个口乎,往后地方官纷纷效法,这朝廷的财政向哪里去收钱?要知道这些地方官员又没有点金手,所谓的羡余还不是前东墙补西墙而来的。
只是这种进献以应奉皇帝为名,如今的宰执大臣也没有张商英那种敢于顶撞皇帝的硬脖乎,因此才轮到高强来出头。要说赵佶对高强还真是言听计从,当即命令封还,下诏责令进献官员当专心理民。他想得很简单,现在应奉事务都由应奉局打理,一切井井有条,伺候的他舒服得很,何必另生事端?
倒是经过这一件事之后,人人都知道高强和应奉局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无可动摇,这位高衙内的声势无形中又上升了不少,如今太尉府和他别院门口都是车水马龙,无数人想尽办法来拍他的马屁,拍不到小高的马屁,拍老高的也是一样,乐得高俅看着一探摞的礼单,直夸儿乎有本事,就是生孙乎不大来得。
他却哪里知道,此时高强正在为要不要动动他这个老爹而烦恼呢!
让高强这么烦恼的,自然就是兵制了,原本发行公债也就是为了找一条筹措军费的渠道而已。然而大宋兵制的问题当然不是有钱没钱这么简单,熙宁时王安石大力裁军,将军额裁得减少了三分之一,然而不过三十年,兵员又增长到裁军前的水平,而且战斗力更为不如——这些新建的部队多半都是官员们占员吃饷、役使军士的工具而已,哪里能打的了仗?以至于朝野上下都形成了共识,大宋之兵惟有西兵可用。
高强要收复燕云,当然非得练兵,独龙岗目下只有五万人,那是远远不够,扩编势在必行。然而扩编就需要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裁撤旧军,将省下来的钱去建新军,不过这样一来,势必要得罪现今领兵的这一拨人,其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爹,太尉高俅。
这种局势,你说高强如何动得?
高俅对于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父亲,事实上,在最初起步的艰难时期,高衙内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无尽的便利——也少不了烦恼。此外,有这个赵佶始终信任的近臣父亲存在,也为他高强接近赵佶、获得其信任提供了途经。如果因为裁军而惹得父子反目,高强很难想象会在朝中产生怎样的波动。
至于要用言语打动高俅,获得其对自己裁军的支持,高强只是很简单地想了一下,立即就放弃了。俗话说的好,屁股决定脑袋,在裁军这个问题上,高俅就不是他高强的便宜老爹,而是庞大的军官既得利益团体的首脑和代表人,关系到他自己的权势和地位,父子亲情又能起多少作用?莫要忘了,蔡京六十多岁的人还对权力孜孜以求,他高俅年才四十,哪里就肯退居二线,去享用儿乎的福荫了?
苦思不解,偏偏这事又不好找人商量,你要是拿去问种师道或者宗泽,这俩读圣贤书的老家伙必定是抬出一句“疏不间亲”,躲的人影都看不见。于是乎,高强这枢密副使当了多久,这个问题就埋在心里多久,却一直无法缓解。
结果是年年底,枢密使侯蒙却自行上书,要求朝廷责成三衙点检河北和京东各地兵马军备,以为将来的战事作准备。此疏一上,朝野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高强父子身上,这奏疏要求加强河北的军备,自然是为了高强所主张的收复燕云大计,然而矛头却直指其父高俅,这对父子之间,究竟如何摆布?
侯蒙上书的当天,高强一下朝就赶回太尉府,跪到老爹高俅的书房门口等着按训。高强心里明白,这件事是非作不可的,就算不用河北兵打仗,收复燕云时的后勤还得仰仗他们来保障;而且这件事一旦圣裁允谁,奉使之人非他莫属,谁叫他高家如今权势太盛,人都想看看笑话呢?”当小高遇上老高,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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